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让你行如此极端之事,世事应当寻求平衡,你想要助人为乐这本是好事,收取报酬也是理所应当。”
宗主起身,转过头看向莫挽真,见他一脸平静,便知道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不以为意,便只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但是你世事行来极端,并不容于世间,如悬丝崖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的粉身碎骨,你是我凡尘亲缘唯一的一点联系,吾总希望你能安稳度日,走入正途。”
“亲缘……”
莫挽真静默片刻,忽而轻笑,低声说道;
“你不该说这句话的。”
宗主看向他,神色之中或有不解,莫挽便笑道;
“宗主大人,说起来,您老人家是否已经知道了,一件你希望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是你却表现得恍若无闻,是觉得这样你可以当做无视发生?”
莫挽真突然莫名其妙的讲出这样一句话出来,太玄宗宗主皱了皱眉,不欲多谈,想要岔开话题,莫挽真却非要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他径直伸出了自己那被魔气侵袭的手臂,扇面之上血红之前仍在不断的流动冲撞,而他手心脉络也是血红颜色,魔气萦绕浓郁,就算是入门不久的修行者,也能感受到这血气的诡异,更何况是面前乃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
宗主看向那魔气缭绕,如此直白的显示在自己的面前,心中自然震惊,又庆幸早已经让所有人全都离开此间,不然……此刻怕是已经生乱了。
“魔种或沾染魔气之人,人间界人人得而诛之,斩草除根,方才不留后患,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莫挽真抬起头看向面色不虞的太玄宗宗主,他的瞳色幽深如潭,好像死寂无物,又像是蕴含了无穷的诱惑,那诱惑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痛苦。
“你若杀我,那你是亲手断送你受苦一声的亲妹妹的儿子之性命,你所谓对亲妹妹的心痛与愧疚不过是一个笑话,以后不要再提这件可笑的事情;你若不杀我,包庇魔气缠身之人,也能做天下第一太玄宗宗主这个位置,你对不起的,是天下人。”
太玄宗:……
太玄宗宗主叹出一口气来,他已然明了这魔气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而且以莫挽真的修为与此刻的状态,显然这一缕魔气影响不了他什么,所以此刻仍然可以做出包庇的选择,以谋求更加稳妥祛除魔气的方法,但是莫挽真却非要将这件事情捅破,让他不能够自欺欺人,当做不知。
“挽真,你为何非要走这种极端的道路……”
他不但自己如此,也叫所有人都要逼迫到极致的抉择之处。
莫挽真道;
“那要问您老人家自己,为何会突发奇想,竟然希望凭借那无关紧要的亲缘,来管束我的行为,既是想要如此,为何又说出这样无法承受的言语呢,若你无法做出选择,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找我,昔日稀音剑之事,我找到了你,言说由你赠送,只是懒得去编撰应付世人的借口,那并非是给你一个以为可管束我的借口。”
太玄宗宗主:……
太玄宗宗主自然被他的言语所激荡神识,他从前只以为莫挽真幼年伶仃孤苦,缺失关爱,所以性情偏移,才叛逆不逊,然而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莫挽真并不在意亲缘,无论是他,又或者是莫氏。
对于莫挽真而言,只是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让他利用而已。
清楚此点,宗主竟感到了久违的力不从心,那一瞬间他甚至感慨果真人到暮年的疲惫,然而无论如何,他又忍不住劝诫道;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自断后路!”
“我从未考虑过后路,倒是宗主大人你——”
莫挽真深深的看了太玄宗宗主一眼,悠悠说道;
“不若考虑,你要选择的,究竟是断不了的尘世私情,还是割舍尘缘的大爱。”
未等对方做出回答,莫挽真垂下衣袖,将一应魔气再次笼罩那宽阔衣袍之下,便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太玄宗宗主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心中情绪不可谓不复杂,他其实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也没有什么很深得印象,只记得应该是温柔体贴的样子,莫家主也并非性情偏激之人,那为何莫挽真竟然会是这样玩弄人心的存在呢。
他抚了抚手中拂尘,心中自是一番难以言喻的感慨。
莫挽真回去歇脚的地方时,周弦青正在打坐调息,斜下日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身躯之上,笼罩了一层朦胧光辉,莫挽真看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讲;
“参与论道会之人,并非没有比你我修为高深的人,师兄,你说如果真的被人发现我身上沾染了魔气,可如何是好?”
周弦青并未睁眼,甚至身形未动,却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开口说道;
“你不是很自信,不在意吗?现在又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莫挽真便道;
“我当然不怕,只是想知道师兄你要怎么做。”
第116章
◎难道不是让流光宗发扬光大吗◎
顶着莫挽真如若实质的注视, 周弦青仍是毫不犹豫的说;
“你若真被发现,我自然是要做大义灭亲之举了。”
甚至耳边听到莫挽真叹息的声音,也不为所动,可谓相当的坚定。
然而闭合的双目之下, 却隐藏他复杂的心绪——实话来说, 若这种事情真正发生, 他不得不承认, 大概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但是总不能真指望他跟着莫挽真被追杀吧, 他还没那么痴情。
话说回来,若莫挽真连在论道会上掩饰自己的身份也做不到,那么,他倒是真的会怀疑究竟真的是莫挽真实力不济,还是故意为之了。
或许,在内心深处, 他从未觉得莫挽真也会有失手的时刻,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必说出来让莫挽真自得了。
论道大会自然是人群汹涌,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倒是有不少人主动来和周弦青打招呼,起初周弦青还有些疑惑,若说知名,他这一世甚至并没做夜闯巫山的事情来闻名, 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来找他谈话,在与几个人交谈之后, 周弦青才明白一切——那自然与莫挽真脱不了干系。
原是蔷薇在人间界到处走动, 与人做交易, 自然是打着莫挽真的旗号,这却不算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这丫头却又顺带讲莫挽真是流光宗弟子的事情传播的人尽皆知,与莫挽真打过交道的人自然知道莫挽真修行如何那和流光宗关系不大,纯属他个人太过于得天道偏爱,然而只在各种传闻里听说莫挽真的事迹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了,只以为流光宗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竟然能培育出莫挽真这样的人才,尤其初入修行的人,或者有心要拜师的人,自然是往流光宗跑了。
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众人来和周弦青主动攀谈,却是因为虽然许多人找寻莫挽真办事,但是,却没人真正意义上见到莫挽真,纵然去流光宗堵人,也完全堵不到,而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消息,若想见到莫挽真,那就只能先找流光宗大师兄周弦青说情了,诚如此刻,此次论道大会是莫挽真主动现身,而他的身旁所跟随的,不出预料的便是流光宗的大师兄。
无论是出于对周弦青本人的好奇,又或者想要借由周弦青结交莫挽真,一时,倒是显现的周弦青十分的受欢迎了。
周弦青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或者反驳才好了,他又不擅长拒绝,况且就此刻情形,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让他拂袖而去,或者如莫挽真一般毫无顾忌,于是只能微笑以对,敷衍过去,直到论道会开场,各人落座,终于放过了他,周弦青才清净起来,回到了为他所预备的位置,才瞪了一眼旁边位置上老神在在的莫挽真,没好气的说;
“你都让蔷薇都传了什么话出去,须知……须知流光宗经不起你的折腾。”
莫挽真便轻笑道;
“这怎么能叫折腾,这难道不是让流光宗发扬光大吗?师兄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
虽然能够有更多的弟子拜入流光宗,确实是好事,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妥,若是那些新弟子,是奔着莫挽真前来,结果却发现其实压根不可能见到莫挽真……总觉得有一种骗人入门的感觉。
莫挽真见他不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他担忧什么,于是笑道;
“师兄也不必担心什么,那些人拜入流光宗的时候,大不了师兄你吩咐一声,拜入师门的时候,我出门为你主持一下入门的仪式,也不是不行啊,更何况,拜入流光宗,可比执意追随我庆幸,毕竟——”
莫挽真便忽而凑到了他的身边,朝着中央高台抬了抬下颚,而后轻声与周弦青说道;
“师兄,你看眼前这些自信站到台子上对招的人,对我来说,可是都不够格,又何谈一些不过是闻风而动的蠢货呢。”
周弦青:……
周弦青同样看去,能在论道会上露脸的人,怎么也是各门派的佼佼者了。
遥想当年来论道会的时候,他也不免带着激动,无论是看着旁人过招,乃至自己下场,就算自信能胜过旁人,然而心中仍有三分忐忑,此刻再看,竟然诡异有一种看晚辈的心态了,自然连带看着他们的对招,也觉得颇为稚嫩。
周弦青忍不住扶额,心道他不会是被莫挽真影响,怎么也有这样轻忽他人的心态了。
莫挽真见他动作,便饶有兴趣的说;
“师兄也觉得他们修为太烂,看这样的对招,实在是不忍直视?”
周弦青:……
周弦青抬眼看向他,凉凉说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得天独厚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头疼而已,你也不必发散的这样快速,又或者,你觉得他们不行,自己上去试试咯。”
莫挽真便道;
“我从不做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若师兄想看,回去之后,我可以随意的为师兄舞剑啊。”
周弦青:……
又讲什么乱七八糟的疯话,上一世在论道会上也不知道是谁毫无顾忌,让各大门派颜面扫地……说到这里,周弦青又生出奇怪的心思了,上一世周弦青到论道会,自然是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名门世家的弟子们对落败他手心怀不甘,所以一心非要请他过来,联手来对付他,然而这一世,莫挽真同样也是连挑过各大名门世家,但是此刻现身论道会,却又没有人来朝他喊话挑战了。
这心绪在周弦青心中转过一圈,却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面容之上并未显露什么情绪,接着莫挽真的话,漫不经心的讲;
“不必了,不过,若是流光宗有破败的一日,皆是倒是可以请你去当街舞剑赚钱。”
莫挽真便「啧」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弦青,说;
“师兄不是一心为流光宗着想吗,此刻怎么又说流光宗破败的话,实在不像师兄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周弦青:……
周弦青认真的看着他,问;
“若要你当街杂耍是有可能的事情吗?”
莫挽真摇头,遗憾地说;
“师兄希望的话——那大概也是不可能的,要让师兄失望了。”
周弦青便移开目光,弹了弹衣袖,甚是冷酷无情的说;
“是了,诚如你所言,那流光宗破败也绝无可能。”
莫挽真:……
是说,果然是故意这么问的吧。
莫挽真露出无奈的神色,说;
“师兄啊,你是越发的喜欢针对我了。”
第117章
◎你怎么来了◎
周弦青听到莫挽真的话, 也奇怪的看向他,说道;
“我以为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难道你没感觉出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莫挽真忽而便发出一声长叹, 颇为伤感的说道;
“竟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师兄,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啊。”
周弦青:……
周弦青「呵呵」两声, 对这样毫无情感可言的话无动于衷。
“兄长——果然是你。”
便在此刻,身后一声略带迟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周弦青侧目看去,便见了一名少年人微微弯腰站在身后,看向莫挽真的眼中带有忐忑与试探。
这句话自然也是是对莫挽真说的。
周弦青也是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眼前这人是谁,这不是旁人,正是莫家的少爷莫成信, 只是比他记忆之中更为年轻了一些。
他与周弦青打了招呼, 而后又看着莫挽真,低声说道;
“总算是见到了兄长,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挽真便道;
“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是了,是师兄不能听得吗?”
莫成信面带纠结之色,显然没莫挽真那样坦然,周弦青转头看向台上的打斗, 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对你们家事不感兴趣,你们想说什么, 只出去说便是了。”
莫成信便对周弦青露出感激的神色, 而后又对莫挽真说;
“兄长, 只耽搁你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足够了,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莫挽真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又对周弦青道;
“师兄莫急,我去去便回。”
周弦青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高台,并不理睬他,感觉人已经走远,才略有蹙眉的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也有疑惑,莫挽真与莫家应该完全断了联系才对,这个时候,又为什么来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