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跶回屋里,我把窗户关上,重新坐回桌前。
他们吃完应该要不了多久,我猜,因为我看到林朝诀的保温杯放在桌角,等会儿他应该要进来拿吧。
我把它捧在手里,摁开瓶盖,看见吸管是湿润的。
我想也没想,含住了就嘬上两口。
白开水,温乎的。
我又嘬一口,才把它原样放回,同时冒出一缕邪恶的念头,想把它占为己有。
我拿起笔,觉得自己没救了,赶紧写题吧!
可惜勉强写了两道计算题,我就觉得好累,好不想思考,好想睡大觉。
房门外有吃吃喝喝的说笑声。
我趴到桌上,心想,我跟爷爷有时候都没有话说,林朝诀不愧是当医生的,大约什么样的病患主人都遇见过吧,所以和一个老头子打起交道来,不算难事。
想着想着,迷迷瞪瞪,就把林朝诀想到跟前来了。
我听见门的开合声,然后是林朝诀凑在耳边笑我,好用功啊,是不是做梦都在解题?
屁,猜错了吧,我做梦都在撕书撕试卷,撕得稀巴烂。
之后我轻飘飘地腾空了,熟悉的怀抱把我放进被窝里。
我想抓住他,没抓着,反被握住手心塞进被子里。
眼皮实在掀不起来,仅剩一丝丝飘忽的神志强撑着。
亲我!
我在心里大声叫唤。
嘴唇被碾了碾,温柔的触感,温热的鼻息,都是我熟悉的。
我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去会周公了。
第28章 大起大落
冷死。
我哆哆嗦嗦捧水洗脸,严重怀疑这条锈迹斑斑的水管会被即将到来的严冬冻裂。只稍微幻想一下冷水从裂口处喷薄挥洒的画面,我心头就一阵焦躁。
林朝诀开门进来,听见我在叹气,问我:“怎么了?没睡好?”
“睡好了。”生物钟都睡到失灵了,爷爷去上班我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被尿憋醒,我能睡得冲破十点大关。
我用衣袖随意抹抹脸,扭过身便往林朝诀肩膀上抱,见到他就走不动路,好像瘸得不止是我的左腿,我整个人全都坏掉了。
林朝诀稳稳地兜住我,笑开道:“想我了?”
“嘁。”我指挥他回屋,我说,“你就是个人形抱抱机,想你给我当生活助理。”
今天的林朝诀一身运动风格,黑色兜帽卫衣加黑色和胡萝卜色拼接的卫裤,帅得我想让他别脱光就这样掏出来大干一场。
他把我放进书桌前,掐住我的脸晃一晃:“吃早饭了没?是不是刚睡醒?”
我嘟囔:“没吃。”
“那你点餐吧,不用管我。”林朝诀俯下身来亲我一口,“生活助理要出门采购了,估计中午回不来。”
我稍愣,忍了忍把“我可以等你”的话忍回了肚子里,问他:“去超市吗?”
“嗯,到处逛逛。”林朝诀松开我,双手揣进肚兜儿,呃,也就是卫衣的大口袋里,说,“有没有需要我顺带的?”
我伸手去床头上拿手机,从微信里转给他五百块钱:“那先帮我买两双厚实一点的手套,给我爷爷。剩下的再帮我买一件卫衣吧,也要黑色的。”
林朝诀收下钱,笑着突然讲起云泞方言,跟我保证道:“没问题。”
屋里空荡荡,好空好荡。
果然,人是不能被宠爱,不然很难忍受形单影只的落差感。
——这个“人”,特指我本人。
... ...靠,我真的是,我比家养小狗还要黏人!
摊开在书桌上的试卷冷酷无情,提醒着我莫要再矫情巴巴地发疯了。昨天放浪形骸,今天就该加倍补回来,快学习!
我收了收心,点开订单页找到咸鱼茄子煲,下单。
下午一点,林朝诀没有动静。
下午两点,班主任对我进行每日一问,我把于复查前一天特意拍好的照片发过去,两张。第一张,是我坐在床上,固定石膏的左腿被折叠毛毯垫高,第二张,是我自拍,扭着身子趴在桌沿,写到一半的试卷一起入镜。
当时怕天色露馅儿,我全部避开窗户摆拍的,除了自然光,还有拉着窗帘开台灯的场景,以确保素材充足,万无一失。
班主任:辛苦了,加油!
Pp:谢谢老师关心。
我还蛮好奇的,我这种冲一本重点大学的苗子,等真冲上了,班主任能得到多少奖金啊?
下午三点,林朝诀回来了,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
我正解到关键处,一时间停不下笔,头也没抬地打了声招呼:“帮我开下窗呗,我快缺氧了。”
林朝诀把手背伸过来贴在我脸上,嘶,冰凉,看来外面已经入冬了。
“歇会儿?”他问。
“马上。”我说。
窗户推开,一大捧新鲜的冷空气顷刻扑面,刺激得我鼻腔一阵发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朝诀站到我身后,双手捧着我烧热的脸颊取暖,他又是那句话:“好用功。”
我由他把我当成一个人形发热机,嘀咕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什么办法?”
“摆脱我现在这种生活的办法。”
林朝诀好像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他松开手,转身坐到我的小床边,拿起我的水杯喝了一口。
窗外风雨晦暝,我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终于把这道大题全部解完。
“好冷,我爷爷应该在物业的小楼里躲雨。”我放下笔,歪过身冲林朝诀伸手,“手套和卫衣,买到了吗?”
林朝诀拎过手提袋,也问我:“班主任每日一问了么?”
“问了,发了。还是那套客气话,每天谢她一遍,我都腻了。”
两双同款不同色的手套,很厚实,等老头子下工回来就拿给他。
我再拆开卫衣,也厚实,黑色兜帽和大口袋,款式同林朝诀身上穿的如出一辙。
“喜欢么?”他问,“不喜欢的话——”
“挺喜欢的!”我想立刻就穿上试试,但又有点难为情,只把手揣进肚兜儿里瞎玩儿,岔开话题道,“有件事要跟你说。”
林朝诀“嗯”一声,站起来就来脱我衣服。
我配合着抬起胳膊,慢慢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啊,想要帮我找一个靠谱的。但是,能不能再想想?我不太想让伊晓来假扮我。”
“怎么了?”
“首先,他是你朋友的男朋友,这样的话,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私仇私怨,结果加上你都牵扯进来三个人了。”卫衣套上,我从领口钻出来,把下摆扯扯,低头道,“我不想欠这么多人情,也不想让你因为我欠人情。”
林朝诀没搭理我,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给我戴上帽子。
我拉住两边帽带,把它们拉成一样长,继续道:“然后,你说伊晓有点反应迟钝。我的确有些怕他会坏事,也怕凌霈泽会让他来冒这个险吗?万一他们听完我的计划,先不说他们什么反应吧,我反正会有强烈的负罪感,其实我根本开不了口让他来当我的帮凶。”
林朝诀轻轻笑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我仰着脸仔细看他,他的眼神就是古井无波的,好像刚才那声轻笑都是我的幻觉。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因为我拒绝掉他的好意。
可我已经调用了自己最和蔼可亲的语气,就是怕他听了要不高兴。
... ...难办,我怎么哄啊?
林朝诀绕过我,走去把嗖嗖吹冷风的窗户重新关严了。
我转过身,一屁股坐到床边,等着他接下来要如何。
屋里安静,气氛有点说不上来。
林朝诀把我的椅子调个个儿,面对我坐下,一副要跟我好好谈心或掰扯的模样。
他说话了,他说:“伊晓不会假扮成你。”
我一愣,没能听懂。
“我先说结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我还是没能听懂,什么哑谜?
林朝诀倾身过来,手肘拄在膝盖上,陈述道:“你这周欺骗班主任还没有拆掉石膏,是为了下周可以扔掉拐杖,却依然要装成瘸子返回学校,让大家都看到你行动不便,对么?”
这是我在伯温就跟他坦白过的,我点点头:“是啊,你不是知道吗?”
“现在,我们来假设你的计划已经实施完毕。你成功尾随周倍加,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给他套上麻袋,用剪刀把他的两只手掌全部刺穿。”
我没有做声,林朝诀的口吻依旧温柔,但却给我一种我不喜欢的预感。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周倍加一定会报警,警察第一时间锁定的嫌疑人就会是你。在他们的出警记录中,你们之间有过纠纷,你具备报复动机,他们不可能不重点调查你。”
“所以我要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冷声道,声音有一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你现在好像并不是在帮我完善计划。”
林朝诀没有否认,他说:“如果你找的人没有好好地拿钱办事,没有在你行刺的时候出现在该出现的监控下,怎么办?如果他不能像模像样地使用拐杖,根本没法把你演得有十分相像,逃不过警察的眼睛,怎么办?而且他不是你整个计划里最不确定的因素。”
我强压着愤怒和烦躁,心往谷底沉:“是么,那什么才是最不确定的。”
“周倍加才是。”林朝诀的语速很稳,像慢刀子捅进我的心脏一样,“他不会乖乖任你宰割,万一他反抗成功,不仅看到你拿着剪刀,还把凶器夺走,反过来伤害你,你要怎么办?”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剧烈起伏,神经处于一种很诡异的状态,既冷静无比,又狂躁无比。
我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我脱口而出:“那就先用砖头把他砸晕,让他没法反抗。”
林朝诀沉吟一瞬,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在我引爆我的导火线上又猛浇一把热油。
他说:“你埋下的伏笔,那几张发给班主任的照片,其实是你谎言不攻自破的证据——警察只需要查一查你的就医记录,就能知道你什么时候拆的石膏,以及你想要利用班主任做伪证的心思。”
... ...哈。
我本来,被那句“复仇行动,加我一个”打得晕头转向,不可置信他会这样全盘站在我这边,把自己感动得像个什么一样,简直幸福得要找不着北。
做爱的时候抱紧他,做梦的时候都想要梦到他。
把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哪怕当时被劝说,都没什么的,远远不会像现在突然被背叛这样,这么荒诞可笑。
“就医记录... ...”我喃喃道,眼眶又酸又热,“你早就想到了... ...你故意的... ...”
昨晚看着我跟班主任扯谎,我还得意兮兮地对他使眼色,说“ok”。
今天一回来就问我班主任有没有日常一问,是怕我证据给得不够多,是吗?
“你从一开始,就打好算盘了,是不是?”我不想看林朝诀,理智的火山不停动荡,随时都会喷发,“从我跟你讲这个还没成形的计划时,你就在想着怎么阻止我了,是不是啊?”
我听见他说了一个字,一个肯定的回答,真是叫我心灰意冷。本&文来)自,企!鹅!群{二/3@领{六奺:二{3^奺六
我低着头,没出息的眼泪往卫衣上掉,觉得自己狼狈又可恨,一点都不想再看到林朝诀。
“伊晓是我用来稳住你的。”这个人还不闭嘴,还在说,“我怕你行动太快,在网上找人接单,留下通话记录或者聊天记录。这些具有隐患的信息都不应该出现在你的手机里。”
我抬起眼,耳朵有点耳鸣,手脚也冰凉,血液全都涌到脑子里,涨得我头痛欲裂。
“还有吗?”我问,自嘲道,“全都告诉我,我是怎么在你的陷阱里活蹦乱跳的?”
林朝诀轻叹一口:“我没有背叛你,你听我说完。”
说着就来摸我的脸,被我一把挡开。
我怒火攻心气得想笑,却很没本事地哭得嗓门打颤:“你是没说完,你还要说你这都是为我好,别人可以对我伤天害理,但我不能打击报复,我得要做好好市民,忍气吞声!”
心里的火山爆发,我越沮丧,它喷涌得越剧烈,烫得我全身都疼。
“你也别当什么好人了吧?你是好人吗?”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林朝诀这张脸,“你发现了破绽也没有告诉我,真的不是为了我可以晚去学校一个星期,好在家里给你上吗?”
猝不及防的,林朝诀突然把我扑倒在床上,居高临下用手心捂住我的嘴,捂得特别用力,让我再嚷不出一个字来。
操你妈!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吗?!
小床吱呀吱呀响,我挥舞双手也推不动他分毫,又被他制住手腕压到头顶上去。
“宝贝儿。”林朝诀低语。
宝你妈!
我呜呜嗯嗯地喊,眼泪决堤。
“我没有背叛你。”林朝诀又重复一遍,说道,“会导致你计划失败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刚才说的那些如果和可能,只占其中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我看着他,不闹腾了,卸下全身力气被他禁锢在身下。
他稍微放松一点力道,我立刻偏过头让自己的嘴巴重获自由,对他破口大骂:“我就不能有他的狗屎运吗?他推我可以逍遥法外,我想让他加倍奉还就要畏首畏尾!我告诉你,林朝诀,我真的有杀人的心的!我不止想用剪刀捅穿他的手,我还想让他千疮百孔,在我面前一直流血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