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他居然如此口不择言......
正怔忪间未锁紧的门被大力推开,抡语风悠闲踱了进来。看到正虎视眈眈对望的两人时微微一怔,又明嘹一笑:"我好象打扰到重要情节了。抱歉抱歉。"虽然嘴里这么说依旧径自走到楚童身边小声道,"喂喂,对猎物下手有违规则吧?"
对于抡语风的突然造访楚童并不意外,没有表情的瞟他一眼,忽然甩出长鞭勾住他的脖子冷声说:"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曾把他带到这里,不然我只好留下你的脑袋了。"
"嗨,用不着这么认真吧?"抡语风举手摆出投降姿势无奈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平容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个寄体,你要做什么最好趁这段时间加快动作,不然以后又有的麻烦。谁知道会看到这热辣场面呀?"眼角余光瞥瞥衣衫不整的裴谦路,撇开他因盛怒而有些恐怖的表情不谈,长的倒真不错,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至于成为楚童对他下手的理由。
一定,又是因为那个人吧?每次只要碰上那个人的事一向倨傲的楚童总会失去理智。真教人心酸,枉自己"任劳任怨"陪在他边这么多年呢。抡语风心底一声轻惋。
楚童静默片刻,收回长鞭转身又托起裴谦路的下巴问道:"我们做个交易怎样?"
"交易?"
"我可以不杀你,也不再扰乱你的生活,只要你用玄天独有的力量为我复活沁儿。"
裴谦路扬起眉淡漠的问:"然后再转移到另一个身体?"
楚童傲慢回道:"这也是你欠她的。"
裴谦路轻哼一声,语气凌厉的质问:"靠剥夺别人的生命来存活,你认为她真的能安然生活下去?说什么你爱她,你这样究竟是爱她还是害她,你有认真想过吗?"
楚童的脸孔猛地狰狞,却又瞬时被冰冷的面具覆盖,古怪的轻笑两声:"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继续这个游戏了。不要怪我残忍,这是你逼我的,琴炎大人......"
裴谦路睁大眼惊异的看到楚童半开的口中含着一个闪耀白色光芒珍珠似的圆球,然后俯下身的贴上他被强制开启的嘴唇。一缕凉气顺着咽喉溜进小腹,就在短短一瞬,裴谦路原本清亮的双眸忽然失去光彩,像是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楚童从衣袋中抽出先前被万容抢下的含坨为他重新戴上,修长手指轻抚过他的木讷脸颊,幽幽道:"我最美丽的傀儡,乖乖为我把他带来吧。"
"你对他做了什么?"抡语风探头不解的问。
"不是说过了吗?我会让游戏更加有趣。"
"嗯嗯,"一向不会多做无用功的楚童居然会这样费事,看来那两个人要有得麻烦了。抡语风同情的摇摇头,又问,"可是你平时控制人不是只要动术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给他喂那奇怪的东西?"
"那是和之前射进他体内的封灵针相呼应的封灵珠。我会暂时封印他的灵力,直到那个人对我乞求。"楚童唇畔挂着自满的笑,但在抡语风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
第四章
"心情不好?还是又想去酒吧?"司机座上秦泠轻问身旁的裴谦路。之前哪吒慌慌张张打电话来说和裴谦路分散了,焦急的他们几乎要展开全城搜索,没想到不多久就接到了裴谦路的电话让自己开车过去接他。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他没事就好。晚上时间还多,他会想办法慢慢问清楚。
"你家。"
秦泠一时未反应过来:"什么?"
裴谦路平淡说道:"我们去你家。"
虽然已经十月,但白天的天气依然闷热,到了晚上也迟迟不肯缓下来。回到公寓后,先前的心急火燎终于得以放松,秦泠倒了杯冷饮递给裴谦路,让看来极度疲倦的他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我先去冲凉,几分钟就好,你等我一下好吗?"
裴谦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一反常态的安静让秦泠隐约感到不对,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深沉的望他一眼走进浴室。
秦泠闭上眼仰着头任冷水从面颊一直淋过全身,湿润过后的头发微微变成深鸢色,凌乱拂在他白净清透的脸庞。秦泠的思绪始终牵在此刻坐在客厅的裴谦路身上。
又一次如此反常,而且,和上回不一样,今天完全捉摸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情绪,简直像在对待陌生人。会这样吗?可自己竟还曾以为已经与他足够靠近。难道说,那也只是错觉?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想着,忽然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秦泠睁开眼惊愕的看到裴谦路居然走了进来。
"谦路?"秦泠猛地一惊连忙按下关水按扭,从旁边的架子扯下睡袍飞速套上,水珠也来不及去擦,惟恐裴谦路会看见他背上的伤。
"我身上很难受。我想洗澡。"裴谦路的声音木然。
秦泠怔了怔,无奈道:"用不着这么急啊,那你过来吧。"说完抬脚向门口走去,在路过裴谦路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袍子边角。
裴谦路小小声说:"等等。"
"怎么了?如果要毛巾我去拿新的给你。"想要离开时再一次被拽住,秦泠越发迷惑。
"不。"裴谦路忽然松开他走到花洒下将水打开,直浇而下的水流立刻湿透了他的衣衫。秦泠更加奇怪他怎么穿着衣服就冲水,下一秒就看见他一颗一颗解开纽扣,不一会衬衫就被脱下,赤裸的上身露在秦泠眼底。但秦泠注意到的是他颈窝处的创可贴,明明前一天看到他时还没有,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受伤?沉思在看到裴谦路似乎准备开始动手脱长裤时乍被打断,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再呆在这里,刚转身准备开门走出去,却又一次听到裴谦路唤他。
"等等,你过来。"
秦泠迟疑转回头,却看到裴谦路背对着他,脱长裤的动作没有再继续,骨骼依然清秀,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让人莫名感到不安。秦泠愣了一会还是慢慢走过去到他身后轻声问:"什么事?"
裴谦路微弱的声音显得毫无生气,自言自语般道:"水......好冰......"
"喔,还不习惯洗冷水吗?把水温调一下就好。"说完秦泠将手按上水温调节按扭,却被急转过身的裴谦路猛地一把将他抱住,微凉的脸颊埋在他袍底暖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你好暖,给我一点好不好?"
秦泠一惊,想要拉开裴谦路询问却被抱的死紧,他狐疑的蹙起眉:"谦路你......"
"你想推开我吗?为什么?"不知为何这本该是委屈的问话在此时的秦泠听来会有些恐怖,不止是因为裴谦路怪异的举止,说不上原因就有点毛骨悚然。拒绝他固然不好,但也不能一直给他这么抱着,那样的话可就不止是恐怖而已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托着裴谦路的肩膀,秦泠只能耐心试图问出他反常的原因。
裴谦路没有回话,从他胸前抬起头,被水淋湿的面容此刻看来竟出奇的恬美,分明冰凉的脸颊却极不相称的微微绯红,迷茫的眼神注视着他,忽然有些轻飘飘的问:"你不想抱我吗?"
"......"秦泠险些被一口气噎着,愕然瞪着他:"你到底......"
"抱我。" 裴谦路坚定的说。
秦泠沉沉望他半晌,阴郁的问:"为什么?"以他的了解裴谦路可绝不是那种会对谁乞求怜爱的人,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恐怕事情就不仅仅是"有些"反常而已。
裴谦路僵了僵,攸地轻咬住下唇,失魂的眼眸里又流露出让秦泠心疼不已的犹豫和不安,嗫嚅着说:"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害怕......"
秦泠惊讶的挑起剑眉,很快,唇边浮出理解的浅笑柔声说:"害怕吗?"轻叹一声秦泠柔柔抚过裴谦路颈后碎碎的黑发,与第一次见面时明显又长了不少,仍细软如常。柔柔在他头顶落下一吻,秦泠郑重向他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没什么可担心的。相信我。"
"嗯。既然这样,就让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离开我。"慢吞吞说完裴谦路勾住秦泠的脖子将他拉下,直直望进他略显错愕的眼底,幽幽问道:"还是说,你不想抱我吗?"
"不。我......非常非常想。谦路......"秦泠长叹一声,轻轻覆上了他微微开启的仿佛已等待许久的嘴唇,任自己被喷涌而下的水流再次淋湿。的确裴谦路的举动让他惊异万分,但面对这样的索求,如果此刻要他勉强拒绝,那太残忍了。有谁能像他如此想要这个人?已经想了五百年。
离开裴谦路的嘴唇,秦泠深深深吸一口气,修长细致的指尖,很轻很慢的滑过裴谦路突兀的锁骨。他的身体依然冰凉,秦泠拧起眉,又感到隐隐担心。
秦泠将他拥紧,劝诱道:"别勉强,有什么不开心就告诉我。\\\"
裴谦路像是完全没听见,沉郁的问:"为什么要停?"
秦泠叹息道:"我不能......这样对你。你也别逼自己。"
"谁说我在逼自己了?"裴谦路静静反问,忽然动手扯开秦泠身上的袍子,仅靠腰带系住的长袍软软垂下腰间,裴谦路更用力圈住了他尚带水迹的身体,奇异的媚惑嗓音道:"不要拒绝我。"
秦泠更紧的皱起眉,琥珀色的眼底淌着失落,黯然道:"谦路?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吗?"
"你让我温暖我就告诉你。如果你执意不给那我只好自己来取了。"固执说完裴谦路的嘴唇探索似的笨拙滑过他胸前各处,抱住他的手心缓慢抚过脊背,却完全得不到回应。抬头看见秦泠忧郁的眼神正注视着他,裴谦路似乎呆了呆,突然轻轻冷笑一声,看向秦泠身后冷冷道:"好美丽的一团火焰。"
秦泠猛地一震,回头惊愕的看见身后的大镜子中直射出自己裸露后背的倒影,而裴谦路手掌所覆盖着的,正是那两道如火燃烧般十字伤痕的中央。
"当你用双手抱我的时候,这里会感到痛吗?"而裴谦路太过淡漠的语气此刻听来如此不真实。
秦泠浑身犹如被冰水浇过,彻头彻尾刺骨寒冷,血液也仿佛被冻结:"谦......"
"如果是普通的伤这漫长的时间早就看不见痕迹了吧,然而这两道伤痕会永远留在你身体上,只要你还活着就会一直折磨你。"
秦泠死死僵住:"你说什么......"
"就算死在我手上你也不会有怨言吧?可是我要让你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永远。"裴谦路终于正眼望向他,目光中透出一股惊心的寒意:"恨我吗?"
秦泠愕然瞪着眼前一夕之间竟完全陌生的人,微颤的双唇只吐得出两个字,心心念念已久此时却令他如此惧怕提及的名字:"琴......炎......"
"我最好奇的,是你以什么立场站在我身边。居然又出现在我面前,你忘了我是因谁而死吗?"裴谦路没有感情的笑着继续咄咄逼人,"你觉得是为了补偿我,才一直等到现在吧。那你有没有想过,单单你这个人就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你造成的不幸还少吗?"
"不是......"已经看出来此刻的裴谦路不对劲,而且是完完全全的不对劲,然而每一字每一句直接敲中他心口的指责让他甚至连反驳都想不起来,只能被裴谦路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抵在镜子上已无路再退。
"你也很想解脱对不对?看到我的脸你一定更痛苦。要不要我帮你?这一次真的杀了你,你我的痛苦就此结束。怎么样?"把秦泠骤然变凉的手拉起握在自己颈上,裴谦路笑的异常残酷,"要不就把你对我所有的恨堆积起来,使劲捏下去捏断我的脖子。"
"我绝不会再伤害你!如果真的这么痛恨我,玄天的事情一结束我可以立刻以死谢罪。"秦泠也仿佛失去了理智大声咆哮。
"别开玩笑了!"裴谦路断然残忍说道,"不要再惺惺作态表现多在乎我的模样。这次我给你权利做真正想做的事,来啊。别忘了我是你的君王,你没有拒绝余地。现在就动手!杀了我,或者自杀。"
秦泠低着头一直缄默,被狠狠咬住的唇齿令他俊美绝伦的脸庞突显狰狞。他忽然高高扬起右手,在令人几乎以为他会给面前的裴谦路重重一掌时,却攥紧手心猛地一拳反击在身后的镜子上,脆弱的玻璃顿时碎裂飞溅,碎片将他的手背一直延伸到半个手臂扎的鲜血淋漓。但他好象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冷冷望着同样没有半丝反应的裴谦路,突然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强令他仰起脸正对自己,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如果你是想激怒我的话,你成功了!楚童!你看的到我对吧?你在哪里?!"
裴谦路原本冰冷的双眼突然失去焦距,微弱的低喃:"明......孝陵......"
"你等着。我要让你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面无表情说完秦泠扬起未受伤的手一掌击向裴谦路后颈,立刻失去意识瘫倒在他怀里。秦泠抱起裴谦路走到客厅,给皇甫氏岚几人打通电话让他们立即过来,接着自行将右手伤处包扎好,换上衬衣长裤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慢慢走到躺在沙发上昏睡的裴谦路身前,俯下身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温柔却内疚的说:"对不起。我很快回来。你好好睡吧,醒了之后就会没事了。"
第五章
夜间十一点,静谧的明孝陵古迹,一辆黑色MAYBACH徐徐开来停在了下马坊。秦泠从车中走下,一袭黑色便装,气度风雅却又神秘。秦泠通过孝陵正门一路向上来到一个直径约400米的圆形大土丘--宝城。能感觉到这里有不久前还魂者残留下的气息,他知道是楚童刻意留下痕迹让他寻找。
默然走过明孝陵神道,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12对石兽严肃分立神道两旁,古人留下的庄严遗迹,秦泠并无好感。若不是因为楚童他也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石路两旁树影绰绰,路中央秦泠慢慢前行的修长身姿从背后看来显得落寞。如此寂静,寂静得让人倍觉寒冷。
不知道谦路他现在醒了没有。不过,应不会这么快吧?那一掌的重量大概足以令他睡上一夜。
双眼有些刺痛,最痛的,是懊丧无比的心。这世上亿亿万万人群,只有那个人,绝对不能触碰。错过一次,就够了。而刚才,自己却几乎敌不过几个世纪累积的浓烈思念,想触摸他,想拥吻他,甚至,想占有他。
这是一种亵渎。对自己残存五百年坚定信念的亵渎,更是对那个人的污辱。若真的那么做了,将永远得不到他的原谅,而自己百年来的坚持也失去意义。是为了守护他而活下来的,明明知道绝不能那么做,可是,想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的念头竟然还是这么强烈,让人措手不及。
长此下去,会不会再次亲手毁了他?......
如果不是他,无论是谁,如果深爱的人不是他,就好了......
一直沉默踏进城门东西南北分立的四方城,高耸的神功圣德碑前一抹深蓝色的瘦长背影告诉秦泠,这个躲猫猫游戏到此为止。
"你来了。"楚童没有回头,没有起伏的声音里隐含着不知是怒是喜的笑意。
"立刻撤掉对他的控制。"秦泠收回散乱的思绪冷冷回道,停在几米之外未再走近。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只好杀掉术的控制者强制令术消失。"
"也就是说,你要和我战斗?"楚童终于转身面对不远处冷眼望他的秦泠,微微勾起的柔媚嘴角似笑非笑,"你不怕我杀了他?"
"水龙番在他身边。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如此信赖自己的部下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好有大将之风,如果你不是这么出色就好了。"楚童揉着下巴不知是褒是贬的说道。凝神盯着没有表情的秦泠,楚童眼底掠过一缕苦涩。秦见淮,青坛最骁勇善战的北旗将军,还是如此英俊非凡,就如五百年前一模一样;而他,美丽的脸孔,巧致的身体,全都并不真的属于自己的。这是种多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