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荷一抹眼泪,道:“侯爷,求求您不要答应三少爷。”
“你且宽心,你伺候我多年,我自是会照顾周全的。”戚逐安慰道,“我身边的人,岂是任人拿捏的。”
喜荷给戚逐磕了个头,不住地千恩万谢。
戚逐:“说来你今年也十七了吧?是我疏忽了,今后我留意帮你相看相看好人家,不会委屈你。”
喜荷闻言,面色微红,再次给戚逐磕头,哽咽道:“侯爷大恩,喜荷无以为报。如今喜荷只想好好伺候侯爷,等侯爷大婚,再尽心伺候侯爷和夫人。”
戚逐笑了笑:“起来吧。”
喜荷点点头,心里舒了心,面上也带了笑。
戚逐坐在一旁,喜荷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如今他婚事未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倒也是个麻烦。
要说一劳永逸的法子也并非没有,只是这侯爵身份到底是假借于他人,不是他原本该有的东西,他多少还得顾及着贤坤侯府的颜面。
戚逐微叹一声,人在朝廷世家的屋檐下,就不得不身不由己。
五日后,朝廷一众官员动身前往淮南,路途耗费一月有余,于十月下旬抵达淮南的贡州。
贡州距离贤王府所在的渠州还有近一百里路,众人打算在贡州歇息两晚。贡州官府早早地便派人迎了几里路出来,一直把人接到官府,朝廷少派这么多官员下来,众人是诚惶诚恐地接待。
戚逐身份尊贵,官府为他安排了一处单独的院落居住,备了一屋子的护卫和下人。用过晚膳后,戚逐让人提前知会贡州知州大人,说有事求见。
戚逐:“知州大人,盐政一事主要由朝廷户部的大人们负责,我来是想询问询问淮南的邪教一事。”
贡州知州叹道:“民智教化难,此类教派屡禁不止,官府取缔了,一段时间内是看不到了,可过不了多久又死灰复燃。如今惊动了王爷和朝廷,皇上责怪下来,下官身为知州,甘愿受罚。”
“知州不必自责,要取缔本就并非易事。”戚逐沉吟道,“大理寺调查此事也需要线索,还请知州大人将关于此邪教的事悉数告诉我。”
知州早早地命人备好了卷宗,当即就让人把卷宗呈给了戚逐。
当晚,戚逐将卷宗细细看了一遍,这作乱的邪教名为“摩罗教”,此教以蛇为万物之灵,推崇一些“大富大贵”“永葆青春”“百病不侵”的邪门歪道,看上去似乎与普通的怪力乱神的邪教并无区别。
戚逐关上卷宗,唤来一名守在门外的乾门卫护卫,道:“明天我上街去转转,派三人跟随我。”
护卫闻言,迟疑道:“侯爷,近来邪教作祟,街上恐不安全。”
戚逐:“不必如此紧张,这贡州本就是淮南较为繁华富庶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得体会体会风土民情才是。更何况如今邪教一事还未明晰,光靠着官府的线索可远远不够,还是多向本地百姓打听打听,也许能获知一二。”
护卫:“那……侯爷就是想逛也多派些人跟随吧,三人太少了些。”
“三人足够,太招摇了反而不好。”戚逐微微笑道,“下去吧,替我打听打听贡州哪里有繁华的集市。”
护卫无法,只得领命退下。
翌日傍晚,戚逐与三名护卫外出,贡州虽比不上京城的纸醉金迷,但也颇有淮南独特的锦绣繁华。
这回戚逐没有易容,也没刻意穿得朴素,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戚逐泰然自若,偶尔在摊贩面前挑挑捡捡,倒真是一副出来游玩的模样。
戚逐正看着一处小摊上的竹扇,忽地听闻街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十多岁、穿金戴银通身华贵的高大中年男子正站在一处卖糕点的商铺里大骂,周围还气势汹汹地围了几名护卫模样的壮汉。
“我在你们这儿买的酥糕里吃出了老鼠屎!”男子怒骂道,“害得我昨夜闹了肚子,上吐下泻了一整夜!该怎么赔?!卖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今天就是砸了这小破铺面都是我有理!掌柜的呢?出来评理!”
店里的小厮一听也露了怯,脸吓得阵阵发白,那男子是贡州当地有名的富贾乡绅,周围没有人不认得的,故也不敢怠慢了,只能发着抖迎上来,颤声道:“客官老爷,您莫生气……”
那乡绅猛地抬脚,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骂道:“下贱的奴才,滚开!让你们掌柜的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真让人砸了这破店!”
“老爷开恩!老爷开恩!”小厮被踢得鼻青脸肿,嘴角也破了,心里只怕铺子真被砸了,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掌柜的到东街买米面去了……”
那乡绅早没了耐性,正想下令把这店给砸了,忽听得店门外响起一串人声:“光天化日的,你们岂敢说砸店就砸店?”
乡绅瞪起双眼,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形修长、容貌俊美的男子负手立于门外,面色沉静笃定,看通身穿着气度,也像是个富家公子。
戚逐盯着那乡绅,又见地上跪着的小厮鼻青脸肿的,朝着那乡绅微微抱拳道:“阁下若有不满,可坐下来好好理论,张口闭口就是砸店,可有将官府放在眼里?”
乡绅沉郁地盯了戚逐一阵,后慢慢朝他踱步过来。戚逐纹丝不动,他身后的三名护卫却紧张起来,这地方有些乡绅恶霸原是很正常的事,这些人多同官府也有交情,普通百姓大多是不敢招惹的。
戚逐抬手示意身边三人不动,乡绅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摁在戚逐肩上:“外地人少管本地事!省的惹麻烦!”
戚逐比这乡绅还高些,被如此威胁心里未感任何波澜。身旁的护卫得了戚逐旨意不敢轻举妄动,引而不发。
乡绅见戚逐身边也有人,想着自己带的人更多,也丝毫不惧,还想说两句狠话。
不料此时,门外忽地被人踢进一只陶瓷花盆,直直地砸在那乡绅额头上。乡绅痛呼一声,捂着头跌倒在地,登时被砸了个涕泪横流,额头也被砸破流了血,滚在地上满屋嚎叫。
乡绅气得神色紫涨,怒骂不止,身旁的护卫也吓得一跳,愣了一瞬后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主子扶起。
一道修长人影迈入店内,来人一袭青缎雷纹云丝锦袍服,长发束着点翠镶珠发冠。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平凡面容,可那冷漠的眸,和手中握着的暗红镶金蟒纹刀鞘,是让戚逐再熟悉不过了。
来人冷喝道:“放肆。”
这清冷的声音,不是萧阳月又是谁?
第24章
乡绅还没缓过劲儿来,他捂着头破血流的脸,喘着粗气,抖着手指着萧阳月:“你是什么人?!敢打我?!”
十几名身着贡州官袍的侍卫从两旁冲入店内,领头那侍卫长模样的人满脸焦急之色。
乡绅似乎是认得那侍卫长的,当即便觉得找着了人撑腰,脸红脖子粗地骂着萧阳月是杀千刀的刁民,让那侍卫长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不曾想,那侍卫长眼睛一瞪,丝毫不理会那乡绅,沉声喝道:“放肆!敢对朝廷大人不敬!来人,给我把他押上来!”
身旁的侍卫听令上前,直接将那乡绅与他的手下全押下了。萧阳月扫了那乡绅一眼,问:“此人就是贾烁?”
侍卫长垂首回答:“回大人,正是。”
“先带回官府去。”
“是。”
那乡绅呆若木鸡,陡然变了脸色,不等他作何反应,官府侍卫们直接将他们押出了门外。
乡绅一众被带走之后,戚逐身边三名乾门卫护卫早已认出了萧阳月的剑,纷纷单膝跪下,颔首抱拳喝道:“参见浮萍阁阁主大人!”
萧阳月沉眸盯着几人,淡声道:“我竟不知,乾门卫怠惰至此了,如此情况竟还在一旁看戏。”
“属下保护侯爷失职,望侯爷和阁主大人恕罪!”
“不必责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不要轻易动手的。”戚逐上前解围,继而问道,“阁主大人怎么也来淮南贡州了?”
从京城到此地再快也得一个月,萧阳月想必也早就从京城出发了,莫非情况有变?
果不其然,萧阳月回答:“情况有变,浮萍阁其余人已到渠州贤王府,侯爷随我来。”
戚逐心中惊讶,浮萍阁竟已到了渠州贤王府?
戚逐随萧阳月走出店门,上了停在店外的一辆马车。
萧阳月道:“一月前浮萍阁查明,摩罗教与几大武林门派来往甚密,其并非普通邪教,极有可能是披着邪教之皮的武林门派,教主‘摩罗大仙’身份暂且不明。”
此事又与武林有所牵扯,皇上自然不会放任一武林门派打着教派的名头蛊惑平民,损害地方行政,也难怪萧阳月会出现在这里,武林之事,自然在他管辖范围内。
戚逐:“方才那乡绅是谁?”
“他姓贾名烁,贾家是贡州有名的富商大贾,贾烁是贾家次子。”萧阳月回答,“贾家经营盐业,本家在渠州,贡州也有家业,皇上要查淮南盐政,这些盐商都需筛查一番,是户部要的人。”
“原来如此。”
萧阳月须回渠州贤王府,戚逐在贡州多留一天或少留一天都无所谓,便干脆随着萧阳月前往渠州。
两人与几名护卫轻骑行了一天一夜便抵达渠州城下,一路行至贤王府。贤王朱胤冶本就是个爱奢靡享乐之人,因此贤王府修得也极尽奢华,朱红宫墙碧瓦飞檐,入目皆是金碧辉煌。
两人在王府内稍作休整,随后便派人禀报贤王求见。王府之内,萧阳月无需再易容了,便卸下脸上戴着的皮面具,恢复了原本容貌。
贤王在王府书房召见二人,贤王穿着打扮倒的确华贵气派,但身量颇为矮小,虽和皇上是异母兄弟,但面容也不如皇上那样不怒自威,兴许是近来受梦魇所困,形容颇显憔悴疲态。
可即使憔悴,似乎也不妨碍贤王欣赏美人。
戚逐和萧阳月两人来到王府会客的正堂时,一屋子都是美婢,萧阳月眸色冷淡,目不斜视地走进,不卑不亢地向贤王行礼:“参见王爷。”
自打萧阳月进来之后,贤王的视线便如同那糯米制成的糖渍粘糕似的,黏在萧阳月身上,怎么也移不开,恍然回过神来,这才赶忙让二人落座。
贤王到底还是记着当初那惊鸿一瞥,即使萧阳月现下身着男装,再见到那眉眼薄唇,还是摄了他的心魄。
戚逐兴味盎然地暗暗察言观色,这王爷竟还对萧阳月痴心不改念念不忘,真是个情种呢。
萧阳月对贤王的视线漠然置之。
贤王有些悻悻,他虽在政事上一事无成,但他也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蠢人。朝廷的局面如何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浮萍阁阁主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萧阳月从来不是他能沾惹的人。
戚逐无暇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王爷先前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中所说的‘梦魇’一事,可否仔细说说?”
提到这事,贤王面上亦多了几分焦急和担忧:“自五月开始,本王夜里总梦到一些蛇之类的可怕东西,且总在夜中发冷汗惊醒,醒来之后手脚都是冰凉的,头脑也是眩晕的,胸口发闷,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如今本王不得已让人在床边帐幔上挂一条悬铃,若本王夜里哪里不舒服了,一碰床帐,铃铛就会响,外面守夜的下人便能听见。”
戚逐:“可有请大夫?”
“自然是请了,大夫几日一换,各种各样的汤药也喝了,全都不见效果。”贤王忧心道,“本王上月请了几位道观的大法师来府上做法,都说王府里藏了什么不洁的秽物,劝本王多多加强护卫,免得招致灾祸。本王已着人在王府四角修建风水塔,想来也能把这些妖魔压一压。只是这护卫一事,不知皇上……”
“护卫一事皇上自会考虑。”
戚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他心里也清楚,皇上再如何也不会同意贤王以此事为由扩充亲兵营,大抵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揭过去。
他接着道:“王爷放心,近来淮南邪教作祟,王爷本是淮南藩王,自是天选之人,想必这淮南土地上的祸乱也会导致王爷心头不安。”
贤王一看便是极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人,听闻戚逐此话,面上紧绷的容色缓和些许:“侯爷说得是。”
几人攀谈两刻钟后,戚逐和萧阳月两人还有朝廷要事需议,便先行告退。临走时,贤王还看着萧阳月,那目光含着遗憾和不舍,像是在看一块他永远无法得到手的稀世美玉。
王府为两人分别在东苑安排了两处院子暂住,随行的护卫们则住在一排倒座房中。
因两人还有事商议,戚逐便暂且先去了萧阳月住的院子。浮萍阁的几名护卫先前得了萧阳月的指令,将淮南各州官府关于摩罗教的调查卷宗全都誊印了一份过来,两人好随时翻阅。
半个时辰后,便有婢女进来送王爷赏赐的吃食,什么金丝燕盏、雪莲银耳鱼片粥的,都是皇家贵族才能享用的补品,全都用上好的珐琅银蝶盛着。
下人退下后,戚逐啧啧赞叹道:“赏赐这么多好东西,阁主大人,王爷对你是一片痴心啊。”
只可惜,送者有意,收者无心,迷上了个这么冷情冷性的人,王爷一片痴心也只能错付了。
萧阳月动也不动那些吃食,冷着神色,道:“看来侯爷对邪教一事心里有数了,有这等闲谈的心思。”
戚逐微微一笑,关上手底下的卷宗:“我的确心里有数。”
萧阳月抬眸:“侯爷有何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