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祾却发现了这一反常的地方,轻佻地舔了一下杯沿,“这酒竟如此珍贵?那今日濯可要做一回小贼了。”
言毕,不待人反应,他已饮尽杯中露。
“你,你!”常辛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可知里面是什么!”
此番变故只在瞬息之间,她甚至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却也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啊,我当然是知道的。”
“今夜春宵芙蓉帐暖,来月花轿红伞鸣锣。”赵应祾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小姑娘,想得美呢。”
常辛伢被他一记手刀砍在后脑,“嘭”地倒回椅背,就这么晕厥过去。
赵应祾敛了脸上顽劣,转回身时还是漠然路濯样,将小杯放在桌上后方和赵应禛对视,“我有分寸。她没死,应该也不会傻。”
赵应禛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摩挲唇侧,就这么笑了一下。
他先前看见来人,虽是有些惊讶却也不慌乱。路濯不会伤害他,他也不怕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是赵庄,路濯就是捅了天大的娄子,他也能收场。
所以他就坐在一旁看劝规拍晕了西乡郡公家的郡主,还抢了对方的酒。
乖张。
可爱。
赵应禛揉了揉太阳穴。
他知道路濯是在护着自己,那杯酒喝下去没多久就让他头晕目眩,两眼昏沉。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
没想到常辛伢是抱着这种心思邀约的。
不说公爵府中管教严格,国境上下几百年来对床帏之事都讳莫如深,礼义廉耻说得清正。庄王确实没有想到风姚会用这种伎俩。
实在是失策,失策。
其实即使路濯不来这一趟,他亦不会在药物迷惑下失去心智,定也会在发现不对之时就抽身而去。其心若磐石,区区欲念反而不足挂齿。
喉结上下滚动,赵应禛压下喉头那点酥麻痒意,向前几步走到路濯面前握住他的手腕,哑着声音问道:“可还好?”
在那一刻,两人俱是明了。
不大好。
赵应祾眼神清明一瞬又混沌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体温竟是比对方还要高上许多,整个躯壳仿若从内开始燃烧,其骨架乃柴火,皮与肉便这么沸腾起来。
滚烫的地方似乎只有相贴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兄长,好热。”
路濯口干舌燥,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唇上已蜷起涩皮。
额前鬓间亦是汗流浃发,实是头脑沉钝,小少侠抬手按揉却又将固发的骨笄与布带一道顺了下来,乌发毫无支撑,如瀑如河,流于肩与颈。
赵应禛让他坐在椅子里,又倒了茶水喂到他嘴边。路濯蜷缩着靠在椅背上,竭力忽视,面上却像渴了三日之人,如何也不满足。
他想将垂到眼前的发梳到脑后,摸到自己的脸时又愣了一下——那皮肤冰凉,与他此时的窘态全然不同。猛然才忆起,这假皮肤再往下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跳动着热意的血与肌。
“怎么了?”赵应禛见他扶着额头连喝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不免有些担心地附身靠近,想摸一摸他的脸。
不过还没碰到,路濯便半真半假地握住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兄长……”路濯另一只手向他张开,从上往下看便是央求拥抱的姿势。一双绿眸不似往常清亮,暗如春夜潮汐;耳根泛红,嘴唇干涩却流露出一种病态的艳色。
他像在求救,又仿如示弱。
赵应禛错开他的目光,弯腰将他抱起。分明还在与体内暗自作祟的冲动相争,他却显得游刃有余,仿佛一个男子的重量也不过如是。
虽然他确实也一直觉得小弟太瘦了。
男人一手揽住他的后脑,让人靠在自己颈窝处,又偏头吻在他的发侧。
路濯双手环住赵应禛的后颈,黏黏乎乎地叫人往里屋去。
他头脑烧得发昏,分明吞下「玉蜻蜓」的人是常辛伢,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只蜻蜓,误飞过了川洋,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海域不停上下浮沉,理智不断被浪潮涌过,呛了满鼻腔的盐味,偶尔才能漂出水平面。
偏偏嘴上还挂着醋壶,丢了路不问浑不在意的淡漠模样,闹着气就是赵九一贯的性子,“这连洞房都备好了,哥哥还依着她?”
“你若没来,我自然喝下酒就走了。”赵应禛安抚道。
赵应祾却还是不得劲,手跟着不安分。
春日衣料渐薄。
“殿下兴致高昂?”
药酒下肚,满身心本就是颓靡,他不耐乱动,更叫赵应禛一时无法应答,只闻喘息又深重两分。
赵应祾胆与气血同旺,爱与欲当前,炉香绕得两眼发红又发直。他一个用力挺直脊背,寻到地便将唇贴了上去,微张两瓣,牙齿收着,任由舌碰到他的,如兽相濡。
如此是沾了情的交缠。
前日夜里还只是蜻蜓点水般相亲,又礼貌又克制,现在却是借着药劲将那点礼仪全打碎了。说到底这才是食荤之鹿之本性。
赵应禛向来依着他,一边温柔回应,一边走到屋子中央,抱着人倚在浴桶边沿。
后背有了支持,赵应祾便更放肆地用双臂搂抱着赵应禛靠近自己,一点缝隙也不留。
可终究是昏着头的,光线暗淡,空中飞尘都变成一块一块视野中的疤痕,微亮却玄乎,总之让人目胀,距离与距离把握不全,平衡尽失,赵应祾松一点力就往后倒去了,一半身子滑进木桶装了一大半的温水里。
他想他是被煮的蛙,肋骨间薄而透明的嫩肉挑一半悬着,赵应禛得将它们吸吮干净。
心脏冲水,五脏六腑放血,浴盆倒灌,上面漂浮的月季塞满空腔,充作新壳。可惜他的双腿还搁在桶边悬空,可惜他不是花,他想做一棵大树。
这变故不过眨眼间,路濯浸到水中却是没有半点挣扎,松了手半睁着眼从漾着波的涟漪之中往上看,乌发遮了好一截。
但赵应禛可被他吓了一跳,呼吸都漏半拍,赶忙将人捞起来。他扶着他的背,看他全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叹气将人额前发全往后别去,“可还好?”
赵应祾没回答,反而眨巴着眼又笑望他,没一下又凑上去亲他,亲好几下。随即又正色,手指在两人身前比划几道,“洞房,只,你和我。”
他说话磕绊,眼前像是隔了一层窗纸糊,很不灵广。以往这种乏闷焦急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用回孤语讲话,但此刻自是不能,再松懈他也会记得不在赵应禛面前露馅。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所以说来结巴又不成语句,仿佛一个醉汉。
赵应禛看起来游刃有余,实际反应也变得迟钝,顿几瞬才能理清他的话和现在的状况。但仍旧从善如流,“当然只和你。”
赵应祾吃吃地笑两下。
两人视线交汇间又挨近,赵应祾和他亲吻后又去咬他的耳朵。一步一步抵着他往最里面那间拔步床旁走。
这才是唯一剩下的原始本能。
没有人伸手去掀路上层叠的帷幔,那纱轻似蝉翼,就如薄风从二人头顶开始滑落,吹过肩头再吹至身后。
长衫与袍也落履下。
八步床是喜榻,四面用金箔贴着各式的花案,六角灯的光晕氤氲,赵应祾一个也没看清,就记得最中央挂着一牌匾写“玉燕投怀”。
他和赵应禛一并倒下,想来还是吃味,就去咬他的下巴,又吻好几道。“可没有玉燕会在梦中投我怀。”
赵应禛翻身把他留在自己怀中。又扣住他的双手,十指强硬地挤入指缝,终于在最后将人划入自己的领域,是要逃也逃不成了。
就像孤狼衔着鹿喉拖回了窝,偶尔舔舐也是侵略的意味。
“可是只有野鹿入过我梦。”赵应禛声音低沉,手指按在他的颈侧,底下柔软跳动。
可是那只鹿也没想过逃离,甚至得寸进尺,一下比一下更嚣张地往前凑近。
路濯知道他此话何意,笑着挣开他的束缚,抬手解开男人发冠。
“那你同我成亲吗?”他又小声问道。没有笑,很认真。
赵应禛去亲吻他时一如既往温柔克制。
“成亲。”
那今夜洞房春暖,一段争雨沾云,便是你我花烛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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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和69章是删减版
全文也有放在废*,有注册的可以去康康
第69章 原来他走这么久也不过渴望一个吻
他一直往前跑。
宫中后花园临覆华池的一面在夏日是围场,流莺啼笑,丛花长到临腰腹。他每迈一步就带起野草浪潮,一面越过,它们又在身后合拢。
眼前日光炫目,赵应禛感觉到有汗水顺着前额流下。那不顺从的咸湿滴到眼睛里,视线变得越发模糊,他却不在乎,只是笑着往前跑去。
他的手好像牵了什么,一会儿又像是握着什么。他应该是知道那是何物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要放手,就仿佛有东西在他手指的间隙之间不断流逝。那重量不停变化,是阻碍他向前的原因,可他不放手,收紧五指更加急切地朝目的地奔赴。
尽头是一座边缘在扭曲的凉亭,它在水中央,是楼上一抹不真切的月。
赵应禛笑起来,一下一下踩在石块上,双手捧着那物往里去。
他看见亭中侧身坐着的女人,一半湮没在光里,神色却是温柔关切的,缓了声唤他,“……”
赵应禛听不真切,本能如此亲近,仰起脸凑近,捧着手里的东西乖巧看她。
“……小禛。”
“小禛。”
女人这样叫他。
然后又问,“小禛,你为甚……?”
什么?
赵应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小禛,……救……它?”
救他?
赵应禛有些不解,母亲在说什么?
那半掩在光里的女人抬手拭去他额头上的汗,很轻地拍拍他的脸颊,说他调皮又夸他好乖。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掌,但一切开始回溯。
水中凉亭终于与水波相融,他掠过石块,重新陷入柔软的野草丛,那分开的小道在他面前合拢,最终不留下一点痕迹。他只碰到母亲的指尖。
在他转醒之时,巨大的光块碎片如斑剥落,他听清了那句话。
母亲笑着问——
小禛,你为什么要救他?
赵应祾要醒得更早些。说得更贴切一点,他根本没怎么睡。
昨夜意乱情迷,二人纠缠之时神智已是混沌。他们不知常辛伢用的是情虫蛊,此物分雌雄两只,生时便日夜媾和直至产下后代,被制成蛊后药效更是春物之中最强的。若是不及时交孉,那在雌虫作用下的人还真有可能会烧至命垂。
且这药竟会教人自己……纵使是男子也会柔软得一塌糊涂。赵应祾回想起来便觉得口干舌燥,难得生出一点羞耻之心,像是要暗骂两声自己放荡。
他们二者初是因为药效,又在过分亲近的吻之中变得更加滚烫,动作之间相互触碰亦属正常。虽说接触只如蜻蜓点水,倒也找到了宣泄口。
赵应禛却仍旧克制地吻他,像是忽略了自己,只一手抚路濯,一手覆在他的颈间,安抚似的用拇指抚摸他不住滚动的喉结。但赵应祾不止不领情,可不就是孟浪吗?
他那时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烧得糊涂,偏偏还记得唯一的渴望就是身前之人,只能依存本性,想要相见,想要把赵应禛吞吃入腹。
赵应禛也依着他黏黏乎乎。又用牙齿衔着肉小小地吻,又像是咬,不停,要那寻日里握肩斩杀业的手送他登上所谓极乐。
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灼热。
大概是因为赵应禛的缘故,路濯看着他的脸就能空白好几次,不带欲望的丑恶,只偶尔跳动。脏了赵应禛满手,他却觉得那是爱,漂亮的也是爱人的手指。
他的衣裳下摆被掀到身上,动作时会遮到眼睛,他就吹一下,然后歪头去找赵应禛的目光。在得到满足的间隙,他这才注意到赵应禛亲了亲他。
可是他不甚清明的脑袋却突然清醒了一瞬。
他不能让赵应禛看到他的右小腿。
从膝盖往下,骨如蛛网裂纹,丑陋的疤痕爬附。
还好他们没点灯,拔步床前那道薄纱也在交错中被拉了下来。这良夜没有花烛,可沉月似凉水,朦胧混沌是这夜的最温柔。
赵应禛当他作宝贝,怕他疼,怕他即使说成亲也还接受不到水乳交融那一步,所以一直忍着。只吻他,只很轻地将他圈在怀里,只让他舒服就是。
他知道。
路濯拉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亲他的鼻梁,贴着眼窝说,哥哥和我。
赵应禛在他说话时闭了眼,感受少年湿热的气息扑在眼廓,睫毛跟着颤两下,呼吸都不禁随他所言加重。
他将人翻过身。难得失去一点风度,还是怕他难受、怕他痛,这时最怕的却是这么亲近的人跑了。
得锁住,用铁链拷在手脚,脖颈也得套着一圈。
路濯的四肢纤瘦,泛白的肌肤在这昏沉的黑里沉浮,陷入泥沼的漩涡。可是他觉得那附着肉的肋骨和路不问不同,皮肉凹陷,仿佛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里面灌了药,煎得黝黑,留一层草垢。
他无端觉得心疼。
可是这种情绪也是爱,爱就会带来不可避免的欲望。连他未分轻重在那苍白皮肤上留下的红痕也激起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