宁既微依稀听得那时赤虞说什么成魔,永世轮回之类的,这种被罚入下界受苦的戏码跟慕容筵何其相似,简直就是一前一后啊!
宁既微那话一出,慕容筵的视线终于停了下来。
他面色一顿,甚至有些冷意,“你没有错,错的是赤虞。”
“昔年你为下仙界仙君,本是安然自在,却因了赤虞的刻意与疏忽,害得你……”
慕容筵眼底戾气乍现,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杀意,“罢了,昔年之事,你不记得更好,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你就像如今这样,便足够了。”
若是今日之前,宁既微或许会觉得慕容筵这番话是在搪塞他,但自从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他此刻看着慕容筵便只觉心疼。
前世的事宁既微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慕容筵不一样,仙君也好,甚至皇子宗师也罢,慕容筵一直都记得,并且带着那些记忆过了许多年。
身为冥王那些孤寂的日子里,无法确认心意,一次又一次被宁既微拒绝的那些日子里,宁既微根本就不能想象,慕容筵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我分明都已经不记得了,你却为了我,费心地寻找赤虞的下落,为我复仇……”宁既微心疼地抚上慕容筵的侧脸,“你这样做值得吗?”
“无所谓值不值得。”慕容筵捉了宁既微的指尖亲吻。
他想起了他在上仙界,与宁既微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仗着自己仙尊的身份,特意去下仙界寻宁既微,本以为一个下仙界的仙君,再怎么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谁知宁既微却是不同,讨酒不成,还送了他“送客”二字。
临谢临谢,谢绝来客之意,这一句话慕容筵信了,还惦记了许久要消去宁既微心中对他固有的印象。
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不过是宁既微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那人清清冷冷的看似什么也不在乎,他本以为宁既微的那颗心永远都捂不热,直到……那人堕落成魔。
“只要是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慕容筵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他吻着宁既微的指腹,含进唇齿间,极尽温柔地对待。
好似那是一件稀世珍宝。
宁既微不知道的是,慕容筵其实对当年的事很后悔,他那时太过自信,他总以为一切都不会变,他以为自己对宁既微的爱足够保护他,谁知还是来不及。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昔日伤过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首先是赤虞,其次是慕容长晟,而如今,说不准慕容筵所知晓的往事尚不全面,兴许真相,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人。
慕容筵眼底逐渐凌厉了起来,他想到了帝君亲至琨海,还有赤虞操纵潮雾,这种种巧合……
如若……不是巧合呢?
“阿筵。”宁既微轻轻唤着。
他原本被慕容筵这一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眼眶微红,下一瞬将要落泪,可是感动之余,他骤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是杀赤虞还是慕容长晟,慕容筵心底想着的都是复仇,可他是为了宁既微复仇,为了他心中的宁既微复仇。
或许原主尚在,那慕容筵所做的一切都算有意义,但原主的意识已经消散了,现在披着这个皮囊的不是原主,而是宁既微。
宁既微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他带着现代的记忆,跟慕容筵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某一日慕容筵反应过来,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早已换了灵魂……
慕容筵会不会疯?
宁既微根本不敢想,到那个时候,慕容筵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慕容筵会杀了他吧?
然后殉葬?
尼玛……宁既微思之畏惧,眼泪簌簌地就往下掉,此刻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得指尖发抖,便连慕容筵也察觉到了异样。
慕容筵收了凌厉的眼神,柔和着哄他,“吓到你了?”
岂止是吓……宁既微哭个不停,他真的不想死啊!
“你能不能……”宁既微抽泣着,掺着浓厚的鼻音,“你发个誓,就说以后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不管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你都不会对我出手,不伤我一根毫毛……”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趁着慕容筵没有防备,取得一块免死金牌。
仙人起誓是以神魄之力起誓的,有违誓言便会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到时候哪怕慕容筵想反悔,一旦起誓,便不可逆转了。
“为何忽然要我起誓?”
宁既微正哭着,没有察觉到慕容筵的眼神闪了闪,带着一丝玩味。
“我不管!你现在就起誓!”宁既微哭得更凶了。
慕容筵无法,只得耐心哄着,“好,我发誓。我慕容筵今后永不伤你,违者神魂俱散!”
“如此,可还满意?”慕容筵擦了擦宁既微眼角的泪,“不过师尊……来不及了,我们恐怕得尽快离开此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隶属上仙界的地方。”
第66章 千凛府中
赤虞之死乍看寻常, 但慕容筵总觉得不太对劲,且昔年之事与赤虞干系莫大,若赤虞之死便是为了掩盖事实, 那昔年之事兴许另有真相。
昔年之事牵扯宁既微,慕容筵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所以, 他必须要查一查这个赤虞。
而慕容筵所言之处, 便是赤虞本家, 唤作千凛府。
这千凛府的主人是赤虞的父亲, 赤陇。
据说这赤陇风流,效仿凡尘的风气,府中妻妾无数, 子女更是成群。
但除了风流之外, 赤陇本人对美景亦是执着,时常去三界之中闲逛, 瞧见些美景,不是搬回千凛府, 便是效仿那些景物在府中摆弄一个, 因而也将千凛府装点得很是赏心悦目,倒也算得上是别致。
不过……其他的事宁既微不关心,宁既微关心的是……
他悄然打量了一下府门前张灯结彩, 几近敲锣打鼓的架势, 又看了看府门前迎客的仙婢和来往的宾客,这一副宴会即将开场的模样……
他们家当真是死了个女儿吗?
“赤陇风流成性,且对灵力修为看得很重。”慕容筵开口解释道, “赤虞是赤陇年纪较小的女儿, 因了赤虞的生母是位小仙, 灵力低微,所以赤虞自出生起便根基不稳。”
“赤虞母亲逝世后,赤陇对她向来是不管不问,直到某一日,赤虞被帝君钦点成为仙君,那时赤虞的灵力突飞猛进,灵力与地位的拔高,才让赤陇对这个女儿重视了起来。”
“但赤虞后来因罪被帝君责罚,离开上仙界后,赤陇首先做的便是撇清与赤虞的关系,生怕被帝君降罪。”
“如今赤虞被帝君亲手了结,又是犯的重罪,赤陇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为赤虞哀悼。他现下举行宴会,大抵也是在向上仙界宣告他们对赤虞的不在意,免得因了赤虞而连累千凛府。”
“这也太无情了,好歹是亲生的。”宁既微小声地嘀咕了句。
但毕竟是他人的家事,宁既微也管不着,他现下比较犯难的是,如今千凛府召开宴会,这来往的宾客众多,他们要怎么混进去查线索?
“你有办法进去吗?”宁既微看了看身侧的慕容筵。
慕容筵初时也不知千凛府会如此绝情,还以为至少会为了赤虞而形伤几日,现下这宾客频繁出入,而慕容筵和宁既微又都是下界中人……
慕容筵视线自千凛府门口收回,本是朝着宁既微那个方向看,不经意一瞥,却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一对仙侣。
宁既微顺着慕容筵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对仙侣皆是一身素白,二人手中同步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一开,梅香扑鼻,那扇面的灵光直冲着宁既微这处而来,宁既微不由得错开了视线。
没想到这两人的灵力还挺强,他们那折扇约莫便是武器,武器灵力过甚,宁既微灵力不够,便是连瞧都瞧不得。
“项风与梅落,这是上仙界的仙君。”慕容筵一眼便认出了那对仙侣的身份。
眼见着慕容筵的视线在那二人身上停驻,宁既微眉尖一皱,“你该不会是想……”
把人打晕然后乔装成他们混进宴会?
事实证明,宁既微还真猜对了,不过在将这对仙侣打晕之前……
慕容筵抬手将宁既微搂了过来,笑了笑,“师尊,我灵力不够,想借师尊的灵力一用。”
“你……”你可拉倒吧!先前那折扇对慕容筵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观是宁既微连那折扇都瞧不得,灵力差距显而易见,哪有灵力高者向灵力低者借灵力的?
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宁既微虽是这样想,但他瞧着慕容筵那笑,心下便是半分气性都提不起来,慕容筵这笑……怎么就能那般勾人呢?
宁既微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抬手,轻声道:“用吧。”
“师尊真好。”慕容筵笑意愈深,他凑近在宁既微额上吻了吻,而后扣上宁既微的指尖,在空中施了一个术法。
霎时间天地俱静,整个千凛府皆因这术法短暂地停了下来。
这是慕容筵自创的术法,他昔日作为仙尊,施展这种时间停滞之术算是驾轻就熟。
慕容筵随即松开宁既微,瞬移至那对仙侣面前,施了好几个术法加身,随手将那对仙侣的武器取了下来。
除了武器无法复刻,这对仙侣的模样皆可用幻化之术以假乱真,这样一来,这对仙侣便没有了用处。
宁既微眼见着慕容筵将那对仙侣扔进了一个术法缔造的裂缝之中,又往那裂缝中扔了一个宝物,不由得疑道:“等等……你将他们丢去哪了?”
这可不兴杀人灭口啊!
“留着亦是无用,我将他们交给苌舟了。苌舟如今远离千凛府,又有那件宝物在,那对仙侣一时半刻不会发现的。”
说完慕容筵便随手给自己和宁既微施了个幻化术,幻化成那对仙侣的模样。
慕容筵在施术时周身灵力忽然亮了一瞬,那与本源灵力稍稍不同的亮色,宁既微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又在消耗神魄之力?不要命了?”
先前慕容筵在施展时间停滞术之时宁既微便觉着不对,上仙界的术法,慕容筵如今身为冥王又怎能随意施展?直至现下宁既微才看清,原是慕容筵在消耗神魄之力,以维系自身上仙界的气息。
“只有这样……他们才认不出我,不会看出我此时已不属于上仙界。师尊放心,这些术法不会消耗我太多神魄之力,无妨。”慕容筵一手持折扇,一手牵过宁既微。
下一瞬,所有的术法皆撤去,千凛府又恢复了先前迎客的模样。
“恭迎两位仙君。”府门前的仙婢躬身,带着盈盈笑意朝慕容筵和宁既微施礼。
二人手中的桃花扇便是最好的证明,因而在过府门时甚至连名帖都无需检验,仙婢们便让宁既微和慕容筵入了府。
但宁既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紧张,即便是过了府门,他仍是觉得不妥,便传音道:“我到底不是上仙界的人,你确定你的幻化术能掩去我人界的气息吗?”
“师尊体内的系统是我所造。”慕容筵回以传音,“加之金灵入体,会模糊你的身份,哪怕没有幻化术,他们也发现不了。”
这意思就是说……其实一开始,宁既微的身份就不会有人看出来?
等等!宁既微眼眸中亮了亮,“所以,你之前说这个系统是为了保护我,其实就是通过掩盖我的气息,不让上界发现,这样一来,天意便辨别不了我是否入轮回,就可以躲过永世不得善终的结局?”
“是。”慕容筵敛去眸中情绪,换作那项风常用的神情,桃花扇一展,冲来往的仙君一一颔首。
前有仙婢引路,引他二人去往宴会之所,那处是在千凛府中央,唤作凛池。
宁既微从未来过上仙界,怕自己假装仙君不像,便连手心都有些冒汗,他不由得握紧了慕容筵。
“既然系统能掩盖我的气息,那先前在琨海,你为何那么怕帝君发现我?再说了,帝君发现我又会怎样?”
“帝君灵力高强,即便有系统存在,我也无法肯定帝君发现不了你,所以才施加别的术法。”慕容筵牵着宁既微,随着引路的仙婢踏入凛池,“况且帝君若是发现了你,他必定会按照天道法则行事,只怕那时……我便很难再保护你了。”
宁既微落座时,不经意一瞧,便瞧见凛池此处莲花丛生,沿着凛池栽种,四下里莲花盛放,清香缠绕。
那清香似是有着安神的作用,宁既微紧张的情绪在那清香的安抚下消了大半,他终是缓过神来看慕容筵。
先前只顾着看来往的仙君,倒是不曾看慕容筵现下幻化的这张脸。
若是仔细看的话……
“怎么了?”宁既微以折扇抵在慕容筵的眉峰处。
怎么一会不见,慕容筵的神色竟瞧着这般凝重,那眼眸之中无端的沉重感,让宁既微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无妨。”慕容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压下了眸中的情绪,转而错开了视线,不再看宁既微。
他没有告诉宁既微的是,其实他怕宁既微被帝君发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昔年,帝君便是那个,罚宁既微入六道轮回之人。
而此时,下仙界的天继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守在阁外的仙兵正闭眼小憩片刻,忽然,他面前帝袍一角乍现,强大的灵力威压刺得他一个激灵,手中宽斧险些要被那威压震得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