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砡古怪地看着他:“没事就好,我下午也给你许叔叔打过电话了,也听他说你现在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
周夏点点头,眼睛瞥到他半敞着的睡袍领口,锁骨都露出来了,视线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刻瞥开。
这孩子怎么回事,温砡看他状态实在不对,刚要再说什么,一只大手却突然搭在他肩膀上。
“聊什么呢,都傻站在这。”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周夏跟温砡一起仰头看去。
一张轮廓很深,五官硬朗英俊的面孔映入眼帘,快一米九的身高让他的气场也很迫人,向下俯视的眼神凌厉而淡漠,这模样让周夏分分钟想起来另外一个同样能让他一眼发怵的人,温衍。
不愧是父子俩,这气场,这眼神,哪哪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算起来周夏也有快三四个月没见到他了,小心咽咽口水:“爸。”
周巫言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一针见血:“瘦了。”
周夏抬手挠挠下巴:”一点点吧。”
周巫言“嗯”一声,注意力便不再放在他身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怎么就起来了,不陪我多睡会。”
温砡摇摇头:“不睡了,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倒时差还非抓着我陪你一起,我又不缺觉,睡久了脑袋疼。”
虽然是在抱怨,周巫言听着却觉得可爱,手指在他太阳穴上轻捏着:“太想你了,抱着你会睡得好一些。”
温砡瞪他一眼:“孩子还在呢,瞎说什么。”
周夏心想不容易啊,亏你们还记得旁边还有个大活人杵着,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刻笑着开遁:“爸,小舅舅,我下去找点东西吃,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就从旁边一溜烟跑去了楼梯口,跑到一半又回头去看,周巫言竟然把温砡抱了起来,温砡也有快一米八的个头,晃着脚在他怀里挣扎,他却能丝毫不受影响,稳当当地抱着人往楼上走。
周夏站在楼梯上,看着他老爸宽阔结实的腰背,真的很让人有安全感。
温砡在他怀里那样挣扎,对他来说不过就跟只闹腾的小猫一样。
看着看着又有些羡慕,别人家这个年纪的父母是怎么相处的他不知道,但他可以保证,如果要是有什么模范家庭,恩爱夫妻的评选比赛的话,他老爸和小舅舅要是没入选前三名,他肯定第一个不服。
将来的某一天,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有这样一个数十年如一日恩爱携手的伴侣。
如果真的有的话,他可不可以再贪心一些,奢望那个人可以是盛放。
或许是为了给出长差的周巫言接风洗尘的原因,工作狂温衍早早就下班回了家,晚上吃饭时一家四口难得齐聚,温砡特别开心,还特意开了红酒。
周夏酒量很不好,浅浅几口都能喝醉,所以温砡平时是禁止他在外面随便喝酒的,一点都不行。
但今天气氛这么好,周夏实在忍不住想尝一点。
虽然想,但他也不敢明白地表现出来,拿筷子夹着菜,但眼神却时不时就溜到他们几个的酒杯上。
温砡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知道他馋,就笑着给他倒了小半杯。
“小舅舅。”周夏有些惊讶:“我真的可以喝吗?”
温砡点点头,在他要喝时又把他拦住:“先说清楚啊,今天让你喝是因为在家里,在我跟你爸面前,你醉了以后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离开家后,不管是在哪,身边是谁,酒精是绝对不可以碰的,一滴都不行,听到没有?”
周夏看着他严肃的神色,吞吞口水,认真点头。
他其实也明白温砡对他喝酒的事为什么这么谨慎,毕竟他酒量是真的不行,体质又这么特殊,如果在外人面前喝醉,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这方面谨慎小心总是没有错的。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在家里喝酒,身边又是他最亲近的家人,他是可以放纵的。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小酌了两杯的周夏就已经开始耍酒疯了。
站在凳子上拍着胸膛说他人壮胆大,鲁迅先生都说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风雨和黑暗,何况是那玩意!
其他三个人瞅着被他拍的“啪啪”直响的小身板,三脸懵逼。
原来这周夏喝醉了是这幅德行?
这叫什么,释放天性?
这边解放天性的周夏一通豪言壮语说完,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温衍跟前,脸红红地看着他。
温衍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刚要开口,却没想这小孩竟然不怕死地用手去扯他的嘴角,一边扯一边说:“小温总,你这样每天都臭着脸是不行的,喜欢你的人都被你吓跑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暴殄不暴殄天物温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手很痒,很想收拾某个醉鬼。
醉鬼周夏即使烂醉了好像也还是能精准感知到他老哥身上的危险气息,脸上笑得开出小花,两手抱住他的脖子,轻轻蹭着:“哥,你虽然总是对我凶,嘴又毒,还喜欢阴阳怪气,可我还是最喜欢你了哥。”
温衍一口气本来已经冲到天灵盖,又被他蹭得硬生生蔫下去,低头看向缠着他撒娇的人,小脸酡红着,哪里还有半分清醒。
对面看热闹的温砡捧着脸笑:“夏夏真的很喜欢你啊小温总。”
温衍拿手帕给周夏擦嘴角的口水:“酒鬼说的话小舅舅也信。”
温砡竖起一根手指晃晃:“非也,就是酒鬼的话才值得相信,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嘛。”
温衍没再说什么,嘴角却勾起不甚明显的笑意。
周夏在他跟前磨够了,又把视线转移到对面的两个人身上,玻璃球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扑向温砡。
“小舅舅!我最亲爱的小舅舅!”
温砡张开手臂把他接了满怀,也习惯了他这酒后的反常行为,低头亲亲他的额角:“宝贝真是喝多了,看这小脸红的。”
周夏嘿嘿笑,脸颊埋在他脖子上蹭蹭:“小舅舅,你好香啊。”
温砡摸着他柔软的小卷毛,宠溺地笑。
周夏享受他的温柔,感觉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可以在这个怀抱里和解,心里暖暖涨涨的,突然仰起头,看着温砡漂亮的眼睛:“小爸,我今天叫你小爸可以吗?”
温砡愣愣,手指在他绯红色的眼尾蹭蹭:“好,宝贝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小爸。”周夏抱紧他:“你跟爸一定要一辈子都这么幸福,不许吵架,不许生气,不然,我,嗝,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温砡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用胳膊撞他一下:“听到没有啊,你儿子给你下命令呢。”
周巫言无奈,不想多说废话,干脆用实际行动回答,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温砡没想到他当着孩子的面就这样做,老脸一红,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对面的温衍一脸习以为常。
周夏黏糊糊地撒完娇,突然从温砡怀里坐起来,直愣愣地站起身。
温砡还没从刚才的温情中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夏夏,怎么了?”
周夏摸一下鼻子,眼神虽然还涣散着,神情却很坚毅,转身望向大门的方向:“我该走了,盛放还在等我呢。”
温砡愣愣:“盛放?他来了?”
周夏摇摇头:“他没来,可是他在等我。”
说罢便抬腿要离开,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周夏困惑低头,看到温衍阴沉的脸色。
“我说刚才在这撒娇卖萌的,是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你好去找盛家那小子是吧。”
周夏手腕被他攥得很疼,皱着小脸想甩开他的手:“哥你放开我。”
温衍冷笑:“不许走,今天你哪里都不能去,这两天就老实在家呆着。”
眼瞅着这两个孩子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温砡及时缓和气氛:“小衍,夏夏现在醉着呢,就是单纯闹着玩,都不一定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别吓唬他。”
“吓唬他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温衍冷哼:“这小子现在满脑子都是盛放,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吃大亏都不知道,小舅舅你们吃吧,我送他回房间。”
“哎……”
温砡还要说什么,温衍却已经不由分说把周夏抱起来朝楼上走了,他盯着看了一会,又叹口气坐回来。
“小衍这性子真是太强硬了,我说的话他就没听过几次。”
他身旁的周巫言倒是没什么反应,跟没事人一样,切一小块牛排递到温砡嘴边。
温砡别过头:“不吃了,没胃口。”
看他真不想吃,周巫言便送进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小衍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倒觉得他没做错,你对夏夏太过溺爱了,他一门心思扑在盛家那小子身上,以后真的会吃大苦头。”
温砡看着他,哼道:“你们就对盛放这么没有信心啊,我怎么觉得他还不错,两个人青梅竹马,他对夏夏也是掏心窝子的好,不像某人年轻的时候,霸道独.裁就算了,还牛脾气一根筋,长嘴不会说话,害得我当时怀着小衍差点一尸两命。”
周巫言嚼牛肉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身边的人,神色无奈:“小砡,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别提了让我心疼。”
温砡看着他心疼自责的眼神,撇撇嘴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觉得盛放这孩子不错,能处。”
话题转回来,气氛也就跟着变了,周巫言在心里松一口气,拿起酒杯轻轻摇晃:“他要是真的不错,就不会让夏夏暗恋他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痛苦这么多年,其实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都没有错,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这个道理温砡又怎么不懂,垂丧地叹气:“我就是心疼夏夏,他对盛放那孩子的执着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早知道在他们小的时候就该控制一下的。”
周巫言拍拍他的头发:“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眼下你有更该担心和做准备的事。”
温砡疑惑:“什么?”
周巫言放下酒杯,低头凑近他耳边:“我倒好时差了,今天晚上可能不会让你睡。”
温砡被他说话时的气息弄得起鸡皮疙瘩,耳朵都红透了,抬头瞪他:“周巫言!”
周巫言抽身坐回去,给他夹菜:“多吃点,不然做到一半又要没力气。”
温砡又气又羞,把面前盘子里的牛排叉得稀巴烂。
怪不得今天下午非要自己陪他一起睡这么久,原来一回来就在打这个如意算盘了。
老不正经。
温衍把一直发酒疯的周夏关在了房间里,出来时身上衬衫的扣子都被扯掉了几颗。
真是小瞧了这个小子的疯劲,中间好几次都差点没摁住他。
好在后来像是折腾累了,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也没再爬起来跟他缠斗。
温衍松松领带,又看一眼面前紧锁的房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应该是不会再发疯了,这才松口气,揉着眉心转身离开。
而此刻房间里的周夏却早就咸鱼瘫在床上,动都懒得动一下了。
他现在酒劲正上头,晕乎乎的,看什么东西都有模糊的重影,可脑子里却仍然保留着几分微弱的清醒。
原来喝醉酒就是这样的感觉,人像是在半空中漂浮着,身体软绵绵的,手指明明在蜷缩,却又感觉不到它在动。
好想睡啊,眼皮沉得要抬不起来了。
如果他就这样睡过去的话,醒来第一眼会不会就能看到盛放啊。
可是这是在他家里,又不是在宿舍,以他哥现在对盛放的偏见,看到盛放估计连门都不会让他进,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两个见面。
这样想想,突然觉得自己好惨。
是不是所有人的暗恋之路都和他一样痛苦啊,如果他就此放弃了,会不会就能轻松一些,他还这么年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盛放这棵笔直苍劲,直出云霄和天际的大树,他真的吊得太累了。
周夏眉心紧蹙,抱紧怀里的枕头,把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深冬的冷夜,厚重的积雪能吞没万物的声音,因为安静,所以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轻易察觉。
轻轻的,隐约听起来像是人声,裹挟着雪后阵阵呜咽的冷风,周夏半梦半醒之际听得也不真切,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毕竟那个声音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夏夏,夏夏”,一声又一声,竟有些像盛放的声音。
真是想他想得魔怔了。
周夏在梦里唾弃自己,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每次做梦都要梦到这个可恶的直男。
气得把枕头拉起来蒙在脑袋上,可是他越是想忽略,这声音反而越往他耳朵眼里钻,还越来越清晰,清晰得格外逼真。
周夏恍惚睁开眼睛,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好疼。
特别真实的痛感,他不是在做梦。
“夏夏。”
就在此刻,那个声音又开始响起来。
周夏心里微动,慢慢坐起身,往窗户的方向看去。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声音就是从窗户那里传过来的。
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向窗边时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一把推开窗户,迎面扑来的寒风吹得他身体一个机灵,刺骨潮湿的冰冷。
低头往下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一小片白莹莹的冷光在他房间下面的空地上晃动,像是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