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尚云七

"怎麽不说是你们的贪心害了他们。"欧阳绝尘冷笑。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付出代价却得不到，就一味地怪罪别人，真是自私的可笑！没直接杀了这些败类太可惜。
"我看你是找死！我就不信刀架在脖子上，你还敢这麽嘴硬！"其中一人恼羞成怒地挥剑上前。
欧阳绝尘从容地避开迎面一剑，闪身举剑还招，速度快如闪电。那人显然低估了他的武功，忙抬刀一迎，只听"！"一声，那人手中的刀竟被劈开一个口子。欧阳绝尘趁他一惊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人头。鲜血溅在雪白的衣服上，连如玉的俊脸也不可避免地了落了几滴，显出几分诡异。他不在乎地伸手一抹轻轻笑道："如果你们的目标是莫非凡，那你们就是我的敌人，至、死、方、休！"清冷的声音听得众人心里一震，心知欧阳绝尘武功了得，此番定是一场硬仗。
众人将他围在中央对持，没有人敢贸然地上前单打独斗，一时间剑拔弩张的院子里静得只听见风吹过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喊了有声"上！"，转眼间已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欧阳绝尘将鸣月剑法舞得天衣无缝，整个人罩在白光中犹如一条腾飞的白龙，好半天没人近得了身，各大门派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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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绝尘心知这场仗的最终输家定是自己，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仍毫不犹豫地出剑。每一次的挥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心中的那人。如果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麽，除了保住无名留下的"圣医宝典"，就是尽可能地杀掉这些敌人，即使不能一举歼灭，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无法对他不利。
杀！杀！！杀！！！
不管是欧阳绝尘或是各大门派皆杀红了眼，每次的挥动都意味著生命的消逝。飞溅的鲜血把院落染得鲜红，那红渗透到土地里，变得深暗，透著悲凉。
渐渐地，欧阳绝尘感到体力不支，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多了许多伤口。
所以当他因疲惫而让敌人有机可乘时并不意外，只是咬紧牙关猛地一转身拿背受了这几可致命的一剑，然後一回手取下偷袭之人的性命，接著再干净利落地一剑刺穿另一人的胸膛，动作之敏捷一点也看不出身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只有欧阳绝尘自己知道，忍耐著背部火烧般的灼痛，又要装做不受影响地对付蜂拥而来的敌人有多困难，豆大的汗珠很快从脸上滑落，因失血而渐白的嘴唇却依然坚毅地紧抿著。刚强地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疼痛，挥剑的手早已因长时间的激烈碰撞变得麻木，失血过多的身体也逐渐迟缓，不多时，身上已是伤口密布，连同别人的血将白衣染得赤红。
各门派的人见他明明支撑不住却依然可以取下他人的性命，只要是近他身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挂彩，那拼死捍卫的模样犹如地狱来的白无常，即使自己受伤也要取下别人的脑袋，恐怖得让人毛骨悚然。
但欧阳绝尘明白他的时间快到了，现在所谓的挥剑已不见章法，步伐也是凌乱得勉强移动，视线一点点的模糊，身体一点点的冰冷。
当呕出一大口鲜血时，他知道，那是思念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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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浑身的巨痛让他以为身在地狱，然而眼前的事实告诉他，自己还活著，只是怕会生不如死。
"说！你把‘圣医宝典'藏哪了！"众人见他醒了，便迫不及待地逼问。
"告诉你们，你们能够分吗？"欧阳绝尘无视自己被绑，嘲讽地反问。
"哼！你只有老实地说出来，其他的用不著你管！"坐在主位的那人高深莫测一笑。"劝你还是说的好，不然一会儿叫你生不如死！"精亮的双眼迸射出残忍。
"你是......孙涛？""黑煞门"孙严之弟，行事狠绝毒辣，江湖上人送绰号"死煞"。看来自己落在他手里是没命见到明日的朝阳了，不过无妨，既然敢单独迎战各门派就有送命的觉悟。
"不错！"孙涛皮笑肉不笑地承认。"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只‘圣医宝典'还有莫非凡！"
欧阳绝尘当然知道，他哥哥孙严被子凡弄得半死不活，落了个引退江湖的下场，这笔帐肯定要跟子凡算。
"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圣医宝典'的下落。"欧阳绝尘勾起唇角，脸上全然无惧。
　 "还不快说！我没时间跟你耗！"孙涛不耐烦地瞪他。
欧阳绝尘无所谓地一笑，不再言语。之所以留下不光是为了争取时间让李伯他们逃走，更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防止他们找子凡麻烦。他不止要保全"圣医宝典"，更要保护子凡！如果要说，早就说了，哪会等到现在。真的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耍我们是吧？"孙涛恼怒地使个眼色，立即有人拎了一桶水泼到欧阳绝尘身上。
欧阳绝尘猛吸了一口气，痛得浑身颤抖，几乎咬碎银牙。他终於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痛醒，就是拜这种水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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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样？滋味不错吧？多少铁铮铮的汉子都败在这种盐和辣椒掺的水之下，你也不会例外！"孙涛炫耀般地走到跟前。"刚才那桶放的‘料'不过多，你要是再不说，受的罪可不止如此。"阴险的目光紧盯著欧阳绝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欧阳绝尘痛得无力还嘴，但依然不在乎地笑笑。他欧阳绝尘可不是孬种。
"好！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孙涛抽出宝剑，狰狞地将剑尖架在欧阳绝尘脖子上，然後从脖子开始，由上而下，一剑一剑地划著口子，口子又小又细，遍部全身，不会流血致死，只会痛死！
欧阳绝尘刚毅地闭上眼，任神志越飘越远，到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地方......

子凡，我不会出卖你，你托付给我的东西，怎可交与他人！
你会回来对不对？我会替你好好守著，等你回来。
我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我只求和你回到从前，对酒当歌，我舞剑你吹萧，像所有的知己那样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无论你去哪里，让我做你的家，为你保留温暖；如果你不喜欢动武，让我做你的剑，理清一切恩怨；如果你厌恶麻烦，让我做你的刀，斩断所有是非。
你会回来对吧？这次不要让我站在身後，我想像无名与红日那般与你并肩。
既然他们可以，为什麽我不行？我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好运。比我晚五年认识你，却办到了我五年都不能办到的事。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你身边朝夕相伴、悲喜与共？......
呵呵......我知道自己很贪心，所以，我只求你一件事：回来，回来......不论如何回来见我一面......
可无论他如何恳求，莫非凡都不回头地越走越远......

欧阳绝尘想追，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拉回，一睁眼，孙涛正趾高气扬地看著他，看著自己精心的杰作。
"不要以为昏过去就没事，我一样可以让你痛不欲生！"说著亲自拎了一桶水浇到欧阳绝尘身上，刚刚"处理"过的伤口非常敏感，叫他这麽折腾真是如他所说：痛不欲生！¤自由¤自在¤整理¤
"有种！我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没见过比你更硬的汉子，连喊都不喊！"能挺过这一关的只有他。"不过我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劝你别再执迷不悟！"
欧阳绝尘哑然失笑，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哪是不喊，而是痛得根本没有力气喊。全身像被火烧一样，痛到骨子里的感觉是那麽鲜明。
孙涛见他没反应，命人取来火盆，拿出烤在上面的铁烙毫不犹豫地按到欧阳绝尘身上。顿时，伴著呲啦声，一股肉的焦糊味弥漫著整个大厅，连一旁观看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用孙涛吩咐，旁边已经有人拿加了料的水泼上去。如此反复数次，欧阳绝尘才知道刚才与现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说不说？"孙涛不跟他废话，直接要答案。
欧阳绝尘轻轻地笑著，那抹执著的笑容震撼了在场所有人。没有人在饱受如此酷刑之後，还能露出甘之如饴的笑容，那是怎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毅力！
就连孙涛也不禁怔了怔，但随即他想做的是毁灭！彻底的毁灭！
他取来剑指著欧阳绝尘残酷地笑道："再不说便没有後悔的机会！"
欧阳绝尘还是笑。仿佛定住的笑容，在血衣的映衬下竟有几分妖异。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早已看不清东西，孙涛要这麽对付他都不在他在乎的范围内。他只是用尽全力呼吸，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深怕下一刻自己会因疼痛忘记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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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活下去，再见子凡一面。不用说话，只是看一眼就好，只一眼......
孙涛根本没想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毫不犹豫地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不能让拥有如此强大意志力的人活在世上，不管他是敌是友都太可怕了！但他不会让他这麽简单地死，他要用让他更痛苦的方式！
在场所有人都为孙涛的行为皱起眉，别开脸不忍再看的大有人在。
挑断一个武功高手的手脚筋比把他千刀万剐还要让人痛苦！对於一个练武者，这是最大的惩罚，也是最残忍的酷刑！
欧阳绝尘只觉神志正在慢慢抽离身体，自身的一切，就连痛楚都变得不真实。原来，痛到极至的感觉是麻木。他的时间到了罢？......
当人们看见从他嘴角流出的鲜血，忍不住错愕地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心生敬佩。
拼尽最後一丝力气咬伤舌头，欧阳绝尘长出了口气。早该这样了，早这样就不会受那麽多的罪，可始终，他还是希望坚持到最後一刻，想见子凡......很想......很想......那是一种再也无法隐藏和忍耐的思念......

"莫大哥？"怎麽不走了？
"突然觉得......"恐惧。这是多久不曾出现的情绪。但他永远忘不了每当有这种感觉时所代表的意思......
难道是......绝尘？！
不！不！！千万不要！！！
"回去！马上！"莫非凡也不管红日是否跟上，掉转马头迫不及待地狂奔。
"莫大哥？！"红日紧随其後想问原因，但看到莫非凡异常严峻的神色便住了嘴。心里也慌乱起来，好似有什麽不好的事发生了。

火，张狂的烈焰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升上半空，还没到里面，只是站在府门外便被浓烈的黑烟呛得呼吸困难眼泪直流。
"不，不可能！怎麽会这样？！"红日吓傻了地倒退数步。
这就是他们日夜兼程，累死两匹马的结果？！
没有犹豫，在众人的惊呼中，莫非凡纵身冲入火海。
刚进院子，便闻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儿，任何人都会被眼前惊悚的景象震撼，那绝对是人间地狱。地上血流成河，染红了大地，四分五裂的尸体遍布院落，暗红色的血迹表示时间过了很久。当时的战况有多麽惨烈，从这些染红路面的血痕便可看出。
那绝尘呢？这里是否也有绝尘的血！他不敢想！只能顺著本能冲向大厅。
大厅内竟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在，是无名！
他不像被困住，反倒像被什麽惊呆了，以至没注意到火势正蔓延过来。
莫非凡刚想开口呼唤，却看到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顿时，只觉一股寒气顺著脚底直冲脑门，眼前一片漆黑！
绝尘！他知道，那个被绑在木架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人是绝尘！
他无法想象那件血衣下是怎样的遍体鳞伤！一种强烈的酸意漫上鼻间，名为眼泪的东西模糊了是视线，决堤而出。
他慢慢地走向前，怕吓坏什麽珍宝似的轻语："我回来了......是我......"哽咽著说到这里便窒住了呼吸，再也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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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真是那个清雅绝俗的俊美男子？那这被剑划得残破不堪的身体是怎麽回事？那身前那几处被烙得黑焦的重伤是怎麽回事？那手腕和脚腕处的血口又是怎麽回事？！
他的绝尘呢？那个潇洒优雅，清俊出尘的人哪儿去了？！那个善良谦逊，温文儒雅，总会对他微笑的人哪儿去了？！那些恶魔到底做了什麽！！！
"啊！！！！！......"莫非凡抱著身体冰冷的欧阳绝尘悲痛欲绝地哀鸣。那是一种压抑到了极限，终於无法再抑制的撕肝裂肺的痛哭，听得人心痛莫名。
把那个完好的绝尘还给他！！！¤自由¤自在¤整理¤
"莫兄，先放开他吧。"无名如梦初醒地上前阻拦。相交仅余月的他尚且无法接受，何况是莫非凡，他能了解他的伤痛。
"别碰我！"莫非凡像头濒临疯狂的野兽，冲无名发出无比危险的讯息。但真正令无名一震的不是他的敌意，而是他的眼睛！暗红色的双眼仿佛想撕毁所有看得到的东西；吞噬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大概魔鬼之瞳也不过如此，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凶狠，更愤世嫉俗的眼神了。
若不是和他相处数月，恐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具尸体。
"我只是想说，我们先把他救出去，说不定能想到办法救他！"说不怕是骗人的，在那双眼满是杀意的注视下，没有谁会毫不惧怕，但就算拼了这条命，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著莫非凡被烧死。他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但他心里也明白，以欧阳绝尘的情况是回天乏术，即使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永久，可他在赌，赌莫非凡就算一样明白，也不会放弃渺茫的希望。
果然，莫非凡先是愣了愣，然後小心翼翼地松开欧阳绝尘的绑绳抱起他，还不忘拉下桌布盖在他身上，以防灼伤。接著示意无名冲出去。
当看到莫非凡抱著欧阳绝尘和无名跳墙出来时，红日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若不是无名拉著他奔向客栈，恐怕此刻连跑都不会了。

等待是最磨人的，对於此刻的莫非凡来说更是度日如年。但他并不是烦躁地走来走去，而是带著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无言地坐著，暗红色的眼眸更是诡异得吓人。
终於，在两人的期盼下，一脸疲惫的无名推门而出。
屏住呼吸的二人紧盯著他，却都没有勇气问怎麽样。
无名知道这很残忍，但却不能对他们隐瞒："......他体无完肤，手脚筋脉尽断......我给他吃了九转还魂丹，又用金针渡穴，应该可以再撑一会儿。莫兄进去看看他吧。"幸好自己听到有人要围攻莫非凡和抢夺医书的消息及时赶回，幸好师父送他的丹药帮了大忙，但这是最後一面了，那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又泼了盐水，没痛死已是奇迹，再加上......，若不是欧阳绝尘意志力超越常人，就算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更别说还能挺上一时半刻。
"但......他咬伤了舌头，无法言语，你跟他说话就好。"接著无名像是虚脱似的坐到椅子上，以手支头。他们真是太狠了！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把欧阳兄逼到如此境地！
红日听闻已是瘫软在地，应是明亮的双眼也变得空洞。怎麽会这样，太惨烈了......
没有时间伤痛，莫非凡不再迟疑地奔进去。自 由 自 在
床上躺著的欧阳绝尘已然换下血衣，但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发青，气若游丝，任谁见了都知道他的时间不会长久。但微眯的眼见到莫非凡时却绽出一丝光彩，勉强撑起的笑容也绚丽得耀目，像花朵在枯萎前最後的美丽。
终於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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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看见莫非凡暗红色的双眼，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来。怎麽了？！这是怎麽回事？！自己还是没有护他周全，让他受伤了？
但随即舌头上传来的巨痛让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疼得他直哆嗦。
仿佛知道他伤心的原因，莫非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正常，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欧阳绝尘眼花所致。
莫非凡直直朝他走过去，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注视著他。那里面有著别人所不知道坚定信念。
......终於，有这麽一天，子凡对著他走过来，不是为了任何事，单单为了他。不用再凝视著他的背影，痴痴地猜想他会不会回过头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