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上]

禁闭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雨非闻声一回头，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看来禁闭已经开始了......那只袋子不知道那个拽得要命的封燊霆会不会送来？刚才在路上采购了些准备将这几天对付过去的东西，恰好用得上......算了，好累，先睡一觉起来再说......雨非的眼睛看向舒服的大床，却一头栽在柔软的地毯上，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后背的伤口应该是金属类的钝器所造成，极深，失了一些血，还有些感染的先兆，不过经过处理问题已经不大，至于刚刚分析的他腕上皮肤的破损原因，我也只是凭经验在猜测，不敢妄下定论......高烧是暂时的，药物发挥效力后很快就会退烧，病人再好好休息一阵就能基本恢复......少爷，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封家资深的专职医生轻车熟路的为雨非挂上了点滴，随后询问。
"没别的事，这几天按时过来一趟就行，你可以回去了。哦，对了，如果旻飔回来了就告诉他这两天我不回家，他要来的话帮我带些衣服......派人送来也行。"最好......是派人送来。燊霆并未深思自己为什么不希望旻飔过来，或者是因为这个麻烦是自己找的，悄悄处理完就好，不愿将他也麻烦到......
床上的江雨非已被护士清理过，套着一件大大的病患服，肩头看得见一角绷带，睡得好安静，仔细看看，也不过是张稚气未脱的脸......真是个白痴！不知道这样的伤势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吗？！那个念念不忘的袋子里就装了几包速食面和一丁点廉价消炎药物，难道他想靠这些东西养病疗伤？没脑子......他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人，这一点从他对旻飔好心好意的帮助并不领情就表现得明白，这一次也不会领情吧？八成病好后也丢过来一句"与你无关"便算了事，而自己居然会破天荒地管这样费力不讨好的闲事，也的确是太无聊了！
天色已晚，江雨非这一觉最短也会睡到明天，自己该不该回家去？鬼使神差的说不回去了，再想一想却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这里有专职的护士守夜......再说了，难道要自己和这个江雨非挤一张床不成？！回家！燊霆从床边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到了沙发上，吩咐去查的事情还没有回音，还是再等等吧......封氏下属的侦信部门一向效率极高，这一次为何这么磨蹭？！江雨非好歹还算学生会的成员，若是真的被人欺负，出于整体荣誉，学生会也不能不管......
笃笃笃......燊霆打开门，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慢？"来人犹豫了一下，才递上一份报告："少爷，我们也怕是弄错了，所以用了很多时间再三的求证，结果却还是一样的......请您过目。"
......

夜深了，封氏大宅里的人已大都入梦，守夜人诚惶诚恐的迎入了忽然夜归的主人。燊霆径直进入了旻飔的房间，沉默半晌，才对瞟了自己一眼就接着看书的旻飔开了口："你没有给我送衣服。"
"你又不需要。"旻飔语气如常，连眼皮都没有抬。
燊霆顿了顿，又说："旻飔......江雨非受伤了，你知道吗？"
"所以你将他安置在了那间专用休息室里，不是吗？"旻飔加好书签阖上书，这才平静的回望燊霆。
"......你家里都好吧？"沉吟了半晌，燊霆转了话题。
"不知道。"旻飔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
"旻飔！"燊霆欲言又止，急躁的来回踱了几步才问："那你这两天做什么去了？你在忙明年的企划对不对？你说......"没有理由的，一定是侦信部门弄错了，旻飔才不会做那种事情......一定是巧合，没按计划回家一定有他合情合理的解释。
"不用兜圈子了。"依然平静的旻飔打断了燊霆："你的信息很准确，那件事的确是我找人做的。"
"什么？！"燊霆愣住了，甚至比刚刚读完那份报告时还要觉得难以置信，这样恶劣的、只有亡命之徒才干得出的行径，旻飔居然一口承认了！而且......对于江雨非，他不是一直都很关照吗？！片刻的静寂后，燊霆咆哮起来："你脑袋坏掉了？！知不知道绑架是犯法的？！知不知道差点出人命？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绑架江雨非和他弟弟？！别说你是觉得好玩！"
"不好玩吗？"旻飔冷冷的反问："以封家的权势，为解闷做一些类似这样持强凌弱的事情无伤大雅，即使事情闹得再大，解决也都轻而易举，人命关天没错，但对你我来说则与草芥无异，充其量不过是一众博人一笑的蝼蚁。再说也不是真的绑架，我最近太无聊了就逗江雨非玩玩，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何况他又没死，我只比你玩得稍过了一些，你又何至于这样激动。"
"旻飔？！"燊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命如草芥蝼蚁？！一向温良敦厚的旻飔居然会说出这样冷酷残忍的话来！江雨非是不知好歹的辜负了他的同情，但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却实在不能原谅！"你居然还不知错？！再有钱有势也不能做触犯法律的事情！你，不仅你，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用玩弄别人的方式来取乐！他伤成那样就因为运气不好？你想没想过再有钱也买不来人的生命？！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太让我失望了！我......你给我好好反省！从现在开始，没经过我的许可不许离开你的房间！"
门砰一声甩上，隐约可以听见燊霆在外面命人看住自己。被关禁闭？某种程度上和某个人算是同病相怜呢，旻飔悠闲的翻开刚刚在看的书，唇边带出一丝若有还无的微笑......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玩弄别人的生命？要是他能真的明白就好......接下来就真要看看那个江雨非的运气好不好了。
......
天蒙蒙的黑，月亮爬得高高的，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原来如果不能自由行动的话，住在好房子里吃的饱饱的也会觉得度日如年，雨非又一次叹气，觉得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当初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居然什么条款都没问清楚就自己要求关禁闭，这下可好，问遍了护士、医生还有给自己送饭的人，都说不知道这个禁闭要关多长时间......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听漂亮的护士姐姐讲了才知道，自己在受罚的同时，也享受了学校一视同仁的医疗待遇。本来以为是一举两得，但是都过去三天了，却还是没有人来通知禁闭结束。央求过护士姐姐，她说职责在身不敢私放自己出去，那打工岂不是要被耽误了？！自己的过错有那么大吗？！公报私仇！绝对是！可是想申诉又好像是自己没道理在先，哎呀，好烦......谁来放自己出去？！
......
"我哥哥呢？"捡捡看看来接自己的人，是那个都不会笑的大哥哥，又看看他的身后跟着的几个，其中并没有自己认识的。
"他很忙，让我来照顾你。"燊霆眼神复杂的审视着这个发育不良的小不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可恶！自己为什么不曾好好注意过这些越看越明显的特征！
"真的？"捡捡显得困惑，不过这个大哥哥自己认识，幼儿园的园长也很信任他，送自己来时哥哥也说因为太忙暂时不能照顾自己......那自己应该相信他："那大哥哥是不是要带我去找哥哥了？"
"对，上车吧。"对园长交待几句后，燊霆跟在捡捡后面钻进了房车。
......
傍晚时分，房车驶进封氏大宅，捡捡跟着燊霆下车，四下看看，不满意的嘟囔："还是没有哥哥......"
"捡捡，等你哥哥忙完了自然会来这里找你，不过前提是你要听话......"燊霆示意女佣将捡捡带入安排好的房间，理了理思路，才向旻飔的房间走去。
旻飔的房间外，依然站着两个恪尽职守的保镖，燊霆皱了皱眉头问："旻飔这几天没闹着要出来吧？"
"回少爷的话，没有。只是......旻飔少爷吩咐说如果您想再进他的房间，就必须先在门外肃立十分钟，而且，要您亲自拿钥匙将门打开。"
旻飔表示抗议的方法还是一贯的温和，但绝对有效，燊霆苦笑了，轻轻的敲了敲门："旻飔，你可以开始计算时间了......"不信任旻飔便已是自己有错在先，而没弄清青红皂白就把他关起来，更让他生气了，在下人面前杀杀自己的威风是一方面，他的真正意思，是想让自己明白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吧......对于这件事，自己的确是有欠考虑。
数过最后一分钟，燊霆接过钥匙将门慢慢打开："旻飔，我进来了？我可是足足站了二十分钟，那十分钟是我自己罚自己的......你，呃......该消气了吧？"
"站多少分钟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旻飔瞟一眼桌上的腕表，淡淡的顶了一句，还是看书。z
"旻飔！好了好了，我认错。"燊霆愈发头疼了，要是旻飔跟自己较真，那眼下的大麻烦就更复杂了："我知道这件事错怪了你，可你为什么不解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对我一个字都不提？！"应该是从旻飔试图让自己注意江雨非开始，他便对这件事有了怀疑，现在以此为前提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种种让自己觉得怪异的举止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我的职责是为你排忧解难......"旻飔叹了口气，阖起书径直将谈话归入正题："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能够不烦你的事情便尽量不去烦你，这件事也不例外。一开始我只是怀疑江雨非的动机，至于别的只是猜测，而且我认为可能性实在太小。等后来确定他不是别有居心时，调查结果已显示此事非同小可到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可是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只简单的将我的所作所为理解为无聊了在找乐子。"阻碍燊霆去深思的，还有对江雨非超出自己原先意料的兴趣，仅这一点燊霆就已经看不到除过江雨非以外的人，更别说发现本就荒诞缥缈的疑点。
那段时间......自己确实心不在焉，虽对旻飔的反常行为注意到了，却又确实没有好好思索："所以你就假意瞒着我做了绑架他们这么个荒唐的事情以期引起我的注意？......旻飔，既然你都做到这一步了，难道你没想过为了我的利益......"替自己打发掉这个难以接受又进退两难的麻烦？
"我说过这件事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旻飔打断了忽然激动起来的燊霆，为他可能在转的念头而真的有些生气了："之所以那样做是想试试捡捡对江雨非的重要性，他受伤纯属意外，况且也得到了你很好的照顾，不算吃亏了。"原定就是要让江雨非挂一些明显的皮外伤，以便能让燊霆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至于后来如何处理，则是封家的家务事，姓邵的可没有越俎代庖作决断的义务和兴趣！
"......你也想籍此来最终证明江雨非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吧？所以才借故给了他电话号码？"在那种情况下，江雨非必定救弟心切，如果知情的话决不会放过这根救命稻草，而他并没有打过来，则说明他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吧......"自己料到了他十有八九不会打过来，但万一呢？换而言之，自己也的确想通过这件事让江雨非认清一个事实--凭他自己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或许现在还看不出效果，但以后，他会明白。
"旻飔，"燊霆沉默一会，闷闷的开口："你真的是故意不插手这件事......的结果吗？"y
当然......这么麻烦的事情，即使自己有权利作决定，也不知该做怎样的决定："......我做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却是最重要的，做与不做的决定权在你，答案揭晓后的处置权也在你，别人无法替代也无权置嘴。"
"嗤！你这个人真的很狡猾，总把自己撇得这么清......"燊霆哂笑，封家执意要求邵家的辅佐，正是看中了邵家人都长于怀柔善后，因为心狠手辣一贯是封家的行事作风，而这种强硬手段在处理某些事情时并非上策。所以旻飔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最关键的一步却事先重重敲了自己一记："你用逼我罚你反省的方式，先一步让我看清某个处置方法的后果，有我误会了你然后义正词严作铺垫，再轮到我做决定时，自然就会想到对你自以为振振有词的谴责，然后心生顾虑......旻飔，可见你事先已有很大的把握了。"
"我没有把握，更没有你认为的那么深谋远虑，我只是想避免自己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毕竟......人命关天
燊霆低下头，整理依旧烦乱的思绪："你又对了。在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有过那种想法，你也得承认对封家大局来说那是最简单直接、又绝无后患的解决方式吧？如果没有你的警示，也许现在......我会后悔。"虽然看不见，但在自己被衣袖遮住的胳膊上的那个针眼，却明显的存在着："剩下的百分之十我做了，结果......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捡捡确实是封家的人，我的弟弟！"
......
果然......七年前那个女人没有说谎。旻飔再度叹了一口气，不负责任的当事人都已作古，留下这个麻烦够燊霆烦恼一阵的了："江雨非还在关禁闭吧，捡捡被你带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燊霆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DNA的检测结果出来后，自己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小不点儿就在楼上，我找了保姆陪着，可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为什么这种事情要轮到我头上？！从来没人跟我透露过半点风声，就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么小的私生子弟弟！不是说先父和我妈妈感情很深吗？他临终时的遗言都叮嘱我要把他们合葬在一起！六岁半......捡捡形成的时候我妈妈才刚刚过世！难道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像？！我父亲竟会是那样虚伪的人？！......我不想相信，可是DNA的结果又是无法辩驳的证据！旻飔，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是听到过一些不可能传到你耳朵里的闲话，不过当时并没有当真，只是习惯性的输进来存了档......"旻飔打开手提电脑调出一些资料展示给燊霆："事发当时我们并不在家，你该有印象的，那段时间因为伯母刚刚离世，所以我陪着你远赴欧洲接受特训兼散心，等回来时事情早就结束了，你我所看到的是封先生依旧沈浸在哀伤里无法自拔，当然就没有人胆敢多事。后来，我在浏览账目时注意到一笔由封先生亲自签拨、数目不大但收方查无此人的退款，觉得不太合乎财务手续，便留心调查了一下，结果......在伯母的葬礼后，封先生将你我送上飞机，然后独自在外逗留了一夜，回到家时依旧酒气熏天，随即闭门不出，大家都认为是借酒消愁去了，便对他那晚的行踪没有深究，三个月后，一个女人拿着名片找上了门，说是怀了封先生的孩子，不管底下人如何嘲讽执意不走，闹到最后，封先生也听到了吵嚷声，问明情况后怒不可遏的出去将那个女人赶走了，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如果她不走就会报警，还很愤怒的骂她厚颜无耻败坏他的名声......"
燊霆仔细的看着计算机里存储的资料，旧日的一幕幕仿佛重现眼前，那段日子是自己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候，对父亲来说则像灭顶，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使他没过多久就追随而去了，所以......既使父亲确实真的做错了，自己也没有资格去质疑他对***感情："那个女人就是捡捡的妈妈？后来呢？"
"那个女人在封先生否认和她认识时就再没争辩，呆立一阵后忽然笑了笑，然后走了......据在场的人说，那一笑与伯母颇有几分神似。当天封先生并没有异样，到了第二天却吩咐去查一下她，随即签发了那张支票，而支票被退回来之后他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下文。我想他对那晚的事应该没有一点印象，自己都不肯定见没见过那个女人，所以认定她没再出现找麻烦就说明她是在说谎，于是......就根本没有人知道捡捡的存在。"直到自己命人彻查江雨非时，他的来历不明的弟弟、还有他弟弟的母亲的名字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