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小菜一碟?放你的心吧,”乔奕嗤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土。”
“你也好不到哪去。”
乔奕没什么大事,互相取笑两句也就过去了。丁冶收起手机,心绪微微起伏。
那件事告诉邱越宁,他会不会太惊讶呢……当作一个秘密埋在心里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果然还是想与对方分享。单是想到三天后准备说的话,他的心里便狂乱难宁,好像回到了结婚前夕。
“丁总,这边都好了!”
“知道了。”丁冶朝几个下属扬了扬手,重新回到草坪中央。
这天的风一直持续到五点多,幸运的是仪式开始前就停了,员工都很兴奋,感觉是个好兆头。
第二天出了大太阳,秋天的阳光不烈,却使人心情舒畅。碧空如洗,仿佛昨天那场风把阴云全吹散了。
邱越宁半夜才能到家,丁冶睡觉前,留了玄关和卧室的小灯。他早早上床,但睡不太踏实,中间醒了两次,发现还不到十二点。
再一次醒来,他察觉到门锁转动,时间已经过了一点。他听到刻意收敛的脚步声,接着邱越宁进屋,借着昏暗的灯光,四目相对。
“是不是吵醒你了?”邱越宁脱了外套,挂在门后。
“没,我醒一会儿了。”丁冶没解释太多,懒洋洋地说,“今天又买了点蛋黄酥,在餐桌上。”
“嗯。”
知道他有吃夜宵的习惯以后,丁冶常常在晚上留些吃的,有时自己做,有时从外面带。邱越宁从最初的过意不去,到渐渐习惯,但并没有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他依恋丁冶,也愿意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提供支持。
“你先睡吧。”
邱越宁将手掌贴在丁冶的额头上,逆着发丝的方向上移。唇在眉心落下之前,他看到丁冶闭上了双眼。
第44章 以后也继续爱你
邱越宁从澳洲回来,休息了一天,他们踏上了第二次海滨之旅。这回准备的东西更齐全,反正是自驾,行李都扔在后备箱,邱越宁还特意装了个小药箱,虽然他更希望用不上。
天气依旧晴朗,预报显示沿海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阴雨。丁冶生日的时候他们不太走运,如今倒顺了意,或许是好运轮转吧。
他们换了间民宿入住,在海对岸更深入村落的位置,但由于地势高,视野甚至优于上次留宿的那家,楼下正对着的是个可以用餐的露台,连接餐厅。
县城这几年的开发一直未停,不仅作为自然观光地,文化氛围的营造同样没落下。除了乔奕提到的“音乐节”,民宿所在的村落幽径,摇身一变也成了鸾翔凤集的宝地。
邱越宁和丁冶办理了入住,放下行李,打算先在附近散步;从住处出发,各种特色商铺与工作室依次呈现于眼前,有的是新开的,八月份还没见着。不久就是午饭时间,再者没有明确的目的,他们始终没有走进哪家店面,只在街角被一只白猫吸引了注意,待到离近细看时,那猫一个转身溜进旁边大敞着门的屋内,两人不自觉地站到门下,就这样跟着进来。
是家瓷艺品店,有日常用品也有装饰性摆件。刚才的猫一进店就钻进了柜台后面男人的怀里,看来是店主养的。邱越宁觉得它跟个迎宾员似的,特意在门口迎客。
这会儿没有别人,店主放下猫,走来与他们攀谈。
“来玩的吧?”
“嗯。”
他也不着急推销,估计就是热情的性子,闲来无事才和他们搭话。猫在地上走动,小心地避开货架,昂首巡视,俨然半个主人的模样。邱越宁饶有兴味地觑着,对猫的兴趣超过了店内物品。
“最近人不多吗?”丁冶问店主。
“上午少,年轻人爱睡懒觉……晚上热闹,”他瞥向窗外,“海边上更闹。”
沿街的房子挡着,这里看不到海岸,不过丁冶知道他说的就是酒吧夜店密集的一带。
本来不想买什么东西,店内的物品过于精巧,不知不觉间,丁冶在一排茶杯前站了相当久的时间——那当中的一只白底上有着青绿色不规则细纹,极简单的图案透出一股雅致清韵,看着赏心悦目。
“咱们买一对吧。”邱越宁的视线已从白猫身上移开。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杯子太多了?”
他说的也是事实,婚前和婚后他俩都往家里添置了不少日用品,而买最多的就是杯子和碗。
猫仍在走动,邱越宁感觉自己的脚尖被压了一下,毛茸茸的肉团蹭着他的裤脚而过,移动到了门边,又像个向导一样蹲在那里。
丁冶有些不舍地把杯子放回去。店铺被南侧的房子遮挡,不是特别亮,但还是有道光束跃进来,落在猫的身后,也落在丁冶的手背上。
“还是买吧,”邱越宁说,“我也喜欢。”踏进店很随意,买东西也很随意,实用什么的先抛到一边去。杯子包进盒里,拎着不重。
“慢走啊。”老板笑呵呵地。
另一边的巷子里有卖烤麻薯的推车,推车广告上的图片令人垂涎,而且竟然围了一小撮人,可见味道不错。他们两个也跟着排队,各点了份巧克力和花生味的。
年糕放上烤架后,不一会儿便鼓胀起来,似乎能听到细微的噼噗声;烤得双面微焦,分别盛在两个纸盒里,淋上酱汁。
“来,您二位的好了。”老板说完继续招呼后面的食客。
丁冶刚咬了口自己的,邱越宁把自己那份也递上来,“你再试试巧克力的。”
他尝了一口,慢慢咀嚼,巧克力酱味甜,与年糕的糯香融合得十分完美。
“你的更好吃。”
“是吗,”邱越宁凑过来,“我尝尝你的。”
他在酱汁最浓郁的地方咬了一口,随后神情复杂地看向丁冶。
“我跟你换吧。”他说。
丁冶笑了:“哪至于。”怎么还有人喜欢争难吃的。
最后他们另买了一份巧克力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把花生的分吃干净了。
丁冶说乔奕的酒吧请了一些乐队,这几天下午到晚上都有演出。邱越宁本不是喜欢泡吧的人,但清吧与普通酒吧有别,上次来就有感觉,是个安适惬意的地方,听了丁冶介绍,对接下来的活动暗生期待。
他们不赶时间,中午在民宿吃饭,又休息了一阵,之后溜达着沿海岸栈道来到酒吧。
“呦!”乔奕轻佻地打了个响指,“这儿呢!”
他们那桌仍然是预留出来的,几乎正冲着舞台,仅稍微离开段距离。乔奕说太近了音响效果反而不好,而且桌椅间都有一定间隔,不容易遮挡视线。
屋内温暖,两人同时脱掉风衣外套,露出款型相同的格子衬衣,只不过邱越宁的是红色,丁冶的是蓝色。
“飞行员小同志,”乔奕指着丁冶,用有些夸张的口吻问邱越宁,“婚后生活还顺利吧?”
听起来逗弄意味十足,邱越宁还是郑重点头:“我们一直很好。”店里的彩灯照在他的脸上,耳边的颜色略有些深。
乔奕在丁冶耳边说了什么,似乎刻意不让邱越宁听见,两人的视线却是扫向自己这边的,邱越宁觉得奇怪。但他们很快恢复正常的谈话距离,不像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傅黎为他们调了香槟和橙汁混合的酒,今天就连丁冶也没再点别的,一起喝这种度数不太高的甜酒。
乐队演唱是节奏感强但不过分喧噪的民谣。他们喝着酒,说着话,听着音乐流泻。太阳向西天边滑落,连海涛与云霞一并渲染。邱越宁不经意地向窗边一瞥,通透的玻璃映出迷朦艳丽的色彩,金辉与红雾交融,渐渐分辨不清。
乐队换了波人,乔奕也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丁冶小声对邱越宁说了句“我去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邱越宁以为他想去洗手间,没当回事。
“下面这首歌,由我一个老朋友演唱,”乔奕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别看他早就不唱歌了,但是当年啊可是我们的招牌。”
掌声四起,邱越宁心里突突的,马上就看到了舞台灯下身着蓝格衬衣的青年——正是丁冶。
“有机会再唱吧。”原来农场的那句话并非戏言。
可是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呢?邱越宁注视着台上,好奇、兴奋又困惑。他熟悉丁冶的声音,也想象过对方唱歌的样子,但亲眼目睹并聆听,与单纯的想象大有不同。
酒吧的人似乎都对这位老板口中的“招牌”充满兴趣,一下子安静下来。
音乐没有立即奏响,丁冶手握话筒,目光缱绻地越向台下。邱越宁意识到他在看自己。
视线交汇不过短短几秒,丁冶有意瞟向窗外,慢慢开口:“我应该是快三年以前第一次来到这间酒吧,那时是一个人,也是傍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特别喜欢这里看到的夕阳,就像现在一样。
“那之后不久我爱上一个人……”
台下有人在欢呼,可能急于了解后面的内容,这些呼声刚刚扬起,便不约而同地敛息了。别人是抱着寻热闹的心思,邱越宁却紧张得呼吸紊乱、背后冒汗,他发现丁冶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我很想带他来海边看落日,还想在这里给他唱一首歌。
“这个愿望实现了,我想我们还可以一起看许多的日落、日出。
“以后也继续爱你。”
第45章 日落日出
“以后也继续爱你。”
说完那几个字后,丁冶朝吉他手点了下头,音乐终于奏响。客人们因这意外的表白而沸腾,一边鼓掌一边试图寻找另一位当事人;或许怕影响接下来的演唱,这次的掌声没有持续太久。
邱越宁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失去了,身体从内到外都像被定住一样。丁冶的面庞、声音那么熟悉,可是他无法分辨所有这些的真实性。
他在京市基地做过一个梦,梦中的丁冶差点吐露那个一度令他在意的名字。现在也是梦吗?丁冶爱过两年的人变成了自己?他做过诸多猜想,唯独漏了这个可能,以至于真相来临时,理性彻底失灵,头脑木木地,被动承受一切。
Burgendy
like old times passing by
is the colour of the tides.
Sweet memories comfort me
and give me the light.(*)
…
丁冶演唱的英文歌十分舒缓,比之前听到的几首节奏慢。他的声音很低,缓缓将人包围,再牵引至那个落日与海潮铺展的画卷中。难怪他会选择在这里演唱。
借着音乐的力量,邱越宁游离着的意识一点点回到了自己身上,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两年多以前,丁冶在那个时候爱上自己,他为分手而苦恼的日子里,丁冶或许也在咀嚼另一种失意。现在他们真正相爱了,他应该高兴的,却难掩丝丝缕缕的心酸。
歌曲只有几分钟,邱越宁的心绪剧烈动荡,好不容易归位,在看到丁冶走下台来、近距离迎上对方目光时,再次被击溃,眼眶湿热。
人真的很奇怪,难过的时候想哭,开心的时候也想哭,他悄悄擦拭眼睫;如果被丁冶发现就太难为情了。其实丁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等他一放下手臂,便在桌下握住了这只手。
天空的色彩变了,变得更深、更浓稠,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趋于黯淡;然而丁冶在歌唱中编织的画卷依旧存留于邱越宁的意识中,不是忘记了时间流逝,而是太过依恋。那些红的紫的光芒,伴随着丁冶手心传来的温度,所有一切组成了他现在的精神幻境,他浸润其中,不愿意抽身。
乔奕知道丁冶想在酒吧唱歌,为此组织乐队练习他要求的曲目,但压根没想到他还准备了那么一番告白,听过之后满脑子问号甚至顾不得调侃八卦。他俩不是相亲认识的吗?自己被耍也就算了,可是看邱越宁也一脸懵逼,乔奕又搞不懂丁冶了,套路玩得也太大了吧?
“那个什么……饿了吧?我让他们上菜。”一肚子疑惑没问出口,他一个犯怂溜了。
“越宁,”卡座只剩下他们两个,丁冶打破沉默,“我以前对你隐瞒了一些事。”
“你是说,你早就爱——”不知是羞涩还是甜蜜的情绪抓挠邱越宁的胸腔,扼住他的喉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才会提出相亲,”丁冶诉说起这些,也产生了如在梦中的错觉,“你会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呢?丁冶的心态不难揣摩,如果那个时候如实说明,自己大概率是不相信、也不能接受的。可是在邱越宁也确实爱上对方之后,再想到丁冶的这段过去,不免替他感到苦涩,哪怕丁冶并不需要被编排这种戏码。
“我明白你的顾虑,”他说,“我……其实我也瞒了你一件事,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他告诉丁冶同学会上听来的秘密,至于后来为此别扭过一阵就缄口不言了。竟然有这么可笑的事,让他暗生艳羡的就是过去的自己。
“你竟然听到了……”丁冶有些讶异,观察着他的神态,“那你呢,会不高兴吗?”
“不是不高兴,”邱越宁下意识地反驳,“反正都过去了,顶多不太舒服——”坏了,还是说了,他斜睨向丁冶,以为会被取笑。
但是丁冶的笑容中全然没有嘲弄意味,略带遗憾地说:“知道的话就早点告诉你了。”
邱越宁怀疑再说下去自己要过热融化了,可又忍不住想了解更多,想把那些自己忽略的、被另一个人所贯注的每一个刹那都补回来。爱使他幸福,被爱也使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