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雪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观山眠

作者:观山眠  录入:11-05

  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沈樾如今只想知道这一切值不值得。
  他已经失去了容身之处,至少需要什么东西来让他感觉真切地活着。
  沈樾写好了信,托人递往刀剑宗,给剑宗宗主的弟子,祝枕寒,然后他就坐在摘水亭里等。从西落西山,等到星月高悬,再等到夜深人静,四处寂寥无人,云间泅着的水汽终于沉沉地砸了下来,起先是一滴,两滴,然后是无数滴雨珠,落在身上都是疼的。
  第一个时辰,沈樾想,雨下得好大,祝枕寒走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带伞?
  第二个时辰,沈樾想,祝枕寒是不是路上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他以前好像没有这般迟来过,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收到他的信?沈樾想得思绪混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没有带伞,也不敢贸然离开亭中,怕祝枕寒找不到他。雨越下越大,寒风裹着冰冷的水珠飘进亭中,溅在他身上,也足以让他的外袍和鞋子湿透,渐渐的,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第三个时辰,沈樾想,祝枕寒兴许真的不来了。
  可是,他苦苦追寻这件事本身又有什么意义?无论祝枕寒是收到了信,还是没收到信,都已经是这样了。倘若祝枕寒没收到信,如今也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倘若祝枕寒收到了信,却不来,这比他没收到信还要令沈樾难过。他实在是不敢赌,也没有那个勇气去赌,因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去知晓那个他最害怕的答案。
  第四个时辰,沈樾听到了声音。
  那个声音隔了一个月的时间,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耳边。
  它说:“为什么还不恨他呢?”
  沈樾发现自己甚至已经习惯了这个声音的出现。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太寂寞了,像是溺于水中的人,即使是刀刃也愿意去抓住。
  于是他并没有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压抑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而是默不作声的,听它继续在自己的耳畔窃窃私语,说道:“沈樾,不要装清高了,你恨他是理所应当的。”
  旋即,它又笑:“我知道,你不愿恨他,因为你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你觉得自己可以包容一切,也理应包容一切。沈樾,你是凡人,又不是圣人,你凭什么要原谅一个注定冷淡,对你不闻不问的人?你付出了你可以付出的一切,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善意。”
  被关在柴房里一个月,沈樾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等待,也足够冷静。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心底的火腾腾地燃烧起来,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汹涌、更灼热,将浑身的血液都烤得沸腾,他发现自己确实是痛恨祝枕寒,痛恨他的视而不见,痛恨他的冷静自持,痛恨自己如此近乎癫狂,他却仍然那般的清白。
  他恨自己多管闲事,恨自己故作高尚,恨自己付出太多,得到太少。
  他恨不得......撕碎那副冷淡的脸,将祝枕寒碾进尘泥里,让他也像自己这般困于煎熬中,难以忘怀,让他也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的滋味,让他也知道等待是多么痛苦。
  于是他将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细雪,散了,碎了,弃之不顾了。
  清晨,胥沉鱼刚醒过来不久,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下着这么大的雨,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来找她的。她这么想着,一边起身披衣,一边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浑身淋得湿透的沈樾,他没有带伞,就这样硬生生从雨里走回宗门,神情麻木,对她说:“对不起,师姐。是师弟不争气,差点连累了宗门。”
  顿了顿,哑着声音,又说:“我要走了。”
  胥沉鱼心神俱震,赶紧抬手拉住沈樾,触到之后才发觉他的手冷得没有温度,脸却很红,再一摸额头,烫得要命,几乎要将她的手烫伤。沈樾在她面前哭过许多回,这次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反倒是她的眼睛酸涩,几欲落泪,央他,求他,不要毁掉自己。
  沈樾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听着胥沉鱼的声音,都是破碎连不成句子的。
  有一次,他勉强撑着精神,问:“师姐,你说什么?”
  胥沉鱼却又不说话了,摇摇头,让沈樾好好休息。
  她此番举动,算是私藏罪人,然而她望见沈樾脖颈露出的一截肌肤上,满是鞭痕,一直蜿蜒生长进衣襟中,她就无法狠心弃他不顾,胥沉鱼甚至后悔起当初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沈府的人接沈樾离开,她,或是胥寄舟,都很清楚后果,却仍选择了漠然旁观。
  胥沉鱼了解沈樾,知道沈樾是怎样的人,所以她相信沈樾。
  身为父亲的人,流着同样血液的人,却连问一句有没有隐情的耐心都没有。
  沈樾时常高烧不退,如此反复,等到他的体温终于彻底降下来,只是身体发虚,脸色并不好,时不时的,还要咳嗽几声。引路的童子私传胥沉鱼,说,有人要见沈樾。
  胥沉鱼说,不见。
  那童子却迟疑着没有走。
  胥沉鱼只好又问,是谁?
  童子如蒙大赦,连忙说道,是刀剑宗的小师叔,祝枕寒。
  胥沉鱼想起,从一开始,似乎一切的失控都是因祝枕寒而起的。
  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却隐约能够凭借直觉猜到,于是,她这一次并没有贸然拒绝,而是回去告诉了沈樾,让自己的师弟来决定要不要见——但是,沈樾说,不见。
  于是童子端着一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纠结神情,去传话了。
  胥沉鱼坐在床沿,沈樾靠在床头,怔怔的出神,他没说,胥沉鱼也就不问。
  过了片刻,换了个童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绞着衣角,很难为情地说:“师姐,师兄,我们同那位小师叔说了,师兄不见他,可他非说要见他,不见到就不走似的。”
  他犹豫一瞬,又说:“现在......渐渐有弟子围观,再拖下去事情恐怕会闹大。”
  胥沉鱼没有应下,只是看着沈樾。
  几秒后,沈樾像是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似的,慢慢地将视线从窗户挪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欢喜,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道:“好,我见。”
  在落雁门的山门,沈樾确实看见了祝枕寒。
  他想了祝枕寒不止一个月,想得快要发疯,如今真的见到时,却并不觉得宽慰,那张脸上出乎意料的带着焦急的神色,他素来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情绪,喊他,禾禾,沈禾......沈樾。然而,沈樾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有了第二眼,就有第三眼,他就会再次陷入那种困局中,无法脱身,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留在临安了。
  台阶的尽头,沈樾闭了闭眼,不再看祝枕寒,转身离开。
  踏入山门之际,他恍恍惚惚地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让祝枕寒看见他的背影。
  然而,他心中却半点快意也无,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但这短痛,已经足够他的指尖发麻,藏在袖子底下,颤得像是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所有遗憾或是喜悦,都一并摧毁殆尽,溃为云烟,那些刀剑宗与落雁门的恩怨,悬殊的身份,都在此刻成为“往事”。
  此后,温柔残忍得像一柄断水之剑的临安逐渐远去。
  随之迎面而来的,是千里风沙,烈烈如咽,却是钝刀,一点点将过往剥离。

第51章 梦觉西窗晓
  “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沈樾侧眸望向窗外逐渐氤氲得更深的夜色,缓缓说道。
  “黄沙镖,鸳鸯剑谱......我回师门,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你送我的那册话本。”他说道,“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彻底死心了,然而当回忆重新浮现之际,我发现我的心不是死的,它只是短暂熄灭了,只是一阵微风拂过,就能将火星撩拨得复燃。”
  “当时我太过怀疑自己,也不敢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赴约。”沈樾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忽然笑了,“如今我也知道了,你不是没赴约,是没收到那封信。时间隔了太久,当时你没有收到信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你不是不愿见我——这一点就足够了。”
  祝枕寒迟迟不说话,他摸了摸鼻尖,觉得有些尴尬了,于是找话题来说。
  “至于我一直不想告诉你真正原因,是因为我觉得好丢脸啊。”他说,“如今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的挣扎,大多都是基于你毫不知情的情况发生的,在你眼里,恐怕觉得我突然一下子就不理你了。我也有些担心,你会不会以为我还为了生辰礼物的事情耿耿于怀。当然,小师叔,你更不用觉得我可怜,我如今再讲述那些事情时,并不会难过。”
  半晌,祝枕寒从喉间慢慢逼出几个字:“这并不丢脸。”
  他声音又哑,又低,闷闷的。沈樾讲到后半段的时候,一直不敢看祝枕寒神色,如今听到他的声音才恍然抬头去观望他,即使夜晚寒凉,也能看得清他的眼眶泛红,说话之间,只是眼睫轻轻地一颤,泪水就顺着眼角往下淌,一直蜿蜒滑到他微启的唇瓣间。
  “我......我不知道你那时候那样难过,也没有察觉到你当时的不对劲。”
  祝枕寒说着,即使极力压抑着酸涩,仍有滚烫的眼泪不断从眼眶中往外流,引得素来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哽咽,他越是想要阻拦,就越发不可收拾,如同轰然决堤的坝。
  于是他只好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我并不是顽劣不化的冰。禾禾,我比你想象中更早对你动情。从你第一次吻我之际,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后悔当时没有回吻;我确实不善表达,不能像你一样直白地说出喜欢,但是当你问我,你可不可以喜欢我时,我并不是随意答应的,我那时候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不知该如何反应。”
  祝枕寒沾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于是沈樾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连忙要找东西给他擦眼泪,结果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出帕子,就只好抓着袖角,走到祝枕寒面前,半蹲着身子,细细给他擦拭眼泪。泪水流进指缝的时候,沈樾惊觉,原来祝枕寒的眼泪也是烫的,旋即,他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好笑:祝枕寒又不是冰做的啊。
  边擦,边哄道:“和你重逢之后,相处了这么久下来,我也能大概猜到当时你并不是我看上去那般冷淡。你记不记得,我在落雁门的时候,还刻意刁难你?那时候我心有怨愤,见了你就无法保持全然的冷静,忍不住要刻意刁难你,你不也是处处忍让我。”
  祝枕寒记得。
  当时,沈樾主动提出他们之间再不提前尘事。
  祝枕寒答应了。可是沈樾的脸上却浮现了怒意,似乎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两样都不能够叫他满意。他盯了祝枕寒一阵,一字一顿说道:“你总是如此冷静自持。”
  他现在也明白了——沈樾的百般刁难,只是为了看他失去冷静的样子。
  无论是冷脸相待,还是私自更换鸳鸯剑谱的男剑与女剑,都是为了看他愤怒,看他惊讶,或许只有这样生动的情绪,才能让沈樾有一种真切的实感,眼前的人,并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永远无法消融、只得观望的冰雪,才能让他心头久凝不散的怨气有所褪去。
  祝枕寒垂着眉眼看沈樾,红着眼睛,说道:“我那时不懂,还以为你是真的想与我两清......实际上,我来落雁门,就已是抱着不愿见你与旁人修鸳鸯剑法的念头了。”
  “我发现你替我抄了一夜的书时,真是吓了一跳。”沈樾擦干净眼泪,又用指腹轻轻触了触祝枕寒红得发软发烫的眼角,笑道,“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什么刁难,什么陈年旧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便想着,既来之则安之。”
  祝枕寒抬手握住沈樾的手腕。
  他现在忽然明白了那些话本子里,为什么一个人喜欢与另一个人肌肤相触,因为这样会让他有种安全感,就好像在灰暗煎熬的回忆海潮中起伏的扁舟,如今终于靠了岸。
  沈樾并没有抽出手,任由祝枕寒握着,反倒是翻过手腕,用指尖划了划他的手背。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说,“该你说了。你的手伤是怎么来的?”
  “你离开之后,我在原地呆愣了一阵,确定你真的走了。那时候大约正好有外出修行的弟子归来,于是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沿着寒江而入,我知道,如果被他们看见,恐怕会对你我造成麻烦。”祝枕寒低声说道,“于是我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走了山道。其实我的缘由才叫丢脸,并不想告诉你的——我走后,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你临走时带着恨意的那一眼,没留神,竟然在山坡上踩空跌了下去,摔在了用以捕兽的铁夹上。”
  落雁门多饲养禽鸟,山间设有捕兽夹,定期也会清理那些凶猛的野兽。
  凭祝枕寒的武功,是断然不会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的,可他就偏偏犯了。
  他是关心则乱,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沈樾。结果摔下去,捕兽夹登时合拢,并排生长的尖刺穿透手掌,顿时血肉横飞,点点红梅落于月白色的长袍,那一瞬间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痛,那只他用以持剑的手就已经动弹不得。这真是件可笑的事情,他想,武林大会的头筹在一个月之后,彻底废了。
  四处寂静无人,祝枕寒只好用另一只手,摸索着剑柄,一点点将捕兽夹砸开。
  那整个过程,已经是近乎麻木,等到捕兽夹终于应声而开之际,他的手也已经近乎溃烂。这样淌着血回师门后,整个刀剑宗大乱,江蓠甚至亲自传书给圣医阁,要五名最顶尖的医师速速前来刀剑宗为祝枕寒疗伤,但是,其实连祝枕寒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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