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藏在这里了吗?”
主仆二人进去片刻便出来了,
“且等好戏开场吧。”
“其实殿下。”叶时雨有些踌躇的开口,“瑾嫔这样不依不饶的,识破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难保不会伤到殿下,奴才心中有一计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瑾嫔的这些小把戏不难猜透。”高长风起了兴趣,“倒是你有什么主意?”
叶时雨踮起脚尖,高长风则微微弯下腰,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奴才先保密着。”
高长风讶然,最后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你的脑袋里天天都想些什么,但只此一条,不可再擅作主张,不然以我现在的境遇是保不了你的。”
“殿下您想立于万人之上是吗?”叶时雨一双晶亮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大逆不道的话就这样自然地说出了口,
“只要您想,奴才便愿意去做任何事,至于那些敢挡着您的人,奴才愿付出一切为您扫清。”
高长风哑然,他或许真的不能轻视了叶时雨,明明还仰着稚气未脱的脸,说出的却是这样惊心动魄的言语,
“你跟了我,走的将会是一条极其难行的路。”
“殿下想走的路,就是奴才要走的路。”
这一刹,高长风心尖一颤,心中满溢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他说不清是什么,似乎不仅仅是感动可以形容,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叶时雨的手,清瘦且微凉,
“好,那我们一起走。”
二人转过身去,身形渐远,即使面前只有未知的艰难险阻,即使身后只剩满目疮痍,皆无所畏惧。
上元佳节,皇长子大婚。
虽仓促,可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不同于以往,皇子成婚后需离开皇宫另设王府,高成樾既未封王更未设府邸,所以他仍住在原本的承明殿,成婚而不离宫,除了东宫太子谁也不会有此殊荣。
皇城各处皆挂上了喜灯,就连承欢殿门口的巷道也凭添了喜气,叶时雨好奇地看着,
“这宫中的喜灯果然漂亮,竟是金丝绢绣的,当初在老家奴才也见过娶亲,都是纸糊的红灯笼。”
“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叶时雨点头复又摇头,“还是不要了,若让人看见又是麻烦。”
“晚上听说还有烟火,到时候我们去看。”高长风冲他眨眨眼,“去御花园。”
叶时雨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皇城从早热闹到了晚上,到了夜晚似乎更甚,只是这御花园此刻根本无人有暇前来,当然,除了两个欢快的身影。
只见高长风先跃上了山石,又转身将叶时雨拉上来,就这样来回几次二人再次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个小小的山洞。
“奇怪,这里感觉小了些。”叶时雨艰难地扭过身子,与高长风紧紧挨在一起才算是并肩坐下。
“哪里小了。”高长风忍俊不禁,“这么久过去了,自己长高了不知道吗?”
叶时雨一怔,随即莞尔,“不止奴才长高了,殿下更甚。”
二人并肩看向远处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宴会和庆典将会持续至深夜,
“虽说在这个时候不该说这样的话,但父皇这是将大哥推向了众矢之的。”高长风突然道,叶时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成婚不是好事吗?”
“是,也不是。”高长风向叶时雨解释,“大哥的支持者多为文臣,而二哥身后的势力为武官,原本高显允也是有些势力的,但如今他这副模样,原本支持他的人也会另觅良枝。”
“当然这中间更复杂的是还牵扯到太后,她非父皇生母,所代表的也就是武将们的势力。”
“奴才明白了,大殿下这样便会成为另一半势力的眼中钉。”叶时雨捧着脑袋想了半天,“那还是像殿下这样蛰伏的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这么用的吗?”
高长风点点头,“只是我有些奇怪,父皇既看重大哥,为何会如此着急地将他推向风口浪尖,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这叶时雨便答不上来了,当然高长风并没有指望他能答上来,他更多的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突然天边一声巨响,一个火球自地面直冲云霄,片刻之后一朵烟花如霞光四射,在空中炸响,随后此起彼伏的烟火腾空而上,这夜瞬间如白昼般耀眼,却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天哪,原来这就是烟火,奴才还以为会是一个大一些的炮仗。”
别说叶时雨,就连高长风也看得呆住,这样灿烂的烟火即使在宫中也甚是少见,两人的脸随着空中绽放的花朵一明一暗,看得是目不转睛,但可惜这世间绚烂总是短暂,随着最后一颗烟花完全熄灭,一切归于了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恍惚,就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一样。
“就结束了吗……?”叶时雨有些恋恋不舍,又盯着看了半天,直到那边的灯火渐渐黯淡才叹了口气,垂下了肩膀。
寂静,便愈发显得寒冷。
“走吧。”高长风突然起身,带着叶时雨几下便回到了地面,
“殿下的功夫是和司夜大人学的吗?”叶时雨有些好奇。
高长风点点头,
“学过一些。”
二人看了如此绚烂的烟火,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的唠唠叨叨,然而这仅仅持续到他们拐进承欢殿的宫巷之前。
这平日里极其冷清的地方此刻站了十数名宫人,见着他俩了突然高声传道,
“四殿下到!”
众人的目光同时胶着在高长风与叶时雨身上,两人原本欢快的步伐迟疑地放缓,通传的声音传至承欢殿内,片刻之后吕贤竟出现,
“四殿下,请吧。”
“贤公公怎会在此,是父皇来看我了吗?”高长风看向吕贤的目光中透着期待,
吕贤微微一笑,“殿下进去便知道了。”
高长风满身洋溢着欢欣之意快步跨进门去,果然见一明黄色的身影,他立刻跪倒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他抬头笑嘻嘻的,像是没看到旁边的瑾嫔已悲愤得微微颤抖,
“参见瑾娘娘,瑾娘娘也来看儿臣,儿臣真是不胜欣喜。”
“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说,你将那害人的东西藏哪儿了!”瑾嫔厉声喝道,
皇上却微一皱眉,
“若瑾,长风虽顽劣,但秉性纯良,你应是弄错了。”
“臣妾怎么可能弄错。”瑾嫔双眼已盈满泪水,“您刚也见到了,允儿他成了什么样子,他现在头痛的夜不能寐,今日若不是允儿执意去寻死,臣妾实在没办法了才敢在这个日子里惊动了皇上。”
刚才高显允痛苦嘶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讲话虽然语无伦次,却反复说着高长风在害他,若非这样,皇上定不会亲自来到承欢殿。
“搜。”
旨意一下,吕贤立刻带了人在承欢殿内四散开来,高长风满脸疑惑,叶时雨则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高长风想将皇上与瑾嫔请进内殿休息,可话一出口皇上更显阴郁,似乎是怕皇上失去耐心似的,很快一队人略显慌张的回来,
“皇上,奴才们在旁边荒废的偏殿中发现了一个用符纸封着的壁橱,旁边还有散落的香灰,看起来十分不妥,奴才们不敢擅自打开,皇上可否要亲自一观?”
瑾嫔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极快,却被叶时雨敏锐地捕捉到,只是他很快别开了目光,眸子重新笼罩上惊恐。
皇上并未马上答话,而是先看了眼高长风,只见原本满不在乎的他神色变得紧张起来,眼神向偏殿瞟了下,又赶紧收回,盯着脚尖不敢作声。
“走。”皇上又看向高长风,“你跟着。”
一行人簇拥着皇上和瑾嫔走向偏殿,高长风与叶时雨偷偷对视一眼便匆匆跟上,此时的瑾嫔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有几步差点赶在了皇上前面,似乎早忘了自己应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偏殿前,皇上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宫殿,已是枯叶满地,窗破瓦漏,早不复从前模样。
他站了良久,好似十分感慨,却又一言不发,直到瑾嫔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皇上,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进了殿内。
殿中吕贤已等候在壁橱前,地上果然散落着一些符纸和断香,看样子还很新,高长风似乎十分紧张,他的眼神在壁橱和皇上之间来回游移,直到皇上一声“打开”令下,他惊慌失措冲上去抓住了吕贤准备打开壁橱的手臂,
“贤公公不要!”
第16章
高长风蓦然跪下,不住地磕头,对里面的东西显得十分惊惶,
“求父皇不要打开,里面……里面有您不想看到的东西。”
瑾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仿佛高长风的反应不该这样似的,她本想呵斥吕贤尽快打开,此刻又有些犹豫了,双手绞着帕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然而皇上早已没了耐心,大手一挥吕贤即刻打开了壁橱的柜门,上面封着的符纸也应声而断。
柜内一片漆黑,众人定睛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座庄严宝相的白玉点翠观音像。
“怎么会!”瑾嫔惊呼,似是十分惊讶地捂着了嘴,高长风双肩微颤,仰头将泪水逼回了眼眶,他越过吕贤,伸手将观音像从漆黑的柜里取出,将其牢牢护于怀中,
“母亲……不,静嫔生前每日都要在这观音像前诵经,为父皇,为历朝祈福。”高长风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与嘶哑,“儿臣知道父皇不喜见这旧物,可于儿臣而言此像珍贵,胜过世间珍宝无数。”
高长风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皇上,含泪的双眼中糅杂着惊惧和思念,甚至带着一丝控诉,
“儿臣知道顾家罪无可恕,可静嫔她对父皇和历朝的心从未有过改变,自打儿臣有记忆之时,她便日日在这尊观音像前为您和历朝诵经,她的一片心都凝聚在此像之中,儿臣自知愚笨,无法像其他兄弟般让父皇高兴,便也学着静嫔将这观音像供在此处,只是……只是……”
高长风支支吾吾,皇上深吸一口气,
“只是什么?”
“只是……”高长风抬眼了下柜门上断裂的黄色符纸,一脸的疑惑,“儿臣平日里只供奉过香火,却不知这符纸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瑾嫔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皇上眉目低垂,沉声道,
“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起来吧。”
高长风从地上起来,极为小心地将观音像重新放回了橱柜之中,又将符纸都扯下,揉成一团狠狠扔在了地上。
皇上抬眸看了这观音像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殿中人数虽众却无一人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他深深叹气,
“回。”
“儿臣恭送父皇,恭送瑾嫔娘娘。”
高长风与叶时雨伏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许久,久到整座承欢殿重新陷入冷寂,
“殿下……”叶时雨轻轻唤着,将高长风扶起,“咱们这是赢了吗?”
高长风点点头,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悦,他站了起来却没拍打身上的灰尘,眉宇间满是阴翳,
“殿下要回吗?”
高长风摇摇头,他将手伸入柜中,在观音像后轻轻一拨,只听得“咔嗒”一声,后面竟出现了一个暗格。
与此同时,叶时雨走到门外,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以防有人再靠近,而殿内高长风在暗格中取出的,是一个背后缝有高显允姓名及生辰八字的麻布小人,上面明晃晃的扎满了尖针,这……才是这柜中本来之物,只是这布人被发现时并没有扎着这许多针。
这针,是高长风一根一根扎进去的。
“我倒要谢谢你们,特地将此物送来。”
这一日,从天未亮折腾到深夜,再加上瑾嫔闹的这一出,皇上早已疲极,他站在床前微闭着双眼,任吕贤将厚重的龙袍脱下,
“阿贤。”
“奴才在。”吕贤仔细将寝衣整理好,以免皇上睡着时会有不适。
“你看出来了吗?”
吕贤手微顿,又继续着动作,
“奴才这榆木脑袋,能看出什么。”
“瑾嫔这是故意在引朕前去,看来这么多年她心中仍是耿耿于怀。”皇上坐在床边,轻轻按着额头,吕贤见状连上前去揉着,
“本不应助长这歪风,但显允病重,只要她肯消停,朕也不想去追究。”
“皇上要不说,奴才哪想得到这些,只觉得四殿下是有些孝心的。”
听到吕贤提起高长风,本是闭目养神的皇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倒是四两拨千斤。”他沉吟着,像是突然想起来向吕贤吩咐着,
“你去将那归心丸拿来一粒。”
吕贤从床边小柜中取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端上一杯温茶让皇上服下,
“自从太医院送来这归心丸,您是一日也没忘记服用。”
“左右是强身健体的,吃了总没坏处。”皇上服下药很快便睡下,吕贤见其已熟睡,将幔帐轻轻放下,目光转向仍放在柜顶上那盒打开的归心丸上。
他拿起盒子并没有马上盖上,而是凑到鼻前闻了闻,淡淡的药香沁入口鼻,数了数,还余十二颗。
吕贤取出一方软帕,取了一颗包住塞进怀中,正欲离开却又犹豫了,他回头看了看仍紧闭的幔帐,又将软帕打开,药重新滚进了盒中,待到柜门上了锁,吕贤吹熄了几个蜡烛,寝殿的光线顿时黯淡下来,一切就如同没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