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下是如何处置的。”黄铮易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那家是个三代单传的,又不是缺钱的人家,所以现下闹得很凶,整个符阳府都传开了,那家还扬言要进京告御状,非……非要少爷偿命。”
“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眼下骂也是无用,诸多事掺搅在一起,竟如同打了个死结一般将他困得死死。
叶时雨之事表面上看是等他表态,可如此隐秘之事他都已尽数得知,又岂是答不答应这么简单,更何况叶时雨手中还有能治好黄既明的方子。
可话虽如此,以他在朝堂的位置,本还可以拿一个主动权,现下黄既明搞出这种事就将他完全陷入了被动。
“相爷,少爷悔恨不已,是真知错了。”
现下知错又有何用!
黄铮易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好在上次治水也立了功,皇上总会念些功劳的。”
仆人本欲退下,可闻此言踌躇了几下才细声道,
“这治水之功其实也是秦家少爷的,溃堤的安石县所建的祠堂供奉的也是秦少爷,这事儿虽未上报,可民间却都是知道的,而且……”
看着黄铮易脸色已是煞白,仆人伏在了地上不敢再说下去。
“还有什么都一并说了吧。”黄铮易已经没有力气动怒了,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民间谣言四起,皆称相爷教养无方,愧对……世人敬仰。”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不敢抬起,候了许久才听得黄铮易苦笑叹道,
“何来谣言,本就是如此,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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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相突发重疾,相府的门槛差点儿被探望的人给踏破,可无论是谁皆被挡在了堂屋,饮一杯茶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所有礼品一概拒之。
这一病就病了十日没上朝,这期间流言渐渐四起,不止是民间,就连官员们茶余饭后也会议论上几句,相府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人的嘴却是堵不上的。吆吆吆
“夫人!”门房的人几乎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府内,慌慌张张的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一般,“方才宫里的公公来报,说皇上半个时辰后要驾临相府!”
“什么!?”黄夫人双目骤然瞪大,“皇上要来!”
黄铮易脸色也本就不好,听到此言也强撑着坐了起来,“皇上竟要亲临相府,老夫这样成何体统!”
“公公方才说皇上特意交代,说相爷生病千万不要起来,卧床即可,皇上要亲自至榻前看望。”
皇上真的屈尊降贵到了黄相榻前,非但按着没让行礼,反倒给亲自喂了药,这一趟下来态度已是明了,皇上还是向着黄相的,如此一来谁还敢再议论此事。
不仅如此,皇上亲自下旨押解黄既明回京,明着是罚,百姓们拍手称快,可京中诸人心中明白,反正这官也做不得了,这其实是将黄既明从仇恨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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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羡仙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茶肆,虽位于闹市,但只要进了这茶肆的大门就仿若进了隐逸之境,密林假山之间只能见得曲径通幽。
但凡进来便有茶童引领着,只消转个身便被树木遮住身影,每座茶屋皆不互通,与他人碰着的几率极低,是京中达官贵人相谈议事常选之地。
此时在一处茶亭内,一老一少二人相对而坐,年纪轻的此刻认真地执壶煎茶,一举一动如画般赏心悦目,
“相爷才痊愈,不宜因过浓的茶,此茶唤作云渺。”纤长的手指在素白的茶具上抚过,清透的茶汤泊泊置于其中,“乃是穹山高处所采,因常年云雾缭绕故作此名,茶虽清淡却清香扑鼻,饮后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说着,一双手将茶杯捧起奉过头顶,“佳茗寄闲情,雅意润烦心,在下奉茶一杯还望相爷笑纳。”
双手虽举起了片刻,可最终黄铮易还是将茶杯接过,低头啜了些许,而后低敛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惊喜,果真好茶。
其实再见到叶时雨,黄铮易已淡然许多,病榻上这些时日,他难得闲了这么久也想了许多,自己虽不甘心却奈何这个不争气的孙儿是自己的软肋。
他一度以为皇上必会以黄既明的性命相要挟,却没想到非但帮他解了围,还安抚了苦主一家不再追究,保住了他的体面和黄既明的性命。
自己的儿子就没看顾好而英年早逝,就剩这么个亲孙又岂会真的置之不顾,若真绝了后,他又有何颜面下去见黄家的列祖列宗。
“叶公公,宫中认得你的可不少,你若回去可曾想过后果。”
“此处只有在下与相爷二人,有些话但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叶公公这三个字从黄铮易口中出来叶时雨的心便定了,他的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
“在下幼时天幸在生死之际遇到皇上,彼时与皇上相依于深宫之中,说句大不敬的,情意不同于他人。”
“在下不求功名利禄,只求能常伴圣侧,伺候圣上穿衣用膳便是心满意足,只要相爷您认定在下是叶知秋而非叶时雨,他人是万万不敢说什么的。”
黄铮易沉吟半晌,茶都饮了三杯才缓缓道,“你所说的那方子,当真能治?”
“千真万确。”叶时雨将茶点切成小块,置于盘中递给黄铮易,眼神坦荡自然,语气中带着从容笃定,“若不是有万分的把握,以在下的身份又岂敢与相爷提及。”
茶点微甜,配以茶水的馥郁的香气,整个口中瞬间充斥了令人愉悦的滋味,黄铮易微微的叹了一声,接过了叶时雨双手奉上的药方。
黄铮易走后,叶时雨唤清川来将茶台收拾干净了,重新摆上了新茶与茶点,其实黄铮易不知道,此间茶肆今日没有旁的人,全因现在踱步进来之人,只见他闲庭信步,并未坐在方才黄铮易所坐的位置上,而是与叶时雨挨着瞧着他熟练地煎着一壶新茶,
“黄铮易到底是过不去这一关。”
“是人便有私心,旁的事或许打动不了黄相,但扯上黄既明必是妥的。”叶时雨说着,眼睛盯着的却是咕咕嘟嘟冒着泡的茶汤。
高长风捏了块茶点尝了尝,又捏起一块送到了叶时雨紧抿的唇边,叶时雨微怔了下,继而张开了口,只是这块茶点也太小了些,他试图将糕点咬进口中未果,就只得向下含了含,温热的唇就这样含住了高长风的指尖。
高长风的脊背突然升起一阵酥麻,手指不怀好意地刮过舌尖,附于耳边轻道,
“将壶放下,当心烫着了。”
“唔,还没好。”
“我不想吃茶了。”手指在温热的口腔中搅动着,接下来的话让叶时雨陡然睁大了双眼,“我想吃你。”
“不……不可!”叶时雨将头扭到一旁,尽力避开追逐的手指,“这可是在外面!”
虽说这茶亭四周树木与灌丛密实,周围必也安排妥当不可能有人靠近,但这可是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除了些许垂纱幔帐,连堵墙都没有。
这……这与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何不同?!
“回来的这些日子你思虑甚重,今日心事可放下了?”
此言倒是教叶时雨心中敞亮,他抬首看向高长风,眉梢上都带着欣愉,“放下了,只要能回到皇上身旁,便再无可惧。”
“既如此,你还怕什么?”
叶时雨愣了下,眼睛忍不住瞟向四周,这里寂静如斯,除偶有鸟鸣外再无一丝动静,红晕从脸颊攀向耳根,
“可是……”
“自打你从符阳回来就心事重重。”高长风看着眼前目露惊惶的人,鼻尖蹭过耳上嵌着的宝石,一路向下埋进了颈窝,“我见你心中不定便没有碰你,你自己算算日子,多久了?”
这话倒真让叶时雨心中升起一阵愧疚感,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衣襟,犹豫了片刻才试探道,
“那……那我帮你。”
街边不断有人路过茶肆,心中都觉得奇怪,这不羡仙从未见过关门,怎的今日竟闭门谢客了一下午。
可没人知道的是,直至明月高悬之时,不羡仙的后门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随着夜色的遮掩,消失在了通往皇城的方向。
卷五 浮云朝露
第87章
崔安久听完他师父说完,久久没能回过神儿来。
叶时雨这个名字他一点儿也不陌生,当初他们这群太监眼见他年纪轻轻坐拥实权,在先皇那处如鱼得水般的左右逢源,深得圣宠艳羡不已。
可皇权更替之际,他竟能手起刀落有胆子弑君,私下里宫人们也议论感慨着他够狠,可风光几时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落得个横死,听说被庆公公砍的面目全非。
可现下师父召他来密谈,说的竟是叶时雨人已在宫中,现下深得皇上庇护?
他是当真糊涂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叶时雨与先皇和当今皇上到底是何关系,怎的皇上还能护他假死,带他回宫。
“你且牢牢记住,现下回宫的不是叶时雨,而是在岁山行宫当差的叶知秋,只要将他当做一个八品御前太监安排妥当即可,其余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其中关键崔宗奇也同样不知,但他懂得在宫里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
皇权几经更迭,这几年宫中的人可谓是大换血,尤其是御前,原先伺候先皇的自然是一个都不能留,所以养年殿与勤政殿这里除了崔安久,并没有人认得叶时雨。
虽不认得,可殿里的宫人们依旧能感觉到此人的不同,先不说从未有过从行宫能直接到御前伺候的先例,就连从不要人在寝宫内上夜的皇上,竟指了他进殿伺候,这免不了让人侧目。
但这些宫人既然能在御前伺候,那必然是懂分寸的,所以渐渐地其他宫里虽知道养年殿从行宫来了个太监,却也无人知晓是谁。
高长风在勤政殿的偏殿与大臣议事,这寝殿内就只剩下叶时雨,只听得半开的窗上有节奏的几下敲击声,叶时雨前去打开,正是清川笑嘻嘻地站在外面,
“掌司,属下有些趣事要讲与您听。”
叶时雨见着他眉眼就忍不住舒展开来,“也就是你,把情报当做趣事来说。”
清川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笑道,
“黄相拿到药方,连夜就熬了药给黄既明送进了牢里,应是起了作用。”清川憋着笑,“昨夜送了个黄府的丫头进去,这是要留种呢。”
叶时雨闻言眉梢一挑,神色颇具玩味,“竟把相爷吓成这样,连择一门亲事都顾不上了,不过倒是可怜了这位姑娘了。”
黄既明总归是闹出了人命,符阳府知府之位自然是不保,回京后先行关押。
其实苦主那边已经安抚,结案后其实黄既明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再有半月就能释放,没想到黄铮易连这半月都等不了了
“要属下去做些什么吗?”清川的语气中充满期待,倒是叶时雨摇了摇头,
“随他去,相爷为国鞠躬尽瘁,让黄家留下个后也是应当的,你若觉得太闲倒真有件事需得你去做。”
一听有事,清川敛下了笑意静候吩咐。
“你可有法子让人变疯?”
“自然是有,端看您是想快些还是慢些了。”
“循序渐进,一个月内。”
清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双眸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邪佞,“属下明白。”
如同来时一样,清川走的悄无声息,叶时雨看看时辰,起身去茶案边开始着手煎茶。
他心里的这个人就该是高坐堂上,受万民之敬仰,不染一丝龌浊,而见不得光的事,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
思绪随着茶汤蒸腾的水汽飘散,待到高长风回来,一切都准备的刚刚好。
“还得是你亲手煎的茶,勤政殿那边的只能勉强入口。”外头炎热,高长风边夸赞着边连饮了几杯,这让煎茶之人颇为受用,面上也露出了些欣愉之色,
“都是一样的茶,一样的水,那勤政殿煎茶的太监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会比奴才的差。”
为求稳妥,现下无论是否独处,叶时雨都坚持自称奴才,他边伺候着高长风脱下沉重的外衣,边讲着清川刚才带来的消息,
“符阳那边送过来的瓷器也差不多要到宫里了,黄既明一听秦如意已死,便抹去了他在瓷器生意上的痕迹,将得利一并吞入,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文书都是他亲笔签下的。”
“也不知黄铮易这样的人怎么就教养出了一个蠢笨好色的孙子。”高长风一想起他竟敢觊觎叶时雨便怒火攻心,他一把揽过叶时雨,忍了忍才没将他束得好好的发散掉,“你倒还好心让他留个种。”
“黄相毕竟是功臣。”叶时雨低声道,“若到时黄家真的绝了后,奴才恐他孤注一掷,若是有个重孙在,他必会有所顾忌。”
高长风一只手紧紧地揽住叶时雨的身体,忍不住吻上叶时雨修长的后颈,喃喃道,
“还有旁的事吗?”
叶时雨双目微微睁大,犹豫了少倾,
“没了。”
“嗯……”高长风的双唇依然流连在肌肤上,只是按在他胸口的手又贴紧了几分,“你的心突然跳很快。”
“陛下这样,奴才的心自然跳得快。”叶时雨低喃着,转过身来看着高长风的眼睛,撑在他身上的双手忽而向上,用双臂揽住了高长风的后颈抬起下颌吻了上去,高长风轻启双唇迎着,享受着他的主动。
他轻轻地噬咬舔吮,逐渐地加深,闭着的双眼轻微地颤动着,长长的双睫甚至轻搔着,带来阵阵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