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急得扑过来,抱住吓得不敢吱声的孙儿,他又朝马背上的人弯了弯腰,"多谢公子!"
灯笼的火光颤悠悠的,照亮了马背上白衣公子的脸。
面如冠玉,霁月清风,眉间一点朱砂,好似画中人。
那骏马驮着马背上的人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白衣公子声音温润,"老丈!可有大碍?"
"没事没事!"
老大夫拉着孙儿的手给他让了路,"耽误公子赶路了!"
马背上的男子朝他点了点头,御马离去。
目送着十几人的队伍乌泱泱的离开,那老丈摸了摸孙儿头顶的丸子发髻,"可不敢乱跑了!"
那孩童点了点头,声音脆生生的,"爷爷!那人可真好看!"
老大夫牵起他的手,"好看!是好看,不过呀,要说好看,他还没有今天爷爷诊治的那位小公子好看!"
孩童好奇:"有多好看?"
老大夫牵起他的手慢慢走着,"那小公子呀......"
在前面就是这小镇的中心了,卫泱下了马,"快去查!有可疑的马上通知我!"
"是大人!"
卫泱下了马,环视了一眼周围。
从上京出来后不久,就遇上了岔路口,看着官路上马车重重的辙痕,北庾的车马应该就是按原计划走的大路。
可北庾与黎国并不在一个方向,混进北庾使团的黎晟,少不了也得半路离开!
想到黎晟,卫泱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一一这个无法无天的废物!狗胆包天!竟然敢劫持陛下!
他该死!
派了几个人去管路,又带着其他人来了小路,他一路骑马疾行,边搜查边打听,来到了这座小镇。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这黎晟从北庾使团离开之后有没有换了马车,骑马赶路,若是真的换了马车改成骑马,那他们的速度可就再自己前面了,要赶紧查完赶紧走!可不能再耽搁了!
陛下在他身旁,待的越久越危险,谁知道那个畜生会做什么,又会说出什么!
一阵寒风袭来,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朝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走去。
客栈内,黎晟对着镜子,又按了按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确保没有纰漏了才从房中出去,"谁来了?可是司礼监的人?"
身边的人跟上,"回王爷,来人一身白衣,随行也不是司礼监的打扮,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不是裴確。"
"那就好办了!"
黎晟迈开步子去了慕容纾所在的房间,"要真是裴確那条疯狗,还真要难缠一些。"
他进了房间,床上的人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因为呼吸,脸上的面纱会随着一鼓一鼓的,像是金鱼嘴里吐出的泡泡。
黎晟站在床边看着他,"都说生儿类母,果不其然。"
"只是可惜之前为你准备的面具戴不上了,"他伸出手指,将被吹起的面纱掀起来一点儿,露出一张莹润的小脸,"谁知道你的脸长的这么小昵?尺寸一点儿也不合适......"
床上的人已经睡得昏昏沉沉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从床边离开,走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出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看来是那群人已经过来询问了。
黎晟旁边的人看了眼床上的大周陛下,又转过脸来,"王爷果然神机妙算,提前准备了人皮面具,半路换了马车,又给大周皇帝换了女装打扮,周朝的这些小白脸怎么能认出来!"
黎晟举了举手,示意他别再说话,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已经做了详尽的打算,但仍有点儿担心哪里出了纰漏。
他虽然嘴上说着看不起卫泱,那也是为了长自己的志气,灭别人的威风。
卫泱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润可亲,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他和裴確还不一样,裴確是坏到了面儿上,懒得隐藏;而他则是坏在芯儿里,心眼子恐怕比泥鳅钻的洞都多!
一会要真让他认出来,少不了又要有伤亡。
他回过脸来,在旁边的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带着一人悄悄离开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店中跑堂的声音。
"官爷,下面的房间您都搜过了,咱们店中就只剩下这几间上房了。"
"可有今天入住的?"
"咱们岐华镇是个小镇,一般都是来往的客商歇脚的,一般都是当天入住,次日一早就离开了,只住一晚上。上房这几位,也是这个情况,都是今天入住的!"
卫泱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有点儿心慌,随手指了一下前方,"去敲门!"
第97章 您以后就不要再自称朕了
那跑堂的小哥点了点头,敲了敲黎晟所在房间隔壁的门。
不多会儿,有个中年男子开了门,肿泡眼,眼睛溜溜儿的转,一看卫泱穿戴不凡,身旁还有护卫,就连忙哈了哈腰,"这位官爷?"
卫泱推开他,"进去,查!"
"哎,官爷,官爷"
"没有。"
"没有。"
卫泱面色不改,转身走向另一间。
那跑堂的小哥连忙给肿泡眼男人弯了弯腰,示意他体谅,随后又赶回了卫泱身边。
只是还没等到他敲门,房门就从里面被戴着人皮面具的黎晟打开了。
卫泱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中上,开门的手指上戴着三个黄金玛瑙的戒指,看来像是个富商。
"在下刚刚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怕惊动了内子,就先把门打开了。"
跑堂的小伙计跟着介绍了一句,"这位公子的夫人刚刚染了病,还找大夫医治来着......"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身旁的白衣男子推开了房门,朝内走去。
"官爷,"黎晟开口,"内子染了病,身子不大利索,如今刚吃了药已经睡着了,能不能劳烦各位官爷动作小心一点儿......"
卫泱看他说的体贴,往内走的脚步顿了顿。
可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他又抬起脚步往里走去。
从这里往床上看,是侧躺着一位女子,身上盖了被子,散开的长发垂在床边,曲线玲珑。
他又扫视了一眼房间内,还没来得及再往里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人,就在刚刚,几人骑着两匹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
"看那两人的衣着,不像是大周的打扮。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东西!!"
卫泱脚步一顿,转过脸来,"哪个方向?"
"南边!"
卫泱心口一急,"南边?走!快追!"
只见这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飞速离开了。
除了激起店中人的一番猜测,再没有别的水花。
见他们离开,黎晟召集了自己的人马,"收拾东西!走!"
他抱着慕容纾下了楼,正遇上跑堂的小伙计往上面送刚熬好的药,"哎这位公子,药还没送上去,你们要去哪?"
黎晟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我夫人病情严重了,要带她去大城镇就医,劳烦小伙计帮我们把马都牵出来了!"
小伙计看了一眼脸烧的通红的小美人儿,心底一阵可惜,"客官稍等,我马上就去!"
上了马车,他们火速朝着东南方而去。
"王爷,既然对方已经被支走了,为什么咱们还要急着离开?"
"卫泱是一听见有人急着往南逃走,心中一慌才追了过去,他那人心思深,若是刚刚哪里不小心露了破绽,又被他回过味儿来,怕是就要赶回来了!"
"可是咱们往东南走,就怕再遇上裴確的人!"
"应该不会!"
黎晟信心满满,"姓卫的知道是我掳走了慕容纾,是因为是他自己安排我今天跟着北庾使团离开的,但是裴確不清楚,在他心里,恐怕我还是病怏怏的躺在四方馆里等死呢!"
"哪怕他查到大周皇帝出了城,也只会以为是北庾那伙人劫持走了陛下,等他追到北庾的人回过神来,咱们早就走远了!"
"没事儿丨走,虽然绕了点儿路,能回去就行!"
黎晟志得意满,放下了车帘。
车帘外马鞭声扬起,又是一声脆响,车轮咕嚕噜的转,踏上了新的路途。
另一边,裴確出了城之后,将司礼监的人都分散出去,沿着北庾使团一路的车辙将人层层分散,追了下去。
他沉着一张脸,怎么也想不出来一向老实巴交的北庾敢做出来这么大胆的事!
敢公然挟持一国皇帝,这是准备好等着大周的铁蹄踏破北庾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北庾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心中动了动,差人回了四方馆,而后自己顺着那条官道走了下去。
约么半个时辰,天空中一声脆响,然后是信号弹在空中爆开的声音,他盯着空中炸开的那一束白光,双目猩红。
"黎晟!"
身旁的人拿出地图,他放过去手指打量了片刻,留下一伙人继续往下走,自己带人从一条小路穿梭过去。
眼看一个白天过去,还没有丝毫小皇帝的踪迹,裴確心中又着急又心疼。
他的小陛下,从小没有离开过上京一步,这次被人掳走,心里得多害怕,多惶恐......
他连想都不敢细想,稍微放松片刻思绪,眼前就会出现小皇帝含泪的眼,伸出一只小手,软软的喊他"裴卿......"
越是找不到人,他心中的火气越盛。
一旁跟着的田震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惹的千岁爷生气,自己就要遭殃了!
"爷,"田震硬着头皮劝他,"眼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天又黑了,那黎晟应该不会赶路了,您要不停下来吃点儿东西吧!"
裴確转过脸来,将手上的马鞭往地上一抽。
这声脆响惊的田震心里抖了抖。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裴確的神情。
他们爷的脸从来没有黑成这样过,眼眸通红,神色越发狠戾,背靠无边黑暗,活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如果能仔细看一下,这满脸的很戾中,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仓皇。
他好像在害怕,可是他又尽量隐藏着,不让这些人看出自己在害怕。
裴確开口,声音疲惫而沙哑,"掌嘴。"
田震扑通一声跪下,老老实实地掌嘴。
他知道说出来这句话落不了好,可是他依旧得说。
哪有人是铁做的?他们爷也不是,这样子不吃不暍,又能撑得住多久?
千岁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们做奴才的得想着,可别陛下不见,千岁爷又给垮了!
他老老实实在原地掌了二十下嘴,又吐出嘴里的血沬赶上已经走远的千岁爷。
"爷!您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这不吃不暍的怎么能行?"
这里搜查过没有陛下的痕迹,他又翻身上马,继续要往前走,田震拉着这匹马的缰绳,"爷,停下来吃点儿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裴確拉下他的手,声音缓缓地,不带任何情绪,"我连命都要没有了,还顾惜什么身子。"
说完这句话,他夺过缰绳,狠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马,朝下一个城镇疾驰而去。
黎晟一伙人不敢停留,直奔向东南而去,从这里加快赶路,到天明的时候,他们就能从沧海经水路,一路往南,直达黎国边界。
他们硬生生赶了一夜的路,人困马饥,来不及休整,只好换了车夫,让马行走的慢一些,好让它也能歇一歇。
一路上晃晃悠悠,马车里也不舒服,慕容纾还生着病,脑袋里晕过来晕过去的,绝对算不上舒服。他被渴醒了,晃了晃昏昏沉的脑袋爬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黎晟那张人皮面具。
马车内伺候的仆人看慕容纾醒了,又怕惊醒了他们在另一侧倚在车厢上睡着的王爷,于是低声问:"你要什么?"
慕容纾愣了愣,"水......朕要暍水......"
那仆人拿过一只水袋倒出来一杯水递给他,就看见这小小的陛下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跟着去延英殿面过圣,还记得这小皇帝一身明黄龙袍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睡了一夜,头发乱糟糟的,还被套上了女装,抱着一杯水往下灌,见对方这模样,他不由得心底涌起一丝名为可怜的情绪。
小皇帝递过去杯子,"再来。"
他又给对方满上。
一国皇帝,沦落到这个地步,着实可怜。
昨天的饭都吐了,连药都没来得及吃,又病了一夜,算起来是粒米未进,怪不得现在一直暍水,怕是又渴又饿吧!
慕容纾递给他杯子,他接了过来,又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这小皇帝长的确实好看,又娇又糯,穿上女装也不违和,一股子仙儿气,怪不得王爷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人带走了。
只是仔细看看,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如今一去,背井离乡,再也不是大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不知道以后要遭遇什么......
着实可怜。
他心底升起了恻隐之心。
"你还要不要吃些东西?"
只见美的雌雄莫辨的少年摇了摇头,头上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的嗓子有些哑,"朕不想吃......"
他指了了指自己的喉咙,"朕嗓子疼。"
这人叹了口气,又倒过一杯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