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阳依然站在原地向他们解释,常玉真是想一个白眼翻过去,气得大声朝他喊:“你傻了么?快跑啊,他们如今还未走上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唐非阳不知常玉在何处,随意扭了个头:“可是我并非绑她之人,你也是知晓的,我若不与他们说个明白,他们定然会有所误会,到那时,我又当如何?”
“你当真是傻了,他们又不识得你,你又是刚入京,鬼晓得你是谁,你若再不跑,待会儿只怕是要去趟衙门了!”
谁知唐非阳固执得不行,常玉白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他还是要讲公道,简直要将常玉气得吐血:“你若去衙门了,待公主回来,谁将她护送回去?”
常玉见唐非阳有所动摇,急忙劝道:“我自小身体便弱得不行,莫说护公主了,自己都护不好,无你怎行。”脚步声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常玉当真是要急死,“你若再不跑,待公主回来,万一再被绑回去呢?”
“我若跑了,你呢?你自小便体弱,如何能自保?”
“唏……你往前跑,绕个弯再绕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他们也瞧不见我,我只在原地等着你便是。”
唐非阳这才跑开。常玉看着他的背影,“不跑才怪!”转身便窜上了树,到前面接应他去了。
“诶诶诶,跑了,跑了!哎。”
“早说让你快一点了,也不知怕什么。”
“你不知道,先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到处是埋的小坑,这深更半夜的更是看不见路,谁知道那些熊孩子今早上有没有到这来玩?这路本就凶险,自打那些熊孩子来了后,便更加凶险了,根本走不得。”
“那你如今便走得了?人都跑了,我们如何为淞湘讨公道?”
少女走上前来:“莫急,好找得紧,方才听他们说,当朝公主是他们的朋友,必是……直寻公主即可。”
少女的娘怔了一下,那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想了很久,却欲言又止。
枝头的雪花被风吹得翩然而落,寒风起,冰花翩翩飞过,这纯净得将要化为水的花瓣还未落地,突然,地上狂风大作,雪花愣是被踩到了脚下,这般肆虐的风,是唐非阳边扭头看后面,边气喘吁吁地跑出的。
他跑得极快,快到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他只管跑,他只知道自己得快些去找常玉,那些人现在都没追来,定是找了常玉麻烦,他得快些去救他。
树枝上的雪花抖落得极快,一抹橙红飞跃在树顶的枝上,好似一缕散落在夜晚的残阳,他淋着月光,飞雪飘做他的伴,远远望去,毫无凄冷之意,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遥望远处,前方已无树木落脚,橙红落地,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边拍一边走着:“啧,他人呢?按他的速度来算,不可能还没跑到这里,可这雪地除了我显然再无别人的足迹,嘶……啊对!我竟给忘了,先前我们在这里挖了个大坑,补雪雀来着,啧,哎!”常玉像个小大人一般,拍拍额头向前走去。
唐非阳坐在坑中,气得眼眶发红,也不知谁挖的坑,一下命中了他,他可是还要及时去办呢,当真是越想越气。
两人同时望向天空,看到的皆是一轮白月,但心中所想各有不同。常玉瞧见的,是一眼望不着边的黑夜,黑夜中一轮明月,唯那明月清晰可见。唐非阳瞧见的,唯有一轮明月,周围虽有黑天弥漫,可并不多,且黑夜也是绕着明月的。
此夜虽有冷风寒雪,可却是一阵一阵的,并不很冷。突然,常玉看到了那个大坑,笑着走过去,站在坑沿边,笑了。唐非阳也正仰头看着他,月亮刚好被他藏在身后,唐非阳只能看他,看他笑若花仙,人似暖月,暖这黑夜,暖孤冷之月,暖着坐在雪坑中的唐非阳。
常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终不再笑,蹲下,右手按着雪坑沿,斜身跳了下去。他见唐非阳依然盯着他,皱起眉拍了一下他的头,“莫要再瞧了,来,踩上我的肩,我助你爬上去。”
唐非阳见他双手摁着土壁,刚要上去便问:“那,那你呢?”
“我自有妙招,快些的。”常玉叹了口气,这人可真磨叽。
唐非阳见他如此回答,也不好再费时多想些什么,踩在他肩上,刚好碰到边沿,一个翻身便上去了。
常玉跳上去后,唐非阳看看前方,又看向他:“你不是,在……”
常玉眯眼嘲笑道:“干什么?等你?等你过几天遇着人了,从洞里爬出来之后找我么?”这话将唐非阳堵得哑口无言,瞬间便把头低了下去。
见唐非阳这反应,常玉狠狠拍了他一下:“走了,回家。”
两人刚迎着风雪没走几步,唐非阳便问道:“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为何呢。”
“常玉。”
“多谢,今日你救了我,明日我必涌泉相报。”唐非阳一本正经道。
常玉想想,笑道:“如何涌泉相报?用眼泪么?”
“啊?”唐非阳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常玉立即为他讲明自己这样问的原由:“我爹从前教我道理的时候,就总说到滴水之恩必要涌泉相报。我那时年纪小,总爱问些为什么。正在此时,我娘做好了饭,因不想让我们再继续说下去,便道,‘涌泉相报,便是即便那人死了,你也得用眼泪为他涌成一座泉,懂了,便吃饭罢’这便是缘故了。”
唐非阳闻言,并无太多反应,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仿佛真要如此似的。常玉见他当了真,忙说,“莫要当真,我脑袋如此灵活,还真不会死在你前头。”
唐非阳抬头瞧他一眼,点头:“你定然不会死在我前头,我爹常说好人有好报,你是好人,必然不会比我死的早。”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给人一种极易信服的感觉,譬如常玉,他此刻便对唐非阳此时的话深信不疑。
“常玉!”远处传来一声咆哮,将常玉吓得抖三抖,二话没说,便窜到了唐非阳背上,“喂喂喂,你方才莫不是说要涌泉相报?呐呐呐呐,来了来了,机会来了。帮,帮我挡住待会儿的攻击,切记,莫要伤到敌方,更要切记,莫要让她碰到我,更更要切记,莫要背对她,更更更要切记,莫要给她一切可以反击的机会,更更更更要切记,莫要让她拿到周边的任何一件东西做武器,否则,你我小命不保。”搂紧唐非阳的脖子,两条腿夹至唐非阳腰间,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又往上蹭了蹭。
唐非阳听了他的话,片刻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天大的怪物,反而看到了一位正在向他们走来的妇人。那妇人的速度极快,可她还没有开始跑。但是她很强大,唐非阳已经感受到妇人身上的杀意了,也能感受到后背上常玉的紧张。
常玉赶忙又往上蹭了蹭,加大音量告诉唐非阳:“就是她就是她,切记我方才所言,万万不可令她有任何机会。”
“那,她是何人啊?与你有仇?为何深更半夜来报仇?”唐非阳问得很认真,常玉也只好认真答,“她是我娘,有仇,很深的仇,用她的话来说,应是从上辈子就开始延续的仇恨,一直延续到如今,可惜……还在往后延续。”
唐非阳立即觉得不对:“你娘?那,那怎会有仇?”
常玉像模像样地叹口气:“我如何得知?这些是她说的,每日都说,生怕我忘了这深仇大恨。哎,真是不明白,她如今与我生活在一处,究竟做什么非要记着上辈子的仇怨?有什么事,她不说,我不说,这不就和解了?哎,真是不懂事。”突然紧张起来,急忙吼道,“快,拦住她拦住她,莫要让她捡起那根长条树枝,若是让她捡起来,你我今日皆无法活着走出这片荒郊,这根树枝承载着你我的生命,你倒是快些啊!”
唐非阳急忙加速,谁知雪地里有块隐形的石头,这一绊不得了,后背上的常玉一下子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滑到那妇人脚边。妇人吓得立即松开树枝:“磕着没有?来,让娘瞧瞧。”扶起来后,瞬间被气笑了。
只见常玉满面冰雪,两只乌黑的眼睛倒是睁得挺大,连嘴都瞧不见,活脱脱一个滑稽雪人。
第13章 你有喜欢的人么?
妇人用自己冻红的双手,为常玉轻轻擦掉脸上的雪:“让你乱跑,这是活该摔着,下次还跑不跑?”常玉急忙摇头,“不跑了。”
妇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再跑,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再也跑不了,我倒也不用管你这些糟心事了,那才真是省心的很。”
常玉闻言,只撇了一下嘴,没再说一句话。
两人各自回了家,唐非阳心中依旧过意不去,仍然想着涌泉相报一事。
冷风呼啸,寒雪飘零,草屋中有一点星光,微弱至极。小巫师将干草尽数盖到黎漾身上,坐在她身旁,双手捧着她的小手,为她的小手呼着热气,吹了一会儿,黎漾的手依然冰冷。小巫师又摸了摸黎漾的头,烫的都把小巫师的手给暖热了。
小巫师咬了下牙,在心里做了个决定,随后便跑去草屋外找了些草药,回来时草药冻焉了,她的嘴唇也冻得发紫,拿着草药的手抖个不停,却还是坐下从怀里拿出工具,哆嗦着将草药挫碎。她把挫好的草药倒进碗里,取下黎漾头上的珠钗,咬着牙将手腕划伤,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滴进草药碗里,紧接着有盲从,蓝色钱袋里拿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将粘稠的液体滴到盛满鲜血的碗里两滴,哆嗦着将碗口对准黎漾的嘴,血顺着她的唇线流到脖颈,愣是一口也没喂进去。
小巫师急得发慌:“你喝呀,黎漾,你喝了就能好了,你能不能听听话,哪怕就喝一口呢?”她刚说完这句话,草屋中黑暗的角落便传来了两三下脚步声,她警觉地抬头,刚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男人见她盯着自己,微笑着去夺她手中的解药,小巫师刚献出一碗血,此时正虚弱的不行,哪怕不想给男人,也根本做不到其他。她只能看着辛辛苦苦为黎漾做好的解药被灌入他人腹中。
男人喝完解药,发现小巫师依然在瞪着自己,笑着走过去,把空碗放到她手里。如果不是身体虚弱到快要全身无力,她真想一个碗把这个该死的男人拍死。谁知男人瞬间亲了她一下,之后才慢悠悠的走出草屋,小巫师难以置信,急忙用手擦了两下,最后又打了这半脸三巴掌,简直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看了看躺在自己脚边的公主,顿时泣不成声。她的伤口已经愈合,而且他也不能再弄一碗血了,她原本就体寒,但是之前可以压制,从现在开始,不行了。而且巫师的血不能流太多,她从前跟着祖上的时候,从未受过伤。可刚刚……如果此时她再强行滴一碗血,等待她的,可能是永远的坟墓。
“咳咳咳,咳!”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体内的寒毒彻底发作,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红润的手越变越白,那是一种病态……她哭着爬到黎漾身侧,握住黎漾的手,哆嗦着将黎漾的手放到自己没被亲吻过的那一半脸上,这才晕了过去。
公主睁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一滩红到吓人的鲜血,再次晕了过去。
次日巳时三刻,阴风阵阵,往日的烈阳今日却已泛白,将人们冻得手都要没有温度了。唐非阳与常玉从学堂结伴而出,见小巫师她们没有来,便笑着去了皇宫。谁知他们还未走入宫中,听着这杂乱的寻觅声与脚步声,两人皱着眉,互相看了一会儿,随后由常玉带路,片刻不停息地跑至郊外。
“公主殿下?”
“公主?”两人跑到郊外后,边走边叫着,可惜一直无人回应。不知道走了多久,泛白的日头移了方位,终于,两人看到了一个小茅屋。本想问问茅屋中的人见没见过两个小姑娘,谁知一进茅屋,两个晕在地上的小姑娘映入眼帘。
两人晃了一会儿她们,这法子显然无用。常玉叹了一口气:“这样晃着她们不是法子,瞧她们这模样,一时半刻也未必醒得来,不如将她们送回皇宫罢?那里太医多些,总比此处安全。”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好,你背公主,我背这个快要死了的,一口气给她们送回皇宫,省得耽误了救治。我先帮你把公主弄到你背上,我背人便不需要你帮了,背人这事儿,我可比你懂得多了。”
常玉让唐非阳蹲下来,然后把公主拉到了他背上,本想示意唐非阳握紧公主的腿,可仔细一想,万分不妥。哪怕他们现在还小,可依然有着男女之分,不妥,不妥。常玉简直要把头挠破了,瞧见脚边的干草,又萌生出一个点子。
两人先把干草收集在一起,常玉刚要把这边的干草也拢到中间,看到地上这一滩血,他愣了好长时间,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便是扯些干草将这些血遮住,省得有人来到这里,看到鲜血起疑心。
“怎么了?”唐非阳刚要过来,常玉摇头,“无事,快些将干草拢到一起罢,再晚些,她们怕是会支撑不住。”
好不容易将干草拢到了一起,常玉看向唐非阳:“记住,不论如何你都要将她们看好了,我出去寻些东西。”说完便走了。
常玉刚离开没一会儿,草屋中便传来了一些咯吱咯吱的声音,唐非阳看向小巫师的钱袋,发现她的钱袋一动一动的,不免有些好奇,打开一瞧,吓得一哆嗦。里面有一只正在吃草药的黑蝎,黑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埋头吃饭。
黑蝎玲珑小巧一只,细细打量,竟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唐非阳却越瞧越觉得它可怕,忙将钱袋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