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濯却顽劣地笑了笑,“含着不好吗?”
沈宓眯了眯眼,往前挪了两步,抬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又在他水中起身时,连忙贴过去哄道:“洗干净了这次,再由你弄,好不好?”
闻濯很难拒绝这样的要求。
于是说到做到,替他用水清洗干净后,又将他抵在池边折腾良久,临了逼他好好留着,抱他上岸到榻上,从屋里找了个暖玉做的小玩意儿让他自己用上。
沈宓可以体谅他这些恶行的由头,于是背对着他故意用给他看,临了穿整齐衣服,站在他面前,狠狠撩拨了他一把,随即侧卧进被衾,看着他笑眼盈盈,“不躺过来么?”
闻濯折腾不起他,怕将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骨撞坏,于是挪步出屋,让濂澈找来了冷水冲凉。
待他再收拾整齐进去,沈宓已经睡着了,还留着侧身的姿势压在被衾中间,面朝外被朝里。
闻濯附身过去,看着他的恬静的脸良久,越瞧越好看,于是轻轻送上一吻,伸手悄然摸到他身后,扒下了他整齐的衣物。
随即将他捞入臂弯,挪步屋后重新没入换过一道水的流动浴池之中,着手将那枚暖玉取出,顺着水流给他净身。
沈宓身子不好,他心下虽各式各样恶劣的想法,却还是不舍得。
大抵是累的不轻,这一趟直至洗完,他都没睁开眼,睡的昏沉,也不像做梦。
闻濯光是看他心都能静,挪身榻上,围着薄衾拥他入怀——
直到天明。
……
作者有话说:
沈宓:游鱼暗喻什么,水草又暗喻什么,你们知道吗?
方书迟:别忘了我他妈还在湖里!
注:“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第129章 日沉楼(三)
方书迟自混沌的梦中醒来,就让背后的灼痛刺得冷汗淋漓,他半边身子疼的没了知觉,其他地方能动弹的余地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躺在一方干净整洁的榻上,有人给他处理了剑伤。
近来东厂纠察之事他出了太多风头,京都之中有人想要除掉他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这样等不及,也不挑个好点的时机动手。
他扶着床架撑起点身子,花了半晌才艰难坐起来,冒了满头大汗,后背的伤口牵扯起来疼的钻心,他坐在榻沿缓了良久,指尖都在发颤。
脑海想起了许多事,都与痛相关。
他想起前阵子池霁破指抚琴的痛,他与他发疯交缠激烈的痛,还有他执刀穿入他后心的痛。
最后那一种痛,现在他也感受到了。
他煎熬地躺着,分毫不能动,就算此刻有陌生的人拿着兵器进屋,他也无法保证能一瞬间起身下榻。
那么当日,池霁又是如何从榻上起身拦住他的?
病痛真的最容易溃破人心房了。
当日他剖露心声,施五分真情给他,从他那里得了个平局的结果。
今日他回顾伤痛,生出几分怜惜,却只是把自己往输的结果上推了好大一步。
他起初怕的事情一一应验,他不想促成的局面,赤裸裸地躺在他心间。
事实其实很明显,他的平局只是池霁判的,而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没得平局……
他咬着牙扶着床架站起身,缓着步子往门口挪去,想观察一下此地情形,可惜还没摸到门前,外头的人就突然推开了门进来。
对方望见他起身,并未有多大反应,原地与他对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随即淡淡道:“醒了?”
方书迟本来在门开之时竖起的防备,在抬眸的片刻间便收了起来,又在对方的波澜不惊的视线里,生了一丝复杂,“兄长?”他重重唤道。
方书白面不改色地挪步进屋,阖上了房门,“进去歇着吧。”
他浑身的气度与多年前大相径庭,从前或许只是个儒雅随和的商人,而今士族的根源褪去大半,只多了些坚定的肃杀之气,眼神中的锐利和淡漠,扫到人身上之时,仿佛在审视他活命的价值。
“兄长什么时候回京的?”方书迟还没等他二人挪步坐下,便撑在原地直接问了出来。
方书白没回答他,指了指屋里的矮塌,“不想躺着的话,就坐那儿去靠着。”
方书迟抿唇,并未违抗他的提议,被他在身后盯着,缓步挪了过去,随即望着他不徐不急地走过来坐到一旁,风轻云淡地开口:“昨日才回。”
方书迟知晓他应当会瞒着近来的行程,而选择欺骗他,但真正被骗的时候,所有的提前预知也并没有缓解自己心里的那阵堵塞。
他挪开视线,打量了一眼屋中,又问,“这是在哪儿?”
“京郊。”方书白说。
方书迟微诧,“在京郊?兄长为何没进京。”
“因为你,”方书白看着他又问,“为什么那些行刺的人会找上你?”
方书迟很怀疑他此言到底是为了试探,还是真的不知道近来朝廷中发生的这些事。
二月时他曾去白叶寺参香,说明这半年他并非彻底远离京城。
如今悄无声息的回京,也说明他或许一直就在暗中,静观着京都的一举一动。
而且眼下又恰好在他遇刺后,成功救回他,将他安置在了京郊——
倘若不是早有预料,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
“兄长不知道吗?”他问。
方书白不动声色地摇头,“京都里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他垂眸,又问,“说起来,兄长是在何处救下我的?”
“京郊的一条河边。”
“是么?”方书迟显然不信。
揽星湖水并不通往京郊,倘若他真是顺着水流飘到郊外的,可能这中间还有别人的将他捞起来,扔到了护城河里。
可什么人的心会有那么大呢。
“怎么了,你觉得我是在骗你?”方书白直视着他的目光问道。
“没有,”方书迟笑了笑,“只是不相信会这么巧。”
方书白没有再接话,静静坐了片刻便起身,想要挪去门口——
“兄长打算何时进京?”
方书白闻声微顿,款款转身看了他一眼,视线往他身后扫去,“等你养好伤。”
“不用麻烦,祖父寿诞在即,不如早些回去主宅。”
“好,厨房给你熬了药,我去拿。”
方书迟冲他微笑,“多谢兄长。”
……
方书白离开了屋子。
他每句亦真亦假的话都让方书迟猜的心累,或许是背后的伤被水泡后发了旁的病,让他心神跟着一块儿发了疲。
他坐起来这么一会儿,整副身躯都有些沉闷,屋里熏着淡淡的香,越闻他越想合眼。
从矮塌到门口这么十几步的距离,竟生出了一种很难挪过去的错觉,他放弃了想要起身出屋瞧瞧的念头,想着方书白待会儿还要拿药过来,便斜倚在矮塌一角,稍稍闭了闭眼。
不消片刻,便入了梦里浮生。
……
此时的京都已经炸开了锅。
都察院佥都御史方家二公子方书迟遇刺的消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一夜之间在京畿传遍了街头巷尾。
朝廷听闻噩耗,连忙派了锦衣卫去找,可他们搜查遍了当日方书迟曾途经过的所有地方,也毫无结果。
晌午过后,衙门接到当日在揽星湖中游玩过的人通报,说当晚曾在拢秀坊的画舫中瞧见过方书迟的身影。
消息一出,宣周又亲自带着一队人马,顺着揽星湖周边里里外外翻找了半日,最终从较偏僻的一处湖底捞起了一具男尸。
所有人知晓湖底有具尸体时,都提心吊胆了一阵,直至宣周确认过死尸身份并非是方书迟本人,将核对消息传回衙门后,才各自松一口气。
却也没彻底宽下心。
京畿内出了刺杀朝廷命官这样的大事,除了说明当下城中的布防松懈,还有指使行刺之人怀着的祸胆包天。
谁不知晓方书迟近来为贞景帝重用,替天子行事,此时他风头正盛时遭了事,恰恰证明行事之人在向皇权赤裸裸的示威,在带有谋逆性质地在表达他们对当今的政治决策的不满。
满朝文武无论是谁,只要身在其位,替如今的朝廷谋事,都极有可能像今天方书迟的下场一样,被暗杀于天子脚下,抛尸任意之地。
他们怎么能够不愁。
贞景帝闻事之后怒火中烧,指派锦衣卫指挥使谈引戎彻查此事,以皇城脚下朝廷命官安危受到威胁之责,降罪京都禁军防御统领胡不为。
事件发酵第三日。
方书迟仍旧没有踪迹,锦衣卫几乎翻遍了整个皇城,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或是尸体,于是便暂时以下落不明的告文上递。
摄政王府这边也在追查此事。
不过早在方书迟失踪的第二日时,拢秀坊便传来鸽书,说明当晚他遇刺一事的经过,包括在京郊看到方大商队停驻的事。
方书迟多半被方大救下,但受了不轻的伤,此时还无法回京。
沈宓舒展了眉,却没有把消息散播出去,由着锦衣卫和禁军的动作在皇城内大肆搜查和审问,闹的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闻濯这两日也没有动作。
那夜沈宓与方书迟会面所讨论之事,第二日清醒后都一五一十地同他嘱咐了清楚。
贞景帝最近在查拢秀坊,而且对他在京的举动十分在意。
而且结合当下情况来看,方书迟在拢秀坊画舫附近出事,禁军和锦衣卫肯定要对其大肆彻查,此行到底是为纠出方书迟遇刺的真相,还是为了找出摄政王谋逆的证据,谁都不得而知。
另外还有一点。
当日锦衣卫从湖底捞起来的那具尸体,不知为何后来就没接着继续往下查了,听锦衣卫里差役说,等众人想起来查证之时,尸体已经泡的没法儿动了,仵作一经手,直接炸了一地,证据也随之而断。
锦衣卫所是奉贞景帝的命令彻查此事,除了寻人之外,理应彻查一切可疑。
但这份无心之失让方书迟的下落不明成了个笑话,贞景帝知晓之后除了恼怒,竟也没有别的惩戒。
沈宓不确定满京城到底有多少人知晓方书迟没死,但眼前之事,显然只是个声东击西的楔子——
拢秀坊不能再留。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传鸽书的话,极有可能被京都中正在行搜查之事的禁军和锦衣卫的人拦截,于是他只能吹响鸽哨,唤郑阶绿分散在摄政王府附近的“鸽子”主动上门。
不出他们所料,贞景帝此行确实在严查拢秀坊,不过觉柳他们提前预计锦衣卫会来搜查,早在方书迟遇刺的当晚,清理干净了坊里留下的往来书信。
坊里有一半的姑娘是柳氏遗族,皆从事情报消息之职,其余剩下来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招进坊,也并不知道坊里所做的事情。
因为觉柳当年与魏帘青和温玦这二人,曾在大理寺的档案中留过案底,倘若彻查极有可能会牵扯出旧事。
于是第二日,也就是方书迟遇刺消息彻底传入京都的这日,她与郑阶绿,以回乡成亲之由顺利出了城。
……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我活了我活了!
沈宓: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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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日沉楼(四)
沈宓知晓这个消息,没有再出别的动静,这几日都在府上,极少出门。
六月末这个天气,算得上是炎热。到了晌午过后,人就比较容易犯困。
府外芸芸熙攘,府内浮生偷闲。
沈宓临坐窗台前,一副墨梅图正描到一半,房门忽而被人“嘎吱”一声推开。
扭头去看,闻濯直奔他而来,手中还捏了封信,“北境大小纷争平定,贺云舟也坐稳了统领的位置,听闻不日,他将要归京。”
他停在沈宓跟前,将手中信纸递去。
沈宓接过,摊开粗略扫看了两眼,“这消息哪里来的?”
“我派人去截的。”
沈宓稍有隐忧,“眼下正是危急关头,你去截北境的传信做什么?”
“你怎么不问贺云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赶着回京。”
“闻旻!”沈宓恼的直皱眉。
“好好好,”闻濯服软道,“我不闹了,同你好好说。”
他掰过沈宓扭到一旁的脸,继续说道:“还是前些日子东厂纠察的事,顾枫眠吴西楼等人被问罪,停了官职,满朝上下看他二人风光不再,一连出了不少弹劾的奏本,而且抓住吴氏与贺氏姻亲这点,把事情牵扯到了北境统领贺云舟的头上,”
“但贺云舟一直驻守北境不在京都,他们没法当面对峙,不能拿他怎么样,于是盯准了他妻吴氏,要陛下下令彻查将军府,打消他贺氏与吴氏之间勾结的猜疑。”
他倚在小案上,盯着沈宓越来越紧的神色抿了抿唇,又接着道:“不过吴氏性子坚贞刚烈,并不畏惧他们随意揣测的污蔑之辞,后以诰命夫人之名修书,向朝廷上奏了一封请愿告文,要陛下承认贺云舟的守国衷心。”
“陛下没想到吴氏能有这么大的胆量,认为她一介妇人闻听传言,就敢修文议政,是为违背纲常之举,虽内阁大学士极力推荐这封告文,由司礼监盛来放在案上等待批阅,可他一字未读,就令驳回,且以谤讪朝廷、煽摇国是之罪降责于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