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启————ortry

漫画、铅笔盒，两本原文书，帽子，还有......
还有一个盒子，直觉地我认为那也是一盒巧克力。
「大概是别人送他的吧！」
我只是稍微留意，想了一下可能是谁送给小启的，男的，女的，同学，还是同事；好吧！也许我有一点吃醋的心理，即使我和小启什麽都不是，充其量只能说是朋友。我翻过盒子背面，却清楚地看到上头写了三个字。
是我的名字。
小启要送我的？
我听到厕所传来一点声音，赶紧把他的背包收好，拿著已经空了的杯子凑到嘴边。
如果那盒巧克力是打算给我的，那......
小启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包包在沙发上，就那麽捧著马克杯看著我。我们中间隔了大约一公尺的距离，那让我可以仔细地看看眼前这个男孩。
他似乎没有打算把那盒巧克力拿给我，只是浏览著架子上的漫画。
我又站了起来，刻意把视线留在桌子上女孩送的巧克力。我走过去，拿起盒子看了看，一边偷偷注意小启的反应。可是他偏偏像没发现似的，竟低著头看起漫画了。
「嗯......」
我轻咳了几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喉咙不舒服吗？」
「不是，嗯，对了，你想不想吃巧克力，反正情人节刚过，那个情人节巧克力......」
该死，我觉得我一定脸红了。
「喔，可是那是女孩子送你的哟，为了表示诚意，你应该自己吃喔！」
「是吗？」
我把盒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但脑子里只想著小启背包里的巧克力。

8
结果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没有打开巧克力，小启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看漫画，偶尔抬起头对我笑一笑。
当时钟走到两点时，他打了个呵欠。
「啊，好晚了！」
听到他那样说，我急了，但却想不出该讲什麽话来留他。
「你明天也要上班吧，我好像打扰太久了。」
他俐落地站起身，把漫画放回架上。我注视著他的动作，那像放慢了好几倍似地在我眼前播放著。
「不会啊，我没关系。那个，那个漫画可，可以借你回去看，或者，你以後也可以再来我这儿......」
他走过来，看著我放在桌上的巧克力。
「你还没打开啊！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不好意思？还是你不喜欢吃巧克力？」
他笑，声音轻轻的。
我连忙摇头。
「我，我喜欢吃巧克力啊！我......」
其实除了爱喝热巧克力，像这种市面上卖的巧克力糖或饼乾的我实在没什麽胃口，太甜了，腻得嘴巴很难过。倒是黑巧克力我还勉强接受，顶喜欢那苦味。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嫌那太甜呢？」
「是有一点啦，嗯，我是说，平常我不会去买，可是情人节，难得，所以，嗯，如果......」
我觉得我的国文老师一定想杀了我。
小启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他竟然可以气定神閒地这样看我，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
事不关己？
难道我的感觉都只是自己的想像，那他背包里的巧克力怎麽解释呢，另一种义理巧克力，或者只是单纯的情人节礼物，只是代表友谊的礼物。这样的想法有种把自己掏空的绝望感。我看著小启，竟觉得想哭。
「你怎麽了？」
他看出我的异样，关心地问。
「没有，我没事。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努力挤出笑容，抓起柜子上的钥匙。
「不用了啦，我自己回去吧，你好像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他穿上鞋子，站在门口。我竟然也没有坚持，就只是握著钥匙，呆呆地站著和他对望。我们的距离像一下子拉得好远似的，我看得到他，却有种失去他的悲伤。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失去？没有得到，又何来失去？
「那，你自己要小心。」
我是硬撑著笑容说那句话的。心情很微妙地被某种情绪加温著，使得那一刻的自己变得特别脆弱；我不想让小启看到那一面自己，也许他和我根本不是同一种人吧！
门轻轻地被关上，我坐倒在地板上，脑子里一下子涌进许多事，却好像还是空空的。那一刻的寂寞很真实，像是突然具体了似的，包围著我，提醒著我。
也许我该安慰自己，还好啊，和小启还是朋友。如果做错了某些事，说错了某些话，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呢！我该庆幸的。
是啊，该庆幸的。
但落在心底的那股沈重又是什麽呢？
我穿上鞋子，走到巷口的便利商店；那是整个夜里唯一还亮著的地方。
我买了半打酒，和店员聊了起来。大夜是个男孩子，年纪和小启差不多，但看起来世故了些。我们聊一些情人节的事，谈晚上多出多少客人，也谈他的女朋友。
「没办法，店里人手不足，只好对不起她啦！」
他摆摆手，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朝他笑，作出一付了解的表情，道了再见。
把钥匙插入钥匙孔，往左转三圈，听到「喀啦」一声，门应声而开。推开门，我踢掉脚上的鞋子。
「喂，不要喝酒啦！」
「咦？」
他一把抢过我手上那半袋啤酒，把一盒东西塞到我手上。
「情人节快乐！」
「你怎麽知道我喜欢你？」
「你很明显好不好。我整个晚上都在等啊，可是你只是一直在玩那盒巧克力。」
「你还不是一直在看漫画！」
「不然呢？看著你傻笑啊！」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些很笨吗？」
那个时候，我们到底是不是被欲望冲昏了头呢？
小启说我想得太多。
他那晚在我那儿过夜。
我打开他送我的巧克力，他说那是他借咖啡厅的厨房，自己做的巧克力，保证不会太甜。只是，那时我压根对巧克力没什麽兴趣，脑子里只有小启。
第二天我竟然还能神采奕奕地去上班，自己都觉得吃惊。
早上先送小启回去。他说他下午有课，早上要先回去睡个回笼觉。我本来要他在我那儿休息，但他说不好意思。
「还有机会嘛，我是说......」
看到迟到的她出现在办公室，我大叫一声：
「啊，我忘了！」
她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真的忘了。不然我请你吃饭，算是补偿你。」
因为心情好得不得了，我连说话的声音都飘飘然的。
「咦，学长看起来心情很好嘛！好，那我一定要让你请一摊大的。」
「没问题。」

果然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什麽都没多作考虑就答应了。
「喔，对了，谢谢你的巧克力。」
「什麽巧克力？」
小王竖起耳朵，过来凑了热闹。
「没，没什麽啦，义理巧克力嘛！」
她脸红地解释著。
「怎麽我们都没有，就小林一个人有，真不公平啊！」
小王拉长了尾音，像是唱平剧似的，但就没那个音色。
「你要巧克力，我下次去便利商店买一堆给你，可以了吧！当心吃多了，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她数落著小王。小王和她是同期进公司的，虽然小王年纪比她大，但她完全没把那放在眼里。
「啊，好凶好凶，你才要担心找不到男朋友咧！」
说完，小王朝我吐吐舌头，溜回自己的位子上去了。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才打开电脑，左下角的ICQ 立刻闪了起来。
[小林，看来妹妹很喜欢你喔！]
[她应该只是把我当哥哥一样看待啦，你想太多了。]
小王对我眨眨眼。
[我敢说，那绝对不只是义理巧克力。你得回送她礼物喔！]
[回送？]
[对啊，白色情人节，回送对方礼物啊！]
[又是日本人想的花招。]
[虽然是花招，但是心意最重要啊！]
他对我笑了笑，一付过来人的样子。
那我应该要回送给小启什麽呢？
结果早上的工作完全心不在焉，一方面想著小王说的，回送礼物的事；另一方面，我脑子里有太大的部份在想著小启，想著昨晚的一切，好像闭上眼都还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可以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
我和小启在一起了呢，是真的在一起了呢！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觉得爱情似乎来得太容易。
从前不敢做，不敢想的，在一夜之间难都实现时，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淘洗过一样，对某些事开始有不一样的思考方向。以前觉得同性的爱情会有许多问题，可能的话自己不敢也不想碰的。
可是，当心中有了记挂的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起来，我知道路在哪里，我知道会遇到什麽；处境并没有改善，但是我身边多了一个人，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
我知道第一步是什麽。
我要和小启住在一起。

9
因为生活中多了另一个人，我把自己和同事的应酬减少了。
小启常来我这儿。没有打工的日子，他喜欢在我这里看漫画，泡著热巧克力等我下班。
我也喜欢到他店里去，看他工作的样子。小启忙碌的模样有另一股吸引力，也许从我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什麽说服力，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他有时很孩子气，有时又很懂事，很能体谅别人。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在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我是同性恋。当然我也不准备让他们知道。是一种天生的危机感吧，我不敢把自己太内在的隐私透露给别人知道，尤其是这件事。
同公司的人，都以为我和她会在一起。
「不可能啦，我说了，她只当我是哥哥啦！」
「难道你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吗？」
小王不死心地追问。
我喝了一口冰咖啡，感觉那在口中发出点酸味。
「喜欢？嗯，只是当自己妹妹一样啦！不可能是那种男女感情的。」
「为什麽不可能，只要有一点点喜欢，就可能啊！除非......」
他的语气一转，我机警地看著他。
「除非，你已经名草有主啦！哈哈......」
松了一口气，我问他：
「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嘛！怎麽，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本来只是像开玩笑一样的随口问问，没想到他倒一脸认真的踌躅起来。
「欸，我......」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
「真的假的，你喜欢人家吧？」
平常老是笑嘻嘻，像没什麽烦恼似的小王，这会儿竟然扭扭捏捏地脸红了。
我推推他，示意他勇敢说出来。
「我，我只是欣赏啦，欣赏，ok？何况，她喜欢的应该是你吧！」
「你不去追，怎麽知道人家不喜欢你？」
「可是，可是......你真的不喜欢她？」
他压低了声音，紧张地说著。
「我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所以，你没必要顾虑我。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喔！」
我藉著请她吃饭的机会，也邀了小王一起去。很老套的，我中途藉故离开，留下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其实我蛮怕他们两个人又会斗起嘴来，但後来想想，也许那就是他们相处下去的模式也不一定。
至於我和小启，我们没有固定的约会。反正见面的机会很多，他很容易可以找到我，而我只要上店里，通常都见得到他。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满足。我想每天能看到他，睡觉时可以抱著他，醒来时他就在我身边。
白色情人节那天，我照例到店里去等他下班。
虽然这个节日没有情人节来得受重视，但是仍有不少男男女女还是把这一天当个重要日子在过，咖啡厅里仍有不少一对对的恋人；他们絮絮低诉著喃喃的情话，好像非要四周的人见证他们的爱情似的。
犹有大胆的人，更公然地在咖啡厅里接吻，惹来旁人的惊叹和笑声。
在其他人的眼光中，他们的爱情是甜美的，惹人羡慕的。我们鼓励著这样的爱情，彷佛那是平凡世界中可贵的加温。
小启也看著他们；他转过头朝我一笑。在这样的空间里，我们只能依靠那一点点隐晦的眼神交流，却不能大胆地互表爱意。世界很不公平，我想。
门铃轻响，走进一对男女。
「嗨，学长！」
是她，但身边却不是小王。
「欸，真巧，在这儿遇到你。」
我寒暄著，同时打量著她身旁的男子。他看上去很成熟，似乎还大我一点。而且我得承认，长得是蛮有吸引力那一种，小王和他比起来只像个小孩子。
是她的男朋友吗？
「我大学同学，平康。平康，这是我公司同事，我跟你提过的。」
她熟络地介绍著，脸上丝毫不见任何尴尬。他则是大方地伸出手，有力地握了握我的。奇怪的是，我好像感觉到一点异样，对於眼前的男子。
「学长怎麽会来这里，没，没和女朋友在一块？」
她张望著。
「女朋友？没有啦，一个人来喝点东西而已。」
「喔，我听小王说你有喜欢的人，还以为......对了，平康，我要喝香草冰沙，麻烦你啦！」
他微笑地点头，起身到柜台。我的视线跟随著他到柜台，想了解刚才出现在脑子里的那点感觉是什麽。我看见他走到小启旁边，和他说了些话，似乎和他很熟的样子。小启脸色有些慌张，朝我这儿看了看，又对他点点头。
小启认识他吗？
「学长，学长！」
「嗯，嗯，什麽事？」
「你在想什麽啊，怎麽一直看著平康。」
「嗯，没什麽，只是好奇啦！那个平康，是你的......」
「大学同学啊！」
「我知道，大学同学。除此之外呢？我是说......」
我支支唔唔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她忍不住笑出声，
「呵呵，学长你想太多了啦！你的表情好像在吃醋喔，真好玩。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啦！再说......」
她突然压低音了声音，表情有点认真地接下去说：
「我跟他不可能的啊！他不会喜欢我的，因为......」
「因为我只喜欢男人，我是Gay 。」
不知什麽时候，平康已经走回我们这儿，低声笑著回答。那神情自然地就像是在说「我要点美式咖啡」一样，没什麽尴尬或挶谨。
「啊！Gay ！」
「对啦！他是同性恋，而且还是最自以为是的那种。你看谁像他讲这种事还一付得意扬扬的样子。」
「这本来就不是什麽丢脸的事啊！」
「好好好，你有理，我才不跟你辩这个，大学四年已经被你轰炸得够了。今天我学长在，你收敛一点可以吧！」
「怎麽，你不接受同性恋吗？」
他的目光直视著我，像要把我看穿似的，我竟不自觉地想回避。
「没，没有啊，一样，一样是正常人嘛！」
「看吧！」
小启送来他刚才点的香草冰沙和一杯卡布奇诺，适时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注意到小启眼神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为什麽；平康似乎一直微笑注视著小启，那眼神也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我却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悲哀。
「谢谢你，小启。」
他果然认识小启！
「咦，你认识这个小弟吗？你旧情人啊？」
「答对了，我和他以前交往过一阵子喔！怎麽样，很可爱吧！」
她打量了在咖啡厅里忙进忙出的小启，语带惋惜的说：
「是很可爱，还好和你分开了，不然他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多谢夸奖。」
他们一来一往地斗口，我脑子里却只想著刚才他说的，小启和他以前交往过！
我并没有所谓感情上的洁癖，只是乍听这件事，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平康和她认识，那刚才小启是不是和他说了什麽，有没有提到我？
危机意识再次升起，我藉口上洗手间，在经过小启身边时，朝他看了一眼。
一直等到洗手间没人了，我才开口：
「小启，你和那个平康......」
他点点头，咬著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意这个，你别误会。他，他知道我们现在......」
他立刻摇了摇头，无助的眼神让人好担心。我抱著他，摸摸他的头。
「别担心，我只是，嗯，你知道吗，他旁边那个女孩是我公司的同事，我只是怕......」
「怕你的事被公司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