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抒庭:你过来。
这是最简单的要求,但对简迟来说是最为艰难的抉择。
当面前的门打开,原本一肚的气在看见沈抒庭时削弱了大半。不是简迟原谅沈抒庭这种无赖的做法,他每当看见沈抒庭的脸都有种被压制着的本能的紧绷,把演练了一路的开头语冷硬地说了出来:“外套呢?”
听上去像是来要债的,简迟很满意这个效果。可惜被要债的那一方看上去根本没有被威慑到,比寻常人淡的祖母绿瞳孔扫过简迟,“房间里。”
“你不能提前拿出来吗?”
沈抒庭往屋里走,看不清脸上表情,声音冷得尤其正经,理由正当:“不想拿。”
简迟像木头似的在门口杵了几分钟,最后认命地走了进去,当然,不忘弯腰套上鞋套。
BC寝室的布局全都一样,除了家具装修带有明显的个人色彩,譬如闻川用的是初始配置,邵航则放了不少贵重物品和娱乐设施。沈抒庭的风格和简迟想的一样——白,放眼望去就是刺目的白。沙发上两个抱枕的位置都摆放得分毫不差宛若样板房,简迟根本看不出丝毫被居住过的痕迹。
“外套呢?”克制住打量的目光,简迟没有忘记他这次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的。
“卧室里。”
他的衣服放在卧室里干什么?简迟不想继续想下去,站在原地不肯动,“你拿出来,我约好和张扬一会去图书馆赶作业,马上要走了。”
沈抒庭似乎听出简迟的画外音,走进卧室后迟迟没有传来动静。简迟不想碰脏沈抒庭的白色世界,引来一些无端的敲诈,虚虚靠在沙发后背,等了很久腿开始泛酸,喊了几声沈抒庭的名字都没有反应,简迟当即就想到这或许是一个新的阴谋,而后才是沈抒庭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简迟实在不想继续等下去,挨着墙慢慢挪过去,扒着门框刚探进去一点,猛地被拽住手腕带进了房间,随后响起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早就有所预料的简迟还是忍不住咬牙看着沈抒庭,“你不是说拿衣服吗?衣服呢?”
沈抒庭说:“床上。”
简迟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映入眼帘一件熟悉的羽绒服正叠放在卧室大床上,挣开沈抒庭准备过去拿,然而刚刚碰到,就被沈抒庭先一步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我没有说要还给你。”
说得丝毫不见心虚,沉稳得仿佛本该如此,简迟差点气笑了,怀疑沈抒庭是在耍他,“那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我的衣服,既然你没有扔掉,为什么不还给我?”
沈抒庭抱着那件外套,羽绒服蓬松的质感在他怀里透出一丝奇妙的反差,唇角不明显地向上提了一下,削弱了冷冽的距离感,“我只是让你确保它没有被扔掉。”
“……”
他确保这个干什么?
简迟无语凝噎地看着沈抒庭,感觉自从上次从白音年的公司离开,他除了羞耻和负罪感没有其他副作用,但身为始作俑者的沈抒庭仿佛被人夺舍掉一样开始做出些让他不能理解的事情,任命地顺着沈抒庭的话:“已经确保完了,我能走了吗?”
‘走’这个字眼让沈抒庭稍有松动的疏离立马恢复最开始散发的低温寒气,放下羽绒服,“你这么想走?”
“我还约了张扬。”
“借口,”沈抒庭毫不留情地下达判断,“你就这么着急和我划清关系?”
原本的沈抒庭已经够难沟通,现在更是加大难度,他说一句都能曲解出八层意思。简迟不想和沈抒庭争辩,反正最后都说不赢,转身尝试开锁,捣鼓没几下,垂下的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触感,激起一个激灵。
“沈抒庭,你干什么?”
“问这句话前不应该先看一下你自己,”沈抒庭指腹摩擦简迟后颈的皮肤,像是烦躁地急于擦去什么痕迹,传来意义不明的一声冷笑,“生怕别人看不出和你季怀斯做了什么吗?”
简迟一愣,下意识就要捂住后颈,却被沈抒庭捏着手腕抵在门背,摩挲他后颈的手指朝着前面下滑,简迟感觉这只手下一秒就能扼住脖颈,僵硬地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沈抒庭挑起他衣领下的一条细绳,顺着提起,一枚玉佩跃然眼前。
“你别……”简迟想要夺回玉佩,却早已被沈抒庭紧攥在手心。沈抒庭垂下眼眸,打量上面雕刻出的栀子花图案,眼底闪着幽绿的暗光。
“很喜欢?”
简迟感觉要是说‘喜欢’可能有被灭口的风险,但还是开口:“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从季怀斯送给他的那天起,这枚玉佩就一直被他戴在身上,比起喜欢,说成珍惜更加合适。
简迟没有掩饰的珍视刺伤了沈抒庭,捏紧那枚玉佩,向上拽起时简迟的脖颈也抑制不住前倾,沈抒庭埋向他的肩膀仿佛即将落下一个吻,骤然靠近的呼吸简迟浑身紧绷,甚至能清晰感受倒锁骨频频擦过的沈抒庭微凉的唇,不等他去推开,沈抒庭抬起头,唇中衔着半截吊住玉佩的细绳,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咬断,气息略微不稳。
“玉佩归我。”
简迟触碰到空荡荡的脖子,才意识到沈抒庭刚才做了什么,反驳刚吐出一个字,沈抒庭捏起他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将一枚镶嵌黑色珍珠与细钻点缀的胸针平放进他的手里。
“胸针归你。”
第118章 热闹
圣斯顿大概得到傅家传来的消息,破天荒允许学生提前递交证明,在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离校一晚。对于这些就读贵族学校的学生们来说,人脉与交际也是他们成长过程中必不可缺的一课。
邵航先前乱买的那些衣服在这时起到了作用。简迟原本压根没有想到,回到宿舍时看见桌上熟悉的黑色礼盒,连意外都省去,刚想通知邵航过来拿走,邵航就像在房间装了监控一样发来消息:这是上次买的西装,明晚记得穿上。
那天试了太多衣服,简迟也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一套这个样式的白色西装。衣服吊牌被剪掉,恰好是他的尺码,简迟在网上搜了一下,他和邵航那天去的商场里的确有这个牌子的分店。简迟原本也在为穿什么而发愁,为了一次晚宴就买上一套西装太过奢侈,在收到这套衣服前,简迟本想去问问季怀斯还有没有留着他跨年舞会上穿的那套西装。
刚好省去了麻烦。
简迟问:把你的银行账号发给我。
邵:做什么?
简迟第一次发挥了无赖:你不是说你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吗?为什么连个账号都不肯发。
他原本只是故意拿邵航自己说过的话去给他添堵,没想到下一秒邵航真的发了过来,简迟直接给那个账号打去一笔钱,看见邵航发来的问号,回复:这是租你西装的报酬。
对待邵航,简单粗暴的做法比解释更有效。
邵:。
简迟反手回了两个句号,结果下一秒邵航发来三个。当简迟惊觉他竟然陪邵航玩了整整一页的无聊接龙,关上了HS。
不过半分钟,邵航的消息重新点亮屏幕:你知道傅家这次的目的吗?
简迟原本不想回复,过了一会还是拿起手机:不知道。
邵:你知道。
看着笃定且富有深意的三个字,简迟退出给HS设置了消息勿扰。
那还问他做什么?
平添心烦意乱。
夜幕降临,简迟坐季怀斯的车一同来到举行晚宴的酒店。车上,季怀斯注意到简迟身上的白色西装,神情微暗,“为什么没有穿我给你的那套礼服?”
简迟愣了愣,“什么礼服?”
他的疑惑让季怀斯微微一凝,随后摇头低声道‘没什么’,淡而缓慢地勾起唇,“这件衣服是谁送的?”
话语间的平静让简迟升起一丝异样,好像季怀斯下意识就将衣服归为了另有主人,“上次邵航在商场里买的,刚好有现成,我就从他那里租了下来。”
任谁都知道邵航还没有落魄到靠给人租衣服的地步,但季怀斯没有对简迟的解释发表任何怀疑。他抬起手臂作势要给简迟整理领带,侧身靠得很近,手上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眼神直直地盯着简迟锁骨那片皮肤,鲜明的视线让简迟忍不住朝后靠了一点。
“怎么了?”
季怀斯的手指松开领带,碰上简迟脖子下毫无防备的白皙肌肤,“我送你的玉坠,今天怎么没有戴?”
简迟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感觉玉和西装不太搭,出门前摘了下来,”简迟故作轻松地小心回答,“而且扣上扣子什么都看不见。”
“是吗?”季怀斯浅浅笑了一下,“看不见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时刻都戴在身上。”
简迟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回去就戴上。”
“好。”
该怎么样才能从沈抒庭那里拿回玉佩?简迟剩下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想到半夜潜入BC宿舍的可能性,但最后觉得那样做倒霉的可能是他,才被打消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都在想沈抒庭,下车后简迟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也是沈抒庭。他从季怀斯后面的车中下来,双排扣深色西装衬得肩身线条流畅挺拔,胸前一如既往点缀一枚皇冠样式的链条胸针,显得绅士且别出心裁。
沈抒庭的目光在扫过两人后停留在简迟身上,迈步走来。简迟感觉自己的手被季怀斯牵得更紧了一些,听见沈抒庭冷冽的嗓音:“我去找你的路上遇到一些麻烦,来晚了。”
‘一些麻烦’让简迟微微一怔,首先想到的是有谁这么想不开给沈抒庭惹麻烦,而后便感觉手掌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季怀斯温声回应:“那太不巧了。后面有车进来,我和简迟先进去了。”
简迟便被拉着走了,门前的侍者在确认邀请函后对他们恭敬表达欢迎,季怀斯微微颔首,自然且熟练,旁边的简迟总感觉沾了季怀斯的光,暗暗想等会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表现,身边突然挡住一道人影,转头看去,竟然还是沈抒庭。
“你干什么?”
沈抒庭说:“走路。”
简迟:“……”
挑不出毛病,他的确不能不阻碍沈抒庭走路,可是旁人全都成双成对地出入,只有他们这里是并排行走的三人,而且还是三个男人,这样的搭配不引人注目都难。
季怀斯同样发觉简迟身边多出的沈抒庭,眼底的笑意不浓,“你没有带女伴吗?”
“我只把邀请函给了一个人,”沈抒庭的视线瞥来,“他接受了别人,我一个人来。”
简迟清晰看见季怀斯的眉心稍微一蹙,连忙岔开了话题:“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闻川,他人在哪里?”
“他昨晚就离开学校了,”季怀斯的起伏略微冲淡,偏头对简迟解释,“他是今天的主角,当然要好好准备,今天的宾客里有不少与傅家长期合作的对象,傅先生不会允许他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听上去就连季怀斯这个外人也知道傅振豪格外注重面子,简迟点头表示明白,沈抒庭冷不丁开口:“闻川没有告诉你吗?”
好像闻川本该告诉简迟一样。
简迟每次听见沈抒庭的声音心就多跳一下,尤其是当着季怀斯的面,不好显得过分紧张又或是疏远,“我只知道他会来,今天这么忙,他哪来时间提前告诉我?”
不知道信了还是没有信,沈抒庭没再出声,季怀斯看向他,“从前很少听你说这么多话,看来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分人。”沈抒庭的回答简单有力。
夹在中间的简迟感觉空气中夹杂一股涌动的暗流,外人看来觉得是三个互相认识的后辈笑谈聊天,简迟却感觉他们两人在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哑谜。目光在偌大奢华的宴会布置中没有目的地乱扫,猛地在一处停顿。
白希羽竟然也在这里。
下一秒,白希羽身边的男人闯进简迟视线,黑色西装,身量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利落的黑色短发,下面是一张冷厉深邃的面孔。看见白音年的一瞬间,简迟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音年的感应力比他躲开的速度更快,直勾勾投来的目光像是锁定目标的猎人,视线交汇,简迟下意识偏开头,听到季怀斯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避开的简迟没有注意到正顺着他刚才视线远远看过去的沈抒庭神色冷沉,身后忽然插入一道熟悉散漫的嗓音:“真热闹,我是不是来晚了?”
比起旁人的西装革履,邵航的穿衣风格称得上随性,没有戴领带,衬衫领口开了三颗扣子,可以隐约窥见下面胸肌的轮廓线条,头发更像是临出门前随便抓了一把。尽管处处都显得凌乱不羁,但邵航那张俊朗满是痞气的脸是他无论怎样嚣张都不会有人怪罪的资本。
季怀斯与沈抒庭站在一起的画面本就足够引人注目,邵航的出现则让更多人投来探究惊奇的视线,似乎隐隐猜测他们家中的合作关系,又怎么会认识到一起。简迟感觉四面的空当,现在只剩下一面还没有将他彻底堵住。
今天的确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
邵航: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第119章 哗然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耀眼的水晶吊灯照亮整个会场,所有宾客面带微笑,光鲜亮丽的容貌与衣着显得宴会一派和谐。简迟找了借口去拿点心,实则是不想被季怀斯和沈抒庭继续夹在中间。侍者端着酒路过询问他是否需要,简迟本想拒绝,一只手从他身后取走一杯香槟,低沉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