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比较大的是小宇。他面对我几乎失去了原来的冷静和沉默。每每都是真情流露,痴心表白。好象每一次都要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好象以后就没机会了似的。每次我们谈话,他都把我感动得痛哭流涕。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替你去死。”他说。
“不可能。我也不会接受。”
“我不想看你比我先死。我觉得剩下我一个人太痛苦了。”
“你想得太多了。我现在不是陪在你身边吗?”
这样又过了半年。我又发病几次,但都没有生命危险。
让我安慰的是,小宇好象也渐渐接受了我的病情,人也变得平静多了。我喜欢他静如处子的样子,如果我死后,他还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我就更安慰了。
我被绑架完全是意外。我知道这样的情况一般会撕票的。但反正要死,早死几天也没什么。但我还想见见小宇,起码听听他的声音。
当匪徒要我和家属通话时,我听到小宇焦急的声音,我真的觉得有上帝的存在。我叫他不用拿钱来,他也千万不要来!
当然后果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一片混乱中,我竟然还听到了小宇电话里传来的喊声。他离我是那么近,觉得心里很温暖。然后,失去了知觉。
小宇还是来了。他来时,我已经被弄醒了。我看他拿着钱走了进来。
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从来没看他这么坚决、果敢的样子。
虽然身处险境,我还是不自觉地笑了。
而他也对我微笑,从匪徒手中接过我,扶着我往门口走。
我当时都有点迷糊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后面好象有人走了过来。
小宇推开我。
我回头看见小宇被一个匪徒从背后捅了一刀,他无声地倒下了,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心脏巨痛,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象狼嚎一样凄厉的叫声,然后倒下,失去了知觉。
我以为这次我死定了。但很安心。因为,小宇与我同路。我不用担心他难过了,也不用舍不得他了。我们将共赴黄泉路,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在一起了。
我没有死。我醒过来时看见医生护士时,我就知道了。我好象躺在加护病房里。但我已经管不到自己怎么了。
我问护士,刘星宇呢?他死了吗?
她说,我不太清楚。
我说,我父亲在吗?我想见见他。
父亲进来了。他坐到我床边的椅子上。问我怎么样了。
我没回答。我问,刘星宇死了吗?
父亲点头。
我说,我想去看看他。
父亲说,因为是夏天,已经过了三天,昨天已经火化了。
我说,骨灰呢?
父亲说,在火葬场暂存着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亲戚?
我说,他没有亲人。
我的哭泣声已经哽住了喉咙。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一点饭也吃不进去,吃了就吐。
医生说我这样不行。
我完全是下意识的。我不能抑制地想,还不如和小宇一起死了。
如果不是和我的主治医师的一次谈话。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告诉我,我这么死,就白费了他为我移植的心脏了!
那是和我一起送进医院的那个孩子的心脏!
医生说,当时送到医院,那个男孩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进入脑死亡状态。
医生问我知道什么叫脑死亡吗?
我摇头。
医生说,是他的大脑停止了工作,他的思想停止了,但他的其他器官依旧工作正常,他也还在呼吸。就是说,他的灵魂死亡了,但躯体还活着。关于脑死亡是否被认为死亡,一直有争议。
就是说当时把他的心脏移植给我时,那还是一颗跳动的心!
是他把他的生命给了我!
我说,你怎么能那么做!如果我是清醒的,我一定拒绝,他还在呼吸,他还活着呀!
医生说,清醒?根本不可能!如果没有移植心脏,你当时就死了;如果当时没有移植心脏,你早就死了。那是那孩子自己的决定。他是叫刘星宇吧。他在半年前就到医院做过心脏检查,准确地说,是和我的心脏配对检查。检查结果,他的心脏是完全适合我的。他和医院签定了器官捐赠文件。指定如果他在我死之前有什么意外,心脏就捐给我。捐赠情况上,他接受脑死亡也做为捐赠条件的。
医生说,那天你们被送来的时候,刚好是我值班。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这才没白费了那个孩子的一片心哪!
你现在要是饿死了。又怎么对得起他的这份心。
第十四章 一个人
我没有死,我平安地出院了。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宇的骨灰埋到墓地。我为自己买的墓地,那里应该是我的墓地。现在,埋着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整个过程只有我和小何在场。
小何是少数知道我和小宇亲密关系的人之一。他是个好秘书,我很信任他,他也值得信任。
墓碑的题字也是我吩咐他去找人刻的:
“最爱我的人
刘星宇 之墓
最爱你的 泰洛 泣立”
小宇去了。我却没有他真正离开的感觉。他好象一直没有离开我。
房间里还有他特有的香味,是薰衣草的香味。他喜欢把薰衣草的香精小瓶子摆在衣橱里。他的衣服上都是薰衣草的气味,身上也是。
味道渐渐淡了,有浓了。我开始使用薰衣草香水。
这种能安抚情绪的香味
安慰了我想念他的心。
每天早上在穿衣镜前看见胸口的伤疤,他的心在我身体里跳动。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欣慰的感情就在心中滋长。
“我的生命可以给你。”爱中的人,谁不曾说过要把自己的心献给爱人。但谁又真正能做到呢?他把心给了我,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给了我。
即便是付出生命也要让爱人活下去。在你仔细想过某事,清楚知道结果、你做这件事的目的、你要付出的代价,还是要做,那是一种更成熟的思想和感情。你要我活下去,只有牺牲自己活着的权利。因为他爱我。
即便她活下去了,我们却再不能相见了。你是因为爱我而救我,却再也不能爱我了,不能再说爱我了,不能再我身边,甚至不能再看见我了。我醒来的时候,也就是他永远离开她的时候。我们再不能在一起了。如果爱情是两个人相亲相爱,那么他的爱情就结束了。他那么爱我,怎么舍得离开我。但我们如果只能活一个,他愿意把自己生命之火递给我。为了让我活下去,他就是要永远离开我,也是愿意的。
那是一种“死别”。生离死别是人生的大痛,死别更是无可挽回的一种结束。是他消失在这个世界,我的世界。但只要我能活下去。
我有怎么能不好好活下去?
每天照样工作,为公司费尽心力;每天按时回家,为病中的父亲进孝;每周照样去教堂礼拜,为活着和死去的人祈祷。
生活就这样如水般平静地流过。
我经常去看小宇。每次都带上他喜欢的鲜花和我亲手为他做的风车。
有一次我们去公园,他被公园门口卖手工制作的纸风车吸引。那是一种用各色电光彩纸作成的风车,一般一支上有四五个颜色不同的小风车。我小时侯也是玩这种风车的。
我看他喜欢就买了一个给他。他爱不逝手。
我觉得很奇怪。
他说,他小时侯就喜欢风车。但是母亲没多余的钱买给他。他也从未强求过母亲买给他。所以他小时候没有过一支自己的风车,后来大了,就不好意思玩了。但每次路过卖风车的摊位,他总是要回头看两眼。即便是到现在,这个毛病也改不了。
我说,没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现在我得到了,他还是最好的。
我知道他不是说风车。
风车他保持的很好。还把它哪到家里,拆开来看怎么做。后来还自己买来材料试做。后来就学会了。做了许多,堆了满屋子。
而我是在他去世后,在他家看见风车。也一如他当年一般,小心地拆开一个,才学会了怎么做。
其实做法很简单。把一张正方形的电光彩纸沿四个边角剪开,在中间留下一点空间连接,不要剪断;再把四个角都轻轻压到纸的中心,用小钉子松松地固定在一起,就完成了一个小风车。
其实这种风车更象花朵,难怪小宇喜欢。如果在他生前,我能送他一支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你这么喜欢风车,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荷兰看世界上最漂亮的风车吧!”
“什么时候?”
“在等几年吧。等父亲去世后。”
“为什么?”
“荷兰的法律是允许同性恋恋人结成终身伴侣的。我总想,如果我们能结婚,我这一生就满足了!就在你最喜欢的风车下,在明媚的阳光下,我们的关系将光明正大地被得到法律的认可!”
说这些话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有病;我们不但有甜蜜的爱情,更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父亲也在小宇去世的下一年永远离开了我。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父亲的去世仍让我悲痛欲决。毕竟除了小宇,在这世界上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小何在办理父亲的后世上帮了我很大的忙。
第十五章 朋友还是爱人
在小宇去世的一年多中,我就是家里、公司两头跑。父亲的病,公司的事,和对小宇的思念,就是我生活中所有的事。
我没有再找“朋友”。但我从不觉得我的感情生活是空白的。就算小宇去世已经一年多,我还是和他活着时一样爱着他。
小何在这一年中,对我的工作和生活帮助都很大。他是个好秘书。
他也是少数多少知道我和小宇感情的人;在小宇去世后,他理解我的悲痛和对小宇的怀念。他理解我们的感情。因为他也是同志。
我们有更多共同话题,在彼此面前也比较放得开,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从小宇还在世时就是。
小宇去世后,他也成了我唯一可以倾诉的挚友。
虽然我们每次谈话,我都不提起小宇。我从不对任何人谈论我和小宇的感情和我对他的怀念。但我感到小何了解我的痛苦,也理解我的感情。
虽然我们说的都是其它。小何也尽量找轻松愉快的话题来安慰我。但最终,我都会变得很悲痛和伤感。
我喜欢和他一起去酒吧喝酒、聊天。我知道几乎每次我都会喝醉,然后都是他送我回去。
有人醉酒就高兴;我醉酒却是会哭的。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想喝酒还是想哭,总之我找到了个可以尽情放声哭泣的契机和地方;还有一个即便是醉了,也可以信赖的朋友。
父亲在世时,他会为我在酒店开好房间,安顿好我。他会给父亲打电话,说我有事今天就不回去了。他总能编出好的借口,让我理所当然地回不去家。
父亲去世后,他就直接送我回家。
每次,他都会留下来照顾我一夜。
我都不知道,我们真正意义上共度的一夜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反正某次醉酒后,我们赤裸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之后,我们的关系有了点变化。表面上我们还是朋友,但只要彼此需要,偶尔也发生一两次的性关系。
第一次,我分不清,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的这个人,究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恋人?我们并没有特别亲密,也没有特别疏远,也没有把关系说明白。就在一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下,我们都在有意地装糊涂,混日子。
就算我和小何上床,我还是不能忘了小宇。我可以很确定,我对他的爱没有变。那我为什么又要和小何上床呢?
但我又不想和小何说明。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我真不想失去他这个亲密的朋友。
最终还是小何果决。是他把我们的关系定位在了纯朋友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爱我。向我表白了他的情感。
他说,他很久以前就很喜欢我了。也许是三年前开始吧。但那是我有小何根本没有注意他。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是因为看到我对小宇的爱,那么深沉、那么痴情。。。。。。
他说,你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最爱你吗?就是在你失去小宇,每每喝醉后痛不欲生的时候。
所以他就在那个时候,和我发生了关系。他没有后悔,虽然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必然是个错误。
他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爱的一直是小宇。
“挺有意思的,我爱上你是因为你对小宇的爱,离开你也是一样:因为你对他的爱。”
他说,他还是我的好助手和好朋友。
他最后问我,在我心里有他的位子吗?哪怕只是一点的空间?他说我可以不回答。
我知道他害怕我说出伤害他的话。
我说,有的。我心里有你。
他笑了,也哭了。
直到现在他都是我的好助手,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也有了他想要的,只属于他的人和只属于他的幸福。
第十六章 致命的诱惑
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就是凭缘分。
在小宇去世的第三年,我第一次去同志酒吧,就遇到了小雨。
那天很没趣。我都决定要走了。我无法在那个地方找到快乐。
正在我起身要走时,我听见有人叫“小宇”。我猛然回头,就看见了“小宇”。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应该有二十三四岁。虽然酒吧的光线很暗。但我可以看清他的脸,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留情。皮肤是麦色的。身材高挑,应该也有一米八五左右,是标准衣服架子。入时的服装和发型他很配,有锦上添花的作用。
我对他目不转睛,但并不是被他出色的外表吸引,也并没有任何动情的感觉;只是,他让我想起了小宇。
他显然注意到了我几乎直视他的目光。他转头看了看我,给了我个微笑。那个笑容又让我联想到了小宇,他们都喜欢用微笑来和人打招呼,用微笑来征服你的心。
另一个“小宇”来到我身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很快,我就知道他叫“小雨”,不是“小宇”。他很健谈,而且对我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他的表现总让我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那里怪;可能是太热情了。
在我们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后,我们在酒店开了个房间。
他的床上技术好得简直令我吃惊。但没有在我们做完后,他管我要钱吃惊。
我给他钱。比他要的要多的多。他显然很惊喜。
我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里却很难过和悲哀。
我说,小雨。
他应声说,什么事。
就象我们在高潮时,我叫“小宇”时,他应声一样。
我也一样觉得想哭。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说,小雨,你别干这行了。
他说,我不会干别的。不干这个,就饿死了。
我说,只要你不干,我就给你钱。就当我养着你,你学点知识。。。。。。
他小心地问,你很有钱吧?你要包我?
我听“包”这个词特别不舒服,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他好象很开心,问,有住的地方吗?
小雨住进了我家。
把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领回家,还把大门钥匙给他。他没把你家搬空就是万幸了。
小雨当时没那么做,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回家时,他在看电视。
小雨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后,我渐渐开始了解他了。
小雨特别懂享受。一天在家什么也不干,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每隔一天还要去健身房,说是为了保持完美的身材。
他对名牌的追逐简直就到了疯狂的程度,对喜欢的几个时装牌子,一但出了新款式必然搬回家中。但我承认他着装的品位还是不错的。自己买衣服,一般也不会忘了给我搭配一套。他对色彩的敏感程度和审美观点,让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