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下部]

第九章
虽然已经拼命证明自己没事，但分明严重的伤势仍是把秦泠悚了个不轻，结果就是险些把裴谦路包扎成木乃伊，只差没拿绳子把他牢牢绑在床板。
"这几天哪里也不准去。"板着脸严肃对他这么说。
知道他也是为自己好，裴谦路无辜的眨眨眼："上课怎么办？"
"你本来就是‘有病'的人，偶尔因病无法上课很正常。"秦泠原本好听的磁性嗓音此刻听来极其刻板。何止生气！自己保护不力倒也罢了，竟还是由楚童将他救下，真是天大的讽刺。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楚童还要做出这让人无法理解又会更加举步维艰的举动？竟然以敌人的身份来相救，是对他的挑衅吗？还是......
裴谦路委屈的嘟哝："可是，很无聊啊，白天你又要上班。"
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秦泠叹了口气："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哪吒和盘汀马上会来。"
"盘汀不用上班吗？"
"他自己是酒吧老板，用不着请假。"
裴谦路好奇的问："酒吧？什么酒吧？"
秦泠搓搓他的头顶："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哼，这种时候就知道以大人身份来压我了。五百多岁了不起啊。"裴谦路甩甩头不满的撇嘴，若说年纪的话除开那五百年不谈秦泠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却知道时不时摆长辈架子。要知道自己可是他的君王，虽然也不能完全这么讲。
秦泠无奈摇摇头："五百多岁也没什么可骄傲的，本来这些事你就不需要知道。"
这么一说裴谦路更加不服气了："那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你总是很多事瞒着我的样子。"话音一顿恍然想起一捶掌心追问道："你不说我倒差点忘记了，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的是琴炎造成的吗？"
秦泠猛地一怔，随即料想到必定是楚童告诉他，自是更加不悦，但又不能对裴谦路表现出来，干脆垂下眼帘不再看他，有些疏离的说："这件事你先不要问好吗？"
"为什么不能说？"
秦泠不着痕迹蹙起眉："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以后若有必要我再告诉你，现在先忘记它吧。"
裴谦路依旧不依不饶："你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严重到要用剑刺你？"
"谦路。"秦泠无奈望他，剑眉紧拧。裴谦路想知道他的事，他该觉得欢喜吗？然而只有这件事，他说不出口。
"不肯说就算了。反正与我无关。"看出秦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对他坦白，裴谦路负气别过头任性的说。
"对不起。这件事说来话长，有的东西你真的不必知道。你只要记得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虽然如此诚恳请求但裴谦路依然不肯回头看他，秦泠只能轻叹一声走出了房间。
秦泠离开后裴谦路长出了口气重重把自己摔倒在床上，懊恼的想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呢？秦泠和琴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难以启齿的过去，也许这的确与他没有干系，但是，难道他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市中心56层商业办公楼，其中第三十四层是国内最大物流公司网点之一。阳光透射进兰色的玻璃幕墙，照得庞大办公室内看来明亮无比。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抡语风还是老样子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色衣装，歪在沙发上托着下巴问向对面办公桌前的楚童。
楚童正埋首写报告头也懒得抬随口答道："不记得了。"
抡语风质问似的："我去找你结果没见到人，你晚上一向很少出门。"
楚童反问："那又怎么样？"
抡语风浓黑的双眉难得的纠起，冰冷的说："你好象有事情瞒着我。"
"我本来就没义务告诉你什么。"楚童终于抬眼看他淡淡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我现在很忙。"
"是吗，我以为至少我们还是朋友。"抡语风难以捉摸的轻笑，"过几天平容要见你，你不要再乱跑了。"
"知道了。"漠然说完楚童又低下头继续未完成的事。
抡语风直直注视着楚童，眼神深邃却有些古怪，而楚童似乎浑然不觉自顾忙着手边的工作。抡语风慢慢从椅子里起身走到楚童桌前托起他的下颚，深沉的看进他毫无情绪的眼底。
这个动作让楚童不快的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抡语风无视他的不悦，手指尖来回滑过他细致下巴，细微吐出的语气有些阴森："是不是我对你太放心了？我希望你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原本平容让我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你，我想这点你也非常清楚。你或许觉得我很碍眼，但有的时候你一个人是做不成事。玄天怎样与我无关，但你不要把我当傻瓜，我也有我的义务。"
"那又怎样？你在威胁我吗？"楚童不屑推开他的手冷冷瞥着他，轻蔑的问。
轮语风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要逼我，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下不了手就只好由我来帮你了。"
楚童眼神一暗，断然道："不许插手。"
"我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我怕到最后死的人是你明白吗？不要忘了你也没有资格命令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一想我是为了谁做这么多。"抡语风很快说完离开办公室，留下楚童深沉望着他的背影陷入冥思。有时候想帮自己的人反而会比要伤自己的人更为棘手，抡语风突然说这些话究竟是想暗示他什么呢？
昨天晚上，他的确做了一件对紫孪来说很多余的事，他救了裴谦路一命。倒不能说是有意这么做，只是因事路过市第八中学门口时正碰上学校晚自修下课，好巧不巧的又被他看到裴谦路与哪吒一同从校内走出。鬼使神差般的，他悄悄跟了上去，或许可被称之为跟踪吧。没想到会正遇上映照国两人袭击裴谦路，就算是为了玄天好了，他对自己这么说，于是出手相救。
并不想由此得到他们的感激，但裴谦路最后说的那番话仍让他一颗心狂震不止。
只是害怕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这样吗？或许吧。好聪明的孩子，不愧是琴炎的转生，竟然能如此轻易窥破他潜藏的内心深处。其实，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从他退出水龙番的那一刻起，已经无所谓成败。只有前进，伤害，再前进，再伤害。谁赢谁输的结局，真的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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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秦泠的"高超"医术和细心照料，再加上本身有些"无敌"的体质，裴谦路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一周多后便对秦泠提出了回学校上课的要求。在房子里接连闷了几天之后似乎他的"上学恐惧症"也缓和许多，反而有点想念起学校来，心想就算被人问长问短也比呆在家里发霉要好。秦泠也清楚他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呆得住的人，并没有多加拦阻。
在开车送裴谦路到学校之前秦泠特地把含坨为他细心戴上，细想想还是犹豫着说："今天又只有你和哪吒两个人，盘汀他们也有事。还是不要去吧。"
"是你自己说我可以去的，要反悔吗？大人都像你这样说话不算话？"裴谦路才不理会，径直向公寓门口走去。
"谦路！"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秦泠俊逸的面容浮现深深的忧虑，"我不知该怎么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你就呆在家里明天再上课好吗？"
"不好。"裴谦路懊恼的撑住额头，受不了的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操劳过度？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灵力让你们很辛苦，可是也不能这样就把我全全保护起来。难道说只要我灵力不恢复就一直要躲起来吗？那要到什么时候？秦泠，你要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撇开玄天不谈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我要念书，还要上大学，然后会有自己的工作。那些事情都是你们帮不上忙的，如果一直脱离原本的轨道我以后还能正常生活吗？"
"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我个人的事，我不可能什么都依靠你们，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轻轻叹了声裴谦路抬眼歉意的望向秦泠，"我知道让你们很为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相信哪吒，也相信你给我的含坨，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没了。而且，"眼珠滴溜转了转又秦泠对调皮的眨巴眼，"你还欠我好多顿哈根达斯呢！"
秦泠怔了怔，终于释怀淡淡一笑："好吧，我知道了。至于哈根达斯，这个周末带你去怎么样？我知道前不久东方那里新开了一家，听说会推出与其他店不同的新品。"
"真的？"裴谦路顿时眉开眼笑，"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赖皮哦！"

第十章
10月末，天气每日都在变凉，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也日渐苍黄凋零，走在树木繁盛的路上时经常踩着堆积起来的软绵绵脆生生的叶片而过，有种独特的惬意。
晚上下课后裴谦路和哪吒正同行朝校外走时忽然叶细细从后面追了上来，一下扑在裴谦路背后。
"你干吗？"裴谦路转身拎起跑的气喘吁吁的叶细细不解的皱起眉，"跑这么急。"
"我......我想送你回去......"叶细细急喘着，好不容易稍微顺了顺气才说得出话。
"送我？你吃错药了？"裴谦路敲敲他的脑袋。
"才没有。你住医生家好多天了，都没有和我一起上下学，我想多和你说说话嘛。不管了，反正我今天一定要送你。"叶细细不满的抗议，干脆直接挽住了裴谦路的手臂没有转圜余地的对他说，转头又看向呆在一旁的哪吒道："那吉，你也不介意的哦？你都独占他这么多天了加我一个没关系啦。"
"啊？哦，没有关系，多一个人陪当然好啊。"哪吒干笑，心底则暗暗祈祷今晚绝对不能出什么事，不然可就麻烦了。
裴谦路翻翻白眼："受不了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去当保姆？"
"那你雇我啊，我一定尽职尽责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呵！"叶细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嘻嘻的回答。
"你以为是养猪啊。"自然又是惹来裴谦路一个爆栗。揉揉被敲得泛疼的脑袋，叶细细倒也不介意，反正从小他就被敲惯了，乐呵呵的挽着裴谦路插在裤袋中的手臂一边和他们谈笑一边向秦泠家慢慢走去。

即使不处于繁华地段，来往的行人车辆依然频繁交错如梭。三人路过街边的"快可立"便利店时叶细细突然问："你们渴不渴？要不要喝冷饮？"
"你呢？"裴谦路转头问向哪吒。
哪吒摇头："不用，你们要的话自己买就好。"现在的他担心都来不及，哪还来的心情喝冷饮。正烦恼中对面路边一个盲老太太引起他的注意，似乎是想过马路但是车来车往迟迟不敢向前，情况看来十分危险。哪吒转头对他们说道："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等我哦。"说完便向那位老太太快步走去。
"他干吗？"叶细细不解的问。
裴谦路淡然回答："做好事去了。"或许是相处时间久了对心理多少有点感应，他竟一眼就能看出哪吒的意图。
"是嘛，真是个善良的小孩。什么时候你也能像他那么温柔就好了。"叶细细一边接过营业员递过来的冷饮一边这么说。
"说的好象我欺负了你。"裴谦路不以为然，"这么喜欢他你干脆当他保姆好了，正好人家还那么小非常需要照顾呢。"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点心虚，因为只有他清楚哪吒的实际年纪，不过即使这样在他眼里来看很多时候哪吒的确还是很像需要人照料的小鬼头。
"怎么会？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人，不许把我推给别人。"叶细细嗲声嗲气抗议。
"你好恶！"裴谦路做了个要呕吐的动作，当然正背对着他的叶细细是看不到的。
一辆白色的BENZ从路左边徐徐开来，与其他飞驰而过的车相比显得前进极其缓慢，而他们三人也没有感觉任何异常，直到它驶过正对马路发怔的裴谦路面前。
......
医院七楼医师办公室内，尚未换下白色医师袍的秦泠正埋首收拾办公桌上的患者档案，浅色的中长留海软软耷下颧边，日光灯照耀下的绝伦脸庞略显疲惫。最近病患增多让他忙得分身乏术，一直加班到现在终于把文件整理完毕。抬手看看表9点还没到，如果现在开车去接裴谦路他们的话应该可以在路上碰见。
要不要先买些甜品给他们做消夜呢？那两个好吃鬼看见了一定开心吧?想到这些秦泠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宠溺笑意，低头把文件装进档案袋后接着在外面注明，正飞快写着钢笔的笔尖突然毫无预警的断裂。秦泠怔怔盯着从断裂笔筒不断渗出的墨迹将档案袋染黑大块，心脏突然泛起绞痛，揪起衣襟强忍住变得急剧艰难的喘息，明明空调开的很强却有冷汗从额头滴下，正落在刚才笔迹断掉的地方。
这股异样的不安是什么？
......
马路边，在路过裴谦路面前时从BENZ摇开的车窗内突然急射向他的红色光束，其速度之快含坨甚至都来不及撑开防御，几乎没有任何人看到究竟有什么发生，除了正对裴谦路的哪吒。
"谦路哥哥！"哪吒顾不上来往的车流大叫着向裴谦路奔跑而去。而裴谦路始终呆滞的瞪着前方，连车子已将擦身而过也毫不自觉，在恍惚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额头猛地迸发出如被敲碎的剧痛。终于令他不堪忍受的抱住直直半跪了下去。
"啊啊！......"痛入心扉的嘶声大喊即使不断穿梭的嘈杂车流也无法将其掩盖。

第十一章
"啊啊！......"裴谦路紧紧环住头，大脑中像被几千只铁锤一下一下不断敲击的剧痛，痛得他快要失去意识，耳朵里也已经完全听不见周遭传来的声音。
"谦路哥哥！"哪吒心急火燎的向他跑去，然而从尚未离开的BENZ里再次向着裴谦路而去的射线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疯了似的尖叫，"不要！！"
眨眼之间，整个世界暗了下来。马路两旁的树叶仿佛一瞬间全部被风吹下散落在空中，盘旋飞舞，令人看不见前方事物。哪吒无法前行，只能捂住脸焦急等待卷叶快些过去。
耳中忽然传来周围人们的惊叹，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底的景象令他也不禁呆住。在叶片的旋涡过后接踵而来的，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蔷薇花瓣，像是被风吹着席卷而过，很轻，很美，但却让哪吒分明陷入绝望。因为花舞过后他发现对面的路边已经再看不到裴谦路的身影，只剩下叶细细正惊愕的望着自己。
哪吒大步向叶细细跑过去急急问道："谦路哥哥呢？"
"刚才有个男人飞似的过来把他带走了，他还塞了这个给我。"叶细细依旧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有些木讷的将手上的几缕细丝递到哪吒面前。
哪吒接过定睛一看，是几根紫色的长发。为什么留下这个给他？正疑惑着忽然手里的头发透射出隐隐的亮光，才发现在发梢的一段似乎连接着极细的灵气，单单这样望去完全望不到头，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但那个人既然留下这个给他，就一定是要他跟着去吧？不论是善是恶这一趟都非跑不可。
哪吒面色凝重便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跑去，叶细细忽然上前拉住了他追问道："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谦路出了什么事？"
哪吒回头沉沉看他一眼："这些事情以后再和你说，现在时间紧迫，你先自己回去好吗？"
"如果你是去找谦路我也和你一起去。"叶细细想了想说道。
哪吒为难不已的按住太阳穴："不可以，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