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镇静剂...你太激动了。」
死命地抱著忆蝶,忍受著黑发青年等同暴力的挣扎,直至药效发作了,对方开始冷静下来,才微微松开手,低下头,安慰的亲吻著光洁的额角。
「对不起,我的情绪..最近很易失控...」把脸埋在麦文尼怀中,忆蝶闭上眼,疲倦地说道:「很想睡...可是,那家伙已经摸清整个汉斯堡城,我已经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起来休息,在逼不得已下只好来找你。」
「我也不想打扰你、让你担心,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
「对不起...我总是在利用你...我...」语未毕,嘴唇已被麦文尼温柔地按住了。
「傻瓜,我是甘心被你利用嘛,为何要觉得内疚?当初的你,不是毫无顾虑地以虚无的诺言来利用我帮穷人医病吗?」麦文尼轻轻一笑,笑容中充满著宠爱。
「我喜欢的,是那个高傲似看不起人、却又无比善良的忆蝶。」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但你依然是忆蝶,不是吗?」麦文尼柔柔地笑著,牵著忆蝶的手,来到浴室,在浴缸旁的墙壁上一按,打开密门。「我知道有地方可以让你休息,这是我家的密室,那个人应该不知道这地方。」
稍为一顿,脸上露出苦笑的再道:「我本来以为...今生今世,我不会让任何人来到这里。」燃亮烛台,只见这密室俨如一间标本室,四处都是存有内脏的瓶子,在密室的中央,有著一张床。麦文尼走近架子,拿起其中一个瓶子,无奈地说:「这是我第一个救不了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收藏的人。」
看著麦文尼以那可谓情深的表情,把内有一团肉块在浮浮沉沉的瓶子贴在脸上,忆蝶只觉得胃液又再次翻腾起来,连忙掩著嘴,皱著眉狠狠瞪著金发男人道:「我不管你心中有多遗憾有多伤感,请别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变态呕心的事。」
「会骂我变态,代表情绪已平稳下来,我可以放心了。」
麦文尼不以为然地一笑,放下瓶子,把忆蝶带到床边坐下,蹲下来,服侍对方宽衣脱鞋子,然後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怎样?自己一人可以入睡吗?」
忆蝶双手抓著被子,望著麦文尼片刻,才微微的点头。「可以陪著我,直到我睡著吗?」
「为何不可以?只要你想,我唱歌说故事逗你睡觉又有何难?」
「呃...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看著麦文尼那似是疑非的表情,忆蝶不禁难为情起来,扯高被子掩著脸,转过身,别扭地回应道:「你只要待在我身边,直至我睡著便行了!」麦文尼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笑著,伸手摸在忆蝶的额上。
闭上眼,感受著从指尖传来的暖意,忆蝶不禁舒服地呢喃:「麦文尼,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真不知应该怎办。」
「是吗?谢谢你会这样想,我很高兴呢。」闻言,麦文尼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俯下身,无比宠爱的轻吻在黑发青年的脸庞上,柔著声在耳边轻道:「想报答我的话,便乖乖地睡一觉,待你养足精神後,我才跟你算帐。」
忆蝶没有再开口回答,只是模糊地轻哼一声,接著便再没有任何反应。麦文尼知道,身心都已疲惫不堪、精神几乎崩溃的黑发青年已经睡著了。「忆蝶,祝你一觉无梦。」
45
待忆蝶熟睡後,麦文尼真如黑发青年所言,在对方入睡後便离去,来到诊疗室,开始调配著香薰,又取来了几种药物,入在瓶子中。金发男人看来很平静,在把药粉倒在瓶中时,一双手是那麽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可是,麦文尼心中自知,表面与事实不符。
在得知事态如何严重後,麦文尼真的很生气,然而,最大的生气对象却是自己。
真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低估了凶手的人不是忆蝶,是自己;而真正需要道歉的人,亦不是忆蝶,同样都是自己。无可否认,忆蝶真是过於自信,低估了梦境对自己的影响,可是麦文尼可以怪他吗?忆蝶未试过那些近乎真实的梦境,想像不了梦境的可怕也属正常,然而自己呢?
跟忆蝶不同,自己是恶梦的幸存者,更认识莱恩,知道他的过去,知道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什麽事,知道他是世上最憎恨忆蝶,恨不得忆蝶生不如死的人...
真正害惨忆蝶的,是麦文尼自己啊!麦文尼抚心自问,当初为何会没想太多,便任由忆蝶自投魔掌?当初怎可能乐观地以为..莱恩只要干一次便会罢手,怎可以以为莱恩不会用尽方法,来折磨忆蝶的身心?
没办法,当初自己只想著要阻止忆蝶,根本没深入地思考过,到回城後,费迪南德与莱恩的到访令情况急转直下...
「其实这些...根本帮不了什麽吧?」
麦文尼苦笑著,把瓶子放在桌子上,放眼一看,尽是安眠宁神的药物。「现下这情况,可以说是心病吗?不过如果真是心病,那服心药又跑到哪了?」虽然不甘心,可是麦文尼真的希望忆蝶口中的那个梦会出现。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是否要回应麦文尼似的,门铃竟在此刻响起来。麦文尼当下一愕,打开门,只见门外正站著一个俊逸得难以形容,满脸不耐烦的男人。
银发...红眼...麦文尼心中只想到,这混蛋来得正好。
「我知道他在你那里,快让我见他!」
才一句说话,麦文尼已对眼前的男人产生反感。不知是否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原因,又或者梦的语气不好之故,金发男人只觉得这银发男人面目可憎,态度嚣张恶劣。
「你便是梦?」几乎是马上,麦文尼已决定了不让梦得到忆蝶,即使...忆蝶心中只爱著他一人。
也不知是否出於同一理由,梦对麦文尼的印象也极坏,登时握紧拳头,挺胸站直身子,一副准备开战的模样。「你知道我吗?也对,他曾说过,虽然你为人变态,但值得信任,是他的好友。」
一开口,便是暗藏讽刺的说话。「我有些心底话想跟他说,麻烦你让我见他吧。」说著,梦踏前一步,准备登堂入室。
「抱歉,忆蝶在睡觉,恐怕你的心底话,也只能留待下次才说了。」
「睡觉?」
梦疑惑地问道,然後在看到麦文尼别有深意的微笑後,心情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语气也不自觉的变得尖锐。「为什麽他会在你这里睡觉?」
麦文尼见状只是暧昧地一笑,双手抱在胸前道:「忆蝶累得很,实在没办法回家休息,不过也对的,最近都在做那种事嘛,的确是比较疲倦。」
睡觉?疲倦?都在做那些事?
闻言,梦的内心登时响起警号,更是严阵以待的瞪著麦文尼,只见眼前这金发男人前襟大开,衣摆亦不如街上的人们般塞到裤子里,略长的金发披散在肩上,再加上似笑非笑的神态,看来竟有种情色的味道。
情色...吗?梦当然没有忘记麦文尼老是挂在嘴边的挑逗性说话,更没忘记,这个男人总会在有意无意间吃忆蝶的豆腐,难道...「说,他跟你做了什麽?」
在此话一出的同时,梦已认定了麦文尼与忆蝶之间有了苟且之事。
「你指的是什麽事?不说清楚,我是不明白的啊!」麦文尼依然笑著,可笑容却变得冰冷。这混蛋...单凭三言两语便以为忆蝶与自己有了什麽关系,他到底把忆蝶看成什麽?
「是你强迫他的,还是他自愿的,你给我说清楚!」
听罢,麦文尼决定不再忍下去,大步走上前,挥手便是一拳,然後扯著梦的衣领低吼:「你以为忆蝶是什麽人,我又是什麽人了?请你的嘴巴乾净一点!」
「没错,我是故意误导你,让你误会的,因为我认为你对不起忆蝶,而现在...」
「我觉得你跟忆蝶完全不配!」说著,麦文尼不禁更为忆蝶不值,这家伙,不但视忆蝶的真心为无物,根本完全没想过要尊重忆蝶,轻易地,也轻蔑地把黑发青年视为水性阳花之流。「我不知在你心中人类是如何的卑鄙无耻,可是我不容许你这样看忆蝶!」
抬起头,只见处於下风的梦依然一脸的高傲,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麦文尼不禁颓然。「忆蝶是那麽的爱你...对你来说,爱又是什麽?」
「爱嘛...」梦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冷淡地回答道:「跟恨一样,爱是你们人类创造出来的幻象,也是你们人类用来狡辩的借口,爱和恨都会令人类互相伤害。」
「你怎可以这样说?」
麦文尼不禁松开手,痛苦地咆哮道:「你怎可以这样说忆蝶?你怎可以把忆蝶为你所做的事、对你的感觉解释为幻象?这样..太残忍了。」
「如果你不爱他...为什麽不放过他?为什麽?」
「约撒,让我跟他说清楚吧。」
一把声音同时吸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只见忆蝶散著一把长发,神色疲倦憔悴,衣衫不整的站在浴室前。「梦,你走吧,你我之间已经再没什麽可说了。」
看著神态决绝...可是双眸却是凄然无奈的忆蝶,麦文尼心中暗地一凛。
以麦文尼对忆蝶的认识,忆蝶或者真是决定了把梦送回原来的世界,然而,下了决定不代表下定决心,黑发青年的决心并不坚定,这点可从黑发青年曾经说过的话中可看出一二。
如果再见一次,我想我大概会不惜一切地留著他。
可是,如今忆蝶与梦真的再次相见了,忆蝶却平静地说,二人之间已无话可说。麦文尼中心明白,这不是为了忆蝶个人的决定、也跟决心没有关系,现在的忆蝶,只是被爱伤害得体无完肤,失去了勇气,彻底的失望、也彻底地绝望的男人。
麦文尼不知道忆蝶到底在浴室里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但明显地,忆蝶所听到的,足够让他那早已伤透的心撕成碎片,如死灰般无法再炽热起来。
站在一旁的梦也察觉到忆蝶的异样,连忙走上前,双手拉著黑发青年的手臂道:「你在说什麽?我们之间又怎会无话可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梦强笑起来,想把忆蝶拉走,在旁观望著的麦文尼看出,这个银发男人正心慌得很。
「你有话跟我说?但..我已经想不到有什麽可跟你说。」
忆蝶看了梦一眼,语气平和地回应,不冷..不热,没有恨,没有爱,更不用说怨怼。梦见状,心中更是大乱,扯著黑发青年便要往外走去,然而才走不到两步,已被忆蝶甩开。「你有什麽要说,就在这里说吧。」
闻言,梦登时涨红了一张俊脸,神态也变得忸怩,尴尬地说道:「那些都是我们之间的私人话..怎可以让他人听到?」
「是吗?可是你曾经说过,人与人之间不应有隐瞒。」
「你...」
听罢,梦再说不出话来。无可否认,这话的确出自自己的口,可是那时..自己不过为了忆蝶把那个费迪南德看得更重要一事而发脾气啊,难道忆蝶因此而气了自己,所以才故意拿这话来堵自己的嘴?
不过想来也是,当时气在心头,所以不觉得什麽,但在事後回想起,梦也深觉自己有点过份。想著,梦连忙堆起笑脸:「那时我正乱发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先原谅我吧。」
「你根本不用讨好我。」忆蝶还是一脸的平和说道。「我只是个自私的人,会想著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责任便好,会想著不顾一切,只为爱情而生存...为了自己的愿望,便伤尽身边所有关心自己的人,而且一点不觉得後悔...」
梦怔怔地望著忆蝶,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说,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听到时,胸口竟然痛起来。「我已经不想再理会与生俱来的责任,不想再理会他人的感受,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了,我已经跟麦文尼做过。」说著,忆蝶无视两个震惊得呆住的男人,走到然的麦文尼面前,伸手拥著一脸愕然的男人。「没错,我跟你是做过,可是那又如何?这不代表什麽,不是吗?」
呜...痛!那是一种犹如被利刀刺入心脏的痛...
梦捂著心口,望向眼前正毫不改容地伤害自己的黑发青年。为什麽会这样?明明被背叛的人是自己,为何却会觉得内疚?
「你不是说真的吧...」梦艰辛地问道,满怀祈望的望向忆蝶,希望对方会说,一切只是玩笑,然而,梦最後失望了,黑发青年只是摇摇头,轻声道,一切都是真的。「这怎麽可能?你...你...」
如此清冷如月、洁净如百合的青年...怎可能变成这样子?梦用力地摇著头,只想把这个恶梦挥去...
「为什麽没有可能,为什麽不会是真的?」
听到梦的话,看到梦的坚持,忆蝶依然不为所动的,以平淡得犹如在说著他人的事般的语气回答:「纯如你所说,人性本恶,每个人都是善变的,每个人都是贪心的,得一想二,贪得无厌,而我,也是其中一个人类,所以也有著人类的缺点...」
「最初,我不过希望你可不再轻蔑我,接著,我希望你可以更了解我,然後..希望我们二人可更亲密,希望你不这麽重视魇...最後,希望你放弃原来的责任,留在我身边...」
忆蝶说著,缓缓迎上梦的视线,木然的目光暗暗隐隐带著哀恸,可是看在梦的眼中,却严峻得如同指责,让梦低著头,不敢反驳半句。「那时你也指责过我,说我过於自大,强迫你放弃责任,更贪婪地奢望在你的世界中只有我一人...我承认的,也不打算改变。」不,并不是这样!但如果不是这样,那应该是怎样?梦心中自知,黑发青年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却又有些地方不对...
「我是一个人,如果连做人最基本的渴求也失去,那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为了什麽而活?难道真要为了实际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吗?」梦摇摇头,只觉自己眼中的一切都乱了,忆蝶和自己...都好像..入了魔...怎麽自己会觉得,忆蝶的说话毫无问题?
「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应该是怎样?终生只为他人著想,完全不顾自己的想法吗?我讨厌这样,也厌倦了这样!」忆蝶终於不再平静,表情变得激动,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
但..如同忆蝶所说,如果不应该是这样,那..应该是怎样?梦开始找不到答案...梦只知在脑中只想到...不管忆蝶变成怎样,也不管自己原应该看不起这样的人类,可是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变...
「你听我说,我其实...我知之前是我不对,但...」但..不对...怎麽了?我到底在想什麽?在说什麽?这不是我应该说的话啊!
「算了,梦,请你别再说下去...说了,也只会徒然增加伤感。」语气蓦地变得低沉,忆蝶低垂眼帘,无奈地长叹一息。「你想要的,是我无法给予的包容,而我想要的,亦是你无法许下的承诺...」
「我们各有自己无法放弃的原则和坚持,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我实在累了,无力再纠缠下去。」
「你听我说,我愿...」一句承诺,几乎冲口而出...
梦惊讶地瞪大双眼,下意识的掩著嘴,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行..不可以再留下,不可以再看著那双清澈的碧眸...要快点逃离..远远地避开...否则...
否则...自己便会不顾一切地,背叛自己原来的所有...
想著,梦往後退了两步,转过身,不敢再次回头的,跑离忆蝶的视线范围...带著恐惧的..远远地...逃离忆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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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梦逃离後,忆蝶依然站著,不发一语的望著梦离开的方向。见状,麦文尼也体贴的不说话,转身走到厨房泡花茶,当他捧著两杯茶走出来时,只听到黑发青年悠长地叹息一声,轻轻地呢喃道:「终於走了...」
语气中带著一丝可惜,一丝的无奈和伤悲,可是..却完全没有不舍。
「但..他是你迫走的。」
麦文尼放下茶杯,走到忆蝶身後,轻轻说道。是的,梦的确是麦文尼的情敌,金发男人也极不屑银发男人不可一世的态度,然而在看过刚才的情况後,麦文尼又有点觉得忆蝶实在太咄咄逼人,梦明明想往前踏出一步,却被黑发青年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