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他那时说道。
在这时说这句话总会叫人觉得轻浮随意,可是听的人连心都在颤抖。赵应祾打着颤,背脊都紧张得拱起来,骨节支楞,又在赵应禛的手掌里塌陷。
赵应祾的双手脱力。
比起,让他失神的永远是赵应禛这个人。“赵应禛和我。”这个念头甚至比任何情蛊都要猛烈。
赵应禛感受到,心头火烧得更旺。他俯身将人抱住,将少年背后的头发拨到一边,又吻了几下他的耳朵。
他问得直白又天真,就像小孩子赌气。他没再拘着路濯淡漠的壳子,刻意忘却一般暴露出属于赵应祾的本性。
赵应禛目光沉了下来,压抑住情*,轻轻地亲他的嘴角,“……脏。”
赵应禛一时没防备,待反应过来还是没动作却是怔住了。他的指尖是柔软舌肉。他想起东邬进贡的最上好的海蚌,掰开两瓣珠白的外壳,内里鲜嫩的肉身,吸吮时滑腻肥美,割开白瑰,那珍珠才是最宝贝。
他的宝贝。
分明烛火幽暗,他却看见对方唇色殷红,泣如刚挖出的带血之珠,美得不可物方。
他平日情欲不盛,心思在苍生,真如佛如神。可是他的每次情起皆为眼前人,而每次欲望生长都如心口破出巨树,繁茂如盖,让他知道自己终究不过凡夫俗子——一声软语,一道如水眸光,一段肢体相缠就能叫人甘愿身死。
原来他走这么久也不过渴望一个吻。
路濯朝他笑一下,他就丢盔弃甲,神鬼不错。
说是良日,却早不知今夕何夕。
情蛊药力强势,让人堕入一片白芒沉寂,纵是赵应禛也敌不过那柔软倦意,揽着路濯缓缓浅眠。
赵应祾抵在他的怀里,耳畔心跳声平缓有力。男人被他咬出好些印子,锁骨前吮了道红痕,贴在那儿像敛了翅膀的蝴蝶,小小地随呼吸扇阖,从他心口到他的指尖。
路濯盯着赵应禛许久,慢慢抬头亲一下他的下巴。墙角灯花摇曳,在熄灭前温存。
赵应禛醒的时候就感受到怀中不同于自己的温度,那炙热刚好,他低头就对上路濯的笑脸,一双眸子苍绿如水,弯着的眉眼是盛光的湖。
像猫儿一样卧在他的胸口。
乖巧温顺。
无意识地安抚了他从梦中抽离带来的不真实感。再回想,他已经记不起谁向他说了什么。
路濯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一时心下也有些慌乱,下意识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是脸上易容之物掉了吧?
“哥哥……怎么了?”他的声音因昨晚一番折腾而变得沙哑,在情欲破碎之中又被拼凑起来,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赵应禛也朝他笑一下,神色卸去平日的正经肃穆,暴露出只属于他本人的餍足。他的慵懒之态不收敛,直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多看一眼都受不住。
赵应祾看得有点愣,难得又生出几分涩意,别开眼去。赵应禛的吻就在此时落到他的眉心,“……想你。”
不过因为梦里没你,短短三炷香的时间也能教我思念如斯。
“不舒服?”赵应禛皱眉问道。
路濯也不忸怩,圈着他的脖颈,任男人将自己半抱着起身。“有一点。”
“但……我好喜欢。”他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话,像话本里蛊惑正经书生的狐妖吹一口妖气过耳畔,激起一阵禁忌的酥麻。
赵应禛顺着悸动偏头吻他,嘴唇落在脸颊旁,沉了声压抑着笑说一句别闹。路濯也就乖乖地看他俯身帮自己把鞋穿好,又伸手把外袍披在他身上。
现在时辰才过寅时,窗外仍旧静谧,只偶尔响起两声晨鸟啼鸣。
外间的小郡主在「玉蜻蜓」作用下也睡得酣甜,就连庄王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也惊不醒她。不过赵应禛却是专心抱着路濯准备离开,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所谓的堂妹。
他的喜怒不会轻易表现在面上,对于非原则性问题他也向来宽容。但常辛伢下药“暗算”他一计确实是触碰底线了。他不在乎常辛伢之后会看到那一床颠鸾倒凤留下的痕迹,他知道她不敢往外说,因为本来最先理亏的就是准备情虫蛊的她本人。
这算是一个警告,也算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倒是路濯趴在赵应禛肩膀上对无知无觉的风姚郡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伸直手臂挥舞手掌两下,示意再会。
大概是以为自家主子谋事已成,先前守在楼下的侍卫也都不再戒备,在凌晨灰蒙的天空下点着头,游离在梦与醒之间。
赵应禛随意使两个轻功就抱着路濯离开了平杨居,未惊动任何人。
--------------------
我:古早狗血lover
第70章 偏颇
回到游章湖山庄时已过申时。今日天气阴沉,空中积着厚重的云朵,不见一点阳光从中漏出来,分不清此时是否该日落了。
他们先前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在枢吴县中找了个旅店彻底放松休息一觉。睡足饭饱后,赵应禛才找林辰驾马车带路濯返程。
花忘鱼正站在赵应禛院落门口,隔着杨柳枝干远远就望见两人。赵应禛掀开帘子直接环着路濯的膝盖将人从轿中抱出来,也不落地,就这么往里走。他的动作自然又顺畅,站在一旁的林辰副官之前还大惊失色,到现在反而稳住了,颇有点破罐子破摔之味。
赵应祾当然更加无所谓。
如果他只是“路濯”可能还无法接受赵应禛这样对他,毕竟少侠即使是雌伏在男人身下也仍憋一口男子气概的硬气,再爱也要在外人面前保留一份薄面。但他可还是“赵应祾”,只恨不得和赵应禛昭告天下,若是能做庄王之妻就是扮作女儿身也无甚所谓。
他断腿的那段日子,算满三年,赵应禛日夜照料。因为他只要三哥、离不开三哥,所以不说抱着他出门透气,就连出恭这种事赵应禛都不假他人之手。
赵应祾后来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他不愿意下地走路,还是不愿意撒开他的手。赵应禛也就这么依着他,如果没有因征战而分开的那十年,他们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过了。赵应禛不会主动将身上的枷锁解开。
他们早已把一切都剖开,坦诚相见。
比谁都要熟悉。
那点私欲大抵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舍得拆穿。
就像现在,赵应祾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赵应禛朝他伸出手,他就下意识抱紧。赵应禛要抱着他走,他就乖乖靠在他的肩上。
他穿上他给的白色长袍,崭新的,因为动作拖了后摆在身后。赵应禛握住他的两条腿,隔着一层好像也能感受到手心的茧子,手掌宽大包裹住他精瘦的肌肉。
好像一片羽毛在他怀里。
弓起的背脊是羽根。
它们是命脉。
花旌来找路濯是有正事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落风门那处找不见人就来赵应禛的院落。只是没想到会正巧碰到他俩你侬我侬的场景,不着边际如花忘鱼都甘拜下风。
“花兄。”赵应禛看到他,很自然地打招呼,好像怀里根本没抱了一个人。花忘鱼早就知晓他二人之事,他也就没想遮掩。
路濯也同他笑,露出属于赵应祾的狡黠,两颗牙齿抵在唇边。
花忘鱼想说什么,语未出就噎死在喉咙边,一时无话可说,只能跟着他们走进屋内。
说实话,他以前只想过赵小九可能满脑子只有情长情短,倒没想到庄王还要更胜一筹。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林辰将食盒中的东西都摆出来,“花楼主可要一起用餐?”
花旌摆摆手,他已经吃过了,示意不用管他。
赵应禛也不和他客气,将粥端到路濯面前,又好好地把勺子擦拭一遍才递过去。他微侧着头,低声细语,像哄小孩子似的叫劝规多少用两口。
林辰副官秉持食不言的信条,目不斜视,就当没看到自家殿下在做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
路濯倒也不是在耍幼童性子,只是昨夜第一次那么折腾,实在比得上第一次练武那般腰酸背痛。今日睡到日上三竿,大概把饿意都熬过了,他更是什么都不想吃了。
只是赵应禛惦记着他该吃得清淡些,专门去买了这碗稀饭。如此温柔关切,他怎么也不会叫他担心,便听话地慢慢拿勺子舀汤喝。
赵应禛捏了捏他的耳垂,这才转身用饭。
花忘鱼和林辰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脸上读出麻木二字。
这是什么君王为玉色倾,从此晓落青琐、不理衣冠不见朝臣的戏码?
“你怎么来了?”路濯终于想起花忘鱼来。
“你二人消失一整天,若是再不出现,我们都要怀疑小郡主暗下杀手了。”他扯起嘴角要笑不笑,关心倒是不作伪。
路濯想起昨夜荒唐,静默一瞬。只是他在花旌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又玩笑道:“那您确实来迟了,诡计在路某面前不值一提。只可惜没见到您英雄救帅。”
这次倒是花忘鱼懒得与他插科打诨,直觉那“诡计”可能不是什么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没两下就将话头拉回。
“白日大会你和与阆、林辰不在,绝对想不到巩毅那老头说了什么。”
路濯突然想起昨晚显得拥挤的街道,人们装束不一,不尽然是武林中人。他总觉得这和花忘鱼接下来所要说的有关。
“说了什么?”他问道。
“今日东西两观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上一倍,不止不知从哪来的小门派,我仔细观察下来,感觉其中还混有不少他国之人。”
“在比完武之后,全真教的人就站到擂台上去了。井兄倒是不知道此事,我瞧着他们天师道的人和我们一样懵,就随山派长老同巩掌门走一路。”
“那些老家伙废话一筐接一筐,我就不转述了,给你们直接说重点。”
花忘鱼喝一口茶,言简意赅,“他们说最初就知道杀害乌家及全真教弟子之人是谁,他们门下有一人幸存,逃了回去。只是因为觉得牵扯甚广,是以他们一直不肯透露分毫。”
“不过阿路你先前就告诉过我们前朝南都一事,所以他们说出此乃灭门惨案之凶时我们还真没有多意外。”
“他们真这么说了?”赵应禛皱眉。
“分毫不差。”花忘鱼摆摆手指,“重云老头基本把自己的底都掀完了,说得那是个情真意切。”
“他说那次全真教接的任务就是护送乌家往返海上,护的镖也就是前朝南都旧部带到蓬莱的宝藏。”
“为什么乌家会知道南都蓬莱?”路濯觉得奇怪。
“这事儿他也说了。谁能想到乌家以前也是未屠尽的扶氏拥护者。不过他们惜命,舍不得陆地,又从海岛潜逃回来,隐姓埋名重振家族。这么几百年过去,秘密早就不为人知了。”
“他们祖上在家训之中存了一份通往所谓蓬莱仙境的地图,用古文所著,又加以八卦之术。这么多年来,乌家人看那东西就是一篇晦涩难懂的古训。”
“哪想近年来南都古籍突然又开始在晅雅集之中流传,这乌家小儿子乌载良自然紧跟贵公子们附庸风雅之流。他最后倒不虚此行,读了好几本古书,看那东西就有了些眉目。”
“而且世人皆知,各大宗门内都存有奉为镇门之宝的武功典籍。这些东西大都是从上古开始流传,又经南都高手重新试炼整编,方至如今地步。”
“所以传统宗派的掌门长老多少都懂一些古语古术。”
“乌载良找上全真教也是情理之中了。”路濯点头应道。
如今的四大门派中,峨眉尚年稚,少林远江湖事,武当崇武,全真天师道一心求道,倒是随山派时常接一些活儿,虽说价格不菲,但和所求相比倒是物超所值了。
“乌家祖宗当年亲眼目睹扶氏携珠玉宝器、奇书刀戈、金银首饰万千逃往南海。他们留下地图一张也就是为后人留一条道,若是有人能堪破玄机便可一朝坐拥昔日天下之宝;若是无人发现,倒也没什么损失。”
“乌家老人可能也没想主动做一个窃国贼,虽然南都早亡了。”
花忘鱼唏嘘,只是面上却是兴味更甚。
路濯反而在思索另一件事,“九皇子提议修建藏书阁是在此事之后,前几年流传民间的书籍都并非出自他之手。”
这事儿太蹊跷,要是他自己不就是赵应祾本人的话,他肯定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件巧合的。
况且他当时动修建藏书阁的念头,就是因为见到那几本古籍对白衣的影响,觉得这些东西被藏在翰林院实在太过蒙尘,所以才去找了周学士。
而且看翰林院同僚对此事的态度,他大概也排除了他们。
甘西阳是在他来以后才开始往外寄古术的,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没必要骗他。
那问题应该出在最初将这几本书带出来的人身上。
那这究竟是一场天时地利的偶然,还是有人步步经营设下的一场局?
赵应禛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们靠着软垫坐在榻上,赵应禛的手圈在他身后,力道正中地帮他揉腰。
花忘鱼一下子就明白了路濯的话中意。他自然知道赵小九做这事儿完全是随心所欲,但赵应禛可不知道。
“所以九皇子应该与此事无关。”花忘鱼接着他的话道,“九皇子自幼残废,养在深宫之中,政事也鲜少参与,我们先前都未曾听过他的名号。他多半没机会接触到乌家,更遑论前朝南都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