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这个词从季怀斯口中出来带些新奇,听上去和他本人格外割裂。简迟微微一怔,听到季怀斯的声音随后响起:“这段关系一直都是我在努力推进,我知道你其实没有多么的喜欢我,也许比对别人多一点,但那样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简迟对上季怀斯微深的眼睛,一秒,两秒,听见一声随风而散的喟叹,季怀斯将他轻轻揽入怀里,贴着耳边:“简迟,你能试着多喜欢我一点吗?又或者,把我看的更重要一点。”
手臂犹豫着抬起,简迟回抱住季怀斯的背,“我会努力……”努力多喜欢季怀斯一点。
这听上去很奇怪,简迟无法消磨心底的异样。他原来以为,在一起应该是一个分外完美的圆点,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看过别人恋爱,所幻想出来的和电视里演的差不多,和谐而美满。可季怀斯却告诉他,那个圆上有一处填不满的缺口,他想要更多的东西,而简迟不确定是否能给他。
“简迟,你出名了。”
张扬一大早就来到简迟房间,迫不及待地想要听第一手爆料。他先是绘声绘色地重述了一遍昨晚的经过,包含他纠结而震惊的心理活动,直到听不下去的简迟打断,他才岔开来说起昨晚的抽奖。谈及那个抽到一等奖的PC直接请了全场人酒水,张扬越说越可惜自己没在那里,而后一拍脑袋,掏出手机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我昨晚刷HS刷到了凌晨,”语气里听不出一点疲惫,“今天早上醒来,帖子还在那里,一个都没删。你说这是不是副会长的意思?”
简迟放弃了转移话题,“帖子在骂我吗?”
张扬意味深长地摇头,“都在夸你牛。”
一时语塞,简迟看向张扬的手机,说是夸的确没错,但在简迟看来有些一言难尽。一个帖子标题是‘求简迟出书,教教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一个BC和一个PC为我要死要活’,还有的是‘太子发动态时我还笑话过他,现在我必须道歉,他才是我爹’。这条帖子下最热的回复是‘叫什么爹,该叫嫂子了’。
简迟没再看下去,“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大家都在等你出书,”张扬说,“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昨晚我坐在那里跟看偶像剧一样,你不是和邵航在一起了吗?副会长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说过我和邵航在一起。”
张扬惊了,“那他当时是什么意思……不对,你真的和副会长在一起了?”
顿了两秒,简迟点头。
张扬憋不出一句话,干脆竖起大拇指,由衷敬佩,“简迟,你真牛。”
简迟完全开心不起来,“我本来想多瞒一段时间,可是昨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
“谁能想得到?”张扬满不在乎地摆手,“昨天的事情没人敢拍照片,但我看HS里小作文都有好几篇了,描写得绘声绘色,还有我在里面。我看看这个帖子里怎么说。‘这个时候,简迟旁边的傻大个非常没有眼力见地起来赶人,下一秒……’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上一个帖子里明明说我出现得恰到好处……”
张扬叭叭叭的声音在离简迟越来越远,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直没有出现的闻川现在在想什么?昨晚邵航为什么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那里?……响起的手机打断了思绪,简迟拿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自邵航的消息。
邵航:我想见你。
第93章 不甜
简迟一瞬间以为是他刚才的胡思乱想被屏幕那端的邵航读取,不想回复,但又担心邵航会像上次那样找过来,于是问:什么事?你可以现在说。
他不觉得邵航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邵航的回复也侧面证实了这个猜想,短短三个字:先见面。
:我不想见面。
简迟没有犹豫地发送出这条短信,虽然按下去前脑海中一闪而过邵航泛红的眼眶,非常快的一瞬间。
对面安静了一会:为什么?
这在简迟看来很像句废话,邵航不知道为什么吗?但回溯从前,简迟想或许他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和季怀斯在一起了。
发出去后,邵航久久没有回复,简迟关上了手机。
一直以来,他习惯所有事情在掌控下的感觉,可感情不会这么听话。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简迟原本还没有做好充沛的心理准备,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处理这段关系牵连的问题,比如闻川,比如邵航。但季怀斯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仿佛拂去了心头模糊的雾,豁然开朗起来。
昨晚简迟认真查了安全感的词意,又花几个小时浏览了从前一次没有点进去过的情感论坛,终于明白占有欲是喜欢的附带品。季怀斯不希望他和别人亲近,希望他能多在乎他一点,说出这番话的季怀斯不再站在他所熟悉的副会长的位置,而是一个恋人。
这个崭新的身份,简迟直到现在才摸到适应的边缘。事实就像季怀斯说的那样,他的喜欢并不纯粹,里面掺杂感动,还有试探。简迟清楚记得季怀斯曾经对他的帮助,哪怕开始很多次都是举手之劳,但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做这个‘举手之劳’,只有季怀斯。
他也想要为季怀斯做些什么,想让季怀斯开心。从前的季怀斯似乎什么都不缺,现在,简迟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张扬约好了和朋友接下来的活动,临走前特意问简迟刚才聊的那些话能不能说出去。消息早就传了不知道几个版本,简迟不想再隐瞒下去,反而显得他斤斤计较又可笑,于是点了点头,让张扬要是听到什么离谱的传闻最好能纠正一下,怀着一肚子八卦的张扬一脸‘包在我身上’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走后没多久,季怀斯就打来了电话,声音听上去略含疲惫,还在沈抒庭那里处理学校发来的邮件。简迟没来得及多关心几句,耳边就隐约传来沈抒庭的声音,打断了这通电话。简迟只能暂且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虽然他知道现在呆在房间里是最好的选择,出去难免要被一些好奇的目光指指点点,但一路波折地经历到现在,简迟对此已经越来越无所谓。
当然,说不讨厌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希望季怀斯公开他们的关系。但事情已经发生,简迟不会去责怪季怀斯,他翻出来船上第一天时收到的活动册子,除了购物,游戏厅,赌场这类他很少接触也没有什么兴趣的地方,影厅吸引了简迟的注意,看到可以点片子那一条,简迟决定了下午的活动。
“现在里面在放什么?”
服务员回答简迟:“《伺机而动》。现在点片要排在五部之后,如果没有您想看的影片,六楼有私人影厅。”
一部高分的外国悬疑片。简迟没有再挪地方,得知电影刚刚开始十分钟,拿了桶免费的爆米花坐到最后一排。比起他刚才排除的游戏厅和赌场,影院稍显冷清,毕竟房间里就有投影仪,大部分人应该更喜欢私人空间。
这对简迟来说是一件好事,没有人打扰,暂且放下这几天密密麻麻堆叠起来的事,放松体验这场难得的旅行。事实上直到现在,简迟才终于有了一种度假的感觉。
电影声音很大,悬疑片的音乐往往很抓人心,正是因此,简迟看得入迷,没有察觉走到身边的人落座在他左手的位置。等简迟发现这一点时,电影正好结束一个高潮,他抓了两枚爆米花,刚放进嘴里,终于察觉到身边熟悉而冷感的气息。
“你……”一瞬间,简迟沉浸在剧情里的心抽离了出来,还没有说完后半句话,闻川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来这里。”
闻川先一步说出回答,搞得简迟一时想不到能接的话,不想气氛在沉默中尴尬下去,问道:“你看见我进来的吗?”
“张扬说你的状态比他想的要好,应该不会在房间里呆着,”闻川的声音在电影的衬托下显得平淡,不努力听就会漏掉几个词,“我想你不会再去顶层,也不会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就过来碰一下运气。”
运气很不错,但对简迟来说不太好。他咽下爆米花,嚼得有些无味,听到‘顶层’时心跳紊乱了两拍,“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闻川却不再出声,等到最后四分之一的电影播完,结局是凶手在追击中从高楼一跃而下,简迟却早没了开始的兴致勃勃。他看着银幕上滚动的报幕,缓缓开口:“闻川,如果你想聊……那天的事情,你肯定已经从张扬那里听说了昨晚的事。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抱歉。”
“你不用说抱歉,”闻川说,“你只是做了对你来说正确的事情。”
他说完站起来,简迟仰起头时,心莫名漏了一拍,像是有些空落,有些怅然若失。长发垂在耳侧,打下半片阴影,闻川凝视他的眼睛,哪怕尝试掩饰,也没有盖住那一丝低沉的心绪,“简迟,你做好决定了吗?”
简迟‘嗯’了一声。
“我需要一点时间,”闻川说,“我不会撒谎,说我可以继续心无芥蒂地和你做朋友。抱歉,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尽管看得出闻川已经克制住了外露的情绪,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才过来说出这番话,简迟却捕捉到他话语里细微的颤,裹挟低落与自嘲。简迟感觉很不好受,一直以来,闻川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被亲生父母,被养父养母,他不可避免地产生怜惜,安慰闻川,施展善意,可是现在他又必须要斩断这丝联系,把闻川从身边慢慢推开。这是正确的事情,但情感和理智时常不能达成统一。
简迟说:“没关系,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或许适当的冷静才是对的选择。
闻川扯了一下嘴角,没有深入骨里的笑意,只是为了不让气氛冷滞,或者让简迟好受一点,“我明白。”
不知道闻川会不会后悔那天的冲动——简迟看着闻川的背影,思绪飘得很远,回到最开始的那个晚上,他在路灯下叫住出校的闻川。其实他根本不是那样热心肠的人,也完全没有想过身体会先一步做出不符合想法的反应。
现在探究为什么似乎晚了一点。简迟捡了颗爆米花放进嘴里,依然不甜。
第94章 歪理
简迟一直等到电影的报幕结束滚动,开始播放第二部 影片,直起坐太久而酸痛的双腿,把爆米花的空桶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双眼一时不适应外界敞亮的光线。
这个时间晚餐开始供应,简迟原本想要等季怀斯忙完以后一起吃饭,现在没有了胃口。不知道是爆米花太撑,还是闻川的那些话久久不散,简迟一路上难以集中精神,差点走错了方向。海风时断时续地拂过水面,和渐渐西沉的夕阳一样温和,简迟干脆停在栏杆旁,放空地吹风。
时而有人经过,认出他来,没有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而后窃窃私语,只是偶尔用余光瞥来几道,或者匆匆离去。对简迟来说,不痛不痒。
“简迟?”
这一声将简迟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心情在放空后平缓不少,看见白希羽时短暂地怔了一下就恢复平静。他正好打算走了,但不想让白希羽误会什么,问道:“你也出来吹风吗?”
白希羽说:“船舱里什么都有,但我不太习惯,每次出来看到海才心安一点。可能因为我第一次坐船,你也不适应这里吗?”
比起坐船,简迟更不适应的是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好像缓慢的时间轴在两天里忽然按下了快进键。但面对白希羽的询问,简迟只是说:“里面呆着太闷,我出来透气。”
“是啊,来之前我还想着能好好放松一阵了,结果现在还是每天呆在屋子里,”白希羽笑了一下,眼睛跟着弯了弯,“你怎么没有和副会长在一起?我应该还没说过恭喜你们吧?”
谈及季怀斯,简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本剧情里白希羽对季怀斯不得而终的暗恋,产生一丝微妙的波澜。白希羽的眼里没有失落或仇视,干干净净地望着他,带着真切的祝贺。
“谢谢。”简迟决定不去深想,同样认真地回应这句关心。
“其实我从很早就看出来了,副会长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白希羽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为我挡下那桶水的时候,我想起副会长说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学生会,于是过去寻求帮助。他看见我时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原委,直到我说出你的名字,他才严肃起来,让我立刻带路去找你。”
这一幕离现在似乎过去很久,简迟印象更深刻的是身为始作俑者的邵航,紧接着是季怀斯披在他身上那条散发淡淡栀子香的毛毯。他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经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和他只见过一面。”
“这不是更说明副会长从一开始就对你上心了?”白希羽眨了眨眼睛,带些不让人反感的俏皮,“简迟,其实最开始,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埋怨你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惜。有段时间我还总想你是不是讨厌我,或者我做错了什么。”
这番话仿佛自然的情感流露,落下时夹杂一声轻轻的叹息,简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当时他刚刚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极端地试图避开剧情中心的人,只不过失败得很彻底,白希羽是唯一成功的那个。他不讨厌白希羽,甚至可以说可怜原剧情里无法掌控结局,最终选择妥协的白希羽。
不过现在,局面荒诞地转变,简迟感觉他更应该可怜一下不知不觉被卷进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