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上]

好晕......雨非被按在了悬崖的边缘，脑袋下面是一片漆黑的虚空，巨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声挟在疾风里传上来，带着一种要将人卷下去的力量......
"感觉如何？只要我一松手，这个世界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要不了多久，就再不会有人记得你，而你是不是谁的哥哥更没人会在乎......"虽然示意三个保镖一同抓着雨非，燊霆的手还是不自觉地紧紧攥着那双缚在背后的手腕，所说的话是在刺激江雨非，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感觉却也怪怪的......是不常熬夜的缘故吧？这么冷的夜里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真是秀逗！可是江雨非再不服软的话，自己这番功夫不就白费了？！燊霆小心的腾出一只手掏出堵在雨非嘴里的东西："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不是捡捡的哥哥......"
"做梦！"一拿回说话的自由，雨非便竭尽全力的喊出来："捡捡是我的弟弟！我才是捡捡的哥哥！有种你把我推下去！推呀！我就是死了也是捡捡的哥哥！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王八蛋！人渣......"
"......嗤！"燊霆在雨非叫骂了半天后才故作轻蔑的嗤笑，真的不怕死呀......还是被吓得失了常？算了，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修理他，好冷，赶快回家睡觉才是正事："想死？我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我们还有得是帐要算，何况我并不想让我弟弟的心里留下有关于你的阴影......把他弄上车！"
车里的温度应该够高，但还是觉得冷，大概是衣服有些湿了的缘故，好想赶快回家泡个热水澡......车后厢里的江雨非喊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却还是不停的在咒骂，应该说他傻呢还是不知死活？这样一个满口粗言俚语的卑微生物，从何而来的勇气敢于对抗自己？其实刚才将他丢下去就完事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顶多是失踪了一个没人在意的穷小子，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自己那时候的感觉为什么那样怪异，怪异到明知此举会一了百了，实际上却在怕他掉下去？！担心保镖们抓得不够牢，担心江雨非挣扎得太厉害，担心自己的处理构想成了最终结果！如果是顾及旻飔的想法，已然既成事实，他责备过后只能是无奈的默认......那就是那具意外单薄的身体再一次勾起了自己的恻隐之心？还是因为那双眼睛里那种不加丝毫掩饰的敌意让自己不得不在意？那种表情不适合他的，他应该笑，干干净净的笑容才是属于他的表情......嗤！真是秀逗，竟期望一个想跟自己拼命的人对自己笑！不要忘了此举的目的是要向旻飔显示对自己来说对付江雨非轻而易举！对了，就是因为要向旻飔证明这一点，所以，让这个倔小子活着才具备说服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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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冷静冷静，这里绝对适合。我还是那句话：给你时间考虑，如果弄清楚了自己的斤两，我会安排时间让你见捡捡，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一直考虑下去，反正我是无所谓。"江雨非跟捡捡相依为命好几年，当然很有感情，自己的告知是否太过突然了些，所以他才会有这么激烈的抵触行为？那么人的能量总有耗尽的时候，等累了就自然会冷静下来，就会开始考虑问题......
命令将雨非关进自己泊在避风塘的游艇储物舱里，燊霆听了听越来越没什么威力的撞门声和持续不断地叫骂声，不禁有些想笑，自己这辈子都没挨过这么多的骂，挨了骂不说，竟然还对骂自己的人很是宽容，要是这个人才华横溢对封氏有极大贡献还说得过去，偏偏江雨非除了会惹麻烦要什么没什么，根本就是一无是处......这样有涵养的自己倒很新奇，还是像旻飔所说，自己真是太无聊了！"等他闹够了......就替他松绑吧，然后带他洗洗换身衣服。先安顿在客舱里，不管他怎么折腾，在我下次过来之前不许理睬他。"
再看一眼咚咚作响的储物舱门，燊霆转身离开游艇，下船之前又猛然想起似的吩咐留守的保镖："哦，他背上的伤还没好，记得替他换药，还有......不要难为他。"
......
"咦？你不是早就睡了吗？"燊霆又看了一眼腕表，是凌晨三点没错呀，一踏进家门就看到以睡觉为理由拒绝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旻飔在客厅里溜达，悠闲的仿佛刚刚享受完下午茶！
"哦，我是睡了，不过又被那个即将被你称之为弟弟的小不点儿吵醒，据他的哭诉分析可知，在梦里他被一个到目前为止依旧称其为哥哥的人抛弃了......"都怪自己没有相关经验，听到哭声很惨便于心不忍，忘了那边安排有专职保姆。谁知偶尔陪小孩子玩玩是一回事，哄他睡觉又是另一回事，而一个哭闹中的小孩子更是完全等同于魔鬼，于是自己在收获一衣襟的眼泪鼻涕口水的同时收获了失眠："听说小孩子的梦很准，又有人说梦是反的，你认为呢？"果然要江雨非乖乖听话太难，看燊霆半湿的衣服上还沾了些许泥泞，想也知道被他搞得挺狼狈，那么江雨非就更惨了？
"哼！睡觉都不老实？真让江雨非带坏了！"燊霆并没有分析梦境的兴趣，也知道旻飔实际上是在等自己回来，顿时没好气起来："你对他们还是很在乎的嘛！"
能在乎过你？旻飔笑笑："看来是出师不利呀，我可没兴趣当出气筒，你慢慢想降伏他的方法吧，我就不奉陪了。"
"喂！又要去睡？你还睡得着吗？"旻飔睡着后若被打扰便会整夜失眠的毛病一直没能改善，自己也没什么睡意，正好拉他聊聊："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对付江雨非的？"
这还用问？"嗯......你是先礼后兵，他是软硬不吃，然后你就持强凌弱找个地方把他关了起来，自己回家睡觉。"唯一的存疑问题是江雨非被关在哪里，不过猜测这一点毫无疑义，因为燊霆对这个俘虏绝对会优待。
"......你什么都知道！他现在在游艇里，狂的像只疯狗，倔的像头笨牛......你说他在坚持什么？难道他和好日子有仇呀？他骂人还真在行，我从没听过如此丰富的骂人词汇，也第一次听人说我是人渣、人贩子，哦，还变态！嗤！......旻飔，你说他能坚持多久？我告诉他，只有承认捡捡不是他弟弟才会放他......"现在看来，要他承认这一点似乎比登天还难。
"游艇？你还真会找地方。有很多喜欢大海的人宁愿一辈子住在船上，何况是一艘设施先进的超豪华游艇，你说在海边长大的江雨非会不会讨厌大海？"那艘游艇是燊霆最喜欢的玩具，轻易不让别人操控，里面的设施全部由他亲自挑拣归置，更不容许别人染指，现在却成了江雨非的囹圄？那个不省心的江雨非能老老实实守规矩？只怕......
"你认真一点！我没闲工夫听你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你反对我使用非常手段，可是这件事并不简单，若是被一些负面因素利用，多少对封家会有影响，捡捡也好，江雨非也好，要是你做过的事情别人再做，你能像现在这样说说风凉话就算？"
"这件事完全在你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控制不住的，只是人的心，对燊霆强词夺理的借口，旻飔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我所做的事情你现在不就在做着？他们两个目前都捏在你手里，想怎么处理都在你，我不知道你还在顾忌什么。"
......是呀，自己在顾忌什么？燊霆没来由的沮丧，今夜的交锋表面上看起来自己优势占尽，实际却完全称得上铩羽而归，为什么要在意江雨非的想法？他跟封家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既是没有他的同意也不影响捡捡认祖归宗："还不是你？！没事找事的惹出来这么多事！不过我还是要让江雨非心服口服的把捡捡让出来，绝不让你看笑话！"一定是旻飔的关系，因为旻飔对这件事，或者说对江雨非过分关注的态度让自己不舒服，所以才做出这样没水准的无聊事......
"这样啊......我岂敢笑话你？本人已被你看扁，并认真反省好几天了，再不知错，还得劳烦你另调遣游艇一艘来关我禁闭，好怕呀。"罚自己是因为误会自己不听话，而罚江雨非则是因为他确实不听话，或许这算是自己与江雨非的共同之处，也或者，这也就是燊霆与自己的区别所在。
旻飔虽然温和，却不会轻易原谅别人不公正地对待，可是这件事实际上是自己被他设计了，怎么说都算不上看扁了他，相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自己才真正冤枉："旻飔，我都认错了不是吗？你就别......什么事？"燊霆正想如何在旻飔消气的同时还自己一个公道，值班警卫忽然急匆匆进来，似乎有重要事情。
"少爷，刚刚从游艇打来电话，说是那个男孩跑了。"
"什么？！那几个人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去找呀？！"几个训练有素的大活人居然看不住一个伤病初愈的江雨非？！燊霆的怒火猛然窜起，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找......找了，可是没找到......"警卫被这陡然的咆哮吓了一跳，说话不由自主竟有些结巴，定了定神才按来电内容接着汇报："他们说您离开不久，那个男孩就不闹了，本来想按您的吩咐让他清理一下，可是他说饿了要先吃东西，他们几个都不会做，想叫外卖他又说不好吃，要求使用游艇里的厨房自己做，还说厨艺很好可以做得多些大家一起吃，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王八蛋！废物！居然会上一个小孩子的当！"燊霆拔脚就往外走："吩咐备车！我就不信他有本事从我手里溜走......"
"燊霆！"旻飔一闪身挡在了门口："着什么急？你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找有用吗？用脑袋想想江雨非除了找捡捡还能到哪儿去？"俗话说关心则乱，燊霆像现在这样急躁草率并不多见，可见他对江雨非的重视已经深入骨髓，真是不太像他了......
对呀......捡捡就在这里，那么江雨非迟早会送上门来，以逸待劳就好，自己何必再兴师动众？还是旻飔冷静，燊霆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返身落座后自嘲的一笑："我就等他来自投罗网！......那帮笨蛋都把我气胡涂了。"
"噢？难得胡涂嘛......"旻飔吩咐警卫几句后才又回来，用夸张的表情打量了燊霆一会，诧异的问道："可否说明一下你那句‘王八蛋'的创意源自哪里？"......
......

第六章

冬天的雨滴似乎比冰还凉，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扑在脸上，整个五官都仿佛失去了感觉。雨非在午夜的大风中艰难的走着，按照从那些打手嘴里套出的情况，封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半山腰上，那么捡捡就一定被他们关在那里！
......好冷，衣服早就湿透了，四肢也已麻木，呼吸间本该产生的白气根本看不到，体力更降至为零，支持雨非前行的，只剩下意志和不能将捡捡让给别人的决心。捡捡......哥哥马上就来接你回家......
"还没到？......这样啊......没关系，不用管他，放他自己走上来。"旻飔听了一会电话放下，冲蓄势待发的燊霆耸耸肩："等着吧，那只蜗牛还得一段时间才能爬上来......要是还没冻死的话。"比预想还要慢了些，看来自己对江雨非的身体素质不予高估是正确的，以那样的体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毅力吧，倒也值得赞赏，如果就此丢了小命确实可惜，不过估计剩下的区区一百米距离也冻不死人......真是累呀，这样的雨雪寒夜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冬眠的，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枕戈待旦，但愿那个江雨非精疲力尽后能安分一阵，不要浪费自己的好心好意。
"嗤！"燊霆简短的以不屑做响应，掩饰着自己的坐立不安，外面雨雪交加又狂风大作，在这样的暗夜里徒步上山，江雨非要吃的苦头无法想象，而他被自己丢进船舱时的样子实在不像还有潜力可挖......旻飔那样说无非是想激自己发话派人去接，他对江雨非果然关心的紧！自己才不会跟他一样滥用同情，看那个倔小子能坚持多久......不过，江雨非不会真的那么没用吧？
出去？不出去？抓他进来和他自己进来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两种念头正在燊霆心中权衡，警卫终于来报："少爷，门外有个男孩......想请您出去见一面。"
"请我？在骂我吧。"燊霆稳稳坐定，江雨非会"请"自己出去见他？八成是破口大骂着要自己交出捡捡，既然他的精力依旧如此旺盛，不妨让他先在外面骂个痛快："不用管他，等他什么时候闭嘴，你什么时候再来告诉我。"
"可是......"警卫有些迟疑，犹豫着说："少爷，他并没有骂您，只是一直按着大门的门铃不松手，见有人应门说了一句似乎是要您还他什么人，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天这么冷，我怕......"
"算了算了，我去看看吧！真麻烦！"还没等警卫说完，燊霆便起身大步往外走，这个江雨非连警卫的同情心都能利用！不过就是雨夹雪嘛......难道自己不出去，他就想在那里站成冰柱？！
"燊霆，外套！"旻飔哭笑不得的也跟了上去，明明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还要故作一下姿态，自以为老道沉稳的燊霆遇到江雨非，便显露出他的小孩子脾气，真是幼稚！
雪渐渐大了，雨滴变成了冰粒，耳边的风声带着尖利的哨音......雨非直挺挺的站着，身体完全僵硬，意识中只残存一点执念--捡捡在里面！
"喂！又送上门来了？那你岂不又白逃了一次？"燊霆站在大门里，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台阶下的雨非，啧啧，嘴唇都成了乌紫色，配着青色的脸，像具僵尸......
"......把......捡捡......还给我......"凭着仅余的知觉，雨非困难的发出声音，因过度嘶喊而受伤的嗓子已沙哑到几乎无法出声......
"哦？还不死心......" 原来是把嗓子骂哑了，难怪不骂了......燊霆往下走了几步，近到能看清门灯映在雨非头发上看起来亮亮的东西，竟然是结的一层薄冰！"我说过只要你承认自己不是捡捡的哥哥就让你见他，怎么样？考虑好了？......你不说话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江雨非，认输吧！......还是你真的活腻了？"
不吭声？嗓子出问题了脑袋该不会也有问题吧？燊霆看看还是站立不动的雨非冻得乌青的脸，不知何处来的火气猛然爆发，恶狠狠的握住雨非的肩膀摇晃起来："你这个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想死是吧？死都死了还要弟弟做什么？！看看你这副德行，现在就像个叫花子了，你凭什么养他？让我弟弟跟你一起要饭？！嗯？！"那是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像瞪仇人一样瞪着自己的眼睛！
可恶！燊霆忽然出手猛推一把，那具身体应手僵直的倒了下去！"喝！"燊霆吃了一惊，想把雨非拉起来，却听见了一句沙哑但清晰的"......还给我......"
"还你？哼哼......"燊霆俯下身子，扣住雨非的腮帮，阴森森的笑了："真顽固！你的身体已经投降了，可这双眼睛一点都没有屈服嘛......衣不能御寒食不够果腹，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弟弟？哦，我明白了，路有冻死骨，如此风雪如此夜，你执意要倒在我家门口，该不会其实是在乞求我的怜悯？那么......"
随着讥讽的话音，雨非的身体被燊霆猛拖几步丢在了大门房梁的雨檐下："这下面足够你躺着了，放心，我的心肠很软，提供给你的这个能够躲风避雨的屋檐并不需要你低头......没有感激的样子嘛，你不会还觉得失望吧？想进到暖和的屋子里吗？不要得寸进尺呦，我的大门只为算得上亲朋好友的人敞开，没有道理要收留像你这种乞丐，当然也没有义务因为你死在门外就替你收尸......江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