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
周弦青与迷蒙之中睁开眼睛,眼前一旁暗绿光影,他按了按眼睛,过了片刻,眼前之景色方才逐渐清晰起来,那却是城池隐于浓雾之中,人众行与鬼火之下,影影绰绰,皆是魂魄。
周弦青懵了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又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眼前一高一低,专心交谈中的二人,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打断他们的交流,询问道;
“打扰二位……请问这里是何处?”
他虽然问出来这句话,内心却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只是觉得太过虚幻。
而他开口太过于突然,叫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少年朝他看过来,更是慌乱的说;
“你怎么醒来?!这怎么把你送回去人间界?!”
周弦青:?
周弦青露出疑惑的目光。
那手持拂尘,个子略高的人便「咳」了一声,挥了挥拂尘,示意那少年先行离开,而后才朝周弦青微微颔首,说道;
“这里自然是冥界,乃是身死之后,神魂所到之处,道君何故来此?”
周弦青:……
当真是冥界。
只是为何在此……这个问题,不该是自己问吗?
周弦青也是两目茫然,记忆茫茫,他不应该在那塔中,与莫挽真一处,为何会到这里,难道他也死了不成?
但听刚才他们所言,自己还活着,只是活人,如何能入冥界?
不过,既然来了——
周弦青眼睛顿时清明,他看向眼前之人,朝他急急一拜,有些迫切的说道;
“我想找一个人,不知阁下身份,可否帮我找寻一番?”
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想逃避这个问题,但是周弦青如此殷切专注的盯着他看,也没法逃避,于是也只能站在原地,缓缓的说道;
“我的身份……不过是冥府一个当差的罢了,不值一提,不过我在冥界时间久了,也对冥界多有了解,道君是要找谁?”
周弦青知晓他大概并不愿过多和自己透露身份,于是从善如流道;
“麻烦冥君,他叫——莫挽真,你们刚才提起过他的名字。”
那冥君便讪讪一笑,眼神闪烁,说道;
“道君,您可是找错地方了,莫挽真神魂怎么会出现在冥界。”
周弦青道;
“他……已经故去,人间界生灵亡故,神魂不是皆要到冥界计算恩仇善恶,再算轮回?他不在这里,难道他没死?”
说道最后,周弦青心中又生出微弱的希望。
然而眼前之人却觉得周弦青所讲之言有些好笑,于是摇头说道;
“这,吾等不知他是生是死,然而无论生死,道君也不该来此啊,他若活着自然神魂在人间界,若死了也是当场魂飞魄散,不归我们冥界啊。”
周弦青:……什么叫做当场魂飞魄散!
周弦青想也没想,质疑的话便脱口而出;
“为何不归冥界,怎会当场魂飞魄散?!”
他不信那些所谓混混散修,能让莫挽真魂飞魄散!
听闻他如此激烈的质疑,叫眼前冥君也同样露出讶异神情,下意识道;
“道君不知?莫挽真为救你,以神魂与天道做了交易,逆转三千界,脱离六道外,此后再无轮回,若死了一次,便是魂消魄碎,永恒消散——说起来此事传到我们这边时,还叫吾等觉得不可置信,他可是天道大人一线机缘所化,一等通透无情之人,与人间界历练之后,将来该要飞升才是,还说若他飞升成神,按他的性情,那六界怕是都要倒霉一遍——不过却都是白担心了。”
周弦青:……
周弦青呆愣当场,一动不动,他脑子里只来回盘旋这冥君前面的言语,后面说的什么全都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又失魂落魄的来回踱步,喃喃自语;
“不可能……他,明明是他杀了我,何谈救我?”
冥君听了他的言语,便道;
“若要救你,只能先杀你。”
周弦青:……
这话说的冰冷无情,却也不难理解,被种下魔心之人,想要重做人族,唯有拔除魔心,或断绝生机,自然魔气不存,然而——
“何至于叫他牵连天道,再有重生之事——”
说到这里,周弦青又忽然惊醒一般,看向眼前冥君,有些戒备道;
“你知晓我是重生之魂?”
这在人间界是骇人听闻之事,与眼前这位冥君而言,却算不了什么大事,听到周弦青带着试探的话,也只是笑道;
“冥界是天道大人亲手创建,本就为判论神魂而存在,重生之魂不知见过多少,道君不必惊讶。”
又道;
“道君前世所种魔心,乃是十二魔君亲种;十二魔君都是魔神亲自点化,传承你身上的自然也是魔神之气,若要彻底荡除神魂魔气,可不是简单断绝生机就能摆脱的。
魔神与天道同源,若要彻底拔除你之魔气,那也要天道神源之气才能涤荡,然而天地六界,早没有留存天道神源之物——唯有四方海域上方,其支撑明珠乃是上古神龙之眼所化,四方海域虽然不算一界,却是连接六界之处,若四方海域覆灭——那可是六界要混乱一片了。
不过莫挽真可不在意这些,正如他心知肚明海域明珠不在海域,而在万万里高空之上,也许穷尽他一生之力也不可能到达的神界,他却仍异想天开,要去摘取明珠,而后便如我所言,在他妄图取走明珠之时,天道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一生既然如此喜欢叫人陷入两难的选择,那就让他赌上无穷修为与轮回之机,来换一次时光倒流,且是不知去向不知时机的倒流——不过,对莫挽真而言,这或许不是两难之事,因他并未做任何纠结思虑,便答应了。”
周弦青:……
这种事情,莫挽真从未和他吐露半分。
且他说的太多,叫周弦青一时之间只觉得头壳昏沉,几欲炸裂,他不得不弯下腰去,一点点慢慢的理解这冥君所说之话——然而每回忆一个字,便叫他心中凝结无穷郁郁之气,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只能大口呼气,又在仓皇之间,无意识的开口说;
“若倒流的时机,仍在入魔之后呢?”
冥君道;
“那就不知了,或许他仍愿意,毕竟他并未让天道保证倒流时机在最恰当的时刻。”
周弦青:……
周弦青感到灵台之中泛起一阵阵的激荡与难寻,他瞪眼看着眼前荡起的层层烟雾,与无声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冥君低头看着周弦青几乎是跪坐在地面上,灵气涣散,生机微弱,知晓他不能再留在冥界,于是也只能叹出一口气,说道;
“道君,您阳寿未尽,与冥界呆的太久,折损修为,况人间界,还有道君未竟之事,请回罢。”
周弦青一动不动,冥君只得化出一道纸人,将他搀扶起来,又宽慰道;
“道君其实也不必如此伤怀,一切未尝不是没有转机。”
若有转机,又在何处呢。
周弦青轻轻摇头,却也没什么开□□谈的欲望,只是顺从他的意思,要转身离去,只是临行之前,周弦青迟疑片刻,又问:
“你们刚才说,有一名鬼修勾我神魂,又是怎么回事?”
冥君便「啧」了一声,道;
“原来道君听到了啊,这就是更小的事情了,道君若是在意,倒也不妨和你一说。”
冥君看了一眼周弦青恍惚之色,说道;
“前世道君你身亡之后,有鬼修在莫挽真眼下低下拖走你的神魂妄图吞噬——结果嘛,还没走出三步就被套入幻境之中,日日经受得道飞升,却又在飞升极乐之时,瞬间梦醒破灭之痛。这鬼修若要脱离幻境唯有放下修行执念,然而鬼修正是有了执念才会成为鬼修,没了执念自然当场消亡,不舍执念不出幻境,若舍执念当场消亡,这是无解之题,道君也不必管着鬼修之事,他之存在,也好叫不老实的鬼修引以为戒,莫要总是想那些吞噬神魂来提醒修为的歪主意,正经修行才是正道。”
周弦青:……这倒确实是莫挽真能干出来的事情,他想笑一笑,却抬不起嘴角。
最后也只是与冥君草草道谢了事。
冥君便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带起一阵柔风,将周弦青的神魂吹了起来,渐次升高,不可控制便离去了。
眼前之境,又是影影绰绰,渐次模糊,成一片阴暗。
不知多时,耳边响起一阵争吵之声,那声音又好像隔得很远,总觉得有些模糊,但是听到其中谈论的事情时,叫周弦青立刻惊醒了过来。
返璞塔外,老金凉凉的说道;
“我知道外面现在乱翻天了,魔族并起,名门世家都自顾不暇啦。”
那从流光宗而来的少年人却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知道还不快把大师兄交出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人间界生灵涂炭?”
老金没什么所谓的讲;
“风月城又没魔族,况且人间界早已经把风月城除名,那外面怎么样和我们也没什么干系,再来老头我都说了道君在塔里,他不想出来,谁能进去啊。”
少年道;
“你敢骗我!”
老金便哎呀一声,甚是诚恳的说;
“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骗你呢?”
那少年冷哼一声,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道;
“谁和你们一家人,今日不交出大师兄——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陪葬!”
“这就没必要了吧,小孩子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我这么一把老骨头你忍心动手啊——啊!”
老金说着说着那少年就动起手来,叫他颇为狼狈的朝旁边躲去,又气呼呼的指责道;
“你还真的动手你!!不讲道德啊你!”
少年已然调动灵气,加注剑身之上,看着眼前封闭的严严实实的高塔,冷冷说道;
“大师兄都被你们藏起来不见了,我还需要讲道德吗?!你既然说大师兄在这塔内,就让我劈开这塔,看看大师兄到底在不在里面!你再不让开,我便先劈了你,再劈塔!”
那流光宗的弟子说着便要真的朝塔劈去,只是他蓄力之时,却又是一阵轰鸣之声,便见身后那封闭多时的高塔门扉微动,环绕其上的点点灵光随风而散,大门随即完全打开。
便在众人注视之中,周弦青缓缓地从塔中走了出来,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抬起通透苍白的手指——大约是日光太过刺眼,叫周弦青缓了片刻,方才适应过来,一边放下手指,一边抬步走到了众人眼前。
那闯入风月城中,拿着一只剑,满脸怒气欲要劈塔的,正是流光宗名叫霜寒的弟子。
霜寒本是憋着一肚子气还没发作,见到大师兄便要全都说出来告状,然而当他看到多日不见后大师兄的现状时,满腔焦急愤怒具化作难以言喻的震惊,一时脑中一空,把要说的话全都忘掉了,只下意识的说;
“大师兄,你的头发……”
周弦青:……
他的头发——怎么了。
周弦青顺着霜寒的目光看去,见到自己随风飘荡而起的发丝,却是不知何时,竟然银白一片了。
周弦青看着那银发愣了愣,而后竟也没什么情绪起伏,面色平静的收回目光,看向霜寒,淡声说道;
“无事,你刚才说,魔族如何了?”
霜寒的眼睛却没法离开大师兄满头银发——这样去看,大师兄似乎就连身形也具清瘦不少,若以往大师兄灿若桃花,此刻却若伶仃伫立的青竹一般了。
叫大师兄短日之间如此憔悴,只怕唯有一个原因——但是他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在大师兄蹙眉之际,理了理思绪,连忙说道;
“大师兄——魔界,真正进入人间界了!吾等突破莫师兄留下的阵法出来之后,便见了天色朱红一片,宛如血洗,我过来找大师兄你的路上,也见人间界各处都是红云密布,只怕魔族,已经泛滥!”
老金见周弦青逐渐变得严肃冰冷的神色,怕他迁怒,于是也连忙说;
“道君大人,我可是看到他是你们流光宗的人,就放了过来,并没有任何阻拦,没有耽搁任何事情。”
这是自然,否则凭霜寒的本事,也不能安全无虞,顺利的到了这里。
周弦青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过多解释,只是看着霜寒问道;
“宗门如何?”
霜寒便道;
“多亏大师兄有先见之明,叫我们练了许久的诛魔之阵,派上了好大用场,且护山大阵已经开启,进入的魔族尽数诛杀殆尽,咱们宗门暂且无事,只是——其他地方,情况似乎并不乐观,我过来找大师兄,便是受太玄宗宗主所托,请大师兄赶快回去坐镇调度弟子前往各派支援,太玄宗的弟子们已经先行离开前去诛魔了,我知晓大师兄此刻仍在悲痛之中,但——还请大师兄以天下之事为重。”
说到了最后几句话时,霜寒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他是怕大师兄悲伤过度,不肯离开此地,所以才特意加了这一句——可是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了,纵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忍耐,等候大师兄的回答。
周弦青闭目沉思片刻,才抬眸看向一旁的老金,视线又看了一圈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的众人,最后仍落在老金身上,若有所思道;
“我来这里时,你说我是你们的主人,这是莫挽真和你说的么?”
老金便连忙说道;
“是主人和所有人都说的事情,主人说这是看我们听不听话的一个考验,吾等都是被人间界抛弃之人,主人说大限将至,若他身死,不用多久吾等将四处飘零,被人诛杀殆尽,倘若听话,此后都听您的吩咐,或许可由暗转明,有一线生机,若不听话……三日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