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礼知道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此事绝不可细想,他起身将衣服上的皱褶抚平,尽力挺直了在净房磋磨的,有些微弯的腰杆,眉目间皆是淡定与从容,东宫主事太监的气度仍显而易见。
今后的他便只为殿下而活,万般往事尘封于心,绝不再提。
---
玉太妃如今仍在昭阳宫中,只是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早已不见了原本的风华,这短短几年谁都不若她这般大起大落,最终陷入无尽的泪干肠断之中。
她恨高长风,却无可奈何,她更恨叶时雨,却是连仇都无处可寻,日日避在深宫之中,无非就是熬过一日少一日,了此残生罢了。
“娘娘,您可还记得皇上在行宫中曾宠幸一名宫女?”如今她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仍是曹晋,“此事似乎有些蹊跷。”
“宠幸个宫女又有什么。”玉太妃根本不想听这些事,不耐地转过头。
“咱们宫里有个宫人与一个禁军守卫是同乡,前几日他打听到咱们这儿,说宫女小蝉自打除夕见过最后一面就再没出现过,他甚至去了行宫也没寻到踪迹。”
“无稽之谈,怎么可能是小蝉。”
“不是小蝉。”曹晋凑近了几步,附耳说了一会儿,原本斜靠在软垫上玉太妃撑起了身子,目光渐渐凝聚,
“小蝉是窥得了寝宫中那个人后失踪的,而且她当时说去找安芝?”
若说皇帝宠幸个人,无论宫女还是什么旁的人断不会这样遮遮掩掩,当初在行宫时就觉着奇怪,可若是小蝉只因发现了此人身份便被灭口,那这人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最近还听说皇上时不时地会去承欢殿留宿,并且一个宫人都不许跟进去。”
“承欢殿?”玉太妃喃喃道,“去将那守卫带来问话。”
果不其然,曹晋最终也没打听出什么实质的消息,但有一点能确认的是,小蝉进了德太妃宫中后,德太妃慌忙去了皇上寝宫,而后小蝉便再也没人见过。
这其中又能有什么联系呢,玉太妃深思苦索也想不出什么,但这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并且德太妃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哀家左右也无事,那就去德太妃宫里坐坐吧。”
几位太妃平日甚少来往,玉太妃的突然到访让德太妃十分诧异,她立刻与安芝使了个眼色,起身去应玉太妃。
想当初这个女人有多么不可一世,如今就有多么潦倒窘迫,所以与其当个短命皇帝倒还不如不做,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玉太妃逐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突然问道,
“怎么没瞧见安芝。”
“着她去办点事,等会儿就来了。”德太妃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开始盘算这女人来究竟想干什么,“娘娘怎么想起来问她?”
“哀家宫里你也知道没几个宫人,哀家就想起来原先在你宫里当过差的小蝉,也是个机灵的。”
听她骤然提起小蝉,德太妃眉头微动,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紧,
“自打先皇登基后她就不在哀家这儿伺候了,玉太妃找错地方了吧。”
先皇二字一出口,玉太妃就觉得心中一搐,她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殊不知这动作被德太妃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轻笑,这个女人一如以往,什么都写在脸上。
“可有人瞧见小蝉除夕那夜去到你宫里,就再没出来过,哀家虽有些唐突,但还是想向你讨要她来。”
此言一出饶是德太妃再镇定也不禁有些心慌,
“小蝉何时来过哀家宫里,哀家怎么不知。”
“禁军一个守卫亲眼所见,怎么小蝉不在你这儿伺候吗?”
二人来来回回拉扯了几句,德太妃复又稳静,她看出来玉太妃的确寻得些蛛丝马迹,但根本不知此人正是叶时雨,不然以玉太妃的性子,怕是早就闹起来了。
但她此时才知,原来小蝉之事竟还有个守卫知情,这便有些麻烦了,毕竟一个宫女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禁军中人可不是她能动的。
玉太妃虽没探得想要的消息,可她也看出了德太妃的遮掩,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这神秘人身份特殊,若是示人定是会掀起风波的。
叶时雨一直都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个什么岌岌可危的处境,现下玉太妃竟掺和了进来便是更加麻烦。
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让他觉得不安,并非是怕被发现的不安。
对于叶时雨而言,最让他害怕的不是被亮于世人之前,而是他现下越来越“没用”,成为了皇上身边随时都可能引起纷争的导火索。
他从不怀疑二人的情深,只是他现下这个处境注定是个只能躲躲藏藏,靠着依附而生存的人,是一个除了有情之外一无是处之人。
如危墙般岌岌可危的处境让他逐渐清醒,他不能也不可长此以往,他要让皇上心中的自己从“不愿弃”到“不可缺”。
云雨过后叶时雨伏在床褥之中,双肩的颤动仍未平息,紧攥的手指渐渐松开,他将自己的脸买入枕中,仍无法抑制的喘息着。
“你在想什么?”
高长风从背后压了下来,撩起他汗湿的发在耳边低问,叶时雨怔仲了一下,原来他的心不在焉竟如此明显吗?
“我……在想玉太妃的事。”
提起她高长风亦觉得窝火,自打她似乎是探得了什么消息后不见消停,似乎是铁了心要找出真相,若再放任其这样下去,暴露怕是早晚的事。
高长风其实已起了杀心,若真想让她死得干净也并非难事,只是当下她正在深挖之际若突然暴毙,会让更多人好奇这神秘之人究竟是谁。
他……的确不能继续在宫里了。
高长风一手捏起尖瘦的下巴将叶时雨的头转过来吻住,另只手顺着脊背凹陷处中间划过,探向了方才让他沉沦之地。
叶时雨陡然瞪大了双眼,分明才刚刚结束怎么又……?
他挣了几下想躲,却发现只是徒劳,双唇被放开,耳廓处一阵微热的气息钻了进来,
“打开,这次专心点。”
作者有话说:
欢迎宝子们关注微博哦,ID:莲卿吖。
第78章
养年殿的书房里,只有黄铮易和高长风二人,皇上压抑的怒火显而易见,但黄铮易依旧语气强硬,咄咄逼人,
“皇上,难道你还要重蹈薛家的覆辙吗!”
其实早在老伯阳侯之时,黄铮易就曾提过削爵,但当时南诏突起伯阳侯一脉被重挫,此事便也按下不提。
现在杨子瑜重握重兵,他果然是旧事重提。
高长风深吸一口气,“朕能顺利极为,伯阳侯功不可没,这才多久,就急于去了其爵位,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伯阳侯如今手握重兵,但根基未稳,麾下大多是薛羽原来的旧部,正是削爵的好时机。”
“那也不可操之过急。”高长风已有些不耐,他知道黄铮易是极为重文轻武的,而他反倒不再想像之前那样,将朝堂变成了文官的一言堂,
“伯阳侯原本的兵力就不算充足,至于薛家的朕已打算将三成归于武安侯谢景风,如此一来兵力均衡,不必现在就削了杨子瑜的爵位。”
“这些个异姓藩王本就不稳妥,包括武安侯也是一样,这些武夫出身的头脑愚拙,易被煽动,唯有尽早提防才是。”
“可外族也不得不防,现下不是时机。”
黄铮易还想劝说,却见高长风不耐地拉了拉衣领,脖子侧面一个暗红的印记就这么显露出来,让他怔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窘然。
关于后宫里的那些传言他并非不知,本想着皇上毕竟年轻,宠幸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也可顺势提出充盈后宫之事,可前几日玉太妃派人说了些蹊跷之处也的确让人十分在意。
“皇上,宫中皆传您宠幸了一位宫女可是真的?”
高长风刚将茶送到嘴边,闻此言顿了一顿,才又仰头将茶饮尽,
“怎么黄相也信这些流言蜚语不成?”
“若皇上真属意哪个宫女就先封个采女,纳进后宫也不是不可。”黄铮易拱手道,“现下局势已稳,以皇上的年纪也当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了。”
“朕从未宠幸过哪个宫女。”高长风眼神看似温和,可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意,“黄相莫要再提什么后宫子嗣,朕已有楚昀,他以后会是太子,更会是历朝的皇帝。”
“历朝历代哪有皇上只有一个孩子的?既已为帝自然是要绵延子嗣,此乃伦常!”
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高长风的拒绝是黄铮易没有料到的,越是不承认便越是让他觉得传言可能是真的,
“流言蜚语既然已传到老臣的耳中,那很快也会传遍朝野,皇上何不趁此机会澄清,为何还要加以隐瞒?”黄铮易说完,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高长风,目光中透着锐利。
“呵……”高长风轻笑,“看来黄相不仅操心前朝之事,就连后宫也要亲自劳心劳力。”
“皇上的事不分前朝后宫,皆为国事,那承欢殿之中到底是何人,这人与德太妃究竟是何关系,皇上也得给个交代才是。”
“承欢殿?”高长风冷然道,“承欢殿是朕的旧殿,朕念旧去住一住又有何不可,黄相若不信现在就可随朕前去,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藏人。”
话已至此,黄铮易知道不可再继续逼问下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扫向高长风的脖子,现下那里已被衣领遮的严实,可那印记不会说谎,
“老臣是外臣岂敢踏足后宫,但纳妃之事还请皇上三思,起码尽早立后才能稳定民心。”
黄铮易看似退让,可言语中仍是步步紧逼,高长风不愿再与其争论,不置可否地让其退下。
黄铮易一走,书房中霎时间安静下来,高长风暗叹一声从龙椅上下来,走到窗边朝远处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从暗处走出一人,立于高长风身后,似是再三思量后才道,
“伯阳侯不会反。”
出言的正是以安。
高长风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仍看着窗外,以安的手指松了又握,内心不安渐起。
“你又怎知他不会。”
突如其来的一句打破了寂静,如一道惊雷打向以安,让他的心霎时间狂跳起来,手指有些发麻,
“我……”以安说不出原因,但他仍咬着牙道,“他不会。”
“黄铮易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这些异姓王不得不防。”
“皇上。”以安骤然跪下,“皇上若不放心,臣可派幽肆中人前往监视,若有异动必能即刻得知。”
高长风看向以安,一向无欲无求的他每每遇着杨子瑜便没了平日的淡定冷静,是什么样的心思他早已明白,
“你有心,他未必有意,若有一日他辜负了你的信任,你又当如何?”
“臣忠于陛下,至死不渝。”以安声音虽微颤却坚定。
“这几年朝中接连动荡,不仅国库空虚,可用之人更是少之又少,那些狼子野心的外族又岂能不知,所以朕现在是不可能动这他们的。”
尤其是南诏那边,当年那一役他们最后也没讨得好,同样休养生息了这些年,若是撤了伯阳侯众将士难免不会心生怨气,也会给他们趁虚而入的时机。
以安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皇上短时间内不急于削爵,那杨子瑜就有时间表现出他的忠心,日后若有机会相见,他也要好生提醒他才是。
“你安排随时雨同去的人可稳妥?”高长风突然问道。
以安闻言立刻拉回了心神,“陛下放心,无论行事还是武功都是极稳妥的。”
高长风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此次放他去符阳府,既是他之所愿,也是他有意成全。
高长风知道,若维持现状,即便今后光明正大那最多也就是个近侍,做这皇城中的一只金丝雀,他会害怕,会为自己的“无用”而终日惶惶。
所以即便心中不舍,他仍让叶时雨去了符阳,毕竟他的时雨本就非池中之物,又岂能如妇人一般被困于深宫之中。
---
黄相之孙黄既明作为统领一举平定了盘踞符阳府的暴民,而暴民之中其实大都是平民百姓,除了一些主谋要党,但凡真心悔过的只要查明非匪徒者,皆放还归乡。
此举大大抚慰了民心,黄既明也顺理成章地接任了知府一职,当地百姓皆是拍手称快,欢欣鼓舞。
黄既明当然清楚这其中几乎全是萧念亭的功劳,但他可是左相的孙子,是皇帝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这次这般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他的仕途,任他萧念亭再厉害也不过是给自己铺路垫脚的。
符阳府是个风景秀丽的富庶地方,自古便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定居于此,所以这里名家多,富商也越多,其中这富商便与官府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弯弯绕绕。
自打黄既明走马上任以来,知府的门槛几乎都要被递帖子的人踏平了,黄既明懒得动心思,便按照前任知府陈翀的交代择了些重要的见见。
但他也没忘了祖父的嘱咐,但凡贵重物品一律拒之门外,渐渐两袖清风的名声也四散传开,黄既明口碑更甚,传入了黄铮易耳中也深感欣慰,想着到底是该放放手才会长大。
知府府宅从门庭若市到渐渐平静,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可那富商名单上偏有一人一直没有出现过,那便是符阳首富秦家少爷——秦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