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期盼的事情,却迟迟不来,眼看冬尽春来,难免叫人为之感到躁动与不安,事情太过于反常与奇异,几乎成为所有亲朋好友,乃至萍水相逢之人必谈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影响人族前来求佛,甚至,比起来往年更为热烈许多,事出反常,总是希望寄托神佛,来降下福泽,纠正这种反常。
花开高空,烟雾纷纭,香云缭绕,人声鼎沸。
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之中,谢舞容拖着云照初在前面急匆匆的走着,连着许多天,云照初显然已经心死如灰放弃抵抗,只是麻木的跟着到处闲逛,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也没让谢舞容打消和他培养感情的念头,并且一如既往的兴致勃勃,侍从稀奴抱着一堆东西小跑着才勉强能跟在后面。
至于应邀而来的周弦青,却是放弃了跟随,只是和云照初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说了一些闲杂琐事,间或抬起头看着前面两个人,总有一种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一定要强扭的错觉,不过另外一方面来,也是很佩服谢舞容的心态与毅力了。
周弦青看到云照初撇过来充满绝望的脸庞,忍不住一笑,开口说;
“少微来这里,是想替家中的人看一眼未来的弟媳是怎样的么?”
白少微便觉得眼皮不由自主的挑了挑,抬起头看着人群往来之中的云照初,不由苦笑道;
“弦青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话了,你这样的话若是让照初听到,要是听到非要来挠你不可——不过,他们之间若是真的能成,家中自然还是高兴的,只是,看起来有些艰难。”
岂止是有些呢。
云照初也不是没遇到过非君不嫁的女子,但是却都没谢舞容这样胆大且主动的,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云照初一时心酸的觉得,自己就是被强抢的民男——甚至处境还要更差一点,因为这件事情除了他全都是喜闻乐见,甚至他最为信任与亲近的少微表哥也没和他共情。
大概也是认清了这一点,所以云照初早早放弃了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四逃五躲六死逼乱七八糟的抗议,这次来忘禅寺还没进入到忘禅寺的地界,便看到谢舞容守株待兔,云照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认命又消极的跟着到处去跑。
可是谢舞容也完全不管他全程丧气的样子,总是朝气蓬勃的,带着他按着自己的计划去各种游玩,并且所有人问她们的关系时,云照初懒得出口说话,谢舞容便十分欢快的承认彼此是定下婚约的关系,显然觉得他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第150章
◎这些人是疯了么◎
谢舞容扯着云照初到了一处买姻缘线的摊前, 经过那白发苍苍的老头一顿忽悠,谢舞容便已经相信眼前那成捆的一看就很廉价的红线是天上神明所赐,绑上必然两情相悦生死不离。
而后,谢舞容便十分自然的接过了红绳, 十分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让老头把红线的一端绑在自己手上, 又十分自然的拉着云照初的手伸了过去, 十分自然的要让那老头给云照初把另外一端绑上……
不过, 最后一步虽然足够自然,却没成功。
俗话说, 不在消极中沉沦,便在消极中爆发,云照初消极抵抗太久,眼看谢舞容就要将自己和她完全绑死,忽然一个激灵,生出一股豪气, 就要爆发出来。
然而他想要爆发的时候, 却被一阵突然响起来的悠扬洪亮的钟声打断,那好像是什么信号, 原本都是在慢悠悠的各自行走的人,在听到这阵阵钟声的时候,都好像疯了一样,无论在做什么全都停了,而后如潮水一样朝着忘禅寺的方向奔跑前去, 面容之上都带着难以形容的狂热与激动。
云照初的一腔豪情就这样被突然而来的钟声与汹涌奔腾的人潮打断了,从比肩接踵的人潮之中艰难的移动到了路旁边的屋檐之下, 云照初才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便对上谢舞容亮晶晶的眼睛, 又让他吓了一跳。
谢舞容见他看了过来,便抬起手,只见了云照初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陷下去的肌肤上因为握得太紧而露出了苍白色的痕迹。
谢舞容一脸得意的看着他说;
“云照初,这算什么呢?我兄长说人在危机之中所做出的反应才是发自内心的——你倒是挺会演戏,不过人家都是装出来喜欢的样子,你做什么非要装出对我不喜欢的样子。”
云照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气虚的说;
“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换做任何人站在我的身边……我都会这么做的。”
而后,云照初便飞快的松了手指。
谢舞容撇了撇嘴,又甩了甩手腕,忽而动作一顿,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只剩下手环的手腕,叫喊道;
“我的红线呢?!”
她抬头看向那仍在源源不断朝着山上跑去的人群,不由的皱起眉毛,没好气的说;
“这些人是疯了么?!好端端的跑什么跑!难道有什么神仙妃子降世了不成?!”
“是灵莲神子要开始讲授佛法了。”
周弦青接过谢舞容的话说,他与白少微也躲避了人群,站在了屋檐之下,又朝着云照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解释道;
“灵莲神子想见一面难如登天,他亲自传授佛法,这种每年只有一次甚至可能这一次也会取消的机会,当然没有人想错过。”
说话的时候,几个人抬起头看着那不见尽头的人群,是觉得摔倒了能被直接踩成尘埃,让人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但是真正置身其中的人,却全无任何会有迷失自己的恐惧,反倒是怀着巨大的向往与痴迷之心快步的向前。
那最后一道钟声落下之后,忘禅寺周围由极致的嘈杂转变为极致的寂静,也不过是只有一瞬间而已,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本来拼命朝前拥挤的众人却齐齐的不动,立刻就地坐下,双手合十,已然是做出了极为虔诚的倾听姿态。
周弦青眺望山道之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的忘禅寺,眯了眯眼,才轻声说道;
“开始了。”
他的话音落下,缥缈佛音便源源不断的传出,是灵莲神子已经开讲佛法,广施佛光。
就算是周弦青他们站在这距离望禅师很远的地方,却也能听到灵莲神子的佛音传教,金色佛光落满山野,纯净梵音洗涤心灵,那是完全不同于平时与周弦青谈话时的灵莲神子,疏远之中仍带着亲切,此刻的灵莲神子,便真若诸天神佛一般,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了。
在那梵音传递的时候,周弦青等人也一言不发的站在街道旁边,静静地聆听,直到再一次的钟声响起,宣告灵莲神子的宣讲已经结束,人声才再次逐渐的变的吵闹了起来,而更多的人自这佛会之中领悟真谛,便就地陷入冥想之中,却也没有人打扰,就算是坐在路的中央,有人经过,也默默地避开这有缘之人。
……
月上中天,依然是深夜了。
周弦青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他答应莫挽真要子时回去,现在是……周弦青心中猛然一跳,是完全清醒过来,他隐约记得,灵莲神子亲自讲授佛法的时间,亥时开始,子时结束。
那么现在就已经是子时了。
他现在赶回去……只是晚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也没事吧。
周弦青不太确定,一旁白少微在和云照初说话的时候,错眼便看到周弦青的神色瞬间变得不太好,于是中断了谈话,担忧的询问;
“弦青,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走之前,有些事情忘记和莫挽真说了。”
周弦青微微一笑,而后说道;
“时间也不早,若是谢姑娘太晚回去,怕是谢少主会着急。”
白少微为他的言下之意心领神会,也顺着周弦青的话来说道别的话,又开玩笑的说不若让云照初送谢舞容回去,云照初无动于衷,一副装死的表情,谢舞容便哈哈大笑,倒是放了云照初一马,自己带着侍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离开,云照初便松了一口气,白少微看着他这样的反应,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你对谢姑娘真有这么抗拒反感么?”
“倒也不是反感,只是——”
云照初忽然觉得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很好的话来回答白少微的这个问题,若说反感,倒也没有,其实也不算是很抗拒——只是,他其实并不明白谢舞容为何对自己这么执着,他这些天对待谢舞容的反应,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谢舞容却毫不在意,他心中其实有些愧疚,难免又生出感动……但是,愧疚和感动,这不该是用来回应谢舞容的东西。
云照初没法说的清道的明自己的意思,只好摸了摸鼻子,模糊不清的说;
“习惯了。”
而在一旁,原本为莫挽真之态度忧心的周弦青却是眯了眯眼,看着谢舞容的背影,而后垂眸沉思,是觉得谢舞容的言行似乎有些反常。
若是按她一贯言行,应该对白少微的这个提议顺水推舟的表示赞同,拉着云照初离开才是,而不是……选择了拒绝。
第151章
◎你说的也不错◎
寂静山道之上, 谢舞容沉默的往回走,身后侍从快步的跟着,见周围已经了无人迹,才开口问;
“小姐怎么不让云少主送您呢?”
“我不喜欢他了。”
谢舞容蓦然停下脚步, 突兀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出来, 侍从几乎吓了一跳, 又差点撞在她的后背上, 也连忙制止了脚步。
谢舞容转过头直直的盯着稀奴看,而后, 略略抬头,看向对方,问道;
“稀奴,你觉得本小姐相貌,家室,性情各个方面来说, 都是怎么样?”
稀奴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 他还是老实的回答;
“小姐自然是国色天香,出门显贵,性情极好。”
谢舞容便「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自得,却又有些自矜的说;
“哼, 国色天香那是说我哥哥的……不过,后面你说的本小姐觉得也是十分的合适, 既然如此, 我也是世上挑不出毛病的人了, 然而我这样的人去费尽心思讨一个人的欢心,得到的却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冷脸,就算我对他有好感,难道我就要一直自降身份,继续倒贴到底吗?”
稀奴看着她十分清明的双眼,而后低下头去,轻声问道;
“所以——小姐是要放弃与云少主的联姻么?”
谢舞容「嗯」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了这个念头,便更加的坚定起来,而且觉得十分的轻松了,然而当她转过身要继续往前走的,却又生出一丝的纠结,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去,便见稀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她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道;
“稀奴,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吗?”
稀奴便转过身再次面向谢舞容,仍是俯身说道;
“小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只是——”
谢舞容道;
“只是什么?”
这好像真的是难以开口的事情,谢舞容等得不耐烦了,他才诚恐诚惶的说;
“只是,今日云少主对您的态度来看,显然已经动容,只是,他仍需要一些时日来明白自己的内心,小姐若是此刻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更何况——若您放弃,云少主显然会感到愧疚,若此刻再遇上与云少主示好之人,云少主难免触景生情,移情与人,小姐诸多辛苦心意,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说道最后,稀奴已经抬起头来看向了谢舞容,谢舞容静静的与他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便恍然大悟,立刻重重的点头,认同的说道;
“你说的也不错哦——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天才让他感动,若轻易被别人得到,那怎么可以!”
这样想着,谢舞容又恢复了她一定要坚持下去的信念,并且,格外的坚定了,立刻就要往回走,又说;
“那我们现在回去找他吧。”
稀奴便无奈的笑了一下,制止了谢舞容的行为,说道;
“此刻怕是他们都已经已经离开回去歇息了,且此刻夜深,小姐久不回去,少主怕也担忧,明天一早再去找人不迟啊。”
谢舞容只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继续往回走去。
夜深露重,浓夜无边,天际月光昏暗,庭院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寂静庭院之中,突兀响起一阵铃声,百无聊赖斜靠在廊下的少年忽然惊醒,双目盯着眼前廊下悬挂的那一串无风自响的银铃,神色逐渐变得冰冷狠厉,而后变得坚定,他一言不发,便带着肃杀之气,提起长/枪大步朝外走去,只是他甚至还没走到廊下,便被呵斥住了脚步;
“持戎,站住。”
身后虚掩的门扉被缓缓打开,岑持戎转过身,先对上了羽奴那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目,而后羽奴便站在门侧,身后谢颂容身披鹤氅。缓缓地走了出来,同样站在廊下,看着他说道;
“你既然听你兄长的话,来给我做侍从,不听我的命令,就要擅自行事吗?”
“兄长是让我来监视你不要给他……咳,反正我不是来给你做侍从的,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话虽然是这样说,岑持戎却也没真的转身就走,而是站在原地不动,但是他心中仍然愤愤,带着些许的怀疑看着谢颂容,质问道;
“那个侍从竟然真的是魔物,潜伏在舞容身边这么久你真的没发现吗?”
谢颂容伸出手来,那串银铃便落在他的手中,银铃上由灵莲神子亲手刻下了细密的佛教经典,加持了佛气,方圆百里之内若有魔气氤氲,即使只有一丝,也能立刻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