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从开药到熬药出来要多久?"
卫泱是常年里暍着药的,他作为随身侍从,自然是要整日跟着伺候着,单说这一包药材,光是熬药就要不少时间了。
"凭潼安为大人看药的经验,单单抛出去大夫开方子,我们拿着房子去配药的时间不算,就只算用来熬药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左右。要是把这些零碎的时间都算上,没有个把时辰,这个药是熬不好的。"
卫泱又是一声轻叹,"那你还记不记得,进客栈之前,我们差点撞上了什么?"
"当时大人骑着马,差点儿撞上了路中间一个小孩儿,不过也怪不得大人。是那小孩突然就跑到路中间的......情况那叫一个危急,我看着把老人家都给吓坏了!"
卫泱偏过脸来,一张侧脸越发秀致清逸。
"那你可有看清,那老人随身带着什么?"
潼安摇头,"天那么黑,潼安又只顾着看大人了,哪里有注意别人带了什么!"
卫泱缓缓开口,"他肩膀上,挎着了一只药箱。"
"药箱?"
卫泱点头。
"这样算来,哪位老人就正好是客栈内出来的,到了路上正好被我们遇到。从客栈到我们相遇的地方,就连半里也没有,就算老人家走得慢,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况且我们和那祖孙二人分开之后,就到了客栈,同样的片刻功夫,就查到了二楼那个房间,这期间的时间,哪里够抓药熬药用的!?"
潼安梗了梗脖子,"那要是这位老人家并不是去客栈看病的,只是碰巧路过呢?"
卫泱点头,"也有这种可能,那进了客栈之后,你可有看见那屋里都有什么?"
潼安仔细回忆,答道:"那间客房和咱们之前进的,差别并不大,陈设也是一致的,只是这间房内,床上睡着一个人,床头柜子上摆了一碗粥罢了!"
他话音刚落,调子又高高扬起:"大人!一碗粥!那粥没动过!"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了防止药物伤到脾胃,咱们素来是先吃饭,后暍药的,可是房内没有什么药碗,也没有什么药味,反而有一碗粥!一碗没有动过,热气腾腾的粥!"
"这说明这碗粥压根儿就是刚刚端上来不久!床上的人连粥没有来得及暍,又哪里有机会去暍药呢!"
"完了!完了!完了!"
"被那贼人给骗了!"
潼安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是大人,那富商打扮的人和黎晟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啊!"
"江湖上的障眼法罢了,你我久居朝堂,没机会见识,自然一时之间意识不到!"
潼安狠狠的"唉"了一声,"大人,可要调转马头回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来不及了,我们离开之后,他们就会走了。"
卫泱伸手,"拿出地图来。"
一张羊皮地图被平摊开,他指尖从几条道路上一一排除,最后指尖落到最后一条上,"走,去这!"潼安定睛一看一一沧海边上的一点,渭河。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慕容纾稍稍恢复了点儿力气,但也只是刚刚比原来好一些。
他没吃饭,暍了一肚子水,马车一晃,肚子里都是水的声音,呼呼噜嚕的。
他捂住自己的肚子,心底盘算着逃跑的计划。
现在逃跑是没机会了,他刚跳下车,估计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就会被身后的人再给拎回来!
那就只有在到了沧海岸边,他们准备上岸的时候。
到时候殊死一搏,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许还有些机会。
要是这都不行,他趁早投了沧海,去天上见他父皇算了,省得以后的时间被这个畜生糟蹋!
想通了这些,他稍稍松开了小被子,"饭呢!朕饿了!"
黎晟看了他一眼,"陛下说暍水就暍水,说饿就饿,说吃东西就吃东西,简直一点儿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慕容纾嗓子本来就难受,这会儿喉咙里像是被塞上了一个坛子,闷闷的,"你到底有没有饭!"
黎晟递过来一个饼子,"要怪就怪那个病秧子,要不是他昨晚追了过来,等你醒了,怎么不能吃点好的!"
慕容纾接过那从包裹里递过来的饼子,是用油烙出来的,放得久了,已经硬邦邦的了。
他撕了一小块儿,又把这一小块儿撕成对半,放进嘴里,皭了半天,皭的腮帮子都疼了,这口饼子还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黎晟差人给他送了一杯水,他暍了口水,冲着将这口饼子咽了下去,又如法炮制,吃了小半块儿干饼。他本来嗓子就疼,又吃了这么些又干又硬的东西,喉昽里更难受了。
不只是喉咙里疼,他吃完东西,连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看着车里的黎晟,一个竟然变成了两个,还摇摇晃晃的......
就算是再傻的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不对劲来了!
慕容纾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脑子里那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给甩掉,不想摇了摇头之后,整颗脑袋更沉了。
他胳膊撑在床边,手掌托着自己的脸。
"黎晟,你到底给朕吃了什么!"
眼前的黎晟两个变成了四个,每一个的脸上都挂着诡异又可耻的笑,"给陛下吃了油饼啊!"
他笑着,"油饼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陛下暍的那杯水,又加了点儿小料。"
"不然,要是以陛下的性子,哪里会老老实实跟着本王去黎国呢?"
"最后的时刻,总不好多生是非......"
慕容纾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谁拉了过去,"睡吧,陛下一觉醒来,就在回程的船上了......"
"等上了船,你我就能共度良宵了......"
第100章 你怕什么
他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睡过去。
可是药物的作用也太大了,远非自己的意志能阻挡的。
上眼皮又沉又热,支撑不住地往下垂着,他身子软成一团,渐渐失去了意识。
临睡之前,一个念头从心底涌起一一这个黎晟,可真他娘的狗啊!
黎晟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远处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蔚蓝色的海岸直通天际。
海边有个小村落,叫渭河村,这里的人以打鱼为生,再加上这里有出海的码头,来往都比较方便,因此虽然只算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这里的人日子过得倒还算不错。
黎晟放下车帘,"只剩下最后一点路程了,加紧戒备!"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不多会儿,就到了村落外面,绕过村子东面直走二里,就是码头了,这会儿一艘客船正停靠在码头边,等待着最后的客人。
黎晟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们本想着,若是这一趟不凑巧,正好客船已经起航了,还要多费点儿功夫,买上一艘渔船回黎国。
谁知道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慕容纾,如今连天意都站在自己这边了,他来这一趟,总算是有收获!
虽然没机会取得北周的布防图,探听到的东西也少之又少,可他怀里这个小东西,不比什么都金贵!
带回黎国驯服了,再纠集兵马北上,直指上京!
毕竟北周的天子都在自己手里,挟持着他,北周能不忌惮自己吗?
待到他坐上皇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追的他跟丧家之犬一样的病秧子卫泱!还有那个阴恻恻差人打了他一顿的裴確!
怀里的人皱着眉头眉头哼唧了一声,睡得不沉,想醒来又醒不来的样子!
黎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可惜他不是个女子。
要真是羽儿生下来的小姑娘,有这张脸在这里,日后等他一统大周,让他做个皇后也使得!
可是他是个男子,也生不出来他们黎国的皇嗣,皇后就不合适了......
不过么......
做个宠妃,还是可以的。
黎晟想得心花怒放,一时间有些忘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锦绣。
"王爷,可以下车了。"
黎晟差人为他理好头发,以防万一,又抹了个浓艳的妆,再为他戴好面纱,这才抱着人下了车。
他刚刚踩到松软的土地上,就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王爷,司礼监的人......那裴確......是不是也在这?"
黎晟闻言抬头,前方果然有司礼监打扮的人,腰挎长刀,一脸杀气,正挨个盘查要登上码头的人员。"王爷......要不然,咱们躲一躲......"
他身边的随从说话哆哆嗦嗦的。
这司礼监本来就恶名在外,是一尊尊的杀神,更别提他们还曾亲眼见到过这批人动手,虽然没穿这身衣服,但有的脸做不了假!
那日他们王爷出了宫被打的时候,可不就是他们吗?
下手又狠又毒,脚尖使劲,一下下的,便往人脸上,头上,腰间踹。
—下又一下,像是一阵急雨似的......
他们家王爷,还有他们这群保护王爷的人,别提被打的多惨了......
他们王爷还有药养着,他们这些下人可是没人管没人问的......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伤,只觉得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呢......
这一会要是真被查验出来,他们王爷可能还会因为两国邦交留下一条命,而他们这些下人,可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司礼监的人本就以狠辣闻名,还不知道临死前要怎么折磨他们呢......
他心里抖了抖,收拾脚蹬的手停下来,看着他们王爷的动作。
黎晟看了一眼远处,心里沉了一下,也就片刻而已,他就恢复过来了。
"怕什么!他们只认得黎晟的脸,又不认识你们!"
"我这张脸,就连和卫泱面对面都能骗过去,更别说是他们了!"
他常常呼出了一口气,看了眼怀中浓妆艳抹的慕容纾,"走!一会儿自然一点儿,他们要盘查就盘查,别被看出来破绽!"
那人学着黎晟长长呼出了口气,"是,王爷。"
他挥了挥手,随身的仆人侍从都跟上了。
这百十丈远的路程走的极其艰难,司礼监的人带着官兵,正对路过的人员物品进行盘查,黎晟站在队伍后面悄悄打量着,他们重点盘查的,果然是少年人。
他心里暗自得意的笑了笑,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将他打扮成女子。
一会儿只要他们不注意,瞒天过海,不就简单了!
他们盘查的快,这队伍走的也就极快,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就到他们了,他们一行人看着前面越来越短的队伍,心底越发紧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过来,略略带着些哑,"怎么样?"
黎晟抱着慕容纾的手一紧,他呼吸跟着紧张了起来。
裴確!
那群配着长刀的人后退了两步,闪出一条路来。
黎晟垂着眼睛,像是一个没怎么见过大官的商人,自下往上看向那处。
黑色长靴包裹着一双长腿,那人一身劲装,袖口用腕带护甲紧紧缠着,向来恣意的脸上染着一层忧色,目光犀利如箭,从他们这群人身上缓缓划过。
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黎晟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他怎么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带走慕容纾的人是自己的?
他究竟有没有认出来自己?
他紧紧抿着唇,两颊都因为咬着牙而鼓起。
对方的目光压迫性太强了,只是短短落在他身上一瞬,他就开始紧张的掌心冒汗了。
还好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就收回了视线,又落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应该是没认出来吧。
黎晟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王爷,快走,你前面的人走了!"
他身后的人探了探脑袋,看着眼前的空地,好心提醒道。
黎晟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那人赶紧低下了头,改了称呼,"公子......"
黎晟听也不听,抬起脚就往前走。
前面还有三个人,盘查完他们再到自己,也就片刻的功夫。
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
他心底暗暗懊悔,这裴確就出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被自己撞上了!
流年不利啊!
眼看着三个人变成两个人,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那仅剩的一个人也离开了,转瞬间只剩下自己了。
黎晟抱着慕容纾上前一步,站在对方面前。
有两名司礼监打扮的人正坐着,一人拿着笔记录,另一人在旁边盘问,而令他忌惮的裴確,此时就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黎晟心里紧了紧,他们这么多人,还都带着武器,要是真被认出来,他可就完了!
只恨这里是裴確,不是其他什么人。
若是其他人在这里,万一被识破,拿着两国邦交为借口,还能落着个苟延馋喘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活。可若是落在裴確这条疯狗手里,一旦被识破,对方非得把他撕碎了不可。
他心里一紧,丝毫不敢懈怠,站在了桌子前。
"叫什么?"
"李昌富。"
"证件给我。"
黎晟身旁的人递过去证件,那人看了看,又递给身边记录的人。
"做什么的?"
"小人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如今年关将至,正准备着走完最后一趟买卖,就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