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晒谷场上见到李婶了,说要给拿些鸡蛋……”云稚一边拴马一边回道,“跟着去了。”
“李婶?”陈禁忍不住道,“你居然放心他自己和李婶回去,难道忘了上次去送鹿肉李婶抓着他非要帮他说媒的事儿了?”
“没忘,反正宣之也会拒绝,有什么关系?”云稚拴好了马,打了些水洗了洗手,“而且那次我们就商量好了,若是李婶再提此事,就说我们两个都定亲了,你还没有,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可以替你相看一下。”
陈禁:“你们两个说定过亲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带上我?”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嘛……”云稚道,“别看李婶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但是在附近的村镇都是有名的媒婆,哪怕平州城里也有人找她帮着相看亲事呢。”
“我倒不是看不起李婶,只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陈禁抓了抓头,想了一会,“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云稚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要是让当年教你的先生知道你还记得这句,怕是会忍不住跑到我爹面前夸你。”
“那倒也不至于……”陈禁瞪了旁边忍不住笑的随侍一眼,冲云稚抬了抬下巴,“李缄去李婶那儿也好,一时半会地不会回来,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云稚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抬眼看着陈禁:“什么东西?”
“去查世子随行的人有消息回来……”陈禁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云稚,“你自己看吧。”
第七十章
知道这二人有话要谈,随侍在陈禁掏出那封信的时候便自觉离开,只留他们两个在院子里。云稚伸手接了信却没立刻打开,而是往陈禁脸上看了一眼。
陈禁迎上他的目光:“不看信看我干什么?”
“自当日在都城知道宣之和我的关系之后,你就已经把他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一路过来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没背过他,今天却非要挑他不在的时候……”云稚晃了晃手里的信,眉头微皱,“和淮安王有关?”
陈禁微抿唇,而后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叹了口气。
云稚将他百般纠结的样子收入眼底,轻轻笑了一声,而后低头拆开手里的信。
信上的内容确实和淮安王有关,却也不是十分直接的关系。
那日得了云稚的吩咐,陈禁就安排了人去彻查当日同云稷返回幽州的所有人,尤其是几个护卫。
云稷和云稚兄弟俩在许多方面都格外相似,其中就包括日常起居并不喜欢被人随身伺候。
因而这一路只带了一个小厮,是当日从幽州跟去都城的,到都城之后也是整日待在云稷跟前,所以只是简单查了查,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至于那几个护卫,要费的功夫就更多一些,毕竟是御赐的亲卫,也算是为了保护云稷而亡,受过天子的抚恤,不好太大张旗鼓地去查,云稚便直接将此事托付给了杨二,而杨二也确实没让人失望,还真的查出了一些东西——
那几个护卫确实曾是天子亲卫,在那之前的来历却大不相同,有的曾是章和帝登基前王府的护卫,有的是军户子弟,还有一个曾在宿卫府任职。
而宿卫府,不管是先帝在位时还是章和帝继位后,都在淮安王的掌控之中。
信上的内容若仅是这些也不足以让陈禁想要避开李缄,况且杨二的本事,也不止于此。
得知那个护卫或有可能与淮安王有关后,他便费了些手段心思,也冒了不小的风险,去驿馆和淮安王府打探了一番,得知在云稷启程前往辽北的那段时日里,确实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有一封来自辽北的信送到淮安王府。
至于寄信者是谁,信上的内容又是什么,即使杨二再有本事,也无从再查清。
杨二的信并不长,只客观讲述自己所查到的内容,没有一丝主观的猜测和论断,以至于云稚看过信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确实是有些巧合,但也不是就确定了是淮安王……”陈禁往信上看了一眼,又扫量了一下云稚的表情,先开了口,“我已经派了人去沿途的驿站驿馆,看看能不能查到那护卫寄信的记录,等查到了再确定也不迟。”
“嗯……”云稚应了一声,却依旧是一脸若有所思,他合上手里的信,抬眼看着陈禁,“你说若那个护卫真的是淮安王的人,并且那些送往淮安王府的信也确实是他所寄,那信上的内容是什么?”
“信上的内容?”陈禁被云稚问得一愣,思索了一下才回道,“世子这一路是因私返乡,并没有什么与公务有关的安排,也应该没什么特别的际遇。每隔一段时日汇报的也只能是行程了,若幕后凶手真的是淮安王,那就是为了掌握了行程之后,才能安排好动手的时机。”
“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云稚垂下眼帘,往手里的信上看了一眼,“那淮安王对我大哥动手的理由呢?”
陈禁略一犹豫:“咱们侯府世代镇守幽州,侯爷手握重兵,深受百姓爱戴,被猜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淮安王现在把持朝政,自然容不得云家这样。”
“你也说了,我爹被猜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我大哥在都城待了都有三年,淮安王就算容不得云家,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动手?”云稚微锁眉头,“总不会是我大哥在启程前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儿吧?”
陈禁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却又忍不住开口:“所以你是觉得幕后指使不会是淮安王?”
“只是目前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是他……”云稚摇了摇头,“却未必就不是。”
陈禁咬了咬下唇,神情变得有些纠结:“你……”
云稚抬眸看他:“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怎么还欲言又止的?”
“也不是不能说,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陈禁摇了摇头,“虽说先前也怀疑过淮安王,但今时不同于往日,刚到都城的时候我们除了要考虑在淮安王只手遮天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给世子报仇再无顾忌,当下……
李缄刚到都城就进了淮安王府,那淮安王对他也算有知遇之恩。但是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你也不可能为了李缄就不报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要是凶手真的是淮安王,你还会给世子报仇吧?”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不管多久都还算数……”云稚淡淡道,“不管是谁,我都要他给我大哥偿命。”
陈禁的神情有一瞬的放松,似乎对于云稚的坚持十分支持,但立刻又变得纠结起来:“可要是坚持报仇,你们两个……”
云稚语气微扬:“你居然会顾虑这么多还不确定的事儿?”
“要是旁的事儿我才懒得想这么多,就是觉得……”陈禁抓了抓头,“李缄这人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之后,你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不知想到什么,云稚笑了一下,“宣之进淮安王府虽然不算很久,已算是淮安王的心腹,对朝局或者淮安王本人都十分了解。
所以他早有这种顾虑,也担心过幕后的凶手会是淮安王,或者我怀疑是淮安王。你知道我是怎么和他说的?”
陈禁顺着问道:“怎么?”
“我和他说,没有凭证之前没必要妄自猜测,更没必要因着猜测影响当下的心情……”
云稚说着话,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村里的小路上已经遥遥地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只瞧见那个模糊的轮廓,就让云稚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他把那封信随手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感叹,“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日,不管我们各自做出怎样的决定,另一个人都是能够理解的。”
陈禁顺着往那信上看了一眼,抬头迎上云稚的目光后撇了撇嘴:“你们这样淡定倒显得我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云稚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返程吧。”
陈禁有一瞬的迟疑:“不再待些日子,最起码等派去查驿馆的人送消息回来吧?”
“杨二就算再小心,查了这么多东西淮安王也不至于一点察觉都没有……”云稚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淮安王,我们再躲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若不是他……他未必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陈禁皱着眉头看着云稚,总觉得他这话里有深意。但盯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也懒得再去探究。若是真的有深意,到了该说的时候,云稚自然会说。
村里小路上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陈禁顺着看了一眼,指了指方才云稚放下的信:“人就要回来了,信收一下?”
“不用……”云稚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去收拾吧。”
李缄拎着一篮子承载了李婶的谢意和关心的鸡蛋推开院门的时候,云稚已经喝完了半杯茶,他抬眼看见李缄前额沁出的汗轻轻笑了一声,另倒了杯茶:“怎么村里这段路还走得满头大汗?”
“入秋了日头也还是晒得很……”李缄把篮子放下,接过云稚倒好的茶一口气喝了大半,才往院子里扫了一圈,“不说陈禁带消息回来了,人呢?”
“聊完忙去了……”云稚弯腰掀开盖子篮子上的薄布,“李婶还真是大方,她院子里那些鸡一共才能下多少蛋,这是都给咱们拿来了吧?”
“差不多……”李缄往云稚脸上看了一眼,视线微偏,看见石桌上的信,一瞬停留后收回视线,“刚临走的时候,我趁李婶不注意留了银子。”
“嗯……嗯?”云稚轻挑眉,“你的俸银不是都给我送去了?”
“俸银确确实实都给你了,以后也都给你,不会抵赖……”李缄失笑,“不过这次出门的时候,管事额外给我带了些银两,说是出门在外总有要用钱的地方,就算我自己不用。若是撞见什么喜欢的东西想要送你,总不能先伸手跟你拿了银两再去买吧?”
“萧管事还真是深谋远虑……”云稚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时候差不多了,我去看看晌午吃什么。”
李缄下意识开口:“我和你一起。”
“你头上的汗还未消……”云稚说着弯腰拎起地上的鸡蛋,“先在树下歇会,消了汗再去找我。”
作者有话说:
我确实是想日更尽量不请假的,但我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就有的时候是真的写不出来,或者写得十分不满意要删了重写。
而且我现在的状态很难说,就哪怕后面的剧情我其实十分明确的,每一章要写的内容也清楚。
但角度,措辞,表达方式都会影响我码字的速度,就昨晚我写出来的这章前半段今天上午几乎整个改了一遍。
但其实内容还是那个内容,但按照昨晚的方式写出来你们看起来会又懵又奇怪。
所以在本来已经保证不了速度的情况下,我想尽量先保证质量。
还是很抱歉我状态不好的情况下还坚持开了这本,十分费劲地写到现在,影响了你们的阅读体验。
对于更新我就不再立flag了,但我会保证按照自己的坚持完整地写完这个故事。
第七十一章
一直以来对于云稚所有的决定,李缄都是支持的。因而午饭时得知第二日就要动身返回都城,他只应了一声便和云稚聊起回程要不要带些辽北的特产,连对方因何做了这个决定都没问,让看似全身心沉浸于饭菜中的陈禁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两眼。
饭吃了一半李缄起身去厨房盛汤,陈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犹豫着看向云稚:“前些日子我们安排人去查世子随行的人,今天你又突然决定返程……即使再蠢的人应该能看出来你有事在瞒着他。他什么都不问,但多少也会觉得不被你信任吧?”
“我没瞒他……”云稚放下筷子,拿起还放在桌角的信递给陈禁,“正好,吃完饭处理一下。”
陈禁下意识伸手接了信,刚要收进怀里,突然反应过来,抬眼往云稚脸上看去:“你故意把信放在那儿的,是为了试探他?”
“我干嘛试探他?”云稚重新拿起筷子,“我和宣之曾有约定,不管何时何境遇都会坦诚以待,现在心意相通了,更不会食言,从到了都城开始,我就没瞒过他任何事。”
陈禁愣了愣:“所以你把信放在那儿是想让他看见信上的内容,那他……”
“他知道我不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段来试探他……”云稚夹了一口菜,细细咀嚼过而后咽下才接着道,“所以便会明白我把信放在那儿说明我想让他看到信上的内容,自然会看。”
“但是……”陈禁想要再说点什么,刚一张口又犹豫起来。
云稚没抬头,只用余光瞥见了他面上的纠结,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宣之毕竟是淮安王府的人,让他知道了多少有些冒险。但又觉得说出来像是在离间我们关系的嫌疑,怕我多想?”
陈禁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宣之也明白……”云稚将盘里的鸡腿夹给陈禁,“吃饭吧,不用担心。”
陈禁本就不是一个会多虑的人,加之从小到大云稚都是更有想法和主意的那个,轮得到陈禁来操心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不管是小时候犯了错要被侯爷责罚,又或是长大后在战场上陷入险境,小事也好大事也罢,云稚都有办法去化解,从来不用陈禁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