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雾之中,隐隐夹杂着一分怪异的香气。
萧阳月抬起袖子遮挡,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不料,原本坚实的平地却忽然变成虚空,萧阳月半步踩空,身体向后坠去,他的身下,是仿佛无尽的悬崖。
下坠之前,他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喊:“萧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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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
接下来几章是二人世界doge
第55章
渐沉的夜色猛然占据双目,失重之感用力挤压他的胸膛,萧阳月毫不犹豫地拔剑,想用剑锋插入崖壁稳住身体,一道人影却在他之后跃下了悬崖,双臂将他裹住。
戚逐?
萧阳月心中一惊,为避免手中的剑将戚逐划伤,只能暂且收回,戚逐却在下落中翻身,让自己背部朝下,将萧阳月按在自己胸膛上,抓住萧阳月的手腕,借他之力,将他的剑重重插进石壁中。
伴随着一阵碎石崩裂声,剑身尚且无法承受二人的重量,两人仅堪堪减缓了下坠速度,穿过一片斜生于崖壁的树叶,惊起停落在树上的一片鸟雀,砸在摇摇欲坠的树干上。
树干摇晃一阵,崩裂的裂痕处支棱出一段尖锐的枝桠,宛如一根尖刺,刺入萧阳月的小腿中。
萧阳月闷哼一声,面色多了几分如水的苍白,他微喘着,汗流浃背地趴在戚逐的肩头,手腕还被戚逐紧紧攥在手心。
戚逐的臂膀比他想象得更加有力,另一只掌心轻轻贴在他的后脑勺,虽力气不大,却足以让他无法动弹。他的整条手臂还酸软着,插入石壁中的剑震得他骨节疼痛发麻。
戚逐的呼吸洒在他的鬓间,他们身体相贴,靠得是这样近,萧阳月恍惚地想着,戚逐的怀中十分滚烫。
戚逐盯着树叶间倾泻而下的模糊月光,缓缓松开萧阳月手腕,问:“还好吗?”
萧阳月不自觉攥紧了戚逐的领口,他抬头盯着他,微沉的声音,掩饰着他心中那阵不自觉的、又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你跳下来做什么?”
萧阳月的头发散开了,瀑布般倾泻在他的背上,树叶间透下的月光很暗,衬得他的眸微微发亮。
戚逐静静地想,萧阳月不像是会被俗世的情感牵绊的人,他甚至不像是人间才会有的人,他应该像镜花水月那样只可远观,而不是像这样,用这样的眸,在他怀中看着他。
戚逐:“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萧阳月撑着身下的树干想站起身,小腿的疼痛令他冷汗涔涔,他因修炼七步青莲剑法,痛觉本身就比寻常人要敏锐许多,寻常人身上的痛楚,在他身上更是百倍呈现。
他低头一看,见自己左腿鲜血淋漓,一根尖锐的枝桠斜刺入他的小腿,虽未完全穿透,但伤口裂开极深。
这伤放寻常人身上也许还能受得,但放在他身上,不亚于刮骨剜肉。
戚逐:“受伤了?”
萧阳月蹙眉,忍痛将自己的腿从枝桠间抽出,一片热血洒在戚逐靴上。
戚逐坐起身,道:“我看看。”
萧阳月唇色有些发白,他尽力用内力封住伤口,可以止血,却无法减轻这痛感。戚逐朝他伸出手,他却不愿将自己忍痛的模样展露在他眼前,只是转过身去,想站起来。
戚逐却按住他,握住他的腿将他扯了回来,撕开他伤口周围的衣料,端详了一阵伤势,伤口虽深,但此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戚逐便就着刚才撕下的布料为他简单包扎。
萧阳月望着他,眸中有几分挣扎,戚逐放下他的腿,道:“你方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掉下来?”
萧阳月额头还有因疼痛而渗出的薄汗,听闻戚逐的话,他蹙眉思索着,他方才是见林中某处有萤火一般的闪光,便想过去看看,因林中刮起冷风,他便退后一步,谁料来时的地面忽地变为万丈悬崖,他便一脚踏空坠了下来。
他分明见自己距离悬崖还有几丈远,怎么会突然掉下山崖呢?
萧阳月问:“你刚才见我是如何掉下来的?”
“我见你突然走到悬崖边,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然后便一脚踏了出去,像着了什么魔似的。”
听完戚逐的话,萧阳月脊背泛起一股寒芒,若戚逐说的是真的,那他方才见到的森林之中的萤火又是从何而来?
“不……”萧阳月缓缓道,“我看见林中有萤火,我是往林中去的。”
“林中?”戚逐眉头一皱,“你以为自己走向林中?”
萧阳月已察觉此事蹊跷,道:“这里不安全,快回崖顶去。”
“我们掉下来这么久了,段如风他们怎么还未发现?”戚逐拨开头顶在悬崖横生的树枝,远远地朝着崖顶喊道:“段大人——”
没有鸟鸣,没有风声,也没有回应,整片树林宛如沉入死寂的湖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天色已完全入夜,乌色的浓云压顶,月光也变得不甚明晰。
“此地不能久留。”戚逐面容似蒙了一层冷峻的霜,“我们许是中了计了。”
他抬头望向山崖:“这里离崖顶不算太远,轻功上去不是难事。”
戚逐抓住一旁树枝,正欲调动内力轻功爬上去,却见萧阳月坐在一边未动,发丝垂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戚逐:“萧阳月?”
“……你为何要下来?”萧阳月的声音清浅,“我不是不能自保。”
戚逐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以自保,只是担心万一。”
萧阳月眸色微闪,他垂眸,忍痛从地上站起来,小腿一时痛如凿骨,他的指节绷出惨白,眉间露出懊恼之色,如此疼痛,他根本无法使用轻功。
戚逐见萧阳月似乎痛得厉害:“很疼么?”
“……”
戚逐有些诧异,这伤算不得很重,萧阳月又是武功高强之人,不应该受不住。
“我不能用轻功。”萧阳月道,“你先上去,找到段如风他们再想办法。”
痛到无法用轻功?
戚逐沉默片刻,道:“那我背你。”
萧阳月眸中讶异一闪而过,他蹙眉道:“不必。”
戚逐沉声道:“好了,到我背上来。”
萧阳月微怔片刻,他少见戚逐用这样的神情与他说话,投毒一事发生后,戚逐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何处有了分别,萧阳月也无法说清。
萧阳月微愠道:“此处山崖险峻,对轻功要求颇高,你带着我,你上得去吗?!”
“我既然腾不出手去护你,你便自己抱牢我。”戚逐在萧阳月面前蹲下身,声音不容置喙,“上来。”
萧阳月看着戚逐的背,迟迟不愿意伸手,戚逐见他倔强,便干脆将萧阳月搂着膝弯和后腰抱起,道:“你不愿背,那就这样吧。”
萧阳月心中大惊,戚逐搂得紧,他腿上的伤又疼痛难忍,一时无法挣脱,眉间罕见地凝着几分惊慌:“放开我!”
掌下的温热身体紧绷得厉害,没有一处是放松的。萧阳月比他想象得更轻,戚逐是听说过,修炼七步青莲剑法为修炼者身体和脉息上带来的变化颇多,其中一点,似乎会让修炼者身段变得比寻常武者轻盈。
见戚逐不说话,萧阳月急恼道:“侯爷!”
“我已不是侯爷。”
萧阳月迟疑一瞬,喊道:“戚逐!”
这其实也并非他的姓名。
戚逐回答:“行了,别挣扎影响我,万一我没抓稳又掉下去了,你可别怪我。”
戚逐走到崖边,几乎是单臂将萧阳月环在自己臂弯中,腾出一只手发力。萧阳月无法,只得一抿嘴唇,双臂搂住戚逐肩颈,尽量不给他增添多余的负担。
戚逐的轻功比萧阳月想象中好太多,借着崖壁上凹凸不平的嶙峋山石,没费太大力气便安稳地将两人送到了崖顶。
刚一落地,萧阳月便道:“放我下来。”
“看你疼得这么厉害,放下你你也不能走。”
“……你会累。”
“你很轻。”
崖顶上方空无一人,段如风白钰等人竟不见了踪迹,戚逐高声喊了他们几声,皆无所回应。两人心中都已有几分确定,芥子岭并非他们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高山、怪石、险岭、深峪,这里藏着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怪事。
戚逐到崖顶各处寻找了一阵,入夜后视线不清,入目皆是黑暗幽静的山丛草地,不见一道人影。
“我带了浮萍阁烟火。”怀中的萧阳月道,“放一支试试。”
戚逐将萧阳月放在草地上,萧阳月放出一支烟火,烟火高高升空,火光在黑夜中耀眼异常,等到烟火坠下,依然是毫无回应。
萧阳月想用内力尽快封住腿上的伤口流血,刚一调动,便忽然觉得自己体内的脉息乱了一瞬,就仿佛这周遭的空气中,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扰乱他的内力。
当时他们在三凤山上时,同样是萦绕雾气,同样是会扰乱内力真气的雾中之毒,同样是充斥现实中难以想象的幻境,与此时此刻的情形,竟是真的如出一辙。
红岳会果真与此地有所联系。
这时,萧阳月忽地感觉喉头一痒,忍不住低头咳嗽了起来,咳得面颊一阵发热,额头和脸颊都抹上赤色。
戚逐拍了拍他的背,见他从方才开始似乎就汗流不止,他本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如今看来,倒像是着了凉似的。
戚逐:“你出了好多汗。”
“无妨……”萧阳月面露几分不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这里雾气诡怪,恐生变故。”
戚逐将萧阳月抱起,萧阳月似乎的确很难受,也不再闹了,而是闭眸靠在戚逐肩上,汗水一颗一颗往下掉,隔着衣衫,他的身体烫得厉害。
萧阳月的状态显然十分异常,戚逐心里有些不安,他正欲问萧阳月身体可还有其他地方不适时,便听见萧阳月低声道:“你身上……好热。”
戚逐顿了顿:“天生如此。”
在峡谷树林中,隐约露出一片房屋农庄的影子,戚逐从不知道,险要的芥子岭当中竟然还有村庄。村子四面环山,非常闭塞,竟如同那桃花源人家一般,仿佛世外之境。
“那里有一处村子。”戚逐道,“我们过去看看。”
“不可!”萧阳月猛地拽住戚逐,葱白的指尖卷进他的衣领,眉间满是警惕,“芥子岭乃屯兵之地,怎会有百姓居住在这里,此地有蹊跷。”
“是计也好,不是也好,我们总得一探究竟。”
萧阳月抬眸看着他:“我现在伤了,没法像往常那样护你。”
在萧阳月心中,即使他知道戚逐会武功,也清楚他的武功恐怕比他所显露出来的更加深厚,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护他。
戚逐沉默片刻,浅浅一笑:“那便我护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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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戚逐哪里不一样了,是他慢慢不再演了(
第56章
萧阳月微怔片刻,他说他护他?
这是第三次,萧阳月这辈子第三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他的父母,第二次是他的师父,第三次,便是戚逐。
对于双亲来说,他是唯一的孩子;对于师父来说,他是唯一的弟子。可对于戚逐来说,他又是什么?
戚逐抱着萧阳月往那云雾缭绕的村庄方向去,村庄位于一条溪水附近,房屋错落有致,却十分古旧灰败,入目皆是荒凉的杂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村庄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灯火,戚逐随意走进一家农舍,踢开房门,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声响,灰尘扑面而来。
借着从破旧窗棂透出的月光,戚逐看清了屋内的场景,屋内的摆设十分陈旧,且大多都已经年累月遭虫蛀啃食,满地都是崩裂的木屑,空气中遍布霉味。
萧阳月很不喜欢这样脏乱的地方,抬起袖口轻轻捂着口鼻,但他仍然对戚逐道:“放我下来……你抱了许久了。”
戚逐心知萧阳月要强得很,便听他的话暂时将他放了下来,萧阳月用剑鞘轻轻点地,在地上站稳了身体。
不料,戚逐刚刚松手,萧阳月却兀地感觉双膝一软,双腿的骨头像是失了力气似的,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向前一倒,伸手扶住了墙面,手臂上青筋绽开些许,半晌才稳住身体。
在萧阳月险些摔倒时,戚逐便抓住了他的手臂,确认萧阳月站稳后,才道:“腿伤如此严重吗?”
萧阳月蹙眉,心中顿生不安,正如戚逐先前所说,这伤口于他来说虽然很疼,但着实算不上严重,现在血亦止住了,痛感也没有方才那么难忍了,实在是不应该这样。
戚逐:“还有其他哪里不舒服么?”
萧阳月摇摇头。
“不舒服就说。”戚逐望着他道,“实在走不了,就让我抱着,我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可以走了。”萧阳月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颇为确定地回答,“此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你保存体力为好。”
戚逐微叹一声,说到底萧阳月还是不愿麻烦他,罢了,萧阳月想如何便如何吧,他都说了会护他了,左右不会让萧阳月有事。
戚逐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屋子不大,几步路便可走到头,他弯腰往破旧的床底下看了一眼,见灰堆中似乎埋着一个容器状的物品,他拿出扇子,将那个东西从床底下勾了出来。
戚逐不甚在意地拍拍折扇上的灰尘,将那东西沾上的尘土尽数拂去,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东西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