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禁道,“据说李徊这次捣毁匪穴十余个,剿匪近千人,还专门上了封奏报给圣上,声称自此平州境内再无匪患。”
“再无匪患……”
云稚轻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平州境内今后还有没有匪患不好说,但我看那李徊行事,倒是有点土匪的意思。先前你去过那个匪穴,前脚带了人头走,后脚李徊就派了人过去,把剩下的尸身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走了,连个破碗都没剩下……”陈禁耸了耸肩,“当时侯爷本来想派人过去,但李徊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查清这伙山贼的祖宗十八代,给侯府一个交代。到底不是幽州地界,都城的人在看着,侯爷也不好将手伸得太长。”
“那些尸身和匪穴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仔细查看过,既是死士,尸身上自然不会有任何线索,李徊喜欢就留着,埋进他家祖坟里我都懒得管……”云稚漫不经心地在石桌上划了几下,“还是去查踪迹,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伙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山,还有先前附近村民说的那伙山贼是不是他们。既是死士总有人养着,吃穿用度饮食起居总有来源,十几个人,不可能留不下一点痕迹。”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再安排几个人,顺着大哥一路北归的痕迹走一次,途径的每个村镇,住过的客栈,借宿过的人家,都去打探一下,说不定就能问到些什么……”
“知道……”陈禁点了点头,抬眼发现云稚站了起来,“出去?”
“洗漱,然后去宿卫府……”云稚仰起脸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一起?”
“你去宿卫不至于还要先打一架带个帮手吧?”陈禁晃了晃脑袋,“我再歇会,之后也要出去一趟,先前不是联系了人去查那个内侍,估计要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今天能写到去宿卫报到,看来要明天。
原本以为这本书的难点会是权谋部分,写起来才发现,其实是查案……
先前没写过类似的内容,不敢保证写多精彩,就尽量不弱智吧。感谢在2022-06-27 16:17:12-2022-06-29 16:3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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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宿卫府乃高祖皇帝所设,负责戍卫都城,属天子卫队,归天子直辖——最起码名义上是这样。
自创立至今近百年来宿卫府的地位一直十分特殊,也出了不少之后在朝堂中、军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光云稚知道的就有两位,一位是李徊,另一位是当时还是韩络的萧铎。
李徊当年是趁着押送居拔国俘虏入京的机会,在先帝跟前露了脸,之后便进了宿卫。
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品级的小统领,对他来说却好过在偏远的幽州、威风赫赫的镇远侯手下当个很难再出头的副将。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在宿卫不过三四年,不仅取得先帝信任,还得娶出身世家、家族兴旺的郑家小姐,一路跃升为手握兵权镇守一方的总管。
虽然这其中夹杂着先帝许多不可言说、但云家心知肚明的心思,之后因为郑家牵扯进先太子谋逆案又险些影响到李徊。
但依着现今平州的形势,当日入宿卫对李徊来说绝对是个上好的选择。
萧铎的境遇则完全不同。
他为人知晓便是因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突然官拜右中郎将,掌管都城宿卫——在此之前,朝中大多数人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后便听说了他和权宦韩离的关系,又见他容貌昳丽,起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传言,有说他名义上是韩离的义子,实际是其豢养的男宠,更有人见他时常出入宫闱,猜测他年纪轻轻地就坐上从四品的位置,背后的依靠肯定不止是个宦官,而是先帝。
直到萧铎率军三万,用了半年时间平复西南叛乱。
他在疆场上宛若杀神一般杀敌的场景经同行将士们口口相传,朝堂内外,人尽皆知,先前盛行的传言自此销声匿迹,哪怕萧铎得封上将军时年不过二十五,也再无人有异议。
算起来,萧铎从掌管宿卫,到封上将军,其中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却在宿卫府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比如宿卫府现行的各种制度规定,皆是其在位时所修订与更正的;
又比如,云稚眼前这位现今宿卫府的统领高梁,曾在萧铎麾下当过斥候。
高梁年逾而立,生的是人高马大、面相端正,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正气。
因此当照面的时候,这人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时,云稚短暂地迟疑了一瞬。
多少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因为天太热,花了眼。
高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云稚留下了一个如何复杂的第一印象,不见外地迎上前拍了拍云稚的肩:“还真和宣之说得差不多,一看就是出身世家的贵公子!”
云稚微怔:“宣之?”
“哦,就是李缄,宣之是王爷给他取的字……”高梁边引着他一路向宿卫府内走去,一边解释道,“我早些年在王爷麾下待过,之后就一直住在王府里。”
看来李缄那家伙在淮安王府还真是如鱼得水,不光有萧铎和萧络的关照,和淮安王那些亲信也能相处融洽。
云稚笑了笑,也没太意外。
“我其实是有点意外他会和将军提起我……”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宿卫府的布局,“还有点好奇他会怎么说我。”
“说起这个……宣之自从跟着王爷处理政事开始就忙得很,这几日更是连照面都难,结果前晚我刚回府,他居然提了酒过来,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就提到了今日你要来宿卫府的事儿……”高梁偏过视线看了云稚一眼,“他小子就说你们是旧识,说你自幼习武,早早就跟着镇远侯上了疆场,立下不知多少卓绝的战功,哦对,还说当初在辽北,你救过他的命。”
云稚微抬眉,眼角眉梢漾出笑意:“那他倒是说了实话。”
“你还真是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也怪不得……”高梁也跟着笑了起来,“昨晚我喝了酒脑子也不清醒,现在想起来,宣之分明是事先知道你要来宿卫府,想要我给点关照。
虽然弯子绕了不小,但要不是他这一趟,今天我可连面都不会露,只随便让人到门口接你一趟,安置个地方也就罢了。”
云稚笑着拱了拱手:“那要多谢将军关照了!”
“这算什么关照……”高梁笑着摇头,“不然我帮你谢谢宣之?”
“那就不劳将军了……”云稚道,“我自己和他说。”
“行……”高梁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感慨起来,“宣之这小子也终于能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了!”
玩伴这个称呼云稚有许多年都没听到过了。
他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是,关系很好的玩伴。”
高梁带着云稚在宿卫府转了转,和几个小首领打了招呼,打算亲自带人去城里巡视一圈,还没等迈出宿卫府的大门,就有临时的事务找上门来,便让云稚先行回去第二日再过来安排轮值,而后就匆匆离去。
云稚在宿卫府门口的树荫下站了一会。
离晌午还早,日头却几乎已经高悬于天际,竟是比晨起那阵还要热上几分。
原本打算趁着空闲在城中转转,这会却又打起了退堂鼓,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一个更为凉快的日子,再看看这都城的风土人情。
而后就听见不远处的喧闹声。
宿卫府的位置在城中最繁华的主巷上,平日里人来人往,虽也热闹,但像今日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居然能汇聚了三层外三层的人围在一起,显然是有事发生。
云稚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便朝着人群走去。
还没等走到人群跟前,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云稚抬头,发现陈禁正站在不远处二楼的窗口,笑嘻嘻地朝他挥手。
云稚回头朝人群看了一眼,转身朝陈禁方向而去。
陈禁选了个不错的地方,都城有名的春风楼,二楼临街的雅间,既不用受酒楼内的嘈杂,又能感受街巷市井的繁华。
赶上今日这种时候,站在窗口还能看个热闹。
陈禁给云稚倒了杯茶,又吩咐小二送份冰酪上来,而后才开口询问:“这么快就从宿卫府出来了?”
“嗯……”云稚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下面怎么回事?”
“不是约了人见面吗,就在这儿,还没到时辰,我先过来喝杯茶,下面嘛……”陈禁也喝了口茶,指了指人群中央,“那儿,看见了吗?”
第二十九章
云稚端着茶盏来到窗前,顺着朝人群中央望去。
然后就看见一个抱着头蜷成一团的身影,虽然灰头土脸的格外狼狈,但依着云稚的敏锐,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他浅浅喝了口茶,回头问陈禁:“郑家的小崽子?”
陈禁有些意外,跟着凑到窗前:“看来这郑小公子在都城还真挺出名,你都认识。”
“也不算认识,前几天偶然打过一次交道。”云稚轻轻笑了一声,“给彼此都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说话间楼下愈发喧嚣,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人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从一辆马车里下来,试图驱散围观的百姓,上去查看还躺在地上抱着头的郑小公子。
“今天这街上还真热闹……”云稚放下空空的茶盏,倚在窗口,“你还没说那郑小公子怎么回事儿呢?”
“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陈禁耸了耸肩,“就是这郑小公子平日里不知道结了什么仇,今天本来是带着小厮出来闲逛,刚走到这闹市街口,从天而降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地就将人揍了一顿,还没等围观的人回过神来拉架,就又迅速地走了,只剩下这郑小公子躺在地上,到现在都没爬起来。”
云稚往下看了一眼,虽然郑家的人已经到了,那郑小公子却还没起来,不由问道:“打死了?”
“哪能啊,我刚瞧着呢,那几个人身手了得,下手及有分寸,阵仗看起来吓人,回去估计连个疤都没有……”陈禁撇了撇嘴,“要我说这哪是寻仇,咱们平时校场上对招都比这出手狠。”
“那怎么还在地上躺着……”云稚疑惑,“晒晕头了?”
“估计等围观的人散?”陈禁说着笑了起来,放轻了声音,“刚我听他们议论,说别看这郑小公子的老子只是个翰林修撰,到底是世家出身。郑家经过先太子一案之后,人丁单薄了许多,养起孩子来就愈发骄纵。
这郑小公子平日里也没什么正事儿,就带着几个小厮四处闲逛,在这附近也算出名,今天在自己地盘儿当街来了这么一遭,估计觉得脸都丢光了。”
“那还真是比要他命还有效果……”云稚扬了扬唇,“我先前倒是忘了,淮安王府的人怎么可能吃亏。”
陈禁好奇:“淮安王府的人?”
“嗯……”云稚应了一声,“这郑小公子再纨绔,最多只敢带几个小厮找条僻静的街巷堵人,淮安王府偏偏就找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大方方的揍你一顿。”
“这淮安王还真和传言一样肆无忌惮。”陈禁忍不住感慨。
“要是淮安王动手,这郑小公子今天至少也是要抬回去的,说不定明天就要安排一下后事了。”
云稚摇了摇头,看着楼下郑小公子被家丁扶起来之后,几乎是小跑着爬上马车,轻轻笑了一声,“既不肯吃亏,又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还真是个了不起的。”
陈禁更加好奇:“你在说谁?”
“就是之前让你查的那位,淮安王府的管事……”云稚缓缓道,“萧络……”
“萧络……”陈禁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那还真是要想办法查查这位萧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说话间,雅间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应该是送冰酪来了。”
陈禁说着顺手拉开门,果然瞧见了端着两份冰酪的小二,和跟在他身后的圆润身影。
小二把冰酪放在桌上,仿佛没察觉到后面还跟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雅间的门。
“杨二,你这店开得不错啊……”陈禁拉了椅子示意对方坐下,朝外面指了指,“我刚一路过来,整条街上数你这里客人最多。”
“总得装装样子嘛……”杨二说着话,从怀里摸出方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视线在云稚脸上稍停留,扭头看向陈禁,“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小公子要来,这不是怠慢了!”
“我是路过,顺便上来坐坐……”云稚端起冰酪尝了一口,“好手艺!”
“公子喜欢就好!”杨二笑了起来,不太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店里的厨子是我当年专门挖来的,手艺可是一绝,待会我让他做几个招牌菜,公子好好尝尝!”
“那倒不用……”云稚指了指冰酪,“待会我走的时候,帮我带份这个就行。”
“好说!”杨二满脸高兴,“以后每天我都安排人往府上送一份!”
“差不多了吧,杨掌柜……”陈禁打了个呵欠,“咱们稍微聊点正事儿?”
“正事儿?”杨二稍微思索了一会,一拍头,“哎,瞧我这脑子,看见公子太高兴了,都要忘了正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