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出身实在很合秦嘉谦的心思,生父生母都省心,翻不出浪来。
邵望舒在殿里转悠着看,走了两步,腿上扑上来个小孩,对着他张嘴就喊:“娘。”
邵望舒头皮都炸了,你才是娘。
小孩看他没反应,迟疑片刻:“那……爹?”
邵望舒:……
邵望舒仔细瞧她,虽然扎了个男孩子的揪揪,也穿了男孩的衣服,但这相貌,确实是女孩子……
秦嘉谦把她抱给乳娘,拉着邵望舒去了角落,低声解释:“这确实是女孩,一岁出头,刚能蹒跚走两步——扶着东西,自己走会摔,能说爹,娘,等简单的字。”
“这孩子可怜,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没了,她爹身体不好,没几个月也跟着没了,现如今她跟着她大伯父大伯娘讨生活。”
“她大伯父大伯娘也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年纪都还小,顾不上她。她祖父琢磨了一番,不如送进宫里,若能留下,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公主,自会待她好。”
秦嘉谦问:“要留她么?”
那小孩被乳娘抱着,远远找邵望舒——邵望舒起来时吃了八宝乳酪,身上有八宝乳酪的味道,小孩惦记这个。
第41章 编故事
小姑娘转了一圈, 在角落找到了邵望舒——八宝乳酪的踪影,用她为数不多会的词句开心地打招呼,“爹!”
小姑娘没爹没娘, 勉强学会几个字, 也不过是学舌罢了, 全不懂「爹」是什么意思,目前在她心里, 爹就是好吃的食物。
邵望舒看着她的面相,傻了吧唧的,是同自己有缘的,“留吧。”
秦嘉谦颔首, 示意来福去把人留下。
“男孩呢, 有中意的么?”秦嘉谦问。
邵望舒细细地辨别着送来的男孩,看哪个有帝王相, 一连转了几行,没找到一个带帝王相的, 倒是看到几个有可能当帝王的,但也只是可能,帝王气运还不足, 都差点意思, 也不知帝王最终落在谁身上。
邵望舒把这几个小孩都点出来,“这几个吧。”
秦嘉谦没看到那个长得像邵望舒的小孩,特意把那孩子留下, 唤过来给邵望舒看, “看这个, 长得像你么?”
邵望舒只能从他脸上看到福泽深厚, 未来如同迷雾一样看不清。
留下倒是也无碍。
见邵望舒选好了人, 秦嘉谦又点了几个家里有在关键职位上任职的小孩,用来反制太后,其他小孩各自领了封赏回家。
只有小女孩不走,蹒跚着过来抱邵望舒的腿,“爹!”
邵望舒被抱得手足无措,他没抱过小孩,不知道怎么抱这种柔软又易受伤的婴孩,生怕动作一个不合适,把人抱伤了。
秦嘉谦看着小孩的表情,她笑得开心,口水都流出来了,再一细闻邵望舒身上的八宝乳酪味,吩咐人拿了碗八宝乳酪来,这个年纪的婴孩只是刚用了几个月母乳以外的食物,不能大肆吃,于是用筷子沾一下喂给她。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立刻撒开抱着邵望舒的手,反手赖到秦嘉谦腿上,“爹!”
邵望舒道:“爹不是我吗?叫他娘。”
小女孩吃到了八宝乳酪心情好,还以为邵望舒让她叫娘,对着邵望舒脆生生道:“娘!”
秦嘉谦闷声笑。
换来邵望舒狠狠踩了一脚。
邵望舒站了大半天,没忍住揉了揉腰,秦嘉谦看了他一眼,着来福明珠去安置这些孩子,待人走后,问:“疼?”
秦嘉谦伸手给他揉,“活该,还撒不撒谎了?”
邵望舒懒得理他,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跳到秦嘉谦背上,秦嘉谦连忙伸手护住他,防止他掉下去,“大白天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邵望舒才不听他叨叨,赖唧唧地贴到他背上,“不想站着。”
秦嘉谦看向国泰殿那两排圈椅。
“也不想坐着。”邵望舒补充。
那可以回含章宫躺着。
邵望舒不紧不慢:“也不想坐辇车。”
秦嘉谦数来数去,就剩背回含章宫这一条路。
好吧。
秦嘉谦背着他往出走,宫人们看了皆是一惊,抬轿撵的立刻把轿撵抬进来,宫里还有大力太监,跪在前头等着背邵望舒,秦嘉谦摇了摇头:“都别跟着。朕跟君后出去走走。”
“朕还没问你……”
邵望舒的心没来由地悬起来,“问什么?”
“你同朕表明心意后,朕是怎么回你的?”秦嘉谦好奇,来福讲到这里就停了。
邵望舒面不改色:“你当时愣住了。”
“嗯。”
“然后陛下觉得很遗憾,因为本来陛下对我情根深种,早早动心,早想着要同臣说个分明,奈何叫臣抢了先。”
秦嘉谦脑补了一下自己表明心意的场面……脑补不出来。
总感觉这种场合离自己很远。
“然后呢?”
“陛下坚持要自己再表明一回心意,”邵望舒嘚啵嘚啵道:“陛下听过「赤焰换马」一词么?”
秦嘉谦在仅存的记忆里搜罗许久,没翻腾出这个词。
“忽纳擅长养马。”
大陆分四-国,淮国和昭国在最南面,大晋在中间,忽纳在最北,忽纳土地平阔,草地众多,极适合养马,忽纳有大陆最强的骑兵营。
“那会儿忽纳培育出了真正的千里马,耐性强,跑得快,也跑得远,当真能上千里,”邵望舒说:“当然最重要的是漂亮。”
秦嘉谦品着最后一句,想来邵望舒小时候臭美是深入人心了,以至于他失忆了,仍然觉得邵望舒喜欢漂亮的东西理所应当。
“臣瞧上了千里马,忽纳不肯割爱。”
马算军资,重要至极,即便淮国和忽纳并不接壤,且两国有共同的对手大晋,忽纳也不会轻易割爱。
邵望舒说:“恰逢忽纳大旱,粮食短缺,陛下便用国宝赤焰珊瑚并十万石粮食,为臣换了几匹千里马。”
秦嘉谦心头一动。淮国的马资质一般,骑兵也差了些,若能把这千里马培育开,淮国军事实力能再涨一大截。
秦嘉谦问:“你当真喜欢马?”
邵望舒垂下眼睛:“当然,微臣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后来民间为这件事起了个诨名,赤焰换马。在咱们富饶的淮国,用来歌颂爱情,在穷鬼大晋,用来形容奢靡无度。”
邵望舒得意洋洋:“古有烽火戏诸侯,千里送荔枝,今儿有赤焰换马。想来以后戏文里也要编排上,千古流传。”
秦嘉谦已经懒得纠正小文盲邵望舒举的例子了,没一个结局好的,邵望舒从淮王宫走的时候也就六岁,学习时间都在凤鸣山,大国师实在是不靠谱,好歹也给他念几天书,“你抽空也读读书罢。”
“致学府虽不用上了,正好今儿来了皇子公主们,你整日闲着也无事,也去跟着听听。”秦嘉谦道。
想一想,邵望舒也不怎么听话。秦嘉谦补充:“朕会抽空检查的。”
邵望舒脑瓜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如此:“陛下,摆清自己的身份吧,微臣是陛下的君后,陛下是微臣的帝君,又不是微臣的爹,哪有帝君盯着君后读书的。”
邵望舒赶紧岔开话题,“总之,陛下用此表明心意,既然心意相通,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并且……”邵望舒悄悄在秦嘉谦耳边说了一句。
秦嘉谦习惯了他白日里胡言乱语,这次脸色如常,谨慎地问:“但朕以前分明开展过选妃。”按照来福的说法,他对此还很无所谓,并非邵望舒口中的「情根深种」。
邵望舒清清嗓子:“那又是另一桩事了。”
“陛下这是从来福那儿听来的吧。”邵望舒问。
秦嘉谦不置可否。
邵望舒道:“他虽常年跟着陛下,却也不能时时刻刻做陛下肚子里的蛔虫。选妃之事大有隐情。”
“哦?”秦嘉谦洗耳恭听。
“方才已经说过了,陛下钦慕臣已久。”邵望舒恬不知耻地说,“那时臣才从凤鸣山上下来,陛下正打算和臣表明心意,却看到了不速之客。”
秦嘉谦一怔:“谁?”
邵望舒信口开河,“微臣的三师兄路阳。”
对不住了,三师兄。
一路走好。
邵望舒:“微臣的三师兄生得玉树临风!”
秦嘉谦回忆了片刻路阳丢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的相貌,沉默了。
邵望舒的审美,是不是,发生了,些许的,偏移……
“三师兄才高志远!”
秦嘉谦想起路阳每天对着暗器傻乐,管那胳膊粗大的箭筒叫暗器,无话可说。
“三师兄同微臣竹马竹马,情谊甚笃。”
秦嘉谦失忆也没多久,只这段时间就已经看到无数次他三师兄追着他满院子打,把他追得嗷嗷叫,一口一个「师父救命」「师兄救命」「师姐救命」,然后蹿到房顶不下来——路阳腿笨,爬不上去。
于是邵望舒嚣张地在房顶说:“有本事你上来啊!”
路阳在下面喊:“有本事你下来啊!”
“有本事你上来。”
“有本事你下来。”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活像俩智障。
秦嘉谦心想:“他们情谊甚笃的方式可真独特……”
邵望舒大剌剌开口:“陛下一直疑心臣和三师兄有超过同门情谊以外的感情。”
秦嘉谦:……
邵望舒尤自不觉,连珠炮一般道:“陛下从前写信时,就很在意臣的三师兄,时常打听臣与三师兄近期是否玩得开心,原以为臣从凤鸣山上下来,就不必再同三师兄相见,能隔得远远的。”
“谁知三师兄居然和臣同行回来了。”邵望舒道。
秦嘉谦匪夷所思地想:邵望舒不会想说他吃路阳那傻大哈的醋吧?
他智障吗?
“陛下问臣为何他们要一同回来。”邵望舒美滋滋造谣:“自然是三师兄舍不得同微臣分离,索性他也闲着无事,便一起来了。”
“陛下心里不痛快,又不好说其他,还想试探试探臣的心意,于是太后提起为您选妃的时候您也同意了,还特意命臣也去瞧瞧,希望借此机会让臣警觉。左右就是个赏花宴,您打量着确定臣的心意后,只说没看上合适的妃嫔即可。”
秦嘉谦:……
邵望舒编瞎话编到激动处,喜笑颜开:“臣还当您真要选妃,自然难受,赏花宴上还有个姓柳的姑娘挑衅臣,刺激臣,字字句句说她要当您的皇后了,臣心里头不是滋味,便叫人把她赶出宫去了。”
邵望舒的脚快活地一翘一翘:“陛下后来知道这件事,明白了臣心里也有您,立刻就散了赏花宴,还下令要柳姑娘再不能进宫。”
秦嘉谦费力道:“君后……”
“嗯?”
“你确定你说得是真的吗?”秦嘉谦问。
“当然。”邵望舒扬起脑袋,“陛下如若是不信,尽管去问,是不是有柳姑娘被赶出宫的事,是不是有赏花宴散了的事,是不是您还下了个旨,不许柳姑娘进宫。”
作者有话说:
三师兄:我真的拴q
第42章 讲故事2
秦嘉谦「嗯」了一声, 邵望舒敢这么说,这事里八成有几句话是真的,比如他刚刚挑出来的这三句, 至于其他……
秦嘉谦不置可否。
邵望舒伏在他背上, 快乐地翘脚丫, “还不信……知道为什么六宫空虚,大长公主要给陛下纳妃, 陛下会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吗?”
秦嘉谦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臣霸道呀。”邵望舒胡咧咧:“臣虽与陛下心意相通,但陛下毕竟是全天下的陛下,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臣却眼里不容沙子, 莫说妃嫔三千, 便是只有一个,臣也难以忍受, 在淮王宫,陛下只能是臣一个人的帝君。于是惶惶不可终日。”
秦嘉谦把这话听进去了, 他背着邵望舒,两人的头依偎在一处,秦嘉谦的一双手在身后托着邵望舒, 腾不出手来, 于是侧脸蹭了蹭邵望舒的脸,“别怕。”
“嘿。”邵望舒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陛下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臣那时吃不下、睡不着,日渐消瘦。”
秦嘉谦:“……”
这就不大可能了。
仅凭他失忆后和邵望舒的这短短几日相处, 邵望舒要是不痛快了, 谁让他不痛快, 必得让那人更不痛快, 还吃不下、睡不着……
秦嘉谦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心疼邵望舒简直是喂了狗。
秦嘉谦还想听他能编出什么鬼话, 接话道:“那也太让人心疼了。”
“唉,”邵望舒虚假地「唉」了一声,大度地掀掉这一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所以陛下就跟臣保证,后宫里只有臣一个,再无其他人。”
秦嘉谦感受了片刻,这句话他心里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他心里是认可的。
说话间,两人回了含章宫,邵望舒从他背上跳下来,“明珠,把那个如意鹤的盒子拿出来。”
“是。”
如意鹤的盒子沉甸甸的,明珠搬出来还有些吃力,邵望舒用钥匙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书信——他在凤鸣山时和秦嘉谦往来的信,有的已经泛了黄,邵望舒翻腾着书信,从里头选了几份出来,拍在秦嘉谦眼前:“还不信臣,喏,证据。”
秦嘉谦一页一页拿起来翻看,这都是自己写给邵望舒的信,信上洋洋洒洒问他吃穿,问他生病,问他近期可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