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习教室时他特意选的,和上下节课离得近的教室。
语文教室里人还不多,祁斯白正要往教室后排走,就被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叫住了。
“祁斯白,”语文课代表桑筠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几份作业,脸颊上弯起一个浅浅的梨涡,“记得交作业。”
祁斯白扬眉朝她一笑,有点费劲地从书包里找着作业。
桑筠顺手帮祁斯白拿过他手上乱七八糟的一摞纸,等看到祁斯白拿出来的篇子时,忍不住小声说:“老师留作业的时候特意说了,倒数第二题必做的……你要不要补一下?”
祁斯白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下半张卷子,又侧头看了眼办公桌前还在伏案备课的语文何老师。
特意说了啊。
他虽然有点懒得补作业,但也没想真气着老师。
“借我看下行吗,就倒数第二题。”祁斯白已经把篇子放在桑筠整洁的桌上,又顺了只桑筠的签字笔,歪头认真看着她,“下午请你和你朋友喝奶茶。”
“……奶茶就不用啦,快点吧。”
桑筠似是很无奈地把自己的篇子递了过去,视线却轻飘飘地胡乱落在别处,颊侧的一点浅笑把一对梨涡衬得很可爱。
祁斯白补完作业回到座位旁,就见牧阳成把自己拧了快一百八十度,正和侧后方的江逾声逼逼叨叨。
“……明眼人谁看不出我们课代表喜欢他啊,三天两头借他抄作业。也就只有他自己,觉得人家和他只是好朋友。”
“他……不喜欢?”祁斯白听见江逾声低低哑哑地问了一句。
“你说祁斯白?”牧阳成乐出了声,又忙假模假样地拿手捂住嘴。
“不不不,这少爷压根儿就没开窍呢。不止课代表,下至学妹上到学姐,范围横扫整个九中,他跟哪个女生都是——好哥们、好朋友。”
牧阳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都想替人女生骂他,谁想跟他好哥们啊真是。”
祁斯白看了眼江逾声毫无波澜中透出几丝冷漠的脸,抬手掐住了牧阳成命运般的后脖颈,“你要骂谁?”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是重点么我的哥,”牧阳成扒拉两下祁斯白的胳膊,愤愤道:“刚刚是谁跟我们桑女神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
祁斯白一脸莫名,“我补作业呢你没看见?别总乱传人女生的八卦。”
“……啧,你知道一个男生一般什么情况下,才会和女生有坚如磐石的革命友谊吗?”牧阳成夸张地朝祁斯白挑挑眉,“当他性取向为男的时候。”
祁斯白看牧阳成满脸调侃,就知道他又皮痒了。他欺身上前,手臂作势勒上牧阳成脖颈,“你爸爸我,铁直,懂?”
江逾声忽地开口:“祁斯白,答题纸还我。”
他声音里鼻音还是很浓重,莫名给人一种受了委屈的错觉。
祁斯白动作一顿,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松开牧阳成,把自己的连同对方的一起递了过去。
江逾声抬眼看过来。
“……哦,我以为你要礼尚往来呢,你不看就算了。”
祁斯白说着,刚要把自己的答题纸挑出来,江逾声已经伸手把四张答题纸都从他手上抽走了。
“这几桌除了你,作业都写完了。”
江逾声垂眼看着祁斯白答题纸上刚用蓝笔抄上、笔迹还未干的第二种解题思路,嗓音里含着淡淡的哑:“近的不抄,你非要去抄人家姑娘的?”
祁斯白很轻地皱了下眉。
第一秒,他没弄明白江逾声是什么意思。
第二秒,他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哦,我上周为什么忘了写作业?因为写一半,就被陈老叫去带某人找教室了……我的答题纸你还我!”
江逾声按住答题纸不松手,淡然提醒:“礼尚往来,祁神。”
牧阳成已经习惯了两位大佬脑回路清奇的拌嘴方式,事不关己地回身掏出语文课本后,给薛远发过去一条微信。
成:[远,今儿中午咱们和江大佬一起吃火锅吧!!]
薛远:[昨儿不是刚一起吃过,江神不会烦咱们吗]
成:[不会吧,我看江神跟咱们白打得一片火热!]
成:[我待会问问江神去哈]
薛远:[??真假的]
薛远:[我ok啊]
于是,托牧阳成的福,祁斯白和江逾声从语文教室到物理教室,最后一路争辩到了二层食堂。
桌子中央的火锅正咕噜咕噜沸着,鲜香火辣的羊肉被牧阳成和薛远用公筷一片接一片地往祁斯白和江逾声的碗里夹。
而被服务的两位,面对着一口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铁锅,竟然争出了一种舌战群儒的氛围。
路过的几拨学弟学妹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是要去倒饭,不近不远地围过去,仿佛在旁观街头对弈的两位大爷。
“暴力求解是基本功,不是每一个看似巧妙简便的方法都真的更简便,也可能只是钻牛角尖。”
“虽然有的教材写得确实很烂很啰嗦,但解法本质都是没错的,那几条辅助线该连的都得连。”
“你舍近求远没关系,但非常规的方法就要特别注意诸多细节。等价都不成立,再往后做有什么意义?”
“你非要删掉的那条辅助线,在梅涅劳斯或者塞瓦那一步确实不是必须的,但再往后一步,对于找BDE那个小角的补角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牧阳成和薛远在一旁呆若木鸡。
“这就是你说的……打得火热?”
“……”
“牧阳成,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这不是在打呢吗。”
“我不懂你们数竞但我大为震惊,你们都能心中有图、凭空意念?可以对着一口大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数竞倒也没这么玄乎,应该是这两位玄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替祁斯白解释一句,他不是海,就是单纯的——傻。开窍以后会懂得要保持距离的。
第12章 感冒
==============
一直到把火锅里的几盘肉扫荡干净,祁斯白和江逾声才渐渐消声。
牧阳成举着一双长长的公筷,问:“两位爸爸,请问还需要再点点儿别的吗?”
祁斯白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擦嘴,“不了,饱了。”
牧阳成又把视线移向江逾声。
江逾声像是要说话,一张口,嗓子哑得厉害,于是只摇了摇头。
薛远看祁斯白和江逾声没有要再辩三百回合的意思,这才有点担忧地开口问:“江神,刚点辣锅的时候没注意,你这是……感冒还是上火了?”
江逾声侧开脸轻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斯白就先替他解释了:“他说是鼻炎,没大事。”
祁斯白的嗓子也有点哑,吃辣还不停说话就容易这样。
牧阳成放下公筷,也说:“江神的嗓子吃火锅前好像没现在严重?要说啊就怪你,我的白,吃辣呢,还跟人吵吵吵。”
祁斯白:“……你刚还在那‘说得对说得对’,这会儿开始马后炮了?”
薛远眼见着气氛又有点不对头,忙叫一旁火锅铺的阿姨过来收拾残锅剩饭。
祁斯白径自起身往打菜的窗口去了,等再回来时,手里拎了四杯饮料。
牧阳成还以为祁斯白没吃饱又去觅食,一看见他手里的饮料,嗷一声扑了上去,“谢谢爸爸——”
祁斯白轻车熟路地避开了牧阳成的物理攻击,将塑料袋放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他拿出一罐雪碧和一瓶北冰洋,分别递给薛远和牧阳成。
接着又拿出一罐可乐,手上动作顿了下,便把可乐放在了自己身前。
最后拿出一杯淡绿色的温热液体,连同一根粉色的吸管,啪一下放到江逾声面前。
江逾声顿了两秒,没做声。
牧阳成手里刚开封的北冰洋正滋滋冒着气儿,他咕咚咚几口下去,又连着打了两个气嗝。
他看看江逾声面前那杯不明液体,又看看祁斯白,“白啊,你这是……吵架没吵过,要上生化武器?”
祁斯白凉凉地看了牧阳成一眼,才垂眼对对面的江逾声解释说:“菊花茶,现煮的,食堂窗口那边正好有卖。”
他见江逾声盯着自己的可乐看,忙把可乐往怀里揣了揣,“你这嗓子,别想着喝别的了吧。”
江逾声抬眼看着他,半晌才妥协似的弯了弯嘴角。他把吸管扔在一旁,撕开塑料封口纸,微不可察地皱了几下眉,几大口便喝完了。
牧阳成看着江逾声淡然的表情透露出的那么几丝无奈和顺从,心里觉得新奇极了。
这两人为什么总能前一刻唇枪舌战到仿佛要大打出手,下一刻又自带结界地进行一些旁人看不懂的交流互动。
牧阳成啧啧两声,用胳膊肘撞撞祁斯白,毫无逻辑地指责道:“你知道吗,你这就像不负责任的渣男喊人女生多喝热水,是要遭到人民群众的谴责的。”
四点十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
祁斯白将手边的竞赛篇子翻面看了眼,还剩三道半。
做得有点慢啊。
自从前一天和江逾声说了那句“下次可就不止差一分了”,他刷起题来,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紧迫感。
祁斯白放下笔,决定先去给人美心善乐于江湖救急的语文课代表带三杯奶茶,再回来接着做。
路过语文教室时,他朝里面看了眼,桑筠和她两个闺蜜果然在她们往常晚自习的位置上。收回视线时,他却意外瞥到了在角落自习的江逾声。
……这人最后一节也不是语文课啊,跑来语文教室做什么。
小咖啡厅就在高中楼对面,几步路的距离。
祁斯白慢悠悠往楼对面走,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这才发现,小J早在上午语文课前就回了消息。
J:[抱歉,昨晚有点忙,没看微信]
J:[不是碰巧]
祁斯白愣了下。
昨晚他和小J说,好巧,他们两人最近都在看图论题。可小J说,不是碰巧。
祁斯白有些摸不清小J什么意思,想了想,随手敷衍一句。
Cheese:[哈哈哈,不巧吗]
他还没来得及锁屏,对话框里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J:[不是碰巧,是我们心有灵犀]
祁斯白看得愣怔一瞬,被雷得手上又是一抖。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位粉丝??
祁斯白冷不丁回想了下他和小J从最初加微信到至今的聊天方式,继而忽然意识到……小J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
而他最开始能接受,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小J那道好听的声音。
祁斯白静了两秒,忽地打开微博,翻到一周前那条语音。
听了几遍后,他心情和煦又无奈地想,小J说话偶尔奇奇怪怪又怎么样呢。
声音好听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Cheese:[哈哈哈哈哈哈]
Cheese:[你后来怎么都不发语音了]
这一次,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停顿了好久。
祁斯白差点以为对方在打什么小作文。一分钟后,他才收到简简单单一句回复。
J:[你喜欢听我发语音啊?]
祁斯白站在小咖啡厅的玻璃门前,脚下一顿,指尖悬在屏幕上,正犹豫要不要坦白承认。
J:[好,我以后不在公众场合就给你发语音]
J:[害羞.jpg]
J:[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听我唱歌]
随即,聊天框那边发过来一个歪歪直播间的链接。
Cheese:[什么时间?]
J:[一般是周四到周日晚九点,不一定,要播我就提前告诉你~]
祁斯白看着那道莫名可爱的波浪线符号,很轻地笑了下,回了句“好啊”。
“哎哟,什么情况?”
祁斯白听见几声指节敲击玻璃发出的闷响,一抬头,就见随珹斜倚在咖啡厅敞开的那扇玻璃门边,一脸揶揄地觑他。
“珹哥,”祁斯白眨了下眼,收起手机,“你怎么在这?”
“你堵在我们店门口,我还想问你在这干嘛呢?”随珹笑着,让祁斯白进咖啡厅里聊。
祁斯白知道随珹曾经作为校学生会干事,接手过这家小咖啡厅的管理经营,但他以为随珹升上高三后,管理人员也就跟着换届了。
随珹看了两眼祁斯白的表情,解释道:“哎,就跟我那校篮球队队长的活儿一样,都是交出去不到半年,一听说我拿到offer,就又给我推回来了。”
“这店本来事儿不多,一周来看一次账就行。主要是这个月初,有两个高一的店员突然有事不干了,我这正缺人手呢。”
祁斯白恍然:“所以江逾声刚转来九中那天……”
随珹笑起来:“是啊,堂堂江神,被我拽来拉客了,分文不收。多亏他的美色,店里那两天的进账比之前整一个月还多。”
“江逾声那样……又酷又冷的人啊,对朋友倒是不一样。”祁斯白说着,拿出手机扫码,按那三个姑娘的口味点好三杯奶茶。
随珹说:“我和江逾声吧……虽然很少交心,但确实是认识了挺多年。那天他陪你去球场,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好啊。”
祁斯白挑了下眉,摆摆手,“算了吧,我和他……”
想到江逾声来到九中这短短一个星期发生的所有事,他思考了两秒钟,认真总结道:“他简直就是命里克我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