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之时皇上曾亲口说让我护着他,这是……”清川暗自咬了咬牙,“这是圣旨。”
“我知道拦不住你,也知道你的本事,所以你去吧。”
清川缓缓退了两步,抱拳以礼,一言不发地转身没入了黑夜。
与此同时,杨子瑜缓缓走来也不由得叹了一句,
“清川真的是个至忠之人。”
“就只有忠吗?”以安将目光从浓稠的黑夜中移出来看向杨子瑜,“你可看出些别的?”
“别的?”杨子瑜只觉得此刻的以安目光与平日不同,似乎有一股柔和冲淡了冷意,教他看了心中莫名的酸胀了下,“还有什么别的?”
“那你觉得我对你有何不同?”以安没有回答他,一双平日里冷静无欲的双眸里闪现着一丝期待,反而继续问着。
这个问题难不倒杨子瑜,他露出了不自觉的微笑,
“你啊,对别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话,偏就对我不同。”
“如何不同?”
“凶巴巴的。”杨子瑜摇着头道,“在临康别人都怕我,可我偏就怕你的脸色。”
虽是在抱怨,可那语气中却有一丝甘之若饴的味道,以安也低头勾起了嘴角,
“那好,我以后不对你那样。”
“可别。”杨子瑜反倒吓得连连摆手,“你要天天冲我笑,我可就更害怕了。”
以安是真的被逗笑了,可这笑容被心中的愁绪压抑着,仅仅出现了一下,若不是杨子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会怀疑是自己花了眼。
杨子瑜被这一闪即逝的笑容牵动着,可随之那双眉再次蹙在一起,也把他心再次揪到了一起,
“我定会竭尽全力,会没事的,别总皱着眉。”杨子瑜伸出拇指按在以安的眉心,以安抬起头就这么任他揉着,
“嗯……一定没事的。”
第117章
这些日子叶时雨表现得极为老实,送来的药哪怕与前一日味道完全不同也毫不犹豫地喝掉,大约是南诏王对他放下些戒心,守卫和宫人对他的看管也松了些,起码他与柳旭能单独说话。
“王宫大部分地方我都算熟悉,四个宫门外面三个都是深沟,不落桥根本出不去。”
南诏王宫与皇城相比只能算个弹丸之地,宫殿院落远没有其复杂。就算是柳旭被看管注意着,他也将王宫大概摸了个清楚,
“唯有这南边是峭壁,那一面的门几乎就是个摆设,听说从未开过。”
叶时雨闻言半晌没说话,他朝院后看去,正是那如刀削般的悬崖。
这里几乎就是王宫最深处,南诏王放心地将他软禁至此,也是知道这样的山壁就算大门敞着他也无力翻越。
就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吗?
叶时雨走进房间,坐在窗边桌旁托腮向上望去,这里连峭壁上的一木一石都看的一清二楚,他看了许久许久,心中也默默计算了许久,最终不过一声轻叹。
就算他能翻过宫墙,想从这里逃离依然是不可能。
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小石子滚落的声音传来,本已有些跑神儿的叶时雨霎时间被拉回了神志,与此同时,峭壁上果真是有一些小石头滚落,最后砸到了崖边的树上,就连枝叶也被打落下些许。
奇怪,是自己没注意吗,好似之前并未有过山石掉落的事。
叶时雨用双臂撑住身体向外探去,扭头朝上看着崖顶,崖上被茂密的丛林树木遮盖,果真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做什么?”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进屋来的宫人快了几步来到窗边也朝外看去,但见一切寻常才又问道,
“你在看什么?”
不知为何,叶时雨直觉不应将石子掉落的事告诉他,“方才窗边站了只没见过的大鸟,见人进来便朝外飞去,我好奇就朝上看看。”
见这宫人还要出言,叶时雨便摆摆手,
“我乏了要睡会儿。”
他阖目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叶时雨一动不动,整个房间静得很,可一炷香后门却再次响起关上。
这时那宫人才真正的出去,叶时雨缓缓睁开眼,这般处境下根本无计可施,他让柳旭想办法也当真是为难他。
可叶时雨想走,即使表现得再淡定,但他知道自己内心的煎熬几乎犹如一团烈火,将五脏六腑都几乎焚烧殆尽。
他想说服自己全然是为了历朝的安危,可心中一个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不断提醒着他心底的自私。=屁鼗=
他想回去,去看看那个传闻中那个被皇上捧到心尖儿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有着什么样的本事。
南诏要战,他便是个奸细,待自己回去莫不是要把他杀之后快。
但皇上是不是不知道他是奸细,是不是碰了他,发现……发现他比自己好?
想到这里,叶时雨的心里忽地就一阵没有着落的乱跳,就连指尖都有些发麻,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许久不曾被拥抱过的身体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想念背后紧密相贴,汗水交融的胸膛,想念呼吸被掠夺到几近窒息的迷乱,还有一次又一次地被迫攀上高峰,无论是哭泣还是求饶都无法停止。
叶时雨呆呆地看着床顶,他曾无数次想过待到再见的那一刻,无论何时何地,就全然不顾地冲过去抱上,甚至用力地亲吻。
在知道柳听禾之前,叶时雨是极自信的,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没关系。
可现在他知道若真见了,自己也不敢在如此肆意,若是被推开,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枕边一片濡湿,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流泪了。
叶时雨你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了,也不看看现在身在何处,还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暗自骂着自己,想依靠这样将自己骂醒,这次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交谈声,让他的注意力瞬间从思绪中抽离。
“曲帕走了。”
一阵停顿后,又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刚才在屋内那人,
“没事儿,睡着了。”
“曲帕和是阁罗泰大人的心腹,这回没能把人带走,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真是的,王上与阁罗泰大人快为他闹翻了脸,他还真能睡得着。”那人啧啧道,“若真闹起来,保不齐就直接杀掉算了。”
门内,叶时雨赤着脚贴在门边,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过我总觉得王上与大人看似在为这个阉人争吵,但又好像不是。”
“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谁不知道大人现在功高盖主,王上不高兴了。”
果真如此!
叶时雨内心一阵欣喜,想不到自己竟让他二人的争斗由暗转明,开战在即却龃龉不合,这对历朝来说极为有利。
如此自己或许能为南诏添上一把火。
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叶时雨怕他们突然进来就打算回床上继续假寐,余光却发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叶时雨心下一惊,刚想去一探究竟,门外却出现了脚步声,他朝窗外看了一眼,重新躺下。
而此刻的偌大的宫殿中就只有南诏王阁罗泰二人,只见南诏王高坐在王座上,而站在下面的阁罗泰身形虽瘦小,却站得笔直,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已紧张到了极点。
“王上究竟意欲如何。”阁罗泰的语气能听出忍耐,然而这种忍耐在南诏王眼中却成了讽刺。
“这句话本王倒想问问你。”南诏王眸色沉沉,“你到底还做下了多少本王不知道的事。”
阁罗泰一怔,眉头紧蹙,“王上又何出此言,臣无论做什么都是……”
“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南诏,为了本王是吗?”南诏王的声音蓦然低沉,“阁罗泰,你为了南诏不假,但是不是为了本王可就不一定了。”
南诏王大手一挥阻止了阁罗泰开口继续道,
“当时襄王来信说叶时雨即到,会将其击杀在路上,而你却在得到消息后连王宫都没回去密会襄王,然后不顾本王旨意将其保下,不过是一个被流放的阉奴,你都要违抗本王吗!”
“正如王上所言,若他只是个被流放的阉奴,那历朝的郡王和重臣又为何要穷追不舍,而杨子瑜又为何会越了边界也要保其性命。”阁罗泰忿道,“当时时间紧急来不及回宫禀报,老臣只能先去找了襄王,后来……”
阁罗泰抬起头深深地看向南诏王,“后来在臣打算带叶时雨回来之际,却发现了南诏的刺客,而目标正是老臣。”
南诏王闻言却眉峰微挑,并不否认。
阁罗泰只觉得一股郁气从胸口直涌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老臣什么都知道,但一直都在装聋作哑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南诏的千秋大业成功在即!”阁罗泰痛心疾首,“历朝经历了几番变动,除了杨子瑜这里兵力还算充足,越向北进便越薄弱。”
“而现下我们已完全控制了泗安郡,兵力也悄悄向北渗透,待到起兵那一刻便是铺天盖地,便是大罗神仙也挡不住。”
“而且老臣正打算与西决国密谈,待到我们挥师北上之时,西决也会起兵,到时候高长风措手不及,我们……”
“只是打算吗?本王怎么听说前往西决的密使已经出发了呢。”,南诏王勾唇一笑,打断道,“所以这到底是本王的千秋大业,还是你的千秋大业。”
“老臣只为有朝一日见我南诏君王坐在历都的龙座之上,受天下人跪拜,绝无私心!”阁罗泰字字铿锵,唯有紧握颤抖的拳头昭示着压抑的愤慨。
“南诏君王?呵,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南诏王竟笑了起来,言语中满是讽刺,“你的确忠心,可那忠心是给我的父王和王兄的,可最终是本王坐上了王位让你失望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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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老臣尽忠的始终是南诏的王,无论是谁,老臣都会全心全意辅佐,绝无二心。”阁罗泰眸色坦然,并未因为南诏王的一席话而闪躲,“王上,此时此刻还望以大局为重,毕竟大事在即,若臣与您之间再起隔阂,便是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静了下来,直到南诏王逐渐敛下了浑身的戾气,整座宫殿的气息似乎才开始流通,
“本王当然知道何事为重,你若真心助本王入主中原,那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这话便是将二人之间的恩怨掩下,可阁罗泰知道,这不过是为了起兵而暂且的妥协,南诏王对他积怨已深,待到他坐上龙椅的那一日,或许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日。
“大人又何苦至此!”万籁俱寂的街道上,阁罗泰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便是他的心腹曲帕,“王上不信您,您又为何非要留下。”
为何?
人人都道自己聪明一世,却不知自己明知结局却还义无反顾。
“王上……”阁罗泰突然停了下来,微眯的双目凝视着远方,沉吟许久,“臣知道您会看着,您所期待的一统天下终有一日会实现,所以无论结局如何臣都不会后悔。”
曲帕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阁罗泰叫的先王,但奈何先王早逝,大人对国之忠贞再无人能懂。
他心中忽地一阵酸楚,他实在不明白现在的王上如此对待大人,可大人为何还是义无反顾,曲帕知道劝也无用,
这夜,一如既往的潮热。
叶时雨对那黑影十分在意,听着屋内看守他的人鼾声渐起,他缓缓坐起看向了窗棂,下一瞬果真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窗上!
叶时雨骤然睁大了双眼,他轻手轻脚地向床边挪动,用床幔遮住身形向那边望去。
屋内夜里闷热,最开始看守时日日门窗紧闭,后来他们大约觉得叶时雨压根儿不可能从那里逃出去,便不再锁起。
黑影用极轻柔的力道将窗缝推开,不过刚刚能进一个人大小,这人就便足见点地,极轻巧地跳在了桌上,从出现到进来,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叶时雨捂住口鼻不敢再探头出去,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会是谁,难道是阁罗泰白天没能将他要走,于是夜里来吗?
黑影从床幔边经过,遮住了一瞬的光线又离开,依旧是毫无声息。
叶时雨心知此等高手必然已经感知到藏在后面的他,可他却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朝躺在竹榻上的宫人而去,最后蹲在了他的面前。
这背影是……?
叶时雨霎时间认了出来,内心的狂喜让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硬是将惊呼挤压进了喉间。
一阵淡淡的幽香从那边飘散而来,黑影起身转了过来,窗外浅浅的月光投进来,映在那看向叶时雨的面庞上,虽然依旧模糊,可无需看清。
“清川……”
幽香之下叶时雨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下坠的身体却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托起,一颗药丸被送进口中。
混混沌沌中将药吞下,叶时雨却觉得身上有一股力量越收越紧,迟钝的头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清川紧紧抱在怀里,甚至感到了他身体轻颤。
迷药叶时雨吸入的不多,那药也开始起了作用,他渐渐觉着有了力气,抬起垂在身边的双手安抚似的轻拍了下清川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