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古月尔东

临出发时，我前所未有地开心。虽然我极力掩饰，但却还是流了出来。妈妈伤心地问我：你就这么想离开家吗？才出去一年，怎么就把家给抛了？
学校，什么都没变，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大家还是老样子。有几个女生改变了造型，但是，在我眼里，她们还是那个样，莫大改变的皮囊下那颗庸俗的，孤寂的，想寻求安慰的灵魂还是没改变，因此，她们在我的眼里，也就那样，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人还活着的符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一个单纯的符号。只有她，像黑暗中的那个亮点。她们再妆再扮，也比不过她的亮眼。都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我仍是远远地望着她，带着欣赏，带着爱慕，带着渴望。她也仍是无知无觉地活在我的视界里。
我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这一次，我却出奇地有耐心。我慢慢地等着，等着可以让她接受我的时刻。我不愿突然地跑到她的面前，然后一阵地疯狂的表白。那不是我做的。我不想这样。我希望她能先发觉到我的存在，我为她做的事，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她，我要得到她这样一个事实。我不希望被人讨厌，所以，惟有耐心，才是唯一的途径。我是这么想的。
或许也是自己太过于自信了。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才会那样慢慢地等吧！
９月１４号，我之所以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被她伤害。那么的深。直到了今天都还是没法被抹去。
我看到她和同寝室的许绮在一起，她们很亲密地挽着走着，很开心地说着话。那一刹那，我感觉到心的破碎。我别头走了另外一条路。
那天，偌大的一个校园，愣是让我给走完了。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缭绕的烟雾中我满面泪水。寂静的小道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场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会是她，那个我最不喜欢的，最虚伪的，永远都对人露出不带真心笑容的女生？难道，因为，她忍受不了孤独，所以，接受了她的虚假的关心？可是，她是那样一个能看透人心的女孩，她不可能不知道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她变了吗？变得已经不想再保有曾经的那个她了吗？这样的她让我陌生。可是，我还没有做到我想做的事情啊！怎么这么快，一切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还会继续喜欢她吗，即使她和那样的人做朋友？可是不是的，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是那样的她呀！而且，我无法忍受她在她面前的那种快乐。她在我面前，还没有过那样的笑容，为什么要因她而绽放？怎么会是这样？
一地烟灰。
在寝室门关的前一秒，我赶了回去，冷着个脸。我已经平静下来了，也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也要让自己走出有她的世界。我不要已经变了样的她。更不想看到她与那个女生的欢声笑语。那会使我绝望的。因此，我决定换寝室。
没想到，她竟听到了这个消息。９月１７的晚上，她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上网吧！
在ＱＱ上，她单刀直入地问我：为什么？
看着它，想着她说这话的表情，突然很感动。于是，苦苦坚持了三天的防线一下子就倒了，我差点就落泪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那么遥远，我触不到你。而我又是那样在乎你，喜欢你。也许是我这种人不适合于你吧。正如你以前所说的，我这种人，不适合做朋友！发过去了，心里忽然一阵地轻松，说出来也好，我向来没那个肚量来藏匿心事。也许，本就不需要耐心的，也许当初能早点说，那么，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的了。只是，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晚了。
她发了一串问号过来。
我于是把那天看到的跟她说了。
她顿了一下，这是上天开的玩笑吗？事情演变得可真是大出我的意料啊！如果我告诉你说，我之所以跟许绮在一起，是因为你经常跟她在一起，你会相信吗？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同样地在乎你，喜欢你，你会相信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很害怕寂寞，是不想再要寂寞的感觉了，所以，才会和她们玩，可是，我还是那个我，你会不会相信呢？
一时间，我竟不知要怎么说了。我想说我相信相信，可是我真的相信吗？我明明在置疑，我明明是皱着眉头的。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因为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只是，一切如你曾经所说的，我们的未来不在我们手中，我们只是个演员，按着命运的心意演着一场又一场的戏，我们明白，但却无奈。可是，即使这样，我们也应该在他略为疏忽的空隙里寻求自己的世界。你说是吗？后面，是一长串的花朵。
我笑了。
或许不信。或许相信。但那重要吗？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只要我们彼此喜欢就好了。其它的一切，我想，在将来，都会得到证实，那时，信或不信，会更真实一点的吧。
那晚，我们谈了很久。
我爸妈在五年前离婚了。本来那样恩爱的一对夫妻，就这样轻易地因为生活中的琐碎而分掉了，而且是那样地彻底。我还记得签离婚协议的前一个晚上，他们摔尽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然后互相地揭对方的短，那种样子，今天想起，还觉得恶心。曾经的甜言蜜语哪去了呢？曾经的温柔体贴哪去了呢？不是发誓一生一世相爱的吗？今生的一半都还没过完，怎么就成这样了？真是让人觉得好笑。而更为好笑的是，曾经被视为掌上明珠的自己有一天却变得连一粒尘土都不如。它们尚且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地存在，而我呢？哼！如今，我到这边了，让他们的眼前干净一点，也让自己的耳朵也清静了许多，生活也因此多了许多的快乐，只是，有些东西，永远都是那样地阴魂不散地跟着你，让你没法喘息。还好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你说我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那是没有的事。只是我这人已经成这样了，总是一副别人欠我巨款的样子，让人看了生厌。我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这样不快地生活着呢？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过呢？所以，现在，我决定要和大家相处好。你不觉得这样子会好一点吗？你不是说希望我能开心，希望我能抹去眼中的那份忧伤吗？现在我这样，不正是你希望的吗？虽然有点虚伪，但好歹也是开心的呀。记得有个朋友说过，快乐，总是伴随着龌龊。我是很赞同这个观点的。因此，是否是真心地想要和她们相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大家也许都明白，只是呢，到了这个地步，装聋作哑会是最好的方式。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再一次地没有了语言，我能说什么呢？于是，我发了一个笑容过去，表示我的支持。
那天后，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得近了一点了。
在寝室里，她开始不总是一个人沉在她的世界里了：把收到的好玩的短信转发给我，跟我分享她看漫画的快乐，介绍了很多很好的漫画，讲了好多好多的漫画故事，还会和我一起上街。我像菟丝草一样地缠着她，一天到晚吊着她的臂膀，像个包袱一样的，因为知道她喜欢我，不会生我的气。也因为这样的幸福来得太快，让我兴奋得无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也害怕着这样的幸福会不长久，于是珍惜着分分秒秒。
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叽叽喳喳的都是我在说话，她则是保持着她的那种沉默的，微笑的姿态，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她并不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的人，这我知道的。现在的她，已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我知道她也在改变自己，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开朗一点，或者说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我知道的。所以，我很满足。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需要时间的。而我清楚地确定着，我有那份耐心等待着那个美丽世界的到来。
你现在变得好像很怕孤独了呢。有一天，她说。
有吗？
你以前可不会连吃个饭都要叫人陪的。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不知道。
其实不是我怕寂寞了。而是因为碰到的是你，所以总不愿放开的。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了，那我还会像从前那样，独来独往的。
哦。
嗯。
这是什么呢？文。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嘿嘿，是啊！因为以前对它们没什么兴趣，所以，即使天天看到，也不会想去知道些什么的。
这个叫做榕树。听过的吧？真是服了你了。可以把自己身外的东西排斥成这样。
你还不是一样的吗？酷得谁都不敢接近你。还好意思说。
有吗？我不过是不和她们说话而已。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那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可是，你跟我说话了耶，那我不是很荣幸吗？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好到了极点，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世界好像第一次展现出它曼妙的魅力。我也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开始关心周围的一切，东问西问的。并不是因为我想装嫩，只是，那时自己的心情真的就是那样，对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只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光阴并没持续多久。或许只是因我的贪婪吧！
我一直希望我能抹去她眼中的忧伤，因此，当我能如此亲近地和她在一起时，我以为我能做到，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对她很好很好，对她很关心很关心，她就会忘掉以前不开心的事，就能变得快乐起来，就能发自内心地笑。但是，我以为我发觉到我的无能为力。她总是说她现在很好，她现在很开心，可是，在她的眼里，我分明地看到了她的不好，她的不快，那份闪烁着的，刺眼的忧伤。我觉不到她的内心，她的灵魂，伸出手，是一片的虚空。这让我很伤心。我竟这样地无能。我离她仍是如此地遥远。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呢？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我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她叫，难道我就这么地不值得你去信任吗？难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我只能跟在你旁边，跟你说说笑笑的，却不能为你分担哪怕一点点的痛苦吗？
真的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说的呢？如果有，我早就说了。我并不是一直都给你快乐的诉说的，不是吗？你都忘了吗？
没忘！怎么会忘？可是，那些，都只是层面上的东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更深更让你无法释怀的事。我看得出来。你用语言可以欺骗我，但你的眼睛却不会。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那样，我就特别地伤心。我就想打自己，想狠狠地伤害自己，为什么我只能在你并不快乐的羽翼下快乐地笑着呢？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分担一点痛苦呢？你是我一直想保护的人啊！可是，现在？是我太没用了吗？所以你觉得跟我说没用？可是，你不说你怎么会知道有用没用的呢？而且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来得好啊，至少担子就没那么重了！你跟我说好吗？求你了。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
婉，别这样！我希望你快乐，知道吗？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做的到的。人类的力量太小太小了。所以，我们要学会顺其自然的。而且，人只能自救，其它人，帮不上忙的。所以，即使说了，也是无意义的，只会让不开心的人又添了一个而已。而我不想你不快乐的，知道吗？她拍着我的头，却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里有什么呢？那里是否就是她的悲伤之处？
我的眼泪没法停下来。
你不快乐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呢？你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你是我生命的全部的。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我喜欢你，那么喜欢你，所以，你的一切我都要的。不论是痛苦还是快乐。其实，我更希望你能跟我分担你的不快。快乐是谁都可以享受的，但是，惟有痛苦，是只能与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说的。虽然，很多时候，帮不上忙，可是，知道了，就可以一起去面对。那样的话，即使是下地狱，不也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吗？我不敢说我能把你从那救出，但是，我想，我的存在，总会给你一点的帮助的。而这是我多么期望做的事情！这么久了，你仍是一个人，一个人承受着一切。我以为我能给你带来快乐，可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是个自私的家伙呢！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快乐了！而你呢，还在你的黑暗中徘徊！我不想变成只知索取却从不给予的人！而且，我也对自己下过誓言，要给你幸福的，我知道这样说未免太幼稚了，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天天在你身边跟你说我喜欢你的一个没用的家伙，可是，幸福也许并不那么难得到。有心的话，我想，就该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的吧！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一直不开心的原因！
婉，我要怎么说你好呢？你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呢！还很自以为是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信呢？真是拿你没法子。她低头看着我。你想要我快乐吗？那好，今天你请我吃东西吧！上次吃的那个面很好吃的呢，我们再去吃吧！
拉起我，不容分说地就走了。
她的手好小，好柔软。握着，就像握着整个春天一样。可是，我却又感觉到它是那样地冰凉，凉得我直想打哆嗦。
吃饭时，她又要了啤酒。
还喝吗？
是啊！不喝做什么呢？
你每次都喝好多，回去了总是吐得一塌糊涂的。看了让人难受。今天就别喝那么多了，好不好？
看看吧！
她开起一瓶，直接就喝了。根本就不用杯。
你还说你没有不开心,如果你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在这边喝酒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喝酒！
喜欢？因为什么？你少哄我了！酒，从来都是一种工具，一种逃避现实的工具。你一直地在逃避着什么。你抽烟，喝酒，看漫画。你总是沉浸在这些迷离的幻境中，而你的眼，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是那样的迷茫，飘忽不定的。你敢说你没在逃避什么？你说啊，你说啊。如果没有你就大胆地说呀。
够了没有？你烦不烦呢？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喜欢喝酒喜欢看漫画喜欢抽烟，犯着谁了吗？难道说，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这样吗？你有这种权利吗？你有干涉我自由的权利吗？你凭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得把我的一切全都展现在你面前吗？包括创伤，包括丑陋？你是这样想的吗？婉，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我半响没说话，她竟会这样说。我并不是在干涉她的自由，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不开心而已。这也错了吗？我苦笑了，是啊，我有什么权利？我又凭的是什么？也许她早已经厌烦我了，而我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以为她还是喜欢我的。这多么可笑。
可是我都把我自己完全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了。我挣扎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我不想再让她看见我的软弱了。
那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并没有叫你这样做过。所以，你也别拿这个来要求我。如果你还希望我们能成朋友的话，那么，就不要问太多。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于是沉默了。再多说也是那个样子的了。我已经知道了。她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着，全然地沉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了。我悲哀地看着她。曾几何，我以为我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
离开了她，独自走上回家的路，深呼吸着将眼泪咽回肚里。从前我是不流泪的，从来不流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干枯的泉。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呢？我想起了林黛玉。也许，上辈子，她也用甘露救过我，所以，此生，我须用泪水来还清这一债务。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生，是找她的，是她家乡的人。
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很低，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要小得多了。我当时心里就开始不安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呢？是吗？不然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不安的感觉，那么强烈，那么真实。我按着胸口，从前，我都有这样一个病，只要一不开心，一生气，或是有不好的预感了，胸口就会痛得像被人用刀割开了心一样的。今天，却痛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我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用桌角使劲地顶着胸口，这样会好受一点的。可是还是不行。我慢慢地滑倒在地上。把椅子都弄倒了。她没进来，没像往常那样进来。我缩成一团。我想，她马上就会进来的。我知道的。
后来，我晕过去了。
检查出来，说是不注意身体。医生千叮万嘱说要按时吃饭，不要吃过多的刺激性东西。我嗯嗯啊啊着，像个听话的小孩。鬼才知道我的病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