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葳跟在后面,继续问道:“据说班主任那边打电话问过了,没问出个所以然,我只知道那天酒吧有人来检查,我们回去得早,就你和迟哥留在那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啊?迟哥为什么就突然不来学校了?”
“我也不清楚。”冯路易想起迟曜绯红的后脖颈和濡湿的睫毛,喉咙一紧,撒谎道,“可能是生病了吧,他那天好像有点酒精过敏。”
“这样啊……”夏子葳沉思片刻,提议道,“那我们去看望下他吧。”
冯路易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隐约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摇了摇头,推辞道,“你去吧,我晚上还得打工。”
“啊?可……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去迟哥家里,有点怕,你能不能陪我一下?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工作。”
换作平时,被这么小心翼翼地请求,他早就同意了,但现下迟曜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实在没必要自讨苦吃。
于是冯路易艰难地拒绝了夏子葳。
今天的课堂笔记有些多,放学铃声响了十几分钟后,他才整理完,一边下楼,一边给洪祺发了条十分钟后到岗的短信,对方秒回道:“工作这么勤奋,不会是失恋了吧?”
“我不会谈恋爱的,祺哥。”
“我懂,被同A始乱终弃后,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下班后来吃烧烤,我请客。”
冯路易懒得反驳,把手机揣进兜里,就去车库里找自己的单车了。
开锁时不经意一瞥,看到了夏子葳那辆极为打眼的亮紫色山地自行车。
车还在这里,说明他还没走。
奇怪,不是说一放学就要去看望迟曜么,怎么耽搁了?
冯路易犹豫了片刻,他虽然不喜欢惹事,但本着同理心,还是决定去体育馆看一看。
篮球队因为接连有成员请假,最近训练都结束得早,冯路易到场时,只剩寥寥两三个人,夏子葳正满地捡球,累得直喘气,其余人则在边上闲聊,时不时投几个两分球,增加他的工作量,还大言不惭地催促他快点。
夏子葳只能腹诽着继续捡,抬头看到冯路易时,心里一阵雀跃,还以为他回心转意答应陪自己去迟曜家了,一时高兴,不慎踩到了脚下的球,摔了个大趔趄,脚踝立竿见影地肿起,一时半会都没法爬起来,只能苦着脸向冯路易投来求救的目光。
冯路易有些无奈,心想原来大多数Omega都是擅长示弱的,无关性格,纯属本能,迟曜只是个异类。
把人扶起来后,正准备带他走,身后闲聊了半天的队员喊道:“格格,怎么就走了,球还没捡完呢!”
“我有点事……今天想先走……”
“那怎么行?”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勾上他的肩膀,揶揄道:“干活不积极,怕是替补都当不上咯,下个月球队要大换血,你懂的。”
夏子葳顿时有些为难,他能进球队也是找关系求人才换来的机会,要是被挤兑出去,努力就白费了。
迟曜一定会对他很失望的。
可是刚刚已经给迟曜打过电话,说马上到他家。
感觉横竖都会得罪迟曜,不然还是先干完活吧……
冯路易看出了他退缩的想法,轻咳一声,问道:“为什么你们不能自己捡球呢?”
“嫌累呗。”好歹上次一起去过酒吧,对方熟络地拍拍他的肩,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队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新人需要打磨,你别管了,要不要跟哥几个打场球练练手?”
“嗯。”冯路易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两人头顶,看向一旁半满的球框,大概估量了一下。
装一个人正好,两个人有些吃力,不过挤挤应该没问题。
他没多废话,随即将想法付诸实践。
夏子葳看得目瞪口呆,问道,“哥,你是决定以后都走那么野的路子了吗?不怕再挨一次处分?”
“打球又不是打架,为什么会受处分?他们又没受伤。”
“呃,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夏子葳仍然有些担心,“但他们还是会记仇吧。”
“不会的,我们才握手言和不到一周,效用还没过期。”冯路易的表情很认真,“对其他人我不会这样的。”
“其他人也不敢招惹你啊现在……”
夏子葳彻底没话了,冯路易的逻辑很奇怪,哪哪都不对,却不知道从何反驳。
他好像将暴力当成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本人却没有察觉,并时刻在平和与戾气两种极端模式里寻求平衡点。
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失去平衡。
冯路易不知道身旁的少年正在揣测自己,推出自行车道:“你现在也没法骑车,我载你去吧,不进院子。”
希望迟曜不要看见他才好,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夏子葳连声答应,坐上单车后座,扶稳了冯路易的腰,对方的信息素味道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进鼻子里,他的脸再次涨红。
虽然冯路易有些奇怪,但他好像完全不讨厌这样,反而心跳快得厉害。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踏上了去迟曜家的路。
第30章 异姓兄弟
忐忑的不止他们两人,迟曜也没好到哪去。
他此刻正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对镜子撩起衣服,背上几个较深的咬痕还很清晰,他都怀疑冯路易真是属狗的。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狗呢?
不过迟曜现在完全没心思教训这条不知分寸的狗,他连睡着时,都会梦到冯路易把他隐瞒的性别公之于众,接着吓醒,翻看手机,发现学校论坛主页一如既往,堆满无聊的告白墙和八卦贴,他爸迟荣也没发新短信过来。
一切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冯路易掌握了他的秘密,却没做出任何举动?
难道要他主动去跟冯路易谈封口条件么,那岂不是又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境地?
迟曜觉得自己像一尾即将摆上案板的鱼,不知道要被做成红烧还是刺身,地狱酷刑总归是跑不了。
撒气将手机砸向镜子,下一秒,他腹部痉挛,冲进浴室的马桶狂吐。
不知为何,他被标记完的后劲非常大,别的Omega就疲倦乏力几天,他却除了格外嗜睡,胃口也变得很差,就算没吃多少东西,也时常干呕。
按下冲水键时,电话铃响了,他捡起屏幕被摔裂的手机,看着上面“夏子葳”三个字,不以为意。
又是打着关心的名义来添乱的人,迟曜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夏子葳这个Omega,迟曜刚开始特别关注过,本来是学生会文艺部的成员,却削尖脑袋,往不适合自己的篮球队钻,迟曜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都是不认同自身性别的人,但后来发现,夏子葳只是单纯想离自己近一点。
如果他知道一直暗恋的A其实是O的话,可太讽刺了。
迟曜勾勾唇,没有任何愧疚感地挂断电话。
他又不是呆子,上周在酒吧,就发现夏子葳看冯路易的眼神有些变味,不过后者完全没有察觉就是了。
他讨厌没有主见、盲目性别崇拜的O,看见个A就春心萌动,肤浅得要命,他死也不想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反胃感更加强烈,迟曜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呕吐,这回吐出来的只有胃酸了,灼烧得喉咙和食道隐隐作痛。
动静太大,连老太太也听到了,忙不迭过来敲门。“曜曜,你没事吧?”
迟曜灌了一大杯冷水,才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没事,你忙你的吧。”
他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学校的生理课都是将不同性别分开上的,网上的虚假信息又太多,他真不清楚自己的症状要如何缓解。
屏幕上还是那条被挂断的未接电话提示。
迟曜只得拨回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夏子葳应该在篮球馆,背景声很嘈杂,音量开到最大才能听清说的话。
“迟哥,你居然回拨我电话了......啊,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我本来就想找你。”迟曜避开他的问题,直接说明意图。“一周没去学校,功课落下不少,你把笔记整理下送来我家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所有课程的笔记都要。”
夏子葳有些疑惑,迟曜平时动不动就逃课,还在乎落下的这点课吗?但作为一个言听计从的小跟班,他自然满口答应。
迟曜又假模假式地道了谢,挂断电话,取出SIM卡把手机扔进垃圾桶。
门外的外婆还没走,不厌其烦地劝道:“曜曜,你这开学一个月都病了两次了,问就说是感冒,明明平时身体挺好,免疫力突然下降是要重视的,既不去医院,又不让家庭医生过来,天天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行呢?”
迟曜正抓着头发编理由,门外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听到就让他蹙紧眉头的声音。
“您别担心了,我刚刚咨询过医生,说像哥这样的延迟分化群体,在快要开始分化的时候,确实身体反应会比较大,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乔信风声音低沉,语调平缓,听上去就稳重极了,迟曜的性别分化问题一直是老太太最担心的事,此言一出,她就和打了针强心剂似的,总算愿意下楼去看电视了。
楼梯的响动渐行渐远,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旋转的声音。
迟曜挑眉,看着不知从哪拿来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的乔信风,他们到底有着同一个父亲,面容上还是能找出相似点,比如那双狭长的眼,区别是乔信风的瞳仁靠上,露出下三白,面相更冷漠,他大概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用浅笑掩藏真实的表情,
或者戴上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
大多数再婚家庭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对彼此卸下防备,何况在上一代人的感情纠纷里,乔信风和迟曜一样,都是被迫卷入,但迟曜却始终反感乔信风,十年如一日。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在迟荣和乔之雅的婚礼上,他把乔信风推进了泳池深水区。
这个不习水性的年幼孩子被救上来后,不哭不闹,只躲在大人身后,对着被迟荣责骂的迟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轻声解释说哥哥是不小心的。
现在也是如此,迟曜根本没求助,他就不请自来,帮迟曜糊弄老太太,然后笑着说,“哥,我们差不多一年没见了吧?这次来N市好些天了,都没跟你说上几句话。”
言辞间还在伪造兄友弟恭的假象。
迟曜直接戳破道,“让你进来了吗?给我滚出去。”
对方跟没听见似的,仍然一步步走近,然后拿出两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放在迟曜面前。“这是爸妈前些天去旅游带的伴手礼,我们一人一个。”
迟曜扫了眼东西,猜测是香水,盒子下角有个不起眼的标识,是Alpha专用的香水,他心想姓乔的这对母子在会装这一点上着实可圈可点。
明明最不希望自己分化成Alpha的就是他们。
再拒绝就显得没气量,迟曜大方打开包装,往手腕上喷了点,基调是橡木苔和香根草,让人想象到幽冷深邃的森林,雾霭茫茫。再细品,才能闻到苦涩的黑巧包裹一丝花香,醇厚而含蓄,符合东方审美。
但迟曜不喜欢这华而不实的香味,且乔信风的信息素就是香根草,闻起来像干燥的烟丝,让屡次戒烟失败的他很火大。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龙舌兰酒,热带沙漠植物酿出的酒热烈纯粹,却是调制各种鸡尾酒的基酒,与数千种调料融合,既突出自身风味,也不喧宾夺主。
实用,百搭。
就像冯路易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只怪他舍弃所有调味,偏要直接痛饮,才落得辣口又烧心的下场。
迟曜拍拍自己的脸,将冯路易的味道从脑海里赶出去,放下香水,冷淡道:“乔阿姨和我爸的感情还真是好,我就说我爸这几天怎么没念叨我,原来是去过二人世界了。”
乔信风对他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默默削起了苹果,是兔子造型。
“感情总是不讲道理的。”
这话让迟曜有些惆怅,他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从家境阅历,到性别性格,都是金字塔顶端,相配极了。
然而顺理成章地结婚后,感情危机迅速暴露了出来,争吵不断,接着迟荣爱上了一个姿色平平的Beta,乔之雅,后来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迟曜把切好的苹果扔进嘴里,“真正不讲道理的,是A和O即便没有感情,也会因为生理本能而结合。”
乔信风指腹轻搔鼻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迟曜的异样,笑着问道,“怎么?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迟曜心跳猛然慢了一拍,攥紧被子,斜睨了乔信风一眼。“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结论?”
“没,哥最近对性别分化的事情太紧张了,开个玩笑缓和下而已。”乔信风慢条斯理擦拭起沾满苹果汁的水果刀。“你不会介意的吧?”
迟曜默契地停下咀嚼,喊道,“李澄澄!”
平日里老在屋里四处蹦哒的小短腿却没应声,只有楼下的老太太回答道:“澄澄被他爸爸接走了,说是要搬家。”
迟曜想想就知道,李明治一定是带着妻儿搬到外地躲债去了,但他莫名不想和乔信风待在一起,氛围太过诡异,便借口打电话,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
踏上露台的边缘,迟曜刚放松下来吹吹风,乔信风不动声色跟了上来,伸手抚上后脖颈处,掌心轻轻摩挲着少年微肿的腺体,凝视着上面残留的牙印与信息素,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