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好睁眼看看!”女子伸手指着那灰溜溜地摔在地上的男人,骂道,“这是我家账房先生,他做了三个月的假账!把客栈的银钱私吞了三成!得亏老娘眼睛毒,查账时一眼就看出不对,不然还不知道养这白眼儿狼多久呢!”
在场许多是江湖人士,万事义为先,最看不得这种背信弃义的事,不少客人都跟着骂了起来,还有人愤慨不已地让老板娘干脆直接把那男人的手给剁下来。
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门,还有人想去追,被老板娘抬手叫住,冷哼一声:“算了,别去管他,今天这事儿传出去,他在这邻里也再难找活计,还自诩是个读过书的人,呸!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真丢读书人的脸!”
老板娘扫了一眼前厅,目光落在戚逐身上,颇为风情地一笑:“这位公子是新面孔啊,看这打扮,是北边儿来的吧?”
戚逐微微一笑:“老板娘好眼力。”
“公子贵姓?”
“我姓……”戚逐声音打了个转,“齐。”
“那就不打扰齐公子用餐了,难得我这小破地方有北边儿的客人来,齐公子不必拘礼,房里有什么需要添用的,尽管和我说。”
老板娘说完,和戚逐道别,转身回了后厨。
一旁有好事的客人见状,调侃道:“啧啧,这位兄台,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咯,这老板娘啊,是个寡妇,膝下也无儿无女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泼辣。”
戚逐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晚饭过后,戚逐闲来无事,便打算到后院的马棚中去喂喂马儿,萧阳月尽职尽责地当着一名护卫,跟在戚逐的身后。
戚逐弯腰从草垛上抱起一捆干草,来到马厩中,一边喂马,一边对萧阳月道:“先前邻桌那三人论道武林,你怎么看?”
萧阳月淡淡道:“属下愚钝,没有看法,少爷何时关心起武林来了?”
能听萧阳月在他面前称自己一声“属下”,戚逐心中还是颇为畅快,他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笑道:“奇闻轶事谁不爱听?不过要我说,还真是过于夸张了,那人口中的浮萍阁阁主真有那么厉害?一人就能屠尽一个武林门派?”
萧阳月:“少爷当笑话听就是。”
“还有那个霍乔和方无竹,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萧阳月沉默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些许过往之事,眉间凝了几分不快,继而冷冷道:“不知道。”
见萧阳月不愉的脸色,戚逐心里暗自纳罕。
萧阳月为何这般不快?自己应该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仇什么怨吧?
不过看萧阳月的神情,倒也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略感不快而已,正当戚逐思索的时候,一旁的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戚逐回头望去,只见客栈的老板娘正一个人担着两桶水往后厨走去。
老板娘累得满头大汗,戚逐上前笑道:“老板娘,怎的自己做这些重活?店里的活计呢?”
“前面客人多,忙不过来了,还不是只能自己动手吗?”老板娘道,“齐公子这是亲自来喂马了?这些活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老板娘都说店里忙不过来了,我怎么好意思添乱。”戚逐笑道,“不如我来打个下手吧。”
戚逐朝着担上的水桶伸手过去,老板娘“哎呀”一声,微微转身,躲开了戚逐的手,笑道:“齐公子说笑了!怎么好意思让客官老爷亲自来,别看我这样,身子骨可比寻常女子结实得多。”
戚逐没摸到桶沿,手指只堪堪擦过老板娘的手腕。戚逐的眼眸细微地一眯,他笑容未变,收回手,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声“唐突了”。
戚逐轻摇扇子目送老板娘离开,青玉流苏扇坠微晃。
萧阳月沉默地目睹这一切,道:“少爷,出门在外,多收敛为好。”
萧阳月恐怕是看他花花公子脾性难改,话里话外都劝他检点一些,别连一位美艳的寡妇都要去调上那么几分情。
戚逐失笑:“是是是,我还未娶亲,还是别四处留情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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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阳月发现戚逐的真实身份还早
第10章
临近亥时,戚逐在客栈二楼雅间里小酌了几杯,便觉得有几分困了。他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掀开雅间门帘,楼下的大堂还有不少客人,店小二忙得跑上跑下。
戚逐:“这客栈生意真是好。”
萧阳月跟在戚逐身后,戚逐的话,他一句也不接。
戚逐心里好笑,心想这阁主大人果然还是不食人间烟火,即使一身容貌行头都变了,身上那股气度还是没变,一点不像是个下人。要换做寻常人家的下人,这主子说的话,再怎么样也得奉承一二,哪有像他这么冷着脸的。
戚逐:“我回房休息了,你吩咐小二打点沐浴用的热水来。”
戚逐回房没多久,小二便搬来了沐浴用的木桶,接着又挑来两大桶盖着竹盖的热水。
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把汗巾往肩膀上一搭,笑道:“客官老爷先用着,水不够的话再喊我们就是,可还有其他吩咐?”
戚逐:“没有了,多谢。”
小二奉承着点了点头,眼里忽地暗露几分凶光,他猛地一抬手,抓起地上盛着水的木桶,尽数朝着戚逐迎面泼去,滚烫的白雾从桶中挥洒而出,那竟不是热水,而是一桶沸水!
门边的萧阳月抬脚狠狠一踢一旁的方形小几,小几眨眼间便从戚逐面前横飞而过,沸水洒在小几桌面上,溅起大片滚烫的水滴。
戚逐急急地向后一退,鞋底在沾水的地面上一滑,在床边摔了个结实。
小二眼见谋害戚逐不成,从衣内抽出一把弯月短刀,转身直取萧阳月的喉咙。萧阳月刀鞘一弹,打在小二手臂上,短刀应声落地,他反手一抓小二喉咙,将人按在了二楼栏杆上。
二楼的喧哗引起了大堂宾客的注意,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萧阳月掐着小二按在栏杆上的场面,几个仗义的侠客拍案而起,怒喝质问萧阳月在做什么。
萧阳月对宾客的质问声充耳不闻,他捏紧那小二的喉咙,将他的上半身悬出栏杆外。
小二不甘地怒目而视,萧阳月却忽地感觉掌中的皮肤开始散发骇人的灼热,连带着他的指尖都被烫得发麻。
只见那小二的脸、脖子、手臂上的皮肤竟像炭块一样徐徐剥落,露出内里仿佛被烧焦的碳黑皮肉来,他的身体开始燃起火星,继而整个人都仿佛被投入了火焰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很快,被烧焦的躯体从中断裂开来,焦黑的骨骼崩裂,直直地从栏边跌落,摔在了底下一桌宾客的桌上,整个大堂顿时充斥着一股腥气和焦味夹杂的怪异气味。
这时,众人只听得从客栈后院里传出一声惊恐的大叫,不知是谁在大喊“走水了”。
萧阳月转身踢开房内紧闭的窗户,轻盈地一翻身,来到客栈屋檐上。
后院和客栈的西廊燃起几簇火光,五道黑色的人影倏地朝着远处的竹林急速掠去,萧阳月轻功跃下,脚尖飞燕般踏过屋顶,朝着那几道人影追去。
那五人的身影落入萧阳月的眼中,他踏过竹林的树枝,手指在树梢上略略一握,抓下一把竹叶来。他手指一曲,几片软若棉絮的竹叶竟变得宛如钢针一般锋利,利剑般直射入那幽暗的树林之中,很快便响起四声闷响。
萧阳月落在地面上,劲风掀起一地竹叶,此时,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正躺着抽搐不止的四人,刚才的那几片竹叶,皆深深地插在他们的脖颈之中。
剩下那一枚竹叶,则扎进了一棵树干中,五人中那剩下的一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阳月冷冷地看着地上那四人,那四人皆黑衣蒙面,他用剑鞘挑开其中一人的面罩,面罩底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那人嘴角溢着鲜血,癫叫着:“萧阳月……你这条朱胤准养的狗,死期很快就要到了……”
说完,他的口中开始冒出沸水般的白汽,与刚才自焚的店小二如出一辙,四人皆开始皮肤爆裂燃烧,赤金色的火焰,从他们皮肤皲裂的沟壑中窜出。
萧阳月拔刀,猛地砍下面前那人的手臂,被砍下的手臂停止了烧灼,冒着腾腾的热气滚落在一边。
不出一会儿,竹林中的地面上,便赫然多出了四堆焦黑的破碎遗骸。
萧阳月用刀尖划破那条断臂的外衣,只见在那黑色的外衣底下,露出一条系在大臂上的红布。
萧阳月盯着那条红布,刀刃缓缓地收回暗红刀鞘中,眸中暗流汹涌。
朱胤准,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
两声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马儿的鸣叫声中,两名护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萧阳月身后:“主子!”
事已至此,萧阳月清楚,自己一行行踪早已暴露,没必要再遮掩了,回身问道:“侯爷呢?”
护卫怔愣一下,眼睛扫到一旁皮开肉绽的断臂上,霎时明白过来,颔首回答:“客栈几处都走水了,是有人故意纵火,侯爷在客栈外的空地上,其他弟兄们在保护他。”
“回去。”
“是!”
三人回到客栈,客栈几处都冒出滚滚黑烟,空地上嘈杂又喧哗,不少胆大的客人都帮着在提水扑火,可这火势还是愈加凶猛。
戚逐站在他们的轿子边,身旁守着几个护卫,面容紧绷而担忧。
身后马蹄声响起,戚逐回头一看,见萧阳月和两名护卫回来了,连忙上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才那小二莫非是……”
“侯爷,我等行踪已暴露,这火乃手臂上系红布的人所为。”萧阳月低声回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启程。”
话音刚落,只听得从客栈后院一排倒座房边传出一阵痛哭,不少会武功的客人都连忙向着那边跑去,只怕是有人遇险。
刚一进后院,炽热的火气便扑面而来,倒座房也着了火,两位被烟熏火燎得面容黢黑、满身褴褛的店小二跪在地上痛哭,地上躺着一具早已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尸体面目全非,皮肤基本都被烧毁,只能从身上穿着的未被烧尽的衣物看出,这尸体竟是这座客栈的老板娘!
一名小二哭叫着:“老板娘午后在倒座房里休息……怎料这火突然就从房里烧起来了!床单被褥全烧着了……我们来的时候……老板娘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了!”
赶来的客人见状,也心有不忍,站在一边负手哀叹。
戚逐也来到后院,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地上那骇人的尸体。他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似带深意地盯着那尸体身上的衣服,依稀可见那是一件水红色褂群,正是今日老板娘的打扮。
戚逐还想再往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萧阳月蹙眉喝道:“侯爷,我说了,我们该走了。”
这时,人群中一魁梧男子的目光偶然落在萧阳月身上,顿时胡子一抖瞪开双眼,两步上前抓住萧阳月衣领,怒吼道:“就是你!方才在二楼,大堂的人都看见你杀了这里的小二!你这歹毒的贼人,客栈的火,也是你放的是不是?!”
眼前这位腰间别着斧头的男人,正是先前坐在戚逐邻桌谈论无论的三人之一。
一听男人的吼声,周围的人顿时将萧阳月围了起来,刚才的大家的确都亲眼目睹小二在萧阳月手中燃起来那一幕,怒骂声和质问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纷纷拔出刀剑,看来这事着实不能善了。
萧阳月面色冷淡地盯着那男人,虚握在腰间的手指暗暗地把刀刃从刀鞘中推出一截,他向来不喜和人费太多口舌。
这时,戚逐突然迈步上前,伸手将萧阳月推出的刀刃又压了回去,同时伸手安抚般地按住男子捏着萧阳月衣领的手,诚恳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这是我的护卫,万不可能是这杀人放火的贼人,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男人粗鲁莽撞,只认为眼前这人和贼人乃是同伙,看戚逐身形也不壮实,挥手就想把他推到一边去。
他一用力,不料,戚逐的手却稳如磐石般按在他的手腕上,纹丝未动。
眼看着戚逐只是将手轻放在他的腕上,看不出一点用力的痕迹,却莫名把他的力气给尽数泄去,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男子神色浮现一瞬的扭曲:“你……”
刹那间,戚逐松开了手,转而拍了拍男子肌肉虬结的肩膀。男子身形一阵摇晃,神色带着几分怔愣恍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各位客官,在下从京城来,方才在房里,是小二贪我身上钱财,起了贼心,欲加害于我,我的护卫不得已只能出手阻止。”戚逐转身,朝向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但小二被烧死,亦或是这客栈的纵火,都与我等没有关系,还请各位相信在下的话。”
周围宾客起哄道:“凭什么信你?!你有何证据?!现在店小二和老板娘都死了,两条人命,你可说得清楚?!”
萧阳月站在戚逐身后,眼眸略带复杂地望着戚逐的背影。
戚逐走到萧阳月身边,低声道:“阁主大人,在外切忌过于张扬,这些平民百姓哪是你的对手?你若出手,他们更当你是罪行被揭穿后恼羞成怒,这纵火一事,可就坐实了。那位大哥也并非故意,且放他一马。”
萧阳月低声冷笑一声:“他先前可还在饭桌上辱骂于我,说我背弃武林投靠皇权,不配和武林高手比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