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一直看到他这么安心的睡脸该有多好......捏起了他放在被外的手握在掌心轻抚,秦泠的心脏痛得难以呼吸。失去光明,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更何况是外表倔强其实心灵却比常人细致许多的谦路?如果他知道......
该怎么对你开口?才能将对你的伤害降到最小?才能不让你面临崩溃般的绝望?没有办法再与你的眼神对视,真的好不甘心。想让你看着我,想看你用明亮的双眸对我微笑,想看你一边吃着哈根达斯一边心满意足的对我欢快眨眼......难道说,已经再也不能够了吗?
"对不起......"悲伤的连声低语,秦泠褪去睡袍躺在裴谦路身边,将他紧紧拥进怀中。其实害怕会因此将他弄醒,但他控制不了......好想就这么把他揉进自己体内,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他阻挡一切,即使会伤到支离破碎。
"对不起,谦路,对不起......"心痛让秦泠无法顾及自己的力度,抱住裴谦路的臂膀也用劲几乎想将他捏碎一般。
"唔......"熟睡中的裴谦路被痛醒,本能的想推开身前将他牢牢箍住的人,神情迷惑:"你干什么?"
"谦路,原谅我......"秦泠却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向,反而更用力圈住了他,俯下身去一连串的温暖细吻落在他的额头,眼角,脸颊,鼻尖,没有丝毫停歇,像是要留下深刻烙印,浓烈的辗转胶着。
"住......住手......秦泠,你到底怎么了?"秦泠反常的举动令裴谦路怔愕不已,伸出手在他胸前用力推搡着,然而他的力气哪里及过秦泠,到最后甚至被死死压在了身下。
秦泠专横的吻越来越深,顺着他的脸开始向颈项,肩窝慢慢延伸。困惑的睁大眼想看清楚秦泠究竟发生了什么举止如此怪异,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还是深夜吗?
裴谦路尽力忍耐的压低声音:"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秦泠嗓音暗哑,哽咽着说道:"再也不放开你,就算被你怒骂被你指责我也绝对不再放手了。" 决然说着他慢慢停下了动作,脸颊深深埋进裴谦路颈窝。恍然有温热的液体轻轻滑落在裴谦路的肌肤上,这让他全然惊呆,甚至忘记了继续推开秦泠的动作,一滴一滴的滚烫,开始从上方不断滑,流进他的颈间。
"我爱你......我爱你......"
第十五章
"我爱你......我爱你......"
如梦话般不断重复的话语,一声又一声飘进裴谦路耳中。裴谦路震惊的瞪大双眼,在那一瞬间有什么紧紧缠住了他的胸口令他如此窒息。是他听错了吗?秦泠说......爱?
"秦......"
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裴谦路再次使劲想将身体上方的秦泠推开,然而对秦泠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索性将他的双手捏住制在头顶之上,然后不容拒绝的将他吻住,连喘息的机会也不想给他似的,那么炽烈的亲吻,不停亲吻......
裴谦路本就迷蒙涣散的意识,现在更是倍感折磨万分。
他推拒不了,甚至连责骂也做不了。是无力,还是无心?
但是,这样不对!秦泠现在做的事很不正常啊!接吻什么的,不是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吗?虽然刚从日本回来那天秦泠也曾亲过他,但那时只是轻触他的嘴唇而已,可是现在......在自己口中极尽纠缠的是什么?要将自己魂魄吸走似的灼热是什么?好难受,胸口好难受......头好晕。好热,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谦路才终于得回了呼吸的空间,立刻拼命的大口喘气,尚未恢复的心绪口齿不清的喃喃问:"秦泠......你在干什么?到底......怎么了?"
秦泠依旧不给任何回答,只是将他迷惘的脸庞死死盯住。
就是这个人......爱了五百年,追随了五百年。还不够吗?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那装半透明的俊美双眸中,满满溢上几乎再也无法压抑的痴狂。
这么想他,这么爱他,那就拥有他吧。向他倾诉几个世纪的漫长思念,将他牢牢锁起寸步不让他离开身边,他就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了。就这样困着他一直到死,然后一起下地狱吧。
秦泠的眼中猛地燃起凌厉噬人的火苗,但很快地,又黯淡了下去。
......不。不能这么做,不能再伤害他了。明明是想要为他好,怎么能亲手毁掉他的人生?五百年前将琴炎逼死还不够吗?绝对不行......
他心中痛苦的剧烈挣扎,按住对方的手开始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
这短暂的空档终于令裴谦路能够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担忧的摸索着攀上秦泠滚烫的手臂轻声问:"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什么也不告诉我吗?你就这么喜欢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连说给我听一点也不愿意?"
秦泠突然愣住,被抽空所有气力般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软软地伏了下去。原本掐紧裴谦路的手也被松开,脸颊埋进他的肩窝,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裴谦路长长叹了口气,手心轻轻覆在忽然间又如孩子般无力的秦泠的头顶,无奈的柔声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有什么不能告诉我?虽然对你来说我可能什么都不懂,但有的时候我也会希望能知道一些你自己的事情啊。一直都是你在帮我,难道我不可以偶尔反过来帮你吗?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
"不,不是,不是这个问题......"秦泠微微摇头,艰难的咬住嘴唇,颤动的眼睫昭示出此刻心底巨大的不安。该怎么说?怎么告诉他......
"那是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谦路......"秦泠终于抬起头,沉沉的直视着裴谦路,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到。
"谦路,"秦泠慢慢坐起身,将裴谦路轻轻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膛,手心紧紧按住他的后脑,为了防止他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狂乱。
秦泠深吸一口气,一字字凝重无比的说道:"你失明了。"
裴谦路的身体猛地一震,嘴里却不快的轻斥:"你在说什么?我白天还去学校上课,不过睡一觉起来你就告诉我说我失明?你可真不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谦路,你真的失明了。你现在眼前一片黑暗对不对?那不是因为夜晚,床头灯是亮着的,可是你看不到......"再次用劲搂住了他,秦泠说出的话决绝得近乎残忍。
又是片刻死寂。
终于,裴谦路慢吞吞开口,迟缓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意思是,我瞎了?"
秦泠胀痛的眼眸又开始刺痛。
不应该这样,你可以哭叫,可以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不要故作坚强,不要让我触不到你真实的内心......
"是。你瞎了。我没有来得及去接你,没有保护好你,你骂我好不好?随便怎样惩罚我都好,千万不要强忍痛苦......"秦泠更紧的抱住怀里的人,竟一丝反应也没有的人,让他好害怕,似乎只要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了。
然而裴谦路依旧什么都没说。他缓缓抬起手将秦泠环紧,原本仰着的脸亦越埋越低,直到贴在了秦泠蕴热的肩膀,忽然张开嘴猛地咬了下去。
这一口几乎用尽了他现在所有的气力,秦泠的胸膛和他自己的上衣都被立刻染红,是鲜血独有刺目的猩红。秦泠静静闭着双眼,身体的痛楚仿佛已经全然麻木,只有心脏,不停在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裴谦路才松口,失去焦距的双眼此时看来显得更加迷茫,依然不发一言。
冗长的沉默让秦泠心如刀绞,捧住他太过平静的脸颤声问:"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气我吗?不要一直沉默,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算是怪我也好......"
"其实......"裴谦路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同样冷静得令秦泠心惊、意寒,"我早就猜到一点。那个时候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没有路灯的夜空也不会那么暗,我却宁愿骗自己只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而已,只要离开房子就好了。真是个傻瓜......谁会好端端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去?如果什么都看不到又怎么为我拔针?是我太天真了,居然不敢承认自己已经瞎掉的事实。"
"不。你很勇敢,"将他的头塞进自己胸怀,秦泠更加心疼万分,"我却宁愿你不要这么勇敢。脆弱的时候就脆弱,太过勇敢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我说过,在我面前请你表露出真实的心情,想骂就骂,想哭就哭,我会一直陪你。"
裴谦路凝滞的目光不知停在何处,怔怔的问:"可是,我没有力气骂人,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哭不出来。我好象是想哭的,可是眼泪流不出来。瞎子都没有眼泪的吗?"
"不......"
哭不出来吗?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自己能替你流泪。
秦泠自我意识的不住摇头,犹如许下誓言般真挚说道:"你不是瞎子,你一定会没事。相信我,不论用什么办法,即使要把我的生命我的眼睛给你也好,都绝对会让你重见光明。相信我好吗?谦路......"用劲搂紧了怀里始终没有温度的人,秦泠喃喃请求。
"......嗯。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裴谦路想让他安心似的这么说着,抱住了他低落的头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平静,他应该暴跳如雷,应该破口大骂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然而此时的他真的抽不出那样做的余力。灵力没有了,视觉也没有了,如果这一切都拿不回来今后该如何生存?光想想已经窒息。可是,却不感到惊惶,是因为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恢复吗?就如秦泠说的,一定会没事。一直以来都是秦泠在帮助他度过难关,所以这次,也想要相信他......哪怕只是想想。
虽然心底清楚单单这样是无法打消裴谦路的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秦泠只能顺着他的话柔柔应声:"相信我就好。"低头在他发间印下一吻,温存说道,"在你恢复视觉前这段时间,就由我来暂时充当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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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幽暗的大街,一抹颀长的身影默默在街头行走,神情黯然。
从刚才接到哪吒电话告知裴谦路失明的消息后,纪期就离开了公寓,独自走上街道。虽然已经将近子夜,路边的小店仍然有些尚未打烊,店里的伙计在忙累一天后亦无精打采。
一个漂亮的人独自一人夜行僻静之处不是件安全的事,即使是男人也不例外。
纪期低头走着,忽然一辆跑车开到他身后,车上两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对他嬉笑:"唷!美人,一个人很无聊吧?要不要陪我们玩玩?"
纪期无心理会,全当作没听见。那两人却不死心,一直开着车跟在他身边一边不停的叫嚷:"不要害羞哦,我们带你去找乐子怎么样?"纪期依旧默不作声。两个男人开始有些不悦,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
谁都没注意到从正前方开来一辆的深蓝色轿车,不避不让,开足马力就猛地向跑车冲了过去,两车相撞发出巨大而尖锐的撞击摩擦声,在安静的夜晚听来尤为刺耳。
跑车上两人吓了一跳,既而暴怒大骂。
深蓝色轿车的驾驶者慢悠悠下来,男人的脸线条刚毅俊朗却冷若冰霜,因为心情不爽而有些僵僵臭臭的。纪期不由一愣,原来这把名牌轿车当草一样糟蹋的活宝车主,居然是盘汀。
盘汀黑着一张脸,也不看他,径直踱到可跑车前,只字不发,也不打招呼,高扬起手就猛力一拳砸下,车前窗立即被毫不留情粉碎,他本人却似乎完全不痛不痒。
车内两人登时不知是惊呆还是吓傻,根本做不出反应。盘汀依旧不吭声,拉起一直伫立一边的纪期塞进车副座,将车发动,临行前又老不客气的从侧边撞断跑车后镜。两个男人目瞪口呆,暗道今天真是遇上疯子,但也不敢再追,悻悻然开车离开。
纪期偷偷瞟了一眼盘汀深沉得可怕的侧脸,料想他如此生气,部分原因是自己不停挂断他打来的电话。盘汀是担心他,他知道,但无心多谈。在得知了那样的事后,谁的心情能轻松?虽然盘汀现在就坐在身边,但他不想开口,太重的失望让他身心疲惫。
盘汀也一直没发话,只是沉默驾车,一直将车开到玄武湖边。他停下车,突然一把拎起纪期连拉带拽就往湖边扯,一直将他扯过湖边草坪扯到湖水跟前,双手猛地一推。
扑通一声,惊愕的纪期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直直掉进湖里。好在他深识水性,立刻从水里浮上,湿淋淋的瞪大微微愠怒的眼,疑惑的瞪着岸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盘汀。
盘汀黝黑的眸子深深望他半晌,忽然蹲下身微笑着说:"清醒一点了吗?"
纪期又是一愣,这才明白盘汀把他带到这里,竟是为了澄静他此刻烦乱的心绪,甚至不惜连宝贝爱车也糟蹋了。真奇怪,明明看上去是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大男人,有的时候竟会如此心细,教他想不佩服也不行。
虽然依旧低落,纪期仍牵强回他一笑,故作不满的抱怨:"你做事之前先考虑一下好不好?突然把人推进水里会出人命嗳!"
盘汀无谓笑笑,对他伸出手:"那我拉你上来。"
纪期睨他一眼,慢吞吞将手伸去,却攸地用劲向后一拽硬将一时反应不及的盘汀拽进水里,坏心的将他头往水里摁:"我掉一次,你也掉一次,我们扯平!"
浑身湿透的盘汀苦笑,对纪期会有此报复早有预料。他反手将纪期手腕制住,一把按住他的后脑箍在身前,盘汀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总算你还有整人的力气。不要想太多,像平时这样就好。事情总会解决。"
纪期僵了僵,好不容易恢复神采的双眼微微暗了下去:"盘汀......"
"忧忧郁郁可不像你。"盘汀玩味笑笑,顿了顿,语气又变得出奇认真,"我和楚童的交情的确不如你们,但以我的了解,他不会乱来。会走到这一步他也情非得已。我相信在他心里仍然把我们作为同伴,而你,更是他独一无二的好搭档。"
"你真的这么认为?"纪期的声音微颤,仰起脸期待的向盘汀看去。
一直以来,楚童的事在水龙番都是个禁忌,没有人提及。总以为只有自己在记挂着楚童,难道说,其实水龙番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不说出来罢了?纪期倍感震惊。
"嗯。"盘汀坚定的点点头,宽阔手掌安慰的轻扫他湿漉漉的发梢,"不止是我,大家都这样想。我们心照不宣而已。"
"真的?太好了。"纪期感动的笑。原本急剧冷下去的心因为盘汀的鼓励渐渐温暖。就算只是敷衍他也好,他还是宁愿相信曾与自己无数次同生共死的伙伴。原来,如此坚信着的人不止他一个。
"谢谢你!"
纪期到底是纪期,很快便一扫方才的阴霾,开心的抱住盘汀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在他脸上啵了一口,惊得盘汀猛地把他一推,捂着脸惊恐的瞪着他连退数步。
纪期笑得更加放肆:"不要这么大反应。这是为了感谢你给你的奖励!你还要不要?我还有很多哦!"
盘汀一个寒战,连忙往岸边退,嘴里嫌恶的喊:"你不要过来,再来我就让你变成湖底孤魂!"
纪期哈哈两声奸笑,跟了上去怨怼似的嚷嚷:"怎么这样?我真的不介意啊,来嘛!"
"给我滚开!"
"不要!"
"离我远一点!"
"不要不要!你这么帮我,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滚!......放开我你这笨蛋!"
"嘿嘿......"
"你好恶心!"
原本寂静的湖面被搅得杂乱,树上安歇的鸟儿也受不了的振翅飞离。蒙蒙雾气在水际飘渺,模糊了四处的景象,但模糊不了人澄澈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