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顿时是一片温热的黏腻,与此同时清川突然缩了一下,口中溢出一声闷哼。
“你受伤了!”叶时雨低低地惊呼,想将清川推开看看他的伤势,可清川却不肯松手,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喉间哽了一下没能说出来。
“你这样会扯到伤口的。”叶时雨的内心虽也激动,可他更担心的是清川的安危,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清川这时才好似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低声道,“您稍等下。”
说着,他起身走向屋外,片刻之后带着一身迷药的香气回来,语气有些不稳却异常坚定,
“我带您走。”
黑暗中,清川的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可他却没有等到与他同样的情绪,望着眼前看着自己,却气息平稳到没有一丝波动的叶时雨,他的心突然一阵惶然,
“公子……?”
“清川,现在你听清楚我的每一句话。”叶时雨将手臂微抬,躲过了想抓住他的清川,肃然地看着他,
“我要你现在出去报信,南诏马上要战。”
“什么!”清川瞳孔微缩,胸口宛如被重锤砸中,“南诏要战?”
“对。”叶时雨快速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具体时日,但此消息千真万确,杨子瑜不会有问题,那么南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泗安郡的青龙山。”
“所以襄王恐怕不止是谋逆那么简单,他招惹到了南诏。”叶时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南诏送进宫的是个奸细,至于卢元柏是否参与其中现在不得而知。”
清川知道事情有多严重,若是从襄王到卢元柏都串联起来,那是真的江山危矣!
“那我们走,去将消息传给杨子瑜。”这次清川没有让叶时雨躲开,而是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您不能留在这儿。”
“你是如何来的?”自知挣不脱,也怕再扯到清川的伤口,叶时雨并未挣扎,他低头看了眼被紧握的手臂,叹问道。
“其余几个门都不得进,我最后在山中绕了许久才从崖上攀下来的。”
“那你如何受的伤?”
“峭壁湿滑难行,我跌落到一棵树上,刮伤而已。”
“所以。”叶时雨的手掌敷在了清川的手背之上,微微使力,“你如何带我走?”
“我……”清川双目微瞪,“上比下容易,我用绳带背着您,就是死也会带您攀上去。”
“第一你受伤了,自己还能上去,但背着我几乎不可能,若你真死了,那我又岂能活得下来。”
清川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第二,就算真的活着逃走,且不论他们会不会来追,但为怕走漏风声,他们一定会立即起兵,这先机就没了。”
“所以清川,江山的安危现在就维系在你身,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将消息带给杨子瑜。”叶时雨想冲他轻松的笑一下,可这笑出来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皇上临行前只交代我护着您。”清川双目猩红,侧过脸去不敢看叶时雨的眼睛,“这是……这是圣旨,其余的我也管不得了。”
叶时雨叹了口,抬手捧过清川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知道你是过不去心里的这个坎,你看我现下不是在这里好吃好住的,你要信我,我保证定会保全自己的性命。”说着,叶时雨却真的笑了,“我还要回到京城去瞧瞧那个奸细,还要亲手将他从龙榻上拽下来。”
这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玩笑,清川红着一双眼,轻颤的眼睑下是几乎掩饰不住的痛,这时叶时雨的指尖触到了一点温热,转而顺着指缝留下来,变成了丝丝凉意。
他见过各样的清川,却从未见过流泪的他,叶时雨也有些慌了,他抓起衣袖替清川拭去泪水,
“你放心,他们是想拿我当人质,不会杀我的。若你快些将消息传出去,才有可能真的救我出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可不知道好,知道了大概不会这样为自己擦泪,像哄孩子似的哄着自己离开。
清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不顾叶时雨的闪躲再次紧紧抱住了他。
“你的伤口……”
“我听你的。”清川颤声道,“但是等我回来,一定等我回来带你走。”
叶时雨停止了挣扎,他迟疑了一瞬,拍了拍清川的后背,轻声却坚定地道,
“好,我答应你。”
之后便是沉默,直到清川离开,这屋里再无一点动静,叶时雨不敢耽搁,拿起了软巾将清川留下的一切痕迹擦拭干净,这才重新躺下。
或许是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明明方才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叶时雨却前所未有的熟睡过去,以至于被使劲地推搡才醒来。
他还有些恍惚,却看到一群人呼呼啦啦进来四处翻查着,片刻之后南诏王竟也来了。
第119章
“王上,这是发生什么了?”叶时雨发现昨夜的其他宫人中有人头痛,他便也抚着额头皱眉问道。
南诏王没有回答他,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奇怪……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痛。”叶时雨像是没有看出南诏王的杀气一般,只顾捧着头呼痛。
“启禀王上,除了一些残留的迷药香气,其余什么痕迹都没有找到。”
“迷药!?”叶时雨惊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不会有毒吧,我不会死吧!”
“昨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南诏王不理叶时雨,转而向宫人们厉声问道。
昨天在这儿的宫人全都跪下,领头的仍青白着脸颤巍巍道,
“只有阁罗泰大人身边的曲帕来过,说大人要带走叶时雨,但是被拦了回去,其余便没什么事了。”
“曲帕?”南诏王低声重复着,“又是他。”
叶时雨没想到昨夜清川留下的迷香竟能与此事联系起来,这莫不是一个加深他们隔阂的好时机,思及此他猛然上去抓住了南诏王的衣袖,
“王上,可千万不能让阁罗泰将我抓去,他说过……”叶时雨像是突然想到周围全是人一般左右看看,话说一半咽了下去。
“他说过什么?”南诏王浑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煞气,狠狠地看向叶时雨。
“王上,此刻这房里这么多人,我担心隔墙有耳。”叶时雨说完,眼睛朝跪着的众人看了一眼,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向南诏王挪近了些,看起来似乎是想让他遮挡住自己。
南诏王看他反应心中忽地突突了一下,再环顾四周,只见这跪的站的一群人,各个儿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那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他人耳目?
“你们都出去。”
叶时雨见人都走了,胆子才大了些,
“这几日在这里王上以礼相待甚为感激,我左思右想,万不能让阁罗泰继续蒙蔽您。”
“有什么想说的?”南诏王显得很淡然,似乎对他即将要说的话保持怀疑的态度,但叶时雨清楚,在他遣退众人的时候,心中便已然信了七分。
“我是在泗安郡的镇子里碰见的他,如今想来那日晚上虽不断被人追赶,却有些过于走运。”叶时雨蹙眉回忆着,“倒像是一路被人赶着,最终不得不入了阁罗泰的圈套。”
“最初追杀之人的确是襄王的人,目标也在我,但后面却混入了南诏人,似乎……似乎目的不止是我,倒是教我百思不得其解。”
叶时雨目露迷茫地看向南诏王,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一丝警觉。
“他为我挡那一剑我也甚是诧异,我们之间远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是有人在追杀他,他看到了救兵已到,拼得这一下让我带他一起走。”
“他到底说了什么!”
絮絮叨叨了半天,南诏王显然已经不耐烦,叶时雨见胃口已吊得差不多,这才又道,
“当时我不过以为是他是个市井草民,闲来做梦而已。”
叶时雨凑近了些,低声道,
“他说,有朝一日要去历都皇宫里坐上那龙椅,也尝尝万人朝拜的滋味。”
这话若是听在信任之人耳中大抵是会嗤笑实在太假,可若让疑心深种的人听了,即使一时不信,也会成为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南诏王上次虽于阁罗泰将话说开,可如此深的积怨又岂是能轻易化解的,二人的关系如履薄冰,经不起任何挑拨。
“可我也实在想不通,阁罗泰为何将一屋子的人都迷晕了,却并未将我带走。”叶时雨按着额角猜测道,
“我怎么觉着他好似向您示威似的,以示您的地盘他也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夜在沉睡中安静渡过,清川应当已经顺利离开,只要他能将消息带出去叶时雨便觉得身上那无形的束缚已经烟消云散。
再无顾忌。
南诏王自然不会回应他的这些话,可那游移不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说多便错多,叶时雨不再多言,只是说害怕阁罗泰下毒,让南诏王找大夫为他瞧瞧。
南诏王知道这不过是普通迷药,再加上心中纷乱,便不理会他的请求拂袖而去。
见他离去,叶时雨微微直起了些身子,将一直攥进手中的那一截衣袖渐渐松开,昨夜太暗,他没发现清川的血迹沾上了他的袖口。
叶时雨扶着额头,虚浮着步子走到茶台旁端起杯子,忽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伴着惊呼,屋内所有人霎时间都将目光锁定在了他鲜血直流的手上,血迅速染红了衣料,将那一片暗红牢牢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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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内,柳听禾心神不定地坐在主殿内,打开了一个紫檀木箱,这里面是皇上赏赐于他的各色宝物。
柳听禾看着,忽觉得这些东西虽迷人眼却又虚幻的让人内心惶惶,他日日在这里表面上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可就连在院子里随便走走都会有人监视,他不明白自己一腔真心皇上为何不信,就算使了浑身解数也没碰过他一下。
直到昨日两个宫人以为他熟睡说闲话,他才知道这表面的宠爱已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群臣恨不得直接将他拉出去斩杀。
柳听禾终于想明白了皇上的意图,只觉得口中发苦,端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凉透的茶来不及反应,便从口中一路冷到了腹中,让柳听禾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瞬间红了眼角。
原来不顾南诏的威胁,不顾父母的安危,满腔的爱意的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蠢材罢了!
柳听禾心中气血一阵翻涌,眼前发黑,刚才那杯凉茶也喝得他腹中极为不适,
“小梁子奉茶来!”
片刻之后,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柳听禾满心怒火无处发泄,他豁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了殿门,将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柳主子。”
“小梁子呢?”
“崔公公方才派人来说是养年殿那边今日要召见的大臣众多,就叫梁公公去帮忙了。”
柳听禾一听更是气恼,皇宫里那么多人怎么忙起来偏就叫自己的侍从,他正欲发火可小太监突然脸色青白,冷汗连连,
“主子恕罪,奴才似乎是吃坏了肚子,实在……实在忍不住了。”
柳听禾皱起眉退了两步,见他浑身颤抖不像装的,便嫌弃地摆摆手,小太监一溜烟儿跑的不见影,整座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柳听禾站在殿门口迷茫了一阵,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看向了偏殿。
想来当初刚搬进承欢殿之时他无聊就四处闲逛,唯独到了这座偏殿时小梁子出声阻止,不让他进,之后但凡他靠近便十分警觉。
所以那偏殿里到底有什么?
越是进不去,柳听禾便越是留意。
他有次半夜被几声鸮叫惊醒,却见对面黑影一晃,片刻那黑影离开之后皇上竟从榻上起来,悄无声息地向外走去。他掩不住好奇自窗缝朝外看去,见他去的正是偏殿方向。
而不一会儿又有一个黑影如雀鸟般轻盈而至,也进了偏殿内,大约一炷香后皇上又回来了寝殿。
这让柳听禾免不了猜想这偏殿里定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好奇不已却也知没有机会窥探。
可现下,空无一人的承欢殿让他蠢蠢欲动,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去看看吧,或许能看到什么要紧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今后或许可以成为自己保命的把柄也说不定。
柳听禾靠近了偏殿,那里果然门锁紧闭,他不死心地围着偏殿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扇没有锁死的窗户。
这扇窗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柳听禾的心咚咚跳着,咬了咬牙终是攀了上去。
第120章
外面天色虽早,可殿内却是十分昏暗,一进去虽说空荡荡的,却十分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来的样子。
只是这里空旷的有些过分,偌大的殿内便只有一个木柜子杵在墙边,看起来黑漆漆的十分诡异。
柳听禾心里害怕的突突直跳,犹豫了片刻还是缓步上前,手指搭在了柜子的把手上,暗自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小心翼翼地拉开。
一丝昏暗的光线从缝隙钻进了柜中,突然间柳听禾只觉得柜中有一双眼睛看向了自己,吓得他猛地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就坐在了地上,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恐怕要尖叫出声。
柜子里怎么会有人!
柳听禾觉得像是有人掐住自己喉咙一般,脚也没了力气,瘫在地上的他喘息了几口缓了缓心神,再次看向了那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