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是真正一起生活了。脑海里闪过一些畅想未来的片断,丁冶有种半真半幻的恍惚。
邱越宁嘴上叼着一个花蛤,嘴角沾了点酱汁,正奇怪丁冶怎么忽然放下筷子,对方递给他一张纸巾。
夕阳下的海面,颜色越来越深,光影的层次却更加丰富。
桌上的盘盏几乎空了,丁冶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见邱越宁正扭脸瞥着窗外。他没有马上出声,也继续坐在位置上,直到邱越宁转过头来。
“再坐一会儿吗?”丁冶轻声问道。
“不用,我们走吧,”邱越宁站起,“你朋友还等着我们呢。”
“也好。”
离开餐厅,丁冶带他来到乔奕的清吧。
乔奕请着一个乐队,每周有几次表演,他自己偶尔也上台唱歌或弹奏吉他。今天两人推开门的时候,乔奕就正在上面唱,不知道谁的曲子,节奏感强但总体上很抒情。这里丝毫没有一般酒吧的喧闹。
“嗨,先坐吧,”傅黎是调酒师,指了指吧台边的卡座,“帮你们留的。”
“谢了。”
丁冶瞟了眼台上的乔奕,对邱越宁说:“他唱完再跟我们坐。”
邱越宁也认出了台中央的男人,“你朋友唱这么好啊?”
丁冶答道:“大学的时候组过乐队。”
邱越宁的脑子转得飞快,丁冶说过两人是参加社团认识的,如果乔奕组过乐队,说不定丁冶——
“来了?”乔奕唱完哪首就下来了,毫不犹豫地坐在他俩对面。
“你唱得太好了。”邱越宁立即赞美道。
“我这闹着玩的,”乔奕嘻嘻哈哈地说,“丁冶唱得更好,他在学校是主唱。”
邱越宁的视线转回到丁冶身上。
“我以前也在乐队。”丁冶轻描淡写地解释。
怪不得婚礼上他能代替歌手上台……邱越宁记起在小农场听来的趣闻。
说起过去总有些羞耻成分,乔奕和丁冶都不想追忆往昔,而且傅黎很快送来酒水,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刚调好的。”
给邱越宁的一杯是乳白色的,酒杯略深,有着优雅的弧形轮廓,杯口插着菠萝片和樱桃。
“椰林飘香,”傅黎向他介绍,“这个度数不高。”
除了朗姆酒,里面还加了椰奶和果汁。邱越宁尝了尝,甜味重,酒的味道淡。
丁冶的那份不太一样,倒锥形酒杯,盛着鲜艳的红色酒液,杯边两颗樱桃做装饰。傅黎没说名字,估计是丁冶以前喝过的。
乔奕喝着普通的葡萄酒,跟昨天晚上一样话多。
“哎我跟你说,”他很爱跟邱越宁套近乎,“我听说你们相亲凑一起的,吓一大跳。”
“很奇怪吗?”
“不不,一般人不奇怪,”他继续道,“但是我以前还想给丁冶介绍呢,他没同意。”
要不是没坐在一边,丁冶可能会踹他一脚。乔奕马上察觉失言,摆摆手:“不好意思啊,不该跟你说这个。”
“没事。”单身时期朋友互相介绍,再正常不过。按邱越宁的理解,丁冶之前可能太喜欢那个alpha,所以不想跟别人恋爱,后来想通了,也打算结婚了,才有了和自己相亲的契机。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大概离不开这些奇妙的缘分。
“我跟傅黎都好几年了,你们还新婚燕尔呢……”
“怎么啦?”傅黎挑着眉问,“你是不是也想再跟谁来个新婚?”
“我就是说,”他抻着脖子嚷嚷,“早晚不成问题!”。
“少在我面前腻腻歪歪。”丁冶一杯酒喝完,把空杯推给傅黎。
傅黎也觉得臊,借口再帮他调一杯,回到吧台后面。
“你们不腻歪啊?”乔奕指着丁冶,歪头觑向邱越宁,“对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是说——”
“丁冶这人啊,”他打定主意逗他们,“跟他交往什么感觉?”
丁冶既没有制止,也没有吐槽,而是同样认真地望过来。他也想知道邱越宁的回答。
“他、他让我觉得——”
乔奕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丁冶目不转睛,搭在桌边的左手半握。
“很温暖。”
他们同时听到了邱越宁的声音。
第24章 就像你来到我的身边
乔奕笑得很夸张,丁冶差点想揍他。
“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捂着肚子,半天才缓下来,“你真有意思。”
丁冶这人怎么形容呢,说他高冷,实际架子不大,重义气又不爱斤斤计较;可要说暖男,也绝对没那方面气质,在学校时大部分人对他是尊敬有余,亲近感不足。
至少在乔奕看来,他就是个矛盾体,有点像深冬的阳光。以这种角度看,邱越宁口中的“温暖”倒并非无法理解,自动忽略了“冷”的基调,侧面说明他们的感情很好吧。
丁冶无视乔奕的戏精附体,喝着第二杯酒,视线悄悄掠向邱越宁。
本来说那些话就脸热,经过乔奕的一通过度反应,邱越宁更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低下头,安静喝酒。
“好了好了,你们处着好就行,”乔奕也不想捉弄人,“咱们再碰个杯!”
邱越宁只喝了那一杯,被乔奕撺掇加了个微信,不久便和丁冶离开清吧。
晚上的天气更凉,游客可能大部分在泡吧,难得外面人不多,稀疏的灯火点缀着沉静的海岸。
“今天的酒不会醉吧?”丁冶半侧着身问。刘海的发丝被风吹散,有些遮住眼角,他抬手轻轻拂开。
“不会。”虽然不明显,邱越宁还是察觉出丁冶眼尾蕴着的笑意,或许是因为自己在酒吧里说的那句话。
现在翻出来就太难为情了。他想说点别的转移对方的注意,不过丁冶忽然问道:“明天早点起来看日出吗?”
“好啊。”看日出对他来说不稀奇,但和新婚的爱人结伴则是第一次。
“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沿着海边公路走出去一小段,两人过了马路,折回民宿。
这家旅店每间房的布局都不太一样,丁冶挑的是最大的一间,地上铺着深灰色的地毯,正中央一米八的双人床,洗手间与床斜对角,挨着窗户。
邱越宁一回房就先到洗手间调试热水,稍微放了一会儿,冒着气的水流冲湿他的手掌。
“水不错,你先洗吧。”他走出来,却见丁冶坐在床边,手指不停揉着太阳穴。
“丁冶……喝酒不舒服吗?”他不知道丁冶喝的是什么酒,应该比自己的那杯度数高,而且他喝了不止一杯。
丁冶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神迷离,似乎难以聚焦。
真的喝多了?邱越宁烧上一壶热水,也在床边坐下来,“叫个醒酒汤吧?”
“这里没卖的。”丁冶半靠在他的肩上,“没事,挺舒服的。”
看着不像舒服的样子啊……邱越宁又问:“还想洗澡吗?要不我帮你擦擦身上?”
丁冶扭过头,四目相对,双手同时抚上他的脸颊,还是那副仿佛游离在外的神态,让邱越宁摸不清他想做什么。
“丁——”
烈酒的气息霎时充满口腔,丁冶吻上来的动作太突然,意识到时邱越宁已经不由自主地配合对方,彼此的唇舌完全纠缠在一起。
丁冶仍然捧着他的脸,略加施力,压着他躺在床上,慢慢加深这个吻。
邱越宁也喜欢与丁冶接吻,然而此前从未到过如此激烈的程度,甚至怀疑自己沾了丁冶残存的酒气,也感染上了醉意,使他头脑发懵,呼吸急促。
每个人醉酒后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的大喊大闹,有的直接睡觉……难道丁冶是喝醉了特别爱接吻?
邱越宁很快没了猜测的心思,随着愈发投入的情绪,身体渐生异样,似乎某种反应的前奏,冲击着他的理性。
他们已经结婚,真发生点什么也合情合理,可是昨天才说好“循序渐进”,丁冶又像喝醉的样子,邱越宁还是怕他难受,于是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背。
丁冶的唇离开了,身体维持悬于上方的姿势,垂头看他,嘴角挂着晶莹的亮渍。
邱越宁怔怔地问:“你舒服点了吗?”
“嗯,”丁冶翻了个身,在他旁边躺下,“你先去洗澡,我躺一会儿。”
邱越宁坐起来,丁冶已闭上双眼,好像非常乏累。
“我看你的酒量也不怎么好。”邱越宁嘟囔一句,帮他搭上薄被,心想待会儿如果他没醒,自己就帮他擦洗吧,“我先去了。”
邱越宁并不知道,他一走进浴室,丁冶便睁开双眼,蜷起的食指抵在唇下,徐徐现露笑容。
-
说好一起看日出,但第二天丁冶没有按时醒来。
邱越宁倒是起得很早,闹钟还没响就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烧了壶水,他看时间不能再拖了,想把丁冶叫起来。尽管离得很近,走到海滩也要几分钟,何况他还需要洗漱。
丁冶没有转醒的迹象。
“丁冶,该去看日出了。”邱越宁连续说了两遍,隔着被子拍拍他的后背。
丁冶右手的手背搭在额头,半天吐出一个字:“困。”
“那就继续睡吧,明天再去看好吗?”出来玩没必要搞得太紧张,能够放松身心地休息也很值得了。
但是邱越宁觉得丁冶的状态和往常不太一样,在梧城的第二天早上他起得也稍晚,却不像今天这样懒散,话都不多说一句。
想多了吗?邱越宁移开他的手背,自己的掌心贴上去。
烫。他非常肯定丁冶发烧了。
他们没带相关的应对物品。邱越宁先到民宿一楼,找值班的服务生说明情况,虽然没有药,但借来了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多,不高也不低。
“丁冶,你发烧了,”邱越宁强迫他坐起,喝了杯水,“还有什么感觉吗?”
“嗓子疼,头疼。”白天天热出汗多,晚上在海边走一圈吹了风,可能就是这样生病的。他好几年没发过烧了,没有特别留意,昨天的一点头晕还以为是因为喝酒,“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邱越宁不太放心,早上六点多药店都没开,他想起昨晚跟乔奕加了微信,试着发条消息求助。
乔奕凑巧今天醒得早,看见他的留言,立刻拨了个语音过来:“他发烧了?多少度?”
“三十八度六,好像是热伤风。”
“哦,小感冒没事,”乔奕说,“他身体壮得跟牛一样,以前三十九度抗个一两天也就好了。”
“啊?”邱越宁不确定对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毕竟这人看起来毫不严谨,“他精神很不好,应该吃点药吧?”
“那……行,”乔奕倒也干脆,“你不放心就来我家拿点药,就在酒吧二楼……算了我到楼下门口等你。”
“好,麻烦你了。”
房间窗口的正下方是个小花园,几个孩子一早在秋千藤椅上玩耍。邱越宁拿药回来,拉开深棕色的窗帘,屋里顿时亮堂起来,今天是个大晴天。他顺便在附近的早餐铺买了早点。
丁冶的食欲不好,为了能吃药勉强喝了碗绿豆粥。如果自己一个人他肯定懒得吃药,但邱越宁跑前跑后地拿过来,当然不能白费。
“对不起,”吃过药,他和邱越宁挨着靠在床上,“我说去看日出,结果成这样。”
他生病的时候太少了,偶尔来一场,不适的感觉格外强烈,完全不想动弹。
“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邱越宁安慰,“现在好点了吗?”
“还好,就是头有点疼,”丁冶心里计较,“可能等我好了,我们就该回去了。”毕竟邱越宁的婚假没多久。
“那就以后再来,这里很近。”比起不能痛快玩乐的遗憾,他更在意丁冶的健康,“对了,差点忘了我带着这个。”
邱越宁翻身下床,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小瓶清凉油,他外出基本都会带着,对缓解头痛疲劳有些效果。
指尖沾上乳白色的膏状物,双手分别按在丁冶的额头两侧。
“闭上眼,进到里面会疼。”
晕开了药膏,邱越宁手上的力道逐渐增加。
“越宁,”规律的按压下,丁冶的身体彻底放松,“你经常在飞机上看到日出吧?”
“嗯,对啊。”很多人不爱坐一大早的航班,但他们飞行员没有选择的余地,夜班、早班都有可能。
“好看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记得你说过,”丁冶始终闭着眼,“日出是真实的。”
时间过去太久,邱越宁听着耳熟,是自己的话,却记不清在何种情境下对他说过。
“天上的日出啊,其实挺奇妙的,”他以为丁冶对此感兴趣,便认真地回想起来,“就是和我们在平地上看的肯定不一样,色彩什么的,地面也都被云盖住了,其实一开始没觉得真实,甚至很梦幻,脱离了正常的时空,但是它完全露出来的时候,就感觉离得好近,明亮又刺眼,伸手就能抓住……”
他又沾了些油,指尖再次落到丁冶的太阳穴上,“其实我同事都不怎么喜欢对着太阳飞,要一直戴墨镜,但是我……怎么说呢,有种梦幻成真的感觉,好像被眷顾着……这么说奇怪吗?”
因为发烧,丁冶的手心微凉,他用力攥了下身上的薄被。
“梦幻成真……”他喃喃道,“我喜欢这个说法。”
就像你来到我的身边。
第25章 不用跟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