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弦青:……
周弦青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是觉得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一个笑话,又觉得,莫挽真这样一说,倒像是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好像是故作姿态一样了。
想了想,周弦青问;
“那现在你可以说了,如果我让你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莫挽真便很是随意的说;
“师兄说的不是挺好的么,这件事情本不需要你操心啊,流光宗也不过只是借了一个地方给他们历练弟子罢了,你置身事外,让他们鹬蚌相争,不是很好?唉,这些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事情,师兄何必参与进去,有这个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好么——哦,对了,对于他们而已,这就是喜欢的事情了,师兄可千万不要学啊。”
“这件事情总是要给一个答复。”
周弦青不信谢颂容无缘无故提起来这件事情,只是说说而已,会让他无疾而终,只怕早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这些暗中修行诛魔弟子的身上,那么自己要怎么做,才不至于得罪谢颂容与柏长明。
“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总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虽然,周弦青一个也不想选。
莫挽真的声音从耳侧悠悠响起;
“师兄,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听进去……这件事情,何须费心去想呢,谢颂容日理万机,怎可能费心来亲自照看一群不会与他齐心之人,或许他本来就没想真的获得这些弟子的统治权,师兄若真是放不下这件事情,要想怎么给谢颂容一个答案,那么,与其考虑最后将这群弟子最后交给谁处理,不若先考虑谢颂容退而求其之的抉择——若谢颂容他要是师兄你来做主导之人,届时,师兄你是要偏向名门世家,还是圣天子?”
周弦青:……
这段话的意思是——谢颂容要的并不是这群修行弟子的主导权,而是要拉拢自己,他自己心中也对周弦青会将修行诛魔镇魔的人交给他不抱希望,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这正是是要为接下来的退而求其次做铺垫——自己不会同意他来主导这群人,然后谢颂容便可以顺理成章反过来支撑周弦青,然后推他周弦青上位,流光宗登台,然后……再借由自己应对名门世家——无论是不是会走到这一步,但这是谢颂容的最终的目的。
这样就明白了,为何谢颂容要在刚才的谈话之中,说起圣天子与名门世家之间的微妙对峙,这是给自己的暗示,只是,自己刚才并未将一切串联起来。
周弦青停下脚步,看向莫挽真,神色流动之间,带着莫名的试探。
莫挽真这样一段话,让周弦青彻底了然谢颂容的企图,却又让周弦青觉得头皮发麻,为谢颂容不动神色的算计,也为莫挽真这敏锐到了极致的反应。
第148章
◎佛子倒是看得通透◎
周弦青再没有这样深刻的认知, 自己到底想的太少了,至少在这二人之间,自己的反应可称之为迟钝了。
周弦青心跳如擂鼓,表面却仍是平静, 他移开目光, 继续往前走去, 又淡淡的说道;
“我为什么要偏向谁, 我只顾好流光宗便是了,我做这件事情, 原本也不是为了扬名人间界,更和圣天子无关。”
莫挽真便十分捧场的拍手,赞叹道;
“师兄果然是师兄,正是这样的道理啊,流光宗虽然弱小,但是也可独立一方, 何必非要依附旁人, 正是有师兄这样的存在,才能让流光宗独树一帜的存活啊。”
周弦青:……
这真的是夸奖而不是讽刺么, 周弦青冷冷道;
“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
莫挽真便很是无辜的说:“难道我说的不好吗?”
周弦青:呵呵。
周弦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刚才那一通分析却在自己心中萦绕不断,想了又想,抿了抿唇, 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
“你们这样的人……想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这么曲折么?”
有什么话, 为何总是不能直接说的分明, 偏要曲曲绕绕的……自己虽然也能理解, 或许到了当下的一步也能分辨出来用心,却从未想过要谋算许久之外的事情。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吧。
莫挽真听到周弦青的话,便立刻澄清,和谢颂容划清界限,说道;
“师兄,我和他可是不同——我不会让师兄你做为难的选择啊。”
周弦青:……
这又是说慌,前世……难道让自己做出为难的选择,还少吗?至于今生……周弦青看着眼前的莫挽真,心中虽然闷闷的,反驳的话便说不出来了,是又觉得,不该再谈前世的事情了。
只是心情又难免低落,便只是朝前走着,不再说话了。
莫挽真便也跟随上去,并不多说什么。
……
谢颂容所说的事情,毕竟还是在不可预测的未来,而当下最为紧要且叫周弦青关心的事情,也不过是莫挽真身上沾染的魔气了。
当丝丝缕缕的魔气随着灵气的再生再次出现在莫挽真的手上时,周弦青又是半晌没有说话,他心中知晓,要往复九次耗空灵台灵气,便是因为魔气轻易不能拔除干净,所以要一次又一次的将灵气全都耗尽,使得魔气也无依附生长之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又看着莫挽真再一次进入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状态,却又难免为此伤神。
莫挽真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床边周弦青落寞又失神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庞,周弦青下意识的侧过脸去,莫挽真便歪了歪头,凑过去轻笑道;
“师兄不应该为我感到庆幸么,再来,使我变成这样的,不是师兄是要求这样做的,怎么不说开心反倒这样愁眉苦脸的呢。”
周弦青拂去他的手指,抬起头看向他,嘴唇抿了抿,才说道;
“你可否后悔?”
莫挽真便翘了翘嘴角,说;
“后悔什么呢,若当初是魔心直接进入我的体内——或者是进入师兄你的体内,此刻可是连拔除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弦青:……
被种下魔心的人,要么,便和花慕春一样一样自碎灵台——那也和自尽别无二致,要么,便是……便是和自己前世一样,直接死去才能彻底摆脱了。
“只有周道君才会为这样的事情伤神,更多的人族,选择的是逃避,无论是耗尽灵台的活,还是自断生命的死,对于人族而言,都是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的事情,然而无论是逃避还是隐藏,都不过是自欺欺人,最后的结果,又是更为惨淡的身败名裂罢了。”
莫挽真调息灵气的时候,灵莲神子便与周弦青在廊下走棋,说起来应对魔气的事情,灵莲神子只是看了周弦青一眼,便觉得周弦青此刻生出这般纠结的心情,大可不必,他已经是做出了艰难而正确的决定了。
然而周弦青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说;
“佛子倒是看得通透。”
灵莲神子道;
“并非是我看的通透,只因在我眼中,生死并无什么分别,但是与众生万物之中,生死却是头等大事,谁也不愿意轻易地死,却也不想痛苦的活,所以才有无穷多的烦恼。”
周弦青抬眸看向灵莲神子,又垂眸看着棋盘,落下一子,才说;
“所以人族是人族,神子……是神子啊。”
灵莲神子注视着眼前的棋盘,对这句话并未发表什么意见——或许是默认了。灵莲神子的出生,便不是人族。
如同莫挽真一样天生对人族的七情六欲了解的通透,本身却不为所动,但是又比莫挽真更无情一些,因为他从未对万物生灵有过任何的情、欲,也比莫挽真更多情一些,因为他对万物生灵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怜惜。
灵莲神子总是神色通透又平淡的,对人间界万事万物都已然是超脱生死的认知,但是对能做出超脱常人决定的人族,又总是会格外的偏爱一些。
譬如许久之前他遇到的玉凝光,又譬如眼前的周弦青,当然,也有格外让他捉摸不透甚至生出争胜或者诛杀之心的人——比如莫挽真。
不过灵莲神子在真正见到莫挽真之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他日常来到周弦青这边的庭院之中,见到莫挽真对待周弦青的态度,心中难得的生出多余的情绪,那是失落,因为他看得清楚莫挽真对周弦青之顺从之心虽然有夸张的地方,却并非虚假,而正是如此,才叫灵莲神子没有了对付莫挽真的心情,因为放任自己拘泥情爱之中的莫挽真,已经泯然众生,再无超脱人族的特质了。
灵莲神子偏爱芸芸众生之中的佼佼者,那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不会对付芸芸众生,那是居高临下的慈悲。
所以灵莲神子对周弦青的话没有任何的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周弦青送走灵莲神子之后,才按着眉心,徐徐的松出一口起来,心道,罢了,哪里有半道上渐生渐多之纠结的事情呢,这是不能反悔的事情,倒不如坦然接受。
而在这样的时候,又有人前来拜访,那是白少微下了帖子请周弦出去一道游玩——年前年后的忘禅寺周围,总是十分热闹且喜庆的,云照初知晓白少微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便请了白少微前来,又听说周弦青早已经来到了忘禅寺,便也请他一道前去。
作者有话说:
惯例……明后两天不更
第149章
◎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那请帖自然是邀请周弦青与莫挽真一道去的, 不过……周弦青看着莫挽真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还是觉得他留下比较好。
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莫挽真便「哦」了一声,对于请帖的内容没有半点的在意, 反倒是看着周弦青说;
“所以师兄是要抛下我么?”
周弦青:……
本来觉得自己做出这种决定是十分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但是被莫挽真这样一说, 竟然叫周弦青生出一丝丝的愧疚, 而后他又蓦然惊醒,这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只是出去一下而已……你有必要如此么。”
不要说得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莫挽真便叹出一口气, 幽幽的看着周弦青,却好像是十分的神伤;
“我这样虚弱无力的时刻,师兄不是应该留下来保护我么,却要如此狠心的抛下我去见外人,师兄总不能还想我高兴的面对这样残忍的事情吧。”
周弦青:……
周弦青受不了的说;
“什么叫外人……彼此之间也算是好友了,好友相邀, 且不过是游玩一夜而已, 岂有推辞的道理呢。”
莫挽真却是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坚定的说;
“总而言之, 师兄是要抛下我的。”
“你一定要这样说的话——”
周弦青冷冷的说道;
“我就是要抛下你出去轻松轻松。”
周弦青说不赢他,干脆自暴自弃的承认自己的冷酷无情了,然后便身体力行,真的转身走出屋门离开了。
莫挽真看着那敞开的门扉,他的面色仍然是淡淡的, 却比刚才更为冷寒了一些,眼睛之中全无任何的情绪, 只是那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后莫挽真便散去了所有的寒气, 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莫挽真便感觉到肩膀重了一下,那是周弦青去而复返。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周弦青折返回来,便看到莫挽真独自一个盘膝坐在床榻之上调息,没来由的,周弦青竟然生出一种怜惜,好像莫挽真是十分孤苦伶仃一样,这岂不是很荒谬的事情么,可是他也不能控制自己这样想,于是只能自嘲的笑了一下,便轻轻的走了过去。
周弦青走到了莫挽真的面前,而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了莫挽真的双肩上,然而对方却毫无任何的反应,周弦青又顺着力道跪坐在床边,双手环绕着莫挽真的脖颈交握在了一起,他几乎是贴在了莫挽真的脖颈旁边说话了。
“我会在子时前回来。”
周弦青深深的看着他低垂闭合的双目,奇异的发现莫挽真的眼睫竟然颇为纤长,像是蝶翼一般。
周弦青不管他是真的没听到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仍是继续说;
“你要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在屋内或者庭院里都好,只是不要出去,去其他任何地方,好么,如果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他既担心莫挽真此刻修为全无,出去被人看出来,怕是要被人趁机报复,又担心莫挽真虽然修为没了,头壳又没变,出去要祸害别人。
周弦青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莫挽真开口说话;
“师兄,你好啰嗦。”
周弦青看过去,便见莫挽真已然睁开了眼睛,双目漆黑,点点光辉流转,犹如寒星。
周弦青迟疑了一下,认真的问他;
“我啰嗦,你会听吗?”
莫挽真便弯了弯眼睛,转过身去看向他,甚是自然的亲了亲那近在咫尺的朱唇,说;
“既然是师兄要求的,我当然是会听的。”
周弦青抿了抿唇,虽然总觉得这样的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信度,不过,他还是露出了信任的笑容,而后起身离开了。
莫挽真目送他出了门去,又若有所思的垂眸不语,西斜的日光自大开的窗目之外垂散进来,映照在他的身上,镀上灿金的光辉,恍若高山之巅的寒雪。
然而自入冬以来,人间界确实是迄今为止都没下过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