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不能动了我伺候,整日抱你在怀里也不成问题。”
沈宓面色赤红,“你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薄吗?”
沈宓:“……”
“行了,”闻濯又道:“同你说个正事。”
沈宓点了点头,听他说道,“昨日方观海回来之后,方大也紧跟着从京郊赶回了家门,我派去查他的人趁机追踪,并没有发现他们私底下有其他的动作,”
“不过,据郑阶绿先前的鸽子回信说,他们停靠京郊之时,确实携带了一批隐秘的货物,不久前听你猜测是军火兵器,我便留了个心眼,找了个这方面的行家去瞧,可惜去的太晚,丁点儿有用的东西也没查到。”
沈宓含了含下巴,“找个地方坐着谈吧。”
环顾四周,傍边只有一块青苔地看着还算干净,闻濯摸了块帕子出来垫上,便把他放了下来。
“倘若他们真想弄出什么动作,必定不可能让人发现,所以我才托方宿和从内部去追查。”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宿和毕竟也是世家中人,前阵子遇刺还是他兄长出手相救,要他追查此事,是否有些冒险。”闻濯道。
沈宓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非认为我们往日之情谊坚如磐石,只是在这物是人非的京城,我想要信他。”
“倘若一开始他就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那些人必定不敢用刺杀这样的事情来利用他,甚至牵引出禁军围城一事,”
“况且,我前几日曾登门试探过他与池自贞之间的交情,虽然他没有直言透露什么,但跟此人的界限划分的很清晰,听我坦白池顾所谋之事,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
“后来任凭我接走英英,以拜师的借口登门将军府探望贺夫人,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顿了顿,很认真地说道,“我信他,正如他信我一样。”
“我知道什么东西都要讲究个真凭实据,可是闻濯,我相信,人的秉性不会因为家道中落、物是人非就会轻易改变,”
“一个人立身处世的根基,自他读书识字起就已经奠基完毕,什么七情六欲都只不过是其中的该有的劫数,有的人渡不过去变成了坏的,那他本身就谈不上什么好的,有的人走过十数载风雪尘土,归来依旧霁月清风,堪堪用一个心智坚定是不足以去概括的,”
“他定然是用心读的圣贤书,用心走的红尘熙攘,用心看的世间囹圄,才能保持这样一副明亮心肠,所以一开始秉性就是如此的人,怎么会因为区区权利钱财,抛弃一颗赤子之心呢?”
闻濯让他训得脸都黑了,“我不过一句冒险,你便为了给他争个清名,跟我谈起人生大道理来了,到底谁是亲的?”
沈宓撇了撇嘴,“你怎么总是该谈公的时候论私?”
“不行吗?”闻濯蛮不讲理道。
沈宓无奈,“行行行,你继续说下去。”
闻濯见他这副态度反而不满意了,掐着他整个下颔狠狠讨了个吻,咬的他唇片熟红,“哼!不知你在外面是否也会为我这样争辩。”
沈宓羞愤地挡住他灼热的唇,恶狠狠道:“没人有胆子敢在我面前嚼你的舌根子,就算真有,我也会亲自割了他的舌头!”
闻濯被他这一句话搅得心动,顿时都忘了反应。明明方才还在闹着没有必要的别扭,下一刻总是要被他不经意间说出来的真心话给俘获。
“你…”
“好了,不说别的,”沈宓无情地打断这旖旎时刻,“我问你,北境这几天有没有消息?”
闻濯一听这话,又有些扫兴。
有双耳朵的都听得出来,他哪里是要问北境,他摆明了是在问贺怀汀。
“北境没有,从北境回来的某个人有,你想问的到底是哪个?”
沈宓神色微动,又瞬间掩了下去,淡淡道:“我问贺怀汀。”
“最近在银州一带断了联系,不过我的人之前给他捎过口信,同他表明了京中危机四伏的情势,我猜他也不是个蠢货,应该明白此时不宜暴露行踪,才会刻意掩去消息。”
沈宓略去他语中夹枪带炮的怨怼,又问:“那朝中池自贞近来的动静如何?”
池自贞……
——
池自贞这阵子在贞景帝面前算是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红人。
由于东厂纠察制度正式入驻朝中,内阁里的众人也有了朝干夕惕的心,整日送上来的奏折多半不掺合水分,请示批阅的事务多数是有关民生的檄文,和文绉绉的治证理念及施行方针。
贞景帝年少之时疏于管教,读书学问一向是个半吊子,后来先帝辞世,哪怕被摄政王看着恶补了一年,看的也都只是些皮毛。
基础知识没有打牢,之后就算看了再多治世之经文,也终究破竹筒打水,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漏掉。
这两年还好,在眼前过目的公文太多,有些话遇到的次数多了,自然也能悟出来意思。
可到底还是个肚里墨水不多的朽木,发觉这种事情可以劳烦个御前伺候的亲信来做时,就更加懒得折磨自个儿了——
心里想着,设立翰林院不就是为了给皇帝办事么,人读这么多书考取了状元杵在跟前,不用白不用,兴许人家巴不得他重用。
于是仰身躺平,将梳理奏折总结概括的事务都交给了池霁和司礼监的萧惊华负责。
主要还是池霁着手,他官品更高,学问也高,贞景帝几乎是盲目信他,偶尔召他到长乐殿问几句当日奏章上述的时事,听得多了一样的话术,之后也懒得再问了,全权交给了他来统筹批红。
不过碍于有内阁在,时不时还是会被鞭策着装装样子。
昏聩无能的皇帝和腐败无救的朝廷,一日比一日具象。
不过满朝除了一些操不着上头心的大臣真心在为国计民生着急,中高阶层的权位者们多半都在忙着结党营私,好在这一代皇帝撤位之前,使劲儿捞点好处。
当然,想要不被上头查办地打捞好处,必定就要买通上头管事的人。
自从知道池霁这修撰变成御前亲笔了之后,整日往翰林院和私宅跑的人比比皆是,逢年过节都不带他们这样贿赂送礼的,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
池霁骨子里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般除了闭门谢客,对于那些无头之礼也是敬谢不敏。
不过这样的事情多了,皇帝难免也要听到风声——
作者有话说:
沈宓:但凡闻娇娇是个事业脑,今日当皇帝的就得是他。
闻钦:听我说谢谢你…
(其实写到这里,感觉每周码这本故事,都成了我的习惯了,所以一直没有完结,大纲改了三个版本,也始终不满意……)
第144章 秋点兵(四)
这日,贞景帝特召池霁到长乐殿,问近来内阁批拟奏折之事,萧惊华在一旁侍奉着茶水,并没有就此离去。
“近来公务繁忙,池卿倒是辛苦了。”
池霁伏首作谦辞,“朝中诸事,臣义不容辞。”
贞景帝笑了笑,赐他一个座位,又招手让人把茶水送了过去,“池卿不必如此拘束,今日权当是解乏,陪朕说说话。”
池霁点了点头,等着他开口。
“今年科考制定与题目都是出自华邕阁大学士苏大人之手,严格之至不用多说,朕也相信经得起甄选的良才,才是真正的良臣,所以朕对自贞你,一直都十分期待。”
池霁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多谢陛下厚爱。”
“厚爱倒是说不上,不过有一事,朕确实有些好奇,”贞景帝用打趣的眼神望着他,“自贞以为,如今的朝廷和民生,与当日殿试之上尔曾辩论的‘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可曾有些出入?”
“这…”池霁愣了愣。
“你不必费心说些哄朕开心的话,不如就直接谈一谈你步入官场的初衷。”
池霁闻言连忙起身,俯首作礼道:“自贞惶恐——”
“你惶恐什么,来,坐下说。”
池霁一动不动,继续道:“请陛下恕罪,自贞不敢以自身狭隘的抱负,来设想政治与民生,这辽辽疆土之上,比自贞之功高才多的大有人在,想来自贞碌碌无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过自贞总是相信,天高海阔,定然有一群人对这个天下抱着同样的期待,自贞不求做其中的闻达之人,只求能够在理想和现实中间,与志存道和的同僚砥砺共勉,趁早实现天下人都期望的‘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
这一番慷慨激词打发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还行,打发贞景就有些漏洞百出了。
贞景听完满心只有:真是好一嘴伶牙俐齿啊。
问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借此好表了一番忠心。
“过来坐吧。”贞景掐了把眉心,“既然天高海阔,有才者比比皆是,那朕为何还两眼摸瞎呢。”
池霁挪回座位,“君子以玉蕴珠藏,或明珠蒙尘,或鸟尽弓藏,只是未到那个时候,”
“现如今科举已经不再受限于身份家世,明年乃至于后年,后世的千秋万代,都会有不少明珠洗尘,好弓出鞘,陛下之期愿,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
可贞景帝想听的不是这个。
“近来批红奏章你多受劳累,”他说道:“爱卿本是心有沟壑之人,却被朕按在这暗无天日的朝廷徒然消磨胸怀,朕细想,或许此事对你来说过于残忍,文臣就该操文臣该操的心,帮朕偷什么懒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随意歪倒在身后的软榻之上,似是累了,“近来你手上的批红之事就先停了吧,奏折以后还是送到长乐殿来。”
不再代理批红事宜,证明贞景帝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他。
纵使他心里知晓是因为近来各部登门巴结的官员闹的动静太大,皇帝对他生了几分疑心,却也没办法对症下药。
君臣隔阂,就是这么容易产生。
——
出长乐殿,天色阴沉。
七月底闷热的天气反反复复,一闷两三日,便要降一场瓢泼大雨。
他看着低到眼前的灰暗天幕,淡淡地拒绝了宫人递给他的一把油纸伞,转身漫步京华长街去。
行至街中,狂风骤卷,突如其来的雨点落下,眨眼间就湿透了地面,街道两旁的摊贩纷纷收拾东西打着伞往家中跑,路过一处便踩起一地水华。
屋檐底下叼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荡开涟漪的水滩,雨水连篇,匆忙的行人奔走也成了一道清奇的风景。
不久,她听见声响抬起眼,望见迈上台阶的人,下一刻立马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时,堂里的人正好出来——
“英英,你怎么…”怎么站在屋檐下。
距离上一次与池霁会面,方书迟并没有清晰地计算过差了多久,可此时撞见,他却忽然觉得这些日子过去了太久。
实际上相隔并不久,不过旬日而已。
他话音截断,对方的眼神也毫不避讳地看了过来,虽不只一字,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宿和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方英英问。
方书迟拉住她的手,张了张唇,“没,药买好了,回去吧。”
眼见他府上的仆从已经撑伞来接,池霁淡淡收回了目光,咽下想要问的话,从容让开了阶道。
行至马车前,方书迟将方英英先送上了车厢,随即回头朝药堂的屋檐下看了一眼,吩咐仆从将手中的伞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本该钻进马车中默不作声,权当此举是每日善行。
可心里压抑又混乱的情感只死死地将他定在原地,让他拖泥带水地看着对面的人拿到伞后的反应——
对方隔着雨幕朝他望过来。
方书迟好像头一回真正看懂他眼底不带任何修饰的神情,那里头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抱有期待,可对方已经撑着伞朝他走过来。
那张第一眼就让他动容的面孔,无一不清晰刻骨,宛如鲜花又似毒蛇,让他方寸大乱,仓皇失守。
“方宿和,”他清晰的声音从唇畔跃出,“我能不能再往前?”
方书迟半晌没有说话。
迟疑的片刻间,对方已经把伞檐拉低,遮住了他二人的身形,与此同时,带着热气的唇也严丝合缝地压了下来——
方书迟浑身僵硬难动,被一个丝毫没有欲念的吻压制的青筋暴起。
他满脑子只在想:情感这种东西实在很难控制。
不论理智上再怎么保持距离,也改变不了肉体和灵魂已经被感性腐蚀的事实。
他任由对方的呼吸敲打在自己唇畔,快要沉溺在这样的温情里——
“你放开他!”
忽然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一嗓子喊的方书迟三魂七魄回了体,抬眸朝声源看去,方英英正探出脑袋,死死盯着池霁。
他难办地掐了把眉心,默默分开了和池霁之间的距离,扭头冲方英英道:“我没事,你进去坐好。”
方英英倔的很,硬是扒在车前,瞪着池霁实话实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欺负方二,就算用嘴也不行!”
方书迟掩面无奈,“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没胡说八道,我刚都看见了,”她十分怒其不争,“方二,你不必藏着掖着,既然讨厌他,一把推开就好了,怕他做什么!”
“英英啊,”方书迟有口难辩,“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