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了甲板上。
黎晟看着他的神情,心底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他摆了摆手,有人拉过一条长长的铁链子,捆在了他身上。
黎晟双手双腿被按住,被人缚上了绳索。这会儿他就是再蠢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九节鞭勾破皮肉,他身上鲜血淋漓,沾透了衣衫。
身下的官船突然速度加快,冲向内海。
他身上被缚上了绳索。
裴確,他想把自己扔到海里去!
他疯了!
自己这一身血水,会引来海里的多少东西丨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宁愿就这样被裴確活活打死,也不要扔进海里去喂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裴確!裴確!你杀了我吧!"
"裴確!我该死!你给我个痛快吧!"
他在甲板上挣扎着,像条濒死的鱼。
"裴確!"
裴確绕过地上的鲜血,乌皮靴踩在了黎晟侧脸,"黎晟,你该谢谢我。"
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你不是要用别的东西换自己一条命吗?本官大发善心,不用你换。他靴子在黎晟脸上碾了碾,脚下的黎晟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好好受着吧。"
他收回了自己的乌皮靴,对着地上的人冷冷一笑。
黎晟吐出了嘴里的血水,"裴確,你故意的,你故意送我上船!"
"码头上,码头上,你不是没有认出来......你认出了我!"
"你故意的!你故意为了这样折磨我......"
裴確嗤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本官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就凭你,你也值当本官这么兴师动众吗?"
想着码头上他抱着慕容纾的那一幕,裴確好不容易和缓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接过鞭子,照着黎晟胳膊上又是狠狠几下,看着对方皮开肉绽,他的心头之恨才消减了些。黎晟痛的在地上止不住的发抖,他毒恨地看着裴確,"疯狗!"
"你果然是一条疯狗!"
"裴確,你不得好死......"
裴確见他这幅气恼痛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心头的阴云才消散了些。
他摆了摆手,便有人给黎晟脖子上套了个空心的圈儿。
裴確低下头来,心情愉悦,"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了它,就能保证你头不会落到水里去......"
"只是海上风大浪急,扑在你脸上,呛到了你,怕是不会好受,那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不过你放心,为尽地主之谊,我会吩咐他们将船开慢一些,不会让你太过难受。"
"只是这海底究竟有什么,本官也不知道,就要靠咱们尊贵的黎国大皇子来见识一下了......"
裴確的眼光从黎晟血迹淋淋的身体上划过,眸中带了几丝满意与期待。
"送咱们尊贵的大皇子入海吧。"
"是。"
"裴確!你个阉人!"
"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黎晟连哭带笑,"你折辱我,你的陛下也好受不了!"
"你又没那玩意儿!"
"你就等着一会儿看他的样子吧!"
"我受罪,慕容纾也好过不了!"
"或者你大度一些,从这船上选一个,解了你们陛下的合欢散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想他不死,你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心头肉被凌I辱......"
"你活该!"
"我好受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哈哈哈哈哈哈......"
裴確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本官是太监,你亲眼见过了?"
黎晟脸上的笑瞬间一僵,裴確伸腿将他往下一踹,那张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全都换成了满满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落到海里,脑袋浮在海面上,被绳索牵引着前进。
身上的血水渗进海水里,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东西循着血腥味赶来。
黏腻冰冷的触感落到被九节鞭打烂的衣服上,什么东西顺着衣服破开的地方钻了进去......
黎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再次嚎叫起来......
裴確擦干净手,蹲到了小皇帝面前。
高热的感觉灼烧了小皇帝的脸,他张了张唇,觉得浑身又热又渴。
黎晟说的什么合欢散,他迷迷糊糊听到了。
"裴確,朕中毒了......"
"朕是不是要死了......"
他张开手臂,"朕不要别人碰......裴確......"
第104章 裴確狗贼......你又骗我......
"不会让别人碰的。"
裴確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别怕……"
"臣带陛下去解毒......"
小皇帝脸颊滚热,声音娇得跟在糯米粉里滚过几圏一样。
"可是他说的真都听见了......"
他搂着裴確的脖子,脸庞挨过去蹭了蹭,像一条乖巧的小猫咪。
"合欢散是没有解药的......"
裴確抱着他踏入船舱内,又走了几步去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间。他将小皇帝放在床上,将包着他的毯子一件件拆开。
"谁说没有解药呢......"
裴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小脸,"臣就是陛下的解药......"
小皇帝被烧的迷迷糊糊,一双眼睛眨巴眨吧,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裴確失笑,"这个打扮,倒真像是个小姑娘了......"
"裴確……"
寒冬已至。
外面下了雨,夹着雪花片子,淅淅沥沥,雨点落在船顶上,发出扑扑簌簌的声音。
深冬的寒风吹拂而来。带着料峭的寒意。
"裴......確......裴確狗贼......你又骗我......你......"
"陛下尽可以大点儿声,如今在海上,四下无人,就算臣又要欺负陛下,也没人来为陛下做主了......"
房间内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压抑的啜泣,经久不灭......
辽阔的沧海上,蔚蓝色的海水深不见底,一艘巍峨的官船冲破层层海水,向沧海深处而去......
沧海码头,快马赶来的的卫泱下了马,一路赶到码头边上。
"今天可有客船出海?"
"卫大人?"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司礼监众人对他行了个礼,"卫大人来的不巧,刚放就有客船出海了,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陛下,陛下呢?"
领头的一男子但笑不语,"卫大人怕是糊涂了,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是好好的待在上京,怎么能跑来这种穷乡僻壤呢?"
"卫大人可也是来捉那盗走了宫中秘宝的罪犯黎晟?您来的不巧,我们爷已经过去了。"
卫泱脸色变幻莫测。
这件事情上,倒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宫中秘宝被盗,到底要比一朝天子被掳走好听。
是他太着急,大意了。
"既然太傅过来了,就不劳我们兄弟再去找你了。"
"卫大人,宫中秘宝被盗一事迷雾重重,和大人您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接下来,就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卫泱拦下身后人的动作。
从陛下被掳走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会有今日。
是他的错,他甘愿受罚。
这些年,陛下没出过皇宫,被人挟持走了这么一遭,怕是要吓坏了。
可惜他晚来一步,不能陪在身边守着他了。
也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不然,他这一辈,怕是还不上了。
卫泱看了远处海天相接的蔚蓝一眼,缓缓开口,"我跟你们走,走吧。"
甲板上,黎晟又被拉了回来。
常安掰开他的嘴,灌下去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黎晟全身湿透,如今海水冰冷,他被泡在里面许久,拉上来后又被海风吹透,雪花片子和雨滴一块儿砸下来,他整个人都要僵了。
这会儿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下肚,竟然会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热乎东西暍也不错。
常安灌下丨药,又接过毛巾擦干净自己的手。
"这药效果不错,看来又能撑一会儿了。"
黎晟冻的牙齿咯吱作响,"别......别......我知道错了......本王知道错了......"
"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裴大人......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别再丢我下去了......"
常安撇了他一眼,"这个点儿去找我们爷,我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他看着黎晟惨败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啧啧啧......一国皇子,沦落至此......活该!"
黎晟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他抱着自己哆哆瞍瞍的身体,"饶了我吧......"
他想着自己上船以来这一天的遭遇,"我不想再下去了......"
"那可由不得你!"
常安点了点头,示意两边的人把他提起来,他语带不屑,"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你胆大包天,挟持陛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真有本事啊?把我们陛下的头都给撞破了!"
常安语气森然,"提起来!"
两边的士兵将它提起来,常安将他推到边上。
"你们黎国,就是养不熟的狗!我们先帝没有踏平黎国,说好的你们俯首称臣,年年岁贡。可是你们想想,自昭平元年至今,你们给大周带来了什么?"
"岁末不朝拜,不纳贡。一边享受着大周的庇佑,一边又视我大周于无物,你们怎么这么大的脸?"
"念着陛下生母出自黎国,这些年的多少折子,朝中北庾多少不满我们先帝和陛下都压下来了。"
"这还不够?我们善待你们到了这个份上还不够?"
"你们不仅恩将仇报,还胆大包天!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想着这两天千岁爷受过的苦,想着陛下头上的伤和一身女装,常安气从中来。
"你怎么不去死?我们爷怎么还让你们活着?"
他掌心一拍将人又推了下去,"白眼狼!"
船下传来一声噗通声,常安在旁边洗了手,一颗心气得砰砰直跳,好久静不下来。
他看了眼皎洁的月色,叹了口气。
海上的明月和在皇宫里看到的明月是不一样的。
海上的月亮没有被拘在画框里,它那么亮,圆饼子一样,黄灿灿的,看着格外好吃。
想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
"千岁爷要人传膳了吗?"
"回常大人,还没有。"
常安无奈,"他不要你们就不知道问问吗?"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五个时辰了!他们进去五个时辰了!你们连问都不去问?"
"那人是铁做的吗?"
"小的们也不敢啊......"
那人被训得缩了缩脑袋,"以前在承乾殿的时候,这种事都是李总管做的。"
他剩下后半句没说,挨骂也是李总管挨的......
常安气极反笑,"不然我去把李总管请来,让他再去问一问是不是该传膳了?"
那人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倒不必,常大人自己去问一问千岁爷要不要传膳就好了。"
常安:......
他拍了拍那人的头,"小五,你可是真孝顺啊!"
被唤作小五的人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
常安走到船舱口,指了指里面房间的方向,悄声问道:"停下多大会了?"
那守住的侍卫一张黑脸黑里透红,红到了耳朵根儿,也悄着声音轻轻说,"刚停下没多大会儿,常大人要是有事儿就赶紧过去吧,不然,一会儿又要开始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那张黑脸更红了。
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找几个兄弟换换班吧。"
他说完话,硬着头皮往里走,走到房间门口拍了拍门,"爷?传膳吗?"
屋内静悄悄的,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爷?已经半夜了?"
"准备着吧,吩咐下面做个雪梨枇杷银耳羹润润嗓子,再送桶水进来。"
常安应了声"是",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屋内早已一片狼藉。
小陛下杏眸含水,双腿打颤,扶着腰控诉,"你不是太监吗?你不是没了吗?骗子!"
裴確只穿了件内衫,跪在地上哄着床上的人,"好了,臣知道错了,陛下不要再生气了。"
小皇帝趴在床上,被子将他盖起来,对裴確的话充耳不闻。
"臣不该骗陛下,臣早就该告诉陛下,可是臣不是怕吓到了陛下吗?"
小皇帝拉下被子,露出一张哭的眼尾一圏薄红的双眼来,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你今天也吓到朕了......"
"臣的错,臣有错。"
裴確想起身哄哄他,小皇帝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他又老老实实跪下去了。
"臣生来就长这样儿,臣有什么办法?臣也不是故意的......"
小皇帝哼了一声,扯过被子,又把自己盖起来了。
"陛下……"
裴確扯着被子,将床上的人往自己身边拉,"那臣承认自己是犯了错,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功劳啊?""今日臣不是还辛辛苦苦,给陛下解了毒吗?"
"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