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轻飘飘地砸炸弹,“那只是当时平衡而已,过去大半年了,帝王的气运又涨了一截,自然同康王就又不平衡了。”
太后蓦地想起太监方才的话,康王是四五天之前才没精神的,而四五天前……
是秦嘉谦立了邵望舒为君后,要昭告天下的那天。
太后倏地想起钦天监说的那句邵望舒是吉星,能旺帝星。
当年她试图弄死邵望舒没成功,邵望舒去了凤鸣山,凤鸣山有大国师在,太后的人进不去,这事只好搁置了。
待妖道来了,又说这是无稽之谈,钦天监瞎编出来的,并不靠谱,太后猜测这是秦嘉谦想把人留在身边弄出来的借口,也就没再留意。
现在看来,钦天监那句话,倒也不全是瞎编。
太后抬眼看妖道:“大师,这该如何办才好?”
邵望舒上药上出一身冷汗,推开秦嘉谦,“别弄了,把我师父师兄师姐们叫来吧。”
秦嘉谦手上沾着药油,一边净手一边问:“怎么?”
“秦裕弥身体又不好了,太后保不齐又要找那妖道杀人借运。”邵望舒说:“正好师父在,清理清理妖道。”
“好。”
康王府里,太后进屋去看了秦裕弥,嘱咐了一回下人好生照顾,把管事的叫过来。
“上次哀家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
管事的脑子一凉,这才一两天的功夫,哪能查清楚,只把自己当前查到的告诉太后,“奴才分了两波人去查,一波查了邵夫人来京城以后的亲友,皆道她是景阳人,还有一位邵夫人的同乡,也说她们认识多年。”
“另一批人奴才命他们往景阳去了,实地去看看邵夫人长大的地方,打听情况,不日就能回来。”
太后听到有同乡提及两人相识已久,心里对邵玉身份的怀疑去了大半,邵玉进宫前宫里查过一回,她又查了第二回 ,只因为一碗汤圆,就如此怀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太后心想:兴许她身份没什么大问题。
太后正要打发管事的出去,突然想起来,“对了,邵玉那早死的前夫,是什么人来着?”
管事的回:“回娘娘,是个做生意的小户。他一直身子就不大好,跟邵夫人成婚后没两年就没了。”
太后听了一耳朵,问:“那邵玉家境如何?”
“在景阳有几分薄产。”
太后心里总有种奇异感,凭邵玉的相貌,在后宫都是艳冠六宫的,家里竟舍得叫她嫁给个小门小户。
作者有话说:
写完上一章,我以为我能收到「斯哈斯哈」的评论,结果收到了「哈哈哈」,百思不得其解。
找朋友看我「斯哈斯哈」的那章。
朋友:找不到「斯哈斯哈」的地方。
我:我只是拉灯了。
朋友:白日拉灯。
第45章 猫
太后心中皆是疑窦, 一个女人若是美到邵玉这种程度,闻名遐迩,那能选择的夫君就太多了。
两人隔了几百里, 又没什么七拐八拐的亲缘关系, 跟「情」字挂不上钩。对方家境也不好, 邵玉算得上下嫁了。
太后吩咐:“把她前夫,她家仆役, 也都查清楚点。”
太后补充:“再去琼州府打听打听,看看琼州府多年前有没有个美人。”
管事的看着太后,突然心里一个激灵,如果邵玉真的不是景阳人, 而是造了个假身份, 那邵玉和成阳郡王的死因,就很值得深究了。
那君后亲生父亲的身份, 只怕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
“是,奴才遵旨。”管事的低眉顺目。
康王的身体从这次吐血后, 就慢慢败了下去,他本就是把别人的气运嫁接到自己身上,上百人的气运混在一起, 斑驳杂乱, 平时还能被压着,吐血后压不住了,气运混乱无序, 反而带累了他的身体。
因此, 妖道也不敢再轻易给他嫁接运气了, 只说还是让秦嘉谦气运降一降, 回到婚前那个状态最好。
邵望舒躺了两日, 躺得浑身难受,又听他师父说秦裕弥暂时不会嫁接气运了,起来和秦嘉谦去库房看他爹留下的东西。
他爹平秋锦虽然当得起一声位高权重,鼎盛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留下的金银财宝并不多,大多都是字画书籍。
邵望舒翻出一副平秋锦的画像,画像里的人身量很高,五官平平,把他五官中的哪一个单独拆出来,都算不上好看,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但合在一起,莫名地有种威势感,仿佛他站在那里就能顶天立地,十分可靠。
以上都是不了解平秋锦的人的错觉。
据邵玉的说法,他爹是个不着调不靠谱脑瓜子和别人迥异的人。
比如别人信大国师关于双生子的预言——事实已经证明大国师说得对,平秋锦其实也是信的,但他反手就敢弄一个假的「神谕」,糊弄世人。
又比如别的亲爹会记录孩子比较可爱快乐的时刻,而平秋锦只会画邵望舒幼年出糗犯蠢的样子。
并且还要拿给秦嘉谦,邀请他一并欣赏。
甚至还裱起来,很想挂在墙上。
至于没挂起来的理由也比较简单,平秋锦在挂之前贱嗖嗖地拿给幼崽邵望舒看,请他欣赏,表情太贱兮兮了,幼崽邵望舒虽然看不懂画,但从平秋锦的表情里已经模糊感受到这不是好东西,于是一爪子给他抓破了。
那时他靠谱的亲娘邵玉还远在琼州府,只剩不靠谱的亲爹在身边。
父子俩没少掐。
平秋锦絮絮叨叨长篇大论,说一大堆幼崽邵望舒听不懂的话。
幼崽邵望舒只会发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昂,昂,汪。”
于是平秋锦笑得打滚儿,把邵望舒看得一愣一愣。
“谁带他去看小狗了吗?”平秋锦问奶娘,快速下笔,凭借自己的幻想画了一幅邵望舒跟小狗坐在一起汪汪叫的画,还在旁边做了标注,「这是真的」。
真会污蔑人。
画完又想听幼崽邵望舒「喵喵」,提溜着邵望舒的后脖领往猫窝一放:“儿子,学!”
幼崽邵望舒跟猫咪大眼瞪小眼,没学会「喵喵」,倒是学会伸爪子,给他爹狠狠来了一爪子。
平秋锦笑够了,让人把这幅画快马加鞭送给他娘,他娘差人送回来一个搓衣板。
秦嘉谦跟在邵望舒身边翻平秋锦的画,再度对他师父性格的恶劣程度有了直观的认知。
秦嘉谦问:“后来他跪搓衣板了?”
“怎么可能。”邵望舒撇嘴:“我娘说她在的时候我爹还要装一下的,但我娘那会儿在琼州府呢,我爹自己画了一副跪好的画,又让人把搓衣板的棱磨了点,一并送到我娘那儿了。”
邵望舒很有微词,因为他爹实在过分,他这幅跪着的画,送的时候就对送信人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允许拆开,哄完他娘立刻就烧了,但是邵望舒那堆糗画,每一个都保存得很好。
十分丢邵望舒的人。
以至于他娘远在百里之外,都对他的糗事了然于心,待他有记忆后当故事说给他听。
邵望舒翻到了一本平秋锦的书,讲朝廷选拔用人体制的,话讲得很深奥,为了不被当成禁书,也刻意模糊了一些词句,导致阅读难度极大,这本书很多学者都看不太明白,「半文盲」邵望舒却看得很快,畅通无阻。
秦嘉谦看着他的速度,想起韩暮管邵望舒叫「好苗子」,就是不努力学习。
他本以为韩暮是客套话,这么看韩暮说得有几分道理。
秦嘉谦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迟钝,邵望舒三四岁就没了娘亲,能把三四岁时他娘讲的话记得如此清楚,记忆力何止是「好」这一个字能评价的。
平秋锦年少成名,被称为神童,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记忆力好到逆天。只要是他听过看过的,再不会忘。
邵望舒看完后扬了扬书,问:“这就是他死的真实原因么?”——邵玉不通政-事,只知道平秋锦是死于斗争,却说不出所以然。
秦嘉谦失忆后已经恶补了政事,轻轻「嗯」了一声,“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淮国的选拔制度,起初是沿用前朝的制度,推举制。
由具有推举资格的人推举合适的人才任用。
具有推举资格的大都是已经为官的人,或者世家大族。
他们推举的人,自然也是利益攸关之人。
这些人做了官,又成了有推举资格的人,再推举利益相关之人。
久而久之,能做官的要么本身就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要么是投靠了世家大族的人。
这些人能力不见得强,拉帮结派倒是很有一手。
有能之士无法施展抱负,无能之人尸位素餐。
平头百姓不愿再读书,反正读了也没用。世家大族子弟也不读书,反正不读也有官。无能的官办得都是糊涂事,还拉帮结派凑在一起,威胁皇权。
无能的文官对朝廷的贻害是慢慢且长远的,无能的武官带来的危害是直接且迅速的。
前朝覆灭多亏了它那帮号称二十万,其实废物将领满地走的军队。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平秋锦一直致力于用更加公平的考核,让全天下有能之士都参与进来,凭能力定官位。
这和掀世家大族的饭碗没什么区别。斩断他们扩充势力的脚,还逼着他们不断收缩。
只这一条,想弄死他的人就不计其数。
何况他政事上的主张不止这一条。
桩桩件件都在扎世家大族的心。
平秋锦最后几年已经防备到了极致,为他饮食试毒的人有整整十个;家里侍卫三步一个,两班轮,都是好手;出行更是每次前后十辆车,他随机坐其中一辆,其他九辆皆是侍卫,而且每次都有三组一模一样的仪仗一起出行,去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谁都不知道他在哪辆车上。
即便如此,平秋锦还是死了,中毒,死得不明不白。
秦嘉谦登基十几年,遍寻天下用毒大家,把平秋锦的府邸,当年用过的物什,都翻来覆去查了八百遍,也不曾查出他到底怎么中的毒。
邵望舒逛了大半天,逛累了,从库房拿了几本书打算回含章宫看。
秦嘉谦扫了眼封皮,都是平秋锦关于政事上的一些观点。
“君后近来学习确实辛苦。”秦嘉谦说。
邵望舒一顿,十分确定这是反话,毕竟他只爱看话本子。
秦嘉谦慢慢说:“是朕想岔了,朕看你典故都用不利索,还当你在凤鸣山不怎么学习,原来君后是爱看这类深奥些的书籍。险些冤枉了君后。”
邵望舒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秦嘉谦,赔着小心问:“陛下,生气了?”
秦嘉谦道:“怎么敢,君后学问上有这么大的长进,朕理应高兴才是。”
邵望舒哭丧着脸,凑过去蹭他,“陛下别生气,臣不是故意瞒您的。”
邵望舒一点一点陈述自己的理由:“六岁那会儿,臣是真的不会。”
“臣的娘亲……看到书就头疼,她去之前,臣也才三四岁,自然也没特意教臣。”
这话秦嘉谦信,他没见过他师娘,但听平秋锦说过师娘的事,写诗水平和六岁的邵望舒彼此彼此。
“后来臣一个人住在冷宫,孤苦无依。”邵望舒耷拉着脑袋。
秦嘉谦嘴角抽抽,“不要卖可怜。”
平秋锦那种出门要三十辆马车迷惑视线的人,不可能算不到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死得稀里糊涂,只看他从来不让邵玉在众人前露面就知道了。
平秋锦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后手。
三四岁的邵望舒怎么一个人跑到冷宫里,又怎么一个人生活了三年。
这里头不能细想。
冷宫里指不定藏了多少平秋锦的人。
邵望舒:“……”
邵望舒叹气:“陛下,不要这么敏锐,臣很难接话的。”
“继续。”秦嘉谦说。
“臣去了凤鸣山以后,是很努力学习了,但是回宫以后,也用不到这些,所以没有特意交代。”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邵望舒如果笨一天,秦嘉谦就会多操两分心,邵望舒就又有机会腻腻歪歪。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秦嘉谦对他的理由不置可否,只说自己还要批折子,先去国泰殿了。
邵望舒目送他远去,唉声叹气。
你看你看,刚休息两天,又来个快乐的理由。
真是巧。
秦嘉谦批了一下午折子,都没等到邵望舒前来,心里嘀咕,晚上早回去了一点。
还是熟悉的一个宫人没有。
秦嘉谦让来福他们先退出去,自己推门进去。
殿里没点灯,黑乎乎一片。
秦嘉谦正要点灯,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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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露馅
翌日, 寝宫里四散着猫薄荷的香气,脚踏上丢着一副猫耳,还有一条猫尾巴。
秦嘉谦醒的时候, 邵望舒还在睡, 秦嘉谦亲了亲他的眉心, 轻手轻脚下了床,远离了寝室, 才对来福说:“没事别让他们去吵君后。”
“是。”
秦嘉谦瞧了眼天色,“今儿他要出门的话,多加一件袍子,要起风了。”
太后自打康王病后就再没回过宫, 大有要常住康王府的意思, 秦嘉谦也懒得管,把太医留在康王府, 时不时送点药,也就没别的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