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没必要在意陈禁的话……”云稚抬起头“毕竟在这种事儿上,也只有我有发言权,而我觉得……”
他话说了一半,直接凑上去吻住了李缄的唇。
在这种事上,确实只有云稚才有发言权。他们一路过来不管是客栈驿馆还是荒山野地都是同榻而眠,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整日腻歪在一起,自然做过各种亲密的事,也少不得对方的渴求。
大多的时候,都是云稚先开始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就由李缄占了主导。
云稚也曾纳闷过,明明李缄还要小上两岁,却仿佛是拥有天赋一般,起初的时候也是青涩的,却能带着更加懵懂的云稚一步一步地向更亲密的境地探索。
而云稚素来豁达,在这种事上更不会计较,每次都充分尊重身体的反应,直接而坦荡地表达,毫无保留地交托。
李缄也从不会让他失望,就像是此刻这个吻。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试探,根据云稚的回应逐步加深。直到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才依依不舍地终止了这个吻。
李缄捧着云稚的脸,和他额头相贴:“去换衣服吧,我去打水。”
“不继续了?”云稚看着李缄隐隐发红的眼底,“还以为你要在今晚给自己做个彻底的证明。”
“日子长着呢,没必要为了这种理由,在这种地方如此匆忙……”李缄又凑过去在云稚前额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明日还有的忙,你说的要早些休息。”
“好……”云稚长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我去打水,你去铺床。”
整日里睡在一起,总是养成了许多默契,很快两个人都梳洗过各自换了干净的里衣,躺到了床榻上。
室内只剩下床边的一盏蜡烛,散发出昏暗的光线,刚好够看清枕边的人。
李缄侧过身子,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云稚。
这一日其实发生了许多的事,尤其是李徊突然而亡,多年前尘封的真相被郑夫人摊开,一件一件地积压在心间,该是难以承受的,他此刻却并不觉得。好像自从与云稚一起后,不知不觉间就受了他的影响。
过往的事是要查清楚的,以后的问题也是要解决的。但更重要的却是当下,而当下,他眼里只有面前的人。
云稚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自然而然地侧过身来,搂过李缄一只手臂,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里带着未经掩饰的困倦:“睡觉了……”
“好……”
李缄支起身子吹灭了床边的蜡烛,室内陷入一片昏暗,枕边人的轮廓却依然是清晰的。李缄听着清浅的呼吸声,慢慢闭上眼睛,逐渐陷入睡梦之中。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李缄惯例早早醒来,云稚已经醒了,梳洗一新后正在窗边喝茶,听见床边的动静,他扭过头看过去,面上笑眯眯的:“早……”
“早……”
睁开眼对上心上人的笑眼总是让人开怀的,李缄也弯了弯眼睛,坐起身来。
早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云稚虽然是嗜睡的,却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早早起来,并且只要他想。即使是李缄这种睡眠极浅的人,也不会被惊动。
“水已经打好了……”云稚放下茶盏,“小二待会送早饭过来,吃过之后带你去个地方。”
李缄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却知道是什么事,便也不多问,自顾去梳洗。
陈禁起得更早,不仅早早吃过饭,还在平州城里转了一圈,寻了一处偏僻的鲜有人迹的民居,和其他两个随侍一起把李良运了过去。
等云稚和李缄过去的时候,李良已经醒了,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陈禁,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
云稚和李缄一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独自迈步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捆作一团的人:“看来你一点都不意外。”
“云公子……”瞧见云稚,李良终于开了口,“我好歹也是李府的人,就算我们将军现在不在了,平州也还由不得你们云家做主吧?”
“平州的主我懒得做……”云稚低头看着他,“只是对李徊的死稍稍有点兴趣,所以说说吧,为什么杀李徊,他好歹带你也不薄。”
“他带我薄不薄,我说了才算,你说了不算!”因为被捆着,李良的姿势并不怎么好受,却依然仰着头瞪着云稚,“而且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而已,就算闹到公堂上,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
“你好像还没明白一件事……”云稚轻轻笑了一声,“我只要知道是谁杀的李徊就可以了,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我又没打算替他报仇。”
李良一怔,下意识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掺和此事,又费这么大劲抓我干什么?”
“等会,打断一下……”一直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陈禁开了口,“抓你可没怎么费劲。”
“你……”李良和他对上视线,又忍不住想起前晚的经历,最终什么都没说,挪开目光看向了云稚,“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不是都问过了吗?”云稚垂下眼眸看他,“你为什么要杀李徊,或者,是谁指使你杀李徊?”
李良喉头哽了哽,似乎犹豫了一瞬,而后摇头,声音也提了几分:“都说了是你们的猜测而已,我没有杀将军,更没有人指使我!”
“何必呢……”云稚撇了撇嘴,朝陈禁看去,“多长时间?”
陈禁扭了扭脖子,将李良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半个时辰够了。”
“成,半个时辰后我们再过来。”
云稚说完看都不再看李良一眼,转身朝着等在门口的李缄走去。
第六十六章
平州城虽然比不得都城那样繁华,在辽北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城镇,平日里街巷上也是一片热闹景象,商贩们走街串巷,百姓们各自忙碌,各家商铺宾客盈门,酒楼茶馆门庭若市,这都是过往的年月里,难得能进一次城的李缄对平州城的印象。
总之不是今日这般冷清的。
李徊刚死,城中的局势未定,又成日里有派系不同的军队在城里穿梭,百姓们自是不敢轻易外出的,偶尔有不得已出门的理由,也是脚步匆匆,不敢有分毫的耽搁,生怕一不注意就被卷入到了不得的事端里。
街面上没了人,商铺自然也就关了门,偶尔有几间酒楼茶馆开着,也因为失了往日的热闹,而变得无趣起来,云稚和李缄从跟前路过,只瞧见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的小二,也再没了进门的意愿。
“原本还想带你在城中转转……”李缄看着空荡荡的街巷,“李徊这个总管,活着的时候没见为平州百姓做什么好事,死了还要搅得大家不得安生。”
“对于平州百姓来说,他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也算是件好事……”云稚从街巷上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李缄,“陈禁那边估计还要一会,我倒是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李缄微微有些讶异,毕竟云稚在平州也没待上几日,却问都没问一句,只是点了点头:“好……”
云稚要去的地方在平州城外,他就像早有打算一般,提前让人准备了马,凭着怀里的令牌,和李缄一人一骑径直出了城门,往东北而去。
先是沿着官道前行,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转入一条小路,兜兜转转之后进到一片山林里,牵着马又往前走了一段,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突然出现了一座孤坟。
李缄怔怔地望着那座孤坟,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云稚:“那是……”
“今日醒得早了点,等你的时候就顺便去李府找了趟郑夫人,她给我画了张图,那图画得实在有些简陋,幸好不是太难找……”
云稚伸手接过李缄手里的马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在这儿等你。”
李缄闭了闭眼,而后吸了口气,朝着那孤坟走去。
当年娘亲实在是死得突然,为了掩盖真相,李家草草就将她下了葬,以至于李缄这个唯一的儿子连亲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娘亲到底葬在了哪里,奈何李徊视此事为耻辱,知情人甚少,自己又势单力薄,连丁点踪迹都没找到。
却没想到,离得竟如此之近。
这座山离平州不算太远,若是沿着山林小路继续往东北而行,一两个时辰的脚程就能到达李缄长大的那个村子。
过往的年月里,李缄不止一次来过这片山林或是砍柴或是采摘草药,又或者只是去往平州城时的途径路过,应该也有见过这座孤零零的野坟,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娘亲的归处。
这孤坟虽然独自一座,却也没像预料那般荒草丛生,坟前还残留着新近焚烧过香烛的痕迹,看得出来是惯常有人来收拾和祭祀的。而整个李府所有知情的人里,大概也只有郑夫人还会顾及此事。
李缄半跪在坟前,从怀里摸出锦帕仔细地擦掉那块木板制成的墓碑上的灰土,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更为清晰。
昌氏之墓。
李缄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知道别人去上坟都要做些什么,但应该没有人像自己这样是空着手来又一言不发的。
那些关于娘亲的记忆已经十分久远而模糊,在此刻对着这座简陋的坟的时候却又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仿佛真的能看见那个美艳的女子安静地看过来,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温柔笑意。
“娘……”陌生的称谓从李缄口中说出,连他自己都是一愣,而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和您说点什么,人死了要是真的有来世您也该转生了,倒也省得一直记挂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可记挂的,虽然先前不怎么样,但现在……”
他回过头看了眼独自一人牵着两匹马站在不远处的云稚,忍不住弯了眼睛,“现在过得还不错。所以如果您在下面遇见爹的话,也可以告诉他一声,光宗耀祖的事儿我或许做不了,但也算在好好的活着。”
他说完,掀开衣摆让自己跪得更端正,而后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头。
人死了到底是不能复生的,过往的失去总是无法弥补的,但幸好还有当下。
“今日还有事,等忙完了也准备点东西,好好地过来拜祭您……”李缄站起身,垂眸看着面前的墓碑,“我走了,娘。”
说完便转过身,大步朝着云稚的方向走去。
明明不算太远的距离,李缄走得很急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以至于到了云稚跟前的时候,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聊完了?”云稚从怀里摸出锦帕替李缄擦了擦汗,“这么几步路怎么还跑起来了?”
“不知道……”李缄拉下云稚的手,突然将人抱在怀里,“可能是想快点见到你。”
少年的身形还是清瘦的,却能让人轻易地化解过往的那些坎坷和痛苦,让李缄只感到心安。或许当得到的足够多的时候,便再也不会去计较失去。
云稚什么都没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由着李缄抱着自己,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时间还早,你要是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会。”
“不用了……”李缄放开手,先前还有些紧绷的神色完全松弛下来,“陈禁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也好……”云稚把马缰递给李缄,回头看了一眼,“今天到底有点匆忙,等这些破烂事处理完了,准备些祭品,我陪你一起来好好祭拜娘亲。”
李缄顺着他的视线也朝着那座孤坟看了一眼:“娘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那当然……”云稚晃了晃脑袋,看着李缄上马之后也跟着上了马,“走啦!”
陈禁办事素来有效率,尤其是在这种刑讯审问之事上是连云稚都比不过的,一个本就不算特别坚定的李良更不算什么难题。
因而当云稚二人推开院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喝起了茶,手里还拿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话本。
李缄瞧见这副画面有刹那的恍惚,顺着敞开的房门看了眼一旁捆在架子上明显意识全无的李良,迟疑地看向身旁的云稚,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陈禁审问的时候不耐烦直接将人捏死了?
“放心,还活着呢……”陈禁瞥见李缄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话本,十分耐心地解释道,“知道的都说了,昏过去对大家都好,他少点痛苦,咱们也能得到些清静。”
李缄没接话,只是往架子上又看了眼,倒不是他不相信陈禁,只是李良虽然昏着,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连丁点血污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被审讯过的样子。
“陈禁自幼时起就开始习武,拜过不少厉害师傅,有上阵杀敌的真功夫,也有些看起来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却总有些特别用处,比如拿来刑讯就很管用……”
察觉到李缄的不解,云稚及时解释道,“别看李良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大概已经体会过筋骨寸断的痛楚。”
“其实别的办法也有,谁让咱们云小公子是个怕脏的……”陈禁耸了耸肩,“这家伙还没有之前村里的山贼硬气,我还没怎么费力就什么都招了,根本没用上半个时辰。”
“这么听起来……”云稚皱了皱眉,“这家伙大概也知道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唔,差不多……”陈禁抬了抬下颌示意两个人坐下,又倒了两杯茶递过去,“李徊确实是他杀的,跟你猜测的差不多,先是准备了几粒助兴的药,李徊吃过见了效自然又找他讨要,他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给了李徊,那毒药无色无味,毒性却极强,一粒见效,毒发除了会吐血,再没有别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