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心感...
当视线迎上莱恩的目光的瞬间,很多感觉都回来了。那双手...抚到自己身上时的触感,莱恩伸出舌尖,舔在敏感处,莱恩在体内的移动...还有,萦回在耳边,那属於蝴蝶夫人的痛苦喘息和莱恩的下流说话...忆蝶下意识摇头,想把残留在脑海中的感觉挥去...然而,却失败了...
越是在乎..便越会被恶梦束缚著...
这是忆蝶曾经说过的话。只要不在乎,便不会受到伤害,可是黑发青年到此刻,方知自己无法不在乎。
「忆蝶,你的脸色好像越来越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莱恩没有错过忆蝶脸上的丝微反应,在见到黑发青年神色微变,眼神泛起痛苦之时,便马上落井下石道。
「嗯,看来真的很不妥,忆蝶,你不如回房休息?」坐在另一边,不明来龙去脉的费迪南德附和道。
事到如今,即使忆蝶不愿示弱,也不得不离开了。「抱歉..那我回房休息。」说著,忆蝶放下刀叉,强忍著五脏翻腾所带来的吐意,急步离开饭厅,并在回房後,马上跑到厕所,跪下来便开始呕吐。
忆蝶..请你要坚强一点,至少坚强到梦离开,好吗?
在吐出之前的早餐後,黑发青年疲倦地靠在厕所旁,痛苦地喘息著,抚著刚刚才稍为平伏下来的胃部,轻轻地呢喃著:「这种事..一世只要一次便够了,再来一次的话,我可真的受不了...」
「所谓爱情啊..还真是自作孽...」忆蝶苦笑著爬起来,重新嗽口一次,然後倒在床上。
「今次别再做梦了...我可承受不起...」
蝶...忆蝶...
不是说了吗?今次..别再做梦了,谁也好,请给我安宁,好吗?
忆蝶,你快看著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唔...到底是谁了?
忆蝶·希迪斯!我说过在找凶手之前先呼唤我吧?为什麽你不听我说?
吓!听罢,忆蝶猛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只见自己正身处在花海之中,眼前人有著淡蓝发丝精致脸孔,正是迪沙亚,却又比印象中的迪沙亚年长。
「你是..迪沙亚?」看著眼前越发俊美,也更成熟的少年,忆蝶犹豫地问道。
「当然是我。」
迪沙亚坐到忆蝶身边,亲热地拉著黑发青年的手摇著,可是神态却是怨怼地说道:「你真是的,明明答应我会先呼唤我的,虽然我不会有实际的帮助,但至少可让你好受一点。」
好过一点?这种事,不管怎样帮,也只会难受吧?
忆蝶不禁苦笑,为何梦和魇,总是不明白人类的感受?心中想著,手却抚上迪沙亚的发丝,温柔地说道:「你长大了不少呢,看来我还真有点用处。」
「嗯...」迪沙亚停下手,低著头回应:「因为那人发泄在你身上的怨念很重...」
「足够毁灭所有吗?」
「足够啊,等等!你怎会知道?」闻言,迪沙亚惊讶地抬起头,瞪著一双漂亮的眸子问道。
忆蝶不语,低垂著眼帘。
为什麽会知道?那是因为,自己也曾经很接近这情况吧?因为爱..所以恨、因为得不到,所以想毁灭。从莱恩的反应、以及梦境的真实度,忆蝶可看出,蝴蝶夫人被强暴一事,对这个浪荡的男人打击极大。
要不然,当忆蝶说那其实是莱恩的梦魇时,棕发男人的反应不会如此激烈;要不然,那个梦,不会如此真实,连细节也异常清晰的可怕恶梦。
虽然只是推测,可是,或者年幼丧母的莱恩一直视蝴蝶夫人为母亲...
亲眼看著...自己第一个爱的人被强暴啊...忆蝶不是莱恩,无法明白他当时的感受,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带来的刺激与伤害远比任何人想像中的沉重。
可是,该原谅他吗?
「那个人..恨著的不是我,而是恨著我的母亲吧?」忆蝶无奈地苦笑道。怎麽缠绕著自己的爱与恨,都针对蝴蝶夫人而来?
不,或者应该这样说:「可能,他连自己恨著什麽也不知道...犹如迷路的孩子般。」
「或者我们就此停下来不再说那个人的事?因为就我的立场,我是不应该...」迪沙亚如此说道,等同默认忆蝶的话。
「你要走了?」
「你想我陪你?」
迪沙亚听罢惊喜地问道,身体也随著说话扑到忆蝶怀中,亲热地磨蹭著,抬起头娇憨地说道:「我还以为发生了这种事後,你会不想再见我呢!怎样怎样,忆蝶想我如何陪你?」
这不是想不想见的问题,是只有自己一人的梦境让人觉得寂寞的问题。
忆蝶想著,伸手轻轻抱著迪沙亚,宠爱地笑道:「可以跟我说说那个世界的事吗?我想听听你和...梦在那个世界的事。」
「....为什麽..你不直接叫沙度的名?」听罢,迪沙亚沉默片刻,轻轻地问道。
忆蝶偏过头,心中犹豫著应否告诉迪沙亚,然而,一张嘴已忍不住说了出来。「如果不是梦亲口跟我说,那麽...」黑发青年一顿,苦笑著再道:
「呼唤那个名字..根本毫无意义。」
「哎...别说那个木头了,我跟你说那个世界的事吧!」察觉到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迪沙亚连忙绽开笑脸,亲密地靠近忆蝶,在黑发青年怀中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说道。
「我们那个世界叫奥斯德里克,而魇一族在奥斯德里克中饰演的角色...怎样解释好了?有点像信仰吧?而我们都有一种能力,在人类口中,就是预知能力。」
「奥斯德里克跟人类世界就如镜的里外,没有真正的关连,却会受到人类世界的影响。举些例子,如果人类世界发生天灾,我们那里亦会有自然异象;如果人类世界有意外,我们那里会发生离奇死亡之事;如果人类世界有战争,我们的世界便会有瘟疫。」迪沙亚的解释清楚简单,让忆蝶一下子便明白了重点。
「而魇一族便可以预知这些事情,让奥斯德里克的人民有准备?」听起来,情况大概如此,也可明白梦为何会这麽宝贝魇。
「答对了一半吧...因为魇可预知到的,是人类世界的未来。」
迪沙亚可爱的侧起头,想了一会继续解释:「虽然知道会有事发生,却不代表我们可以作出最完善的准备。如瘟疫或离奇死亡,我们是不可能预先知道是什麽类型的病或死的人是谁,如果是天灾便更麻烦,人类有旱灾,不代表我们都会有旱灾,人类有风灾,我们那里却可能是植物离奇枯萎...」
「虽说我们可预先储备粮食以准备渡过天灾,可是对人类来说,天灾也会涉及到人命伤亡,这归纳为意外。总之,如果人类可同时准备,对我们的影响会减至最小。」
「以坚定的语言,祈求未来可传达到人的梦中,这便是魇的能力。」
「然而...」说到这里,迪沙亚漂亮的脸变得郁抑,而语气也低沉下来:「有些事,是不管我们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人类开始不再相信梦境,还有就是人类的贪念...如果一个人,他是贪念极为强烈,他会明知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麽後果,亦要一意孤行,直至达成目的。」
「随著人类对名利权欲的贪念变得沉重,我们的世界也受到强烈的影响...而且,基於有不少魇在完成成年礼之前,便因人类的过份贪念而死亡,所以...所以...」
「所以梦憎恨人类。」忆蝶平和地,为迪沙亚接下去。
迪沙亚闻言不敢开口认同或否定,更不敢猜测著,眼前这个看不出表情的黑发青年,到底以怎麽样的心情来说出这句话。是痛苦是难过,还是无奈?不管是哪一种感觉,都叫旁观者心痛。
「忆蝶,你别怪梦...梦他从小到大便被灌输人类如何害苦奥斯德里克的人民,近代的魇又是如何因人类而死,刚刚出生的我已经是最後的希望...」越是解释,便越觉伤人。
最後,唯一可说的只馀下道歉。「对不起...我好像越描越黑了...」
「但是..请你别怪沙度,他只是..受长辈的教育所影响...」低著头,迪沙亚不禁握紧了拳头,心中有点恨意。该死的,为何他要为沙度解释?他应该乘机抹黑沙度那笨蛋,好让忆蝶不再那麽喜欢那头白痴生物!
可是说到底,魇还是不忍心去落井下石,今次他的出现,是帮忆蝶,而非把他推至更深的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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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蝶没有回应,迪沙亚不愿再说多错多,气氛自然变得尴尬别扭,在过了不久後,倒是黑发青年主动开口:「对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质问我为何不先呼唤你吗?」
想来理由不会如此简单无聊吧?果然,只听到迪沙亚闷闷地开声回应。
「这是原因之一,但主要原因嘛...现在说了也没意义。」
迪沙亚轻轻松开手,端坐在忆蝶身边,认真地说道:「我本想说,如果真的受不了,便呼唤那笨蛋来救自己,我想在那种情况,沙度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吧?可是...」
轻轻的叹息,为著二人的固执而无奈。「你刚才也说了,你不会叫他的名,所以...」
「我好像总会令身边的人担心,对不起呢。」可是,忆蝶的这番道歉却完全没有悔意可言,也没有住手的打算。
察觉到这点,迪沙亚的表情不禁变得更沉重,再次郁结的叹息。
「你不愿叫唤他,这也算了,不过接下来这个...虽然救不了你,但聊胜於无。那个人自以为已摸熟汉斯堡的每个角落,所以不管你躲到哪也没用,可是,我知道有地方是他找不到的,如果你需要休息,便到那个地方吧。」这还真是..最可悲的情况,明明心爱著某人,却只可把他推到其他男人处,就仅仅为了保护他...
想著,迪沙亚不禁捏紧拳头,任由长长的指尖陷入手心中,流出比人类更豔更红、带有淡淡花香的鲜血。「那个地方..是你那个金发朋友的家中的地下密室,那个人..并不知这密室的存在。」
「跟那个人不同,我除了可创造恶梦,还可以窥看他人最痛苦的过去,一直缠在心深处的梦魇。那间房,是那个金发男人最痛苦的所在。」
说著,迪沙亚苦笑,完美无暇的脸孔上,只馀下与其精致完美不配的凄苦。「那是你的金发朋友从未说出过,潜伏在心底的黑暗,我不肯定他会否对你打开心窗,可是..值得一赌,不是吗?」因为..那个男人说,他爱忆蝶...「对不起,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也只能帮你这些。」把你推到别的男人怀中,让他人来保护你...
迪沙亚只觉得胸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又闷又痛的,直把泪水逼出来。
「傻瓜,哭什麽了?」看到迪沙亚红了眼眶,低头不语的模样,忆蝶不禁心软,把美丽如精灵的少年抱著,柔声安慰道:「这是我的选择,而不是你的错,为什麽要自责?作为朋友,你应该支持我给我鼓励才对。」
「支持?鼓励?」
迪沙亚抬起头,望著忆蝶,痛苦地叫道:「即使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要支持鼓励你去做这些蠢事,更何况..我对你,不是朋友啊!」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为何要我伤害你?」
「忆蝶,你好残忍...你好残忍啊!」抓在忆蝶手臂上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不住颤抖,一张美丽的脸,也已经泪如雨下,然而,忆蝶却只是看著,任由迪沙亚歇斯底里地尖叫、发泄著。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很残忍,但请你完成我的愿望,带著梦,回到你们的奥斯德里克,永远不要再见我。」黑发青年抱著迪沙亚,闭上眼,轻轻地呢喃道:
「我的生活..已经被你们破坏得一崩糊涂,至少现在,请你们让我安宁。」
「你是..真的这样想?」迪沙亚抬起头,愕然地望著忆蝶,不相信对方竟会说出这麽冷酷的话。
「是...」
仰起头,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忆蝶张开眼,重新望向迪沙亚道:「如果你真是视我如朋友,又或是如你所说的爱慕我,那麽请你带著梦离开。」
愣愣地望著口吐冰冷言语的忆蝶,只见那双清澈的碧眸,从不知何时开始,竟只馀下浓浓的疲惫...
是吗?一切都是因为梦和自己的所谓责任而造成吗?
迪沙亚忽然明白忆蝶的想法和意思。「我明白了。」用力地用手背抹乾眼泪,推开黑发青年站起来,迪沙亚坚决地说道:「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麽...我要亲手为你达成,这是我爱你的方式,就如你要亲自完成沙度的责任一样。」
「下次见面时,我会用尽方法来挖出那个人的怨念,请你有心理准备。」说著,迪沙亚的身影便凭空消失。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接著,在这次见面之後,忆蝶的情况急转直下。
虽然忆蝶依然未为自己的决定而後悔,却懊恼著自己的自大,黑发青年本以为捱过恶梦的煎熬,只需活著醒过来便是胜利,然而,他竟完全忽略了梦醒後的事,他想不到梦境中的触感可一直留到现实中,亦从未想过,那个恶梦会如此真实。
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也被忆蝶忽略了,在冲动地决定召唤凶手後,才突然意识到,主导权已不在自己手上、更处於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地步。黑发青年无法选择何时被凶手『邀请』,无法选择何时离开恶梦,正确点来说,忆蝶甚至不知何时会被莱恩的梦魇吞噬、又会被什麽内容的梦魇吞噬。
像第一次与第二次之间,时间不过只相隔两天,而恶梦的地点也从希迪斯家族大屋转移到挂满刑具的地下室。
然後第二次与第三次之间相隔一星期多,第三与第四次只隔了一天,然後...
而地点也千变万化,从血淋淋的刑室到昏暗的後巷,到最近数次在城中的狩猎,还有上一次的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不接受,忆蝶开始失眠,每次躺在床上,忆蝶都觉得很焦虑不安,不知当晚会否受到莱恩的召唤,也不知当晚会受到什麽非人的对待,久而久之,不管有多累,黑发青年晚上只会闭著眼,却再也睡不著。
下人不知忆蝶的情况,以为这个汉斯堡城主为了一直未破的凶案及城主各大小琐事而心烦,无法入眠,於是偷偷在黑发青年的食物中混入安眠药,却不知忆蝶即使睡著了,也无法睡得安稳,精神变得更差不止,连吃也吃不下。
看到其他人,便会想起在梦中,围观著自己被强暴的人们;当视线接触到他人的目光,便会想起梦中那些兴奋地叫嚣、以下流的目光望著自己的人;不管穿多少衣服,还是觉得冷,还是觉得..自己就如赤裸著身体,被人观看著...所有人都会伤害自己,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所有人都在...轻蔑自己...
忆蝶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已坏无可坏,再这样下去,大概在魇完成成年礼之前,自己已先倒下,只好硬著头皮,听从魇所言,来到麦文尼诊所的门外。
「你...」
当麦文尼看到站在门外的,竟是在初秋之际已穿上大衣包紧自己的忆蝶,不禁愣住,接著很快了然,急急把黑发青年拉入屋内。「忆蝶!你是怎样照顾自己?你说你可以你会没事,我才会放任你去干那蠢事,怎麽个多月不见,你把自己弄成这模样?」
「对不起..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忆蝶僵著身体,把过去个多月内发生的事说出,最後颤著声音道:「不,我是从没想过那些梦会如此可怕,就如真的一样...那些触感会残留在体内,时时刻刻在侵犯我...」
「忆蝶...我不是早已警告你吗?」
「我知道!我也有心理准备...可是...」说著,黑发青年摸到自己的额角,轻轻地甩甩头,像要逼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下去。
「当我躺在床上,我便会想著,不知那混蛋会否把我扯到梦中,又会用什麽方法来折磨我...然後我便会觉得很焦躁不安,反覆地转著身,无法入睡...我讨厌..讨厌这感觉,我快受不了...」
忆蝶的声线先是轻轻的,然後逐渐变得大声,到最後,是近乎崩溃的凄厉尖叫。
麦文尼见状,连忙从架子上取来针筒药瓶,强行压著忆蝶的身体,扯高衣袖便是一针。「这是什麽?麦文尼,你想对我干什麽?」黑发青年惊恐地望著金发男人,那神态表情,就如受伤的小动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