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清响

作者:清响  录入:12-14

伍岳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这一点和我很像。有时候,我也会给人这种感觉。不知道别人喜欢不喜欢,反正我讨厌--可能是因为互相排斥吧。"
陈箫小小惊讶了一阵,看着伍岳难得认真的表情:"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挺坦率......"
"我原本就是个坦率的人。"伍岳很爽快地笑了一下,拽了把小刀继续刮锅底:"我觉得你吸引人就是吸引人。虽然我从前讨厌你,但我却不能否认我现在的感觉。你失踪那一段时间,我非常想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的气息渗透了我的生活。现在你回来,我甚至有些高兴,灵感也源源不断--当然烦恼也会有。比如这个,"伍岳说着,举起手中快被烧漏的锅:"但是总的说来,我现在不讨厌你,,相反觉得你很吸引人。不然,我还会像从前一样,不遗余力地赶你出去,而是不是现在这样,"说到这,伍岳皱着眉头,用力晃了晃锅。"啪"一声,锅底终于不负众望地掉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我这么有魅力呢。"陈箫颔首而笑:"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能爱上我--于风翔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低下头,慢慢地,用念诗一样的速度说:"爱都是绝望的。我一样,他一样,你也一样。"
"这个可由不得我。"伍岳扔掉锅笑:"我一向不为未来的事担心,所以我很轻松地活到了现在。如果总是想将来会如何如何的话,那活着岂不是全无意义。"他大大的呼了口气:"活着是要追求一个目标没错。那有可能是梦想,有可能是永生,也有可能是死亡。但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那个结果本身,而是追求这个结果的过程。"
"你大学学的是哲学专业吧?"陈箫笑着拍拍手:"看透红尘世事,不是我等俗人能比的啊。"
"我可以把这看成是夸我吗?"伍岳也笑:"不过,老实说,道理如此,我却一直都很迷惘。"伍岳稍稍有些失神,但马上又恢复正常:"算了,不谈这些了--晚饭已经报销,吃什么?"
"幸亏报销了。"陈箫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我想喝酒。"
伍岳没有劝陈箫。身体是自己的,陈箫又很有自知之明。他的决定,别人无权干涉。

十一
那天晚上就靠杯中之物打发了。陈箫从前不喝酒,因为他酒精过敏。所以两杯下肚,陈箫就有些晕了。
他醉了。
陈箫喝醉后非常安静,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或喋喋不休或大吵大闹或大哭大叫。他只是脸色微红,无精打采地窝在椅子里,低垂着眼睛,什么也不说。伍岳轻轻拿开他手里的酒杯,他也没反应。
伍岳仔细看着陈箫的醉态。低着头的陈箫总会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用在男人身上也许以有些不恰当--但此时的陈箫真的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姿态。
但清醒时的陈箫就另当别论。清醒时的陈箫哪怕是微笑,也冷得让人望而却步。
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奇妙的人。聒噪的时候言辞犀利巧舌如簧,安静的时候比宇宙都安静。就像泥沼,不陷进去,永远也不会知道它到底有多深。
但问题是,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事情好像有些顺理成章。伍岳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陈箫也有这个意向。
陈箫的神智是清醒的。喝醉的人神智都很清醒,只是有些事无法自控。
酒的作用大抵如此。让你明明知道,却无法去做。或者明明知道,却不得不做。
陈箫知道他是不应该的。他没理由将伍岳牵扯进来。所以他失踪了。他失踪那些天四处流连,过着一种让他感观快乐精神却更加痛苦的生活。然后他回来了。
他那时没有喝酒,但他还是回来了。所以说,命运的功效有时候和酒差不多。
他们本来形同陌路,可现在却千丝万缕联系在一起。陈箫总是想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当伍岳轻手轻脚将晕头转向的陈箫抱回床上,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你醉了,好好睡一觉"--那一瞬间,四季鲜明。
春天飞花,夏天流火;秋天落叶,冬天飘雪。
所谓四季,也不过如此。z y b g
陈箫脑海中飞速闪过四季的鲜明影像。这影像存在于某处千年。一朝起风,黄沙卷起的漩涡将它们带走,又带来。
那样分明的四季,一点都没有共通之处。陈箫醉意朦胧想不清楚,是什么将它引起--没有任何意义,不代表任何东西的,四季。
可他确实看到了。然后他非常感动,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就像是为了伍岳的温柔而动容,他紧紧搂住伍岳的脖子,拉近,撞上灼烧嘴唇的烈火。火焰像毒辣的蛇信子一样燎过他的嘴唇,舌头,口腔内壁,直冲进食道,顺着气流抵进肺部。然后他们的呼吸,都火热了。
伍岳喝得不算少。他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但那是在他不想醉的情况下。可现在,忘情地吻着陈箫,他也醉了。
他是个坦白得连自己都不肯骗的人。所以他原谅自己甚至放纵自己,却不会因此而愧疚,背负多么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原谅自己被陈箫吸引,他放纵自己在陈箫的身体里沉沦。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自然。互相渴求对方,温暖自己。放任欲望的支配,比什么都来得轻松。
陈箫的疼痛很快变成战栗,汗湿的头发贴在前额。伍岳宽大的手掌从背后绕过来,蒙住他的眼睛。陈箫颤抖的声音像一下子绽开的夜昙花。
伍岳的动作不算轻柔。他也醉了。醉酒的人是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他不必对自己负责,也不必对陈箫负责。他只知道他需要这种快乐,陈箫也需要。这一点可以从陈箫含糊的、呓语般的呢喃中得到证明。
陈箫情不自禁地要求更多。伍岳听到,就会尽自己所能地给。在这种给予与接受的过程中,他们竟然配合得默契十足,再不像上次那样僵硬别扭。
也许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改变是件潜移默化的事,不是特别敏感的人,不会发现。
伍岳没有发现。但陈箫发现了。
他发现他从伍岳身上寻找的不再是简单的感观快乐。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从伍岳身上获得这种不用浪费感情,不用思考的快乐,因为伍岳不是那种人。但是,和伍岳做这种事,他会莫名地感动,于是他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他的原则是不对不在乎的人动感情,不论任何形式,任何方面--但他竟然会因为和伍岳做这种事而感动--如果不把责任推给酒精刺激,那就是陈箫开始在乎伍岳了。
想到这里,陈箫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没有人会走到悬崖边还继续走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陈箫确实曾经不想活了。也许死亡的意义就在于让你了解到:活着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可是当你没有足够的理由选择死亡的时候,活着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同样也没有寻死的理由。
陈箫之前的理由对他而言,不能成其为真正的理由。他只是为自己找些借口罢了。
而现在呢,现在的他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急促地呼吸着,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淡色纹路--陈箫在高潮来临那刻,感到一瞬间的无助。

十二(1end)
第二天清晨伍岳非常疲惫地睁开眼,点了根烟靠在床头开始吞云吐雾。一天之中,他最享受的就是起床时的片刻静谧。早晨脑子静,心也静,想什么都能想清楚。而在起床时边吸烟边思考是他多年来雷打不动的好习惯。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从来不在饭后抽烟,"饭后一只烟赛过活神仙"的古训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反之他自己也编了句"清晨吐烟气神仙算个屁"作为回击。
不过伍岳这种连神仙也敢藐视的胆识还是惹恼了一个人--睡梦中的陈箫。
陈箫睡得很沉,对伍岳的烟气却有所反应--眉头微微蹙紧,浓密的睫毛不时抖动,不自觉地翻来覆去。伍岳想了想,估计这小子是梦着着火了。于是掐了烟,似笑非笑地歪头看着在梦里火场挣扎的陈箫。
不能吸烟,思考起来就没劲儿了。伍岳无聊地看看表:才七点过几分。他走下床,打开双屏电脑,音乐响起,声音很轻柔。双屏是最近才换的。刚开始的时候新显示器很不争气,从一台向另一台挪动窗口时,CPU使用率总会以野草吹又生的速度狂长。伍岳首先想到的是中毒了,可惜一番扫荡下来毛病依然。于是伍岳可怜的电脑成了沙袋,没事就要承受伍岳的拳打脚踢。可世上的事通常如此,你越对它好它越不勒你,反之,越是遭受残暴对待它对你还越感激。伍岳的电脑就是个典型。在伍岳日以继夜的严刑拷打之下,电脑越来越感觉到它自己对于主人的重要性。于是某天醍醐灌顶突然开窍,在伍岳一记右直拳外加加重型大飞脚的感化之下,白烟袅袅,瞬间升天了。
眼见着新换的显示器在自己手下香消玉陨,伍岳有点傻眼了。在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屏幕亮起来之后,他忍痛决定将电脑卖给收废品的。可就在谈妥价钱准备拔线装箱时,电脑奇迹般地回光返照了。并且,一照就照到了现在。
"A happy end, will come because you're by my side......"
轻柔的音乐飘扬。要告诉你吗,我心中的秘密。美丽的结局即将到来,我有预感。因为,你在我身边。
伍岳搬了把椅子,坐下。晨光里,表情显得很神圣。
他看着床的方向。陈箫正在熟睡。他看着陈箫,很认真地看。听着让他动容的歌,耳边满溢的熟悉旋律。眼里,映出陈箫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身体。
伍岳极少思考生命的意义。在认识陈箫之前,都是生命在驱使他。他觉得这些问题就好像活着为了吃饭还是吃饭为了活着一样无聊,也无解。
后来他认识了陈箫。一个看似平凡,却有着美好的五官轮廓,十分奇妙的一个人。他救了意欲跳楼自杀的陈箫。然后他知道了,陈箫和他不一样。
陈箫要亲身经历生命之火燃烧殆尽的残忍过程。每个生命都要如此,早晚之分。但大部分人不知道那天何时会到来。他们蒙着眼睛坐在奔向死亡的列车上。而陈箫这样的乘客,却被提前摘下眼罩,眼睁睁看着疾驰的列车向山崖撞击。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有些人选择在中途从车窗跳下去。陈箫也曾这样选择。只是在那一瞬间,被伍岳拉了回来。
伍岳救回陈箫的同时,他自己的眼罩也被摘掉了。于是,他将和陈箫一起,见证那曾经繁华的生命花朵,如何一点一点地谢世凋零。
伍岳挺直了腰坐着,一动不动,和床上的陈箫,遥遥相对。
"can't you see you're my dream,
I can't lose you baby see......"
什么时候,不能再失去你。难道你看不见吗。你是我的梦想。
"feeling in my heart ,
I can't hide
I can't hide anymore
Cause' I love you......"
无法隐藏,这就是我的心。
无法再隐藏。
因为,我爱你。
伍岳突然轻声笑起来。左手撑住前额,仰头。
我想,我能为你做些事。在你离开之前。
"I will be with you
wherever you are
can you feel my heart......"
陈箫呼吸均匀,睡梦正酣。伍岳不再笑,依然仰着头。
他突然听不见音乐了。他听不见四周在唱什么。好像那音乐已经成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渗出,萦绕。
"Secret of my heart,
our future is forever"
这是我心中的秘密。我们的未来,直到永远。
Part 1 谢世繁华完

Part2 传世之歌
十三
清晨的雨下个不停。陈箫裹着被子抱住膝盖,望着窗外的雨失神。
他心情有些烦躁。心情不好不单单是因为窗外的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地抡起枕头砸向身边呼噜打得震天响的伍岳。砸完后声音稍停片刻,几秒后又开始有节奏地响起。
陈箫无奈地叹口气。他很不理解伍岳身为一个人,怎么能睡得像死猪一样。伍岳睡眠质量向来极佳,验证方式就是陈箫曾以杯盛水,对着熟睡中的伍岳鼻孔灌进去。伍岳像鲸鱼一样将水从口内喷出,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不过有一次例外,陈箫只是很温柔地附在伍岳耳边低声说姓伍的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计算机砸了。当时伍岳"腾"一下就坐起来,一把抱住陈箫,压倒,继续睡。伍岳醒了后陈箫冷笑着揶揄他说你反应还真挺快啊。伍岳一本正经的说我梦游。
在一起生活得越久,陈箫就越来越不理解伍岳。比如伍岳坚持不肯剪短头发。陈箫以为他是要保持音乐家的气质,事实上却是伍妈妈在伍岳小时候吓唬他吓出来的心理阴影--男孩子剪短发会被女妖怪抓走成亲--看见唐僧没?那就是个典型。听到这个神奇的故事后陈箫恍然大悟得出结论:他岂止是不理解伍岳。相比较伍妈妈这位伟大母亲的逻辑而言,伍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你妈妈不会是想要个女孩儿,结果生了你小子出来很失望,就把梦想寄托在你身上了?"陈箫刷着牙,口齿不清地问。伍岳在一边冲澡,满头发泡沫。早上冲澡是伍岳独有的好习惯。因为他经常熬夜工作,没工夫。
"这个我倒真没想过。"伍岳搓着头发。陈箫漱漱口:"你是在五月份出生的?还是你父母喜欢爬山?"
"五月生人。"伍岳笑:"据说还没出生名字就想好了。预产期不是在伍岳嘛,老两口就商量着说生男孩就叫伍岳,女孩叫伍月。"
‘你要早产了怎么办?"
"不知道。"伍岳很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按他们的逻辑,大概会叫伍四吧。"
陈箫一口水喷出来,擦了擦嘴边的白沫:"嗯,好名字。"
"可惜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伍岳似模似样地感慨。陈箫不理会,笑着扔了条毛巾过去。
两人以绝佳的平衡维持着这样一种诡异的关系。陈箫不想离开伍岳。那感情是一种可以以"爱情"命名,却又不是爱情的感情。外人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情侣了。但在陈箫看来,只是像这样,清晨唤起同睡在一张床上的人;他吃饭的时候他也坐在对面吃饭;一间浴室里,他对着镜子刷牙,他背对着他洗澡。
他和他,这些事情。陈箫喜欢这样。他喜欢叫他"姓伍的",他却不回击他为"姓陈的",而是"叫箫啊?"然后他就会一楞,笑着骂句靠,手里逮着什么扔什么。
他和他。这些幸福的琐事。陈箫总以为似曾相识。可看见伍岳的笑容和自己的笑容,他才发现:原来这些从未发生。
十四
"姓伍的,我胃疼。"
凌晨两点,指甲紧紧抠住伍岳肩膀,陈箫的冷汗浸湿了被褥。
"不疼才怪。"伍岳坐起来,拧着眉头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陈箫:"你今天是不是又去偷吃麻辣火锅了?"
"靠,你搞侦察的。"陈箫虚弱地苦笑:"我不是跟你说我去医院了吗......"
伍岳没说话,扭亮床头灯,拨电话:"喂?小三儿吗?什么这么晚了,才半夜两点!今天谢谢你了,情报准确。你现在快点开车过来!打车?这么晚了我上哪儿打车去!叫救护车?靠,救护车有你开得快啊!废话少说,大不了那事儿我答应你。你快过来吧。"
"你干什么......"陈箫不解地看着伍岳放下电话,起床穿衣服。
"干什么?当然是送你去医院--真***麻烦。"伍岳不耐烦地提起裤子,系腰带:"你想死也至少死在太平间......"
"谁说我要死了?"陈箫哭笑不得地忍痛咬牙。伍岳正在系扣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你最好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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