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终于回过神来,低眸瞧见满身衣衫已经被他剥了个干净,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去了壳的荔枝一样,白的晃眼、软的让人心生杂念。
迷茫的神情落在闻濯眼里,他又心疼了,收起心里那股火气,复问:“是不是想急死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宓偶尔需要这样毫无壳子地摊开在他面前,因为满身的伤疤和羞耻全番落入他眼,得到他尽心垂怜时,他便成为了他的新壳子。
他终于舍得开口,“今日去将军府见到贺夫人,听她说起怀汀。”
闻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恨的牙痒痒,但见沈宓神色黯淡的发紧,头一回没有撵着发泄牢骚,顺着他问:“说了什么?”
沈宓皱眉垂眸,望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掌,失神片刻,似要陷入回忆里挣扎不休之际,却教面前的人一手掐着下巴被迫抬起了脸来。
“说了什么?”闻濯又问。
沈宓回忆陡然终止,如同紧绷的弦瞬间断开,猝不及防地被牵扯起来的除了贺怀汀之父贺襄的死因,还有胸口前那道刺眼的疤。
此刻,里头的锈刀带着刺,正试探地往他皮肉深入穿透,他疼的五指抓挠上皮表,眼眶通红,情急难耐时只脱口而出一句,“闻旻,我好疼。”
闻濯按住他的手,拼命将他紧握的五指掰开,将他搂进怀里,顺着后脑的冰凉发丝抚到后颈,将他亲了又亲,“没事,告诉我,哪里疼?”
沈宓白晃晃一条人影在他怀里跟片轻飘飘的云一样,四肢软弱地垂在他肩膀上,“胸膛里…我胸膛里有把刀,它让我疼,闻旻,你帮我把它挖出来…你帮我…”
闻濯听得心口一窒,心神俱颤,手中安抚他的动作更加怜惜,“别想,别想那些事,过去了的,都过去了的…”
他或许并不明白此刻的自己有多么语无伦次,只以为自己用尽毕生文墨,吐出来了一两句最好的安抚之辞。
“闻旻,我求你……”
沈宓哭了。
他极少清醒的时候哭,大多时候都是迷乱之际,趁着身前作孽的人行动深了,才落一场酣畅淋漓的眼泪来。
此时纯粹的哭,不掺任何杂念,不装任何包袱的哭,只让人觉得难过,无以复加的难过。
闻濯不再执着于凭借口头安抚和一个怀抱就能让他摆脱心病的桎梏,他揽起他文弱的脊背,将他放在软榻之上,拆了腰封顺势俯身吻去他的眼泪。
随即抬手环握他的手腕,覆身包裹住了他试图再度请求挖开胸膛的意愿。
柴禾放久了只会晾的更干,烈火一沾上去就能燎原。
太久没有止渴的人沉醉在这场滔天火势里烧空心魂,只剩下抵死纠缠的躯壳在春浪里一次次卷土重来。
沈宓如若是片云,此刻也被拆散的七零八碎,身躯碾在泥泞里不得解脱,灵魂被往事和此事拉扯,停靠在欲念和良心的中间,被身前拨弄风雨的人挥手劈成两半。
一半飘向虚空成了云烟,一半陷入身体成了热浪。
他被锈刀刺穿的胸膛已经被旁的感觉取代,溺水中的窒息和刺激,让他下意识抬手揪住能够浮出水面的木头。
指尖结实的骨骼和厚重的血肉仿佛都汗涔涔的。
见他反应,对方忽然停了须臾,温柔款款了许多,俯身与他交换一个长吻,又变成了想要把自己浑身下上通通烧干的野火。
沈宓的声响和绮思散在这片汹涌的灼浪里,毫无保留地催使身前之人把火光通向山野。
不知酝酿了多久的甘霖降地,沈宓终于堪堪回神一刹,不过眼前混黑和白芒将他所视之物遮盖,他睁大双眼瞧了半晌,才通过抬起手的动作摸到闻濯滚热的脖颈。
浑身气血不足的毛病终究是没好,竟然还作起不合时宜的孽来。
感觉到温潮褪去,他无尽不舍,揽着闻濯后颈摩挲,又是一阵头晕眼花,还不忘教唆,“你回来…”
闻濯微顿,盯了他片刻,随即趁着他再次打算开口之际,果然回身将火又给点着了
——浮花浪蕊,暗香盈袖,碧芯白丝浓蜜透底。
这一把红,烧的人发癫。
有人最是擅长把玩风雅之物,本身若不是风雅之人,沾个风月的边儿,有无边尘俗和贪念,都化作无数团猛浪,将要上岸的船帆撞的碎成一滩。
纳入本身痴妄里,恩赐一场无边甘霖。
……
作者有话说:
沈宓:这甘霖…
最近变得很懒,不想标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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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秋点兵(一)
他二人许久没有在一处点火,哪怕今夜只是个意外,也有些贪心不足地想要将这一场酣畅持续的时间,变得更长一些。
沈宓中途昏睡过去一回,缓了些精神醒来,身上还是暖和的,汗水泥泞沾满身,四肢都几乎没了知觉。
他眯着眼睛悄悄看着身前人,望见他脖颈淌下来的汗,结实的骨节随着律动展现出凤凰于飞的画面,还有那双沉进墨里的眼眸。
陡然盯下来的那刹,里头掺杂了太多让沈宓为之动容的东西。
“疼吗?”他俯身下来,款款地停了一阵。
待沈宓轻微摇了摇头,才重新按着他身上错位的那些骨头,尽情地流连忘返。
沈宓没说谎,确实是不疼,比起此前胸膛里藏着的那些经年沉痛,这些感觉反而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紧紧抓着,无论是逼近溺毙也好,还是无上淋漓也好,他都感觉自己是踏踏实实活着的。
他被迫张着唇,在汗漫无垠的浪里,作一只自由至极的飞鸟,肆无忌惮地冲破天际,高昂鸣叫,直至撞进云层,眼前复染一层白雾,翅膀变回人形,被人紧紧箍在怀里,缓慢而细致地亲吻。
肩膀硌着滚烫的胸膛,汗水洒满幔帐,沈宓指尖勾了一缕他冰凉的发丝,迷蒙又痴愣着望着帐顶。
闻濯并未就此作罢,半坐起身,密而无间地贴着他下榻,一手顾他,一手拉开床榻之后的一方小匣子,从里面摸出了块玉。
其实也不能算作“块”,换个量词会更恰当一些。
两人回了榻上,沈宓眼前已经清晰,瞥见那暖玉,满面抗拒。
“我不要…”
闻濯还未彻底撒手,只轻轻挪动,泥泞便如洪流而下,他目光中有火。
沈宓见他没回应,只好擅自抽身挪走,却正好给了他可趁之机,一个抬手直接将那暖玉物尽所用。
接着把人捞回来抱在怀里,“别动,会伤着。”
这回事,跟他自己主动认可的感觉并不一样,凡是被动,对心下的欺辱感总是更重一些,“闻旻,我不要这个。”他又拒绝道。
闻濯今夜不知又发什么疯,狠狠往后按了一把,神色固执,“你必须要。”
沈宓见硬着来没用,只好换了副嘴脸,“我难受,我们去浴池洗澡行吗?”
闻濯抿了抿唇,“不行。”
沈宓怒了,奋起力气拽了他一脚,又被浑身筋骨牵扯起来的疼痛刺的龇牙咧嘴,“闻濯!”
闻濯不舍得他乱动,只好把他往怀里按着,温柔的顺了两下头发,语气却凉的折磨人,“我见你舒坦,不再疯癫地求着我剖开你胸膛了,想秋后算账都不行吗?你生气?你跟我生什么气?”
沈宓顿时没了底气,“那你也不能这样。”
“我就这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日日因外人委曲求全,就不许让我胡作非为,凭什么?”
“我什么时候委曲求全了?”
闻濯气的一下子将那暖玉按到尽头,也不管他痛快,“还嘴硬!”
沈宓又骂他混蛋,惹的他又发癫地将那暖玉全须全尾地露出来,逼的他眼眶通红,洇出来了眼泪。
“将军府的事情,你不许再插手了,他贺怀汀是死是活,日后也跟你再没有半分关系,你若还是想要挖开胸膛,就先要了我的命,不然诸如今日,我什么恶都要在你这里作个底朝天,沈宓,我说的话,你不要当耳旁风!”
沈宓见他又覆身而下,径直咬住了他的肩膀,狠狠骂了一句“王八蛋”,随即如数声响化作旖旎,散入无限梨花和海棠。
夜色漫长,灯火未央。
——
再擦着白雾而过,天边也挤上颜色。
待幔帐里再有动静,已经巳时末。
近日京中诸多事情掺杂,不仅耗费摄政王府正主的心神,连带着沈宓这个金屋之娇也没歇过几天好觉。
夏季燥热,胃口不好,天气逼的他又清减不少,这阵子还一直伴着气血两虚的毛病,让人瞧着心头愁死了。
说也说不听,三天两头往外头跑,不是照应这个就是帮衬那个,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竟然碰面还得挑时候。
闻濯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着急上火,昨夜好不容易盼着他忙完回来,结果这人干了什么,竟然哭着求他挖开胸口那道疤,还是为了姓贺那个不知好歹的蠢货。
他真的气的都想折腾死他。
想着摸索到后头那暖玉,又泄了气。
揽着还熟睡的人起身,挪步屋后的浴池里,摘了玉,将他浑身清理通透,又心猿意马地涌过一团燥热。
大抵是清理的动静太容易让人杯弓蛇影,沈宓昨夜乱的怕了,这么一碰自觉想要制止,待手一伸出去,只碰到满池子热水还以为是真到了浪上,迷迷糊糊睁开眼,身前的人已经凑过来索了一个长吻。
他沉醉间放纵地将自己投入水底,原本贴在一起的人也顺势追了下来,窒息感和唇齿间的动容让他莫名依赖身前的人,他紧紧抱着他的臂膀,双腿缠住了他的身躯,仿佛一个求救的溺亡者一样,趴在他的生机上苟延残喘。
“对不起…”他喘着气,脸庞紧紧埋在闻濯后颈上,整个人贴的毫无章法也毫无空隙,生命的脆弱和人性的摧毁让他在闻濯面前,变得无比的羸弱和透明。
他这一句歉意,好像将两人都重新拉回了昨夜那出悲慨的境况,好像真的有一个人被生生挖开胸膛,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哭着求着喊着的他,而是闻濯。
“对不起什么?”
沈宓掌心贴着他温暖的皮肤,硌着他坚硬的骨头,膝盖屈在他腹上,被他托着腰身,细细用牙磨着肩膀。
他微微打颤,“我不该那样说…”
闻濯将他肩膀那几两肉咬的通红,“那你该怎么说?”
“我…”他没词了。
闻濯不悦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怎么说?”
沈宓憋了半晌,被他捏的后颈发烫,才磕磕绊绊倒出来一句能听的,“要你…哄哄我,哄一哄…就不疼了。”
闻濯听完周身气息一沉,长叹一声,“怎么不早这样说?”
沈宓摇了摇头,“不知道。”
闻濯被他三个字定下心绪,抻着胳膊把他从身上放下来,捧着脸温柔地从额上亲到下巴,“昨日不是成心要折腾你,是真的气的没处发,”他摸了摸那方山丘后的沟壑,“还疼吗?”
沈宓这样被他哄着,一不留神便要恃宠而骄,“疼。”他脱口而出。
闻濯没有再碰,用胳膊圈起来上岸,两人在屏风后擦干净了水痕。
随即将他抱到榻上,转身去拿了膏药过来。
“我自己涂。”沈宓朝他伸出手。
闻濯没搭理他,径直把他从薄被里勾出来,托着身子按到了腿上,“自己怎么涂?”
沈宓面上一红,“那也不要——等等!”他忽然扭头喝止,“你拿玉做什么?”
闻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随即不紧不慢拧开了药膏盒子。
——
涂完药,沈宓整个人都埋进了冰蚕丝被里生闷气。
身躯上那股突兀的感觉自昨晚至今没消散过,他如今站不住坐不了的惨状,十有八九都是因为眼前人,还有那块该死的暖玉。
“我让厨房热了粥,吃完再睡。”闻濯已经收拾的人模人样地站在床榻跟前,见他垂头丧气地蒙着被子不说话,又忍不住伸手捞了捞。
沈宓抵抗不了他这牲畜般的力气,毫无波澜地被他拉近,摸了摸头发,“生气?”
沈宓默默捶床,“没有。”
他如今也学会口是心非了。
闻濯挑眉,知错但不改道:“不用那暖玉,你还想让我用什么?嗯?”
沈宓又烧红了耳朵,毫无底气地争辩道:“里头又没怎么样。”
“到底怎么样,你觉得我心里没数吗?”
沈宓气的急了扭头就去咬他手指头,却被他牵引着抬起上身,用唇齿替代。
深吻过后,沈宓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饥饿。
厨房将粥端上来,让金枝玉叶的摄政王殿下伺候的两碗下肚,才心满意足,之前的什么气也没有了,窝在被褥里直哼哼,“我昨日,就是昏了头。”
闻濯本来想让他再睡会儿,见他打开了话匣子,便直接宽衣躺到他身侧静静听着。
“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他皱了皱眉又说,“其实从前那些事,我真的在努力试着淡忘,可是总有旧事重提的人和物,让我记忆反复,偶尔回想起来,便如吞噬的黑洞一样将我神魂扯进去肆虐,让我难以抽身。”
他拉起闻濯的手覆在胸膛上,“昨日这处,真的太疼了,我知晓你也时常介怀,可是闻旻,我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希望自己能够割清过往,只是…”
闻濯拢住他的脊背,“我明白。”
沈宓听着他的心跳,千言万语都消散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