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天戒

作者:天戒  录入:12-14

这麽多年过去了,即使还没有放弃,即使情感依然炽热,心却开始觉得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原以为自己已找到停下脚步的存在,可是到这刻才发现,梦只是另一个太阳。
够了,真不想再追下去,也不想..再说这些自我欺骗的谎言。
放弃吧...
不,让我继续追下去,追寻著这美丽而遥远的梦...直至...
「少爷!不好了,城内发生凶杀案!请你快点出来吧!」
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了暴怒中的梦,冷静下来,只见自己正压著忆蝶,把一双白晢的手臂握得又红又肿,不由得心中一怔,缓缓松开手,抚上那紧闭著一双美眸的脸庞上。黑发青年没有闪避,可是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张开眼,向梦一笑。
「梦,可以请你放开我吗?我要出外办事。」
这一笑,没有令梦放下心头大石,反而如置身於冰窖中,僵硬地放开手,看著忆蝶爬起床,整理身上的衣服,回头再对自己笑笑後离开。
并不如平时般亲切,也不像戴著面具时的冷硬,而是淡然有礼...
如同要划清界线、保持距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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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情况?为什麽会来找我?」
平静打开门,忆蝶一边戴上手套以掩饰手腕上的红痕,一边往大门走去,神态自若地问道。
会这样问,是因为尽管忆蝶是汉斯堡城城主,可是他的主要工作是城市规划及发展、与各贵族周旋和城中对内对外的商贸活动,至於治安方面,除了因应不同情况而需要定下新规则及判刑可超过廿五年的罪犯需由忆蝶亲自审理之时,否则,所有基本事项都会交由城中的警方及法院负责。当中包括了普通的凶杀案。
明显地,今次的案件并不普通。
不,应该是说绝不普通吧?否则平时精明能干的侍从,不会在忆蝶开口询问後很久,也依然没有回答,直至黑发青年上了警方的马车,才从随车而来的警官探出情况。
「报告城主,发现尸体的人是数名青年,他们到城郊的大屋探险..就是那间荒废多年的罂粟精鍊厂,结果发现了尸体。」
忆蝶挑起眉,轻轻一扬玉手,示意对方说下去。
「根据那数名青年所言,他们从窗偷偷爬入大屋中,看到尸体被吊在离地十几米的横梁上,之後害怕破坏大门离开,回到城中的警局报案,十三分钟後,我们的快骑部队把大屋包围著,并封锁了所有离开汉斯堡的出口及各主要通道。」
「做得好。那麽..有什麽奇怪之处?」
「是这样的...」相比於忆蝶的冷静平和,那名年届四十的警官显得焦虑不安多了,数次张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解释,只得住上嘴,重新犹豫著应该如何说过明白。
「快骑部队到达八分钟後,普通部队也到达了,我们根据那数名青年的口供,先找到从内被踢破的大门,专家看过後,说那门在今晚被踢破之前是完整无缺;另外,从外被打破的玻璃窗亦是如此,并无被人造手脚的痕迹,大屋的四周没有异状,现场的基本环境就是这样。」
警官顿了一顿,始终没把心底话说出来:「我们还没进去看,打算待你到达才作打算。」
「嗯...」
忆蝶沉吟片刻,转念间已明白对方说不出口的话是什麽。没有异状,这才是案中最大的异状,试问如果没有破坏被反锁的大屋,凶手又是如何把尸体运进去?
也就是,这是密室杀人事件。「我明白,我们先去看看吧。」
一路上,各人都在沉默中渡过,转眼间,座立於小山丘上的大屋已隐约可见。
话说这大屋,在罂粟之战前,前乌兹克尔国为了削弱蒙国的国力,於是把罂粟精鍊为毒品传入西蒙国中。曾经有一段时间,毒品严重毒害蒙国皇室及国民,所幸的是,在情况步入最坏之时,当时的三王子与四王子率军反攻皇都,成为了蒙国新国王後,随即亲自上阵,引发闻名整个大陆的罂粟之战。
战事後,乌兹克尔与蒙国合并,三王子自愿留在国力衰弱的前蒙国,成为西蒙国国王,而四王子则留在前乌兹克尔镇压叛党,也就是东蒙国国王,现在东西合一方算蒙国。
而处於蒙国中部、却曾经是两国国境的汉斯堡城,是最受毒品影响的城市之一,现在已近在眼前的大屋,正是被荒废多年、由希迪斯将军亲手锁上的罂粟精鍊厂。忆蝶只觉得凶手是冲著自己而来。
「少爷,是这里了。」
在场的警察,一见到马车前来,便匆匆走上前,为黑发青年打开车门,领到大屋的门前站著。只见大门上有明显被踢开的凹痕,门锁正可怜地摇著,地上一堆鞋印,都是朝著大门的方向。
让警察带领自己沿著大屋绕了一圈,正如对方所说,诡异地没有异状。
「核对了鞋印吗?」冷冷地看过了四周的环境,忆蝶想了一会,转向警察,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在请少爷前来时已经对过了,那些鞋印都是属於那些青年的。」
「嗯..医生呢?」
警察闻言,指向不远处的树下,一头的金发,正是麦文尼。只见麦文尼正蹲著,藉著月光检查箱子中的用具。「他还未进入现场吧?」
忆蝶想起,麦文尼曾於之前的凶杀案发生时,巧合地出现在当地。
「没有,麦文尼医生说要待你到来後才一起进去。」在旁的一个警察马上回应道。听到这答案後,忆蝶不禁再次沉吟,轻轻扬手,示意让他独自跟麦文尼聊一会。
「很难得呢,你竟然没有一听到尸体便第一时间冲入现场。」
「最近我老是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麦文尼头也不回,继续整理著各种用具,问非所答地回应。忆蝶听後身体微微一颤,默然不语,静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发生什麽事,所以即使再好奇,也只好明哲保身。」
「....对不起。」明白到自己派人跟踪麦文尼的事已被对方知道,亦因为对方的反应,同时也因对方的确没可能犯下密室杀人的案件,知道麦文尼不可能是凶手後,忆蝶有点内疚地道歉。
麦文尼没有回应,继续背对忆蝶,以酒精拭擦著正反射出寒光的手术刀。自己的行为大概惹对方生气?虽说那是无计可施下的唯一办法,但单凭报告中的几句说话,还有一、两个巧合便心存怀疑的话,又好像..严重了一点...
相处六年却完全不为对方所信任,更被当成杀人犯般跟踪,也难怪麦文尼会生气。
「算了。」把手术刀放好,背起箱子转过身,只见麦文尼脸上已再次挂著轻佻的微笑,不怀好意地走到忆蝶面前。「这不是一个吻便可了的事。」
说著,金发男人俯下身,轻啄黑发青年的樱唇。
一直站在二人身後不远处的警察们,突然目睹这一幕,不由得一呆,随即转过身别过脸不再看下去。虽然城中一直有传闻说忆蝶与麦文尼之间的关系非浅,甚至可称为有暧昧,然而基於从未亲眼看到,众人也把传闻当成传闻,谁知今晚,在凶案现场附近,竟突然看到这一幕。
尽管二人都是男儿之身,可是那二人...一个俊朗风流,一个美丽冷傲,看起来匹配极了,再者,忆蝶喜欢谁又有何关系?作为一个城主,他已好得无话可说,这样他们还有什麽怨言可说,即使有,也没资格说。
虽然...这麽美丽的蝴蝶王子,就此被人拐去是件很遗憾的事...
众人不禁陷入矛盾的低气压里无法自拔,反观两位当事人,麦文尼只是笑著,如偷腥成功的猫咪般,至於忆蝶,在呆了一下後便冷静过来,首次没指责金发男人的无礼,转过身清清喉咙道:「我们从大门沿著脚印进去吧。」
说罢,忆蝶便提起脚步,率先走向大屋,而众人也连忙收拾心情,与满脸笑容的麦文尼跟在黑发青年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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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大屋已被荒废数十年,所以还没步入大门,众人便嗅到湿湿的霉烂气味,忆蝶不禁皱眉,却没有退缩,只是小心地沿著青年们的脚印、手上微弱的灯光走向大厅。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烈,窗外树影映照在地板上,犹如鬼影般,不少人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冷静如忆蝶,也觉得一颗心如悬在半空中...
这案件..绝对跟之前的有关系,而一直无缘接触这案件的自己,终於有机会、也有理由去亲自处理,换言之,自己又再往前踏出一步。
一定要快...一定要比所有人更快找出凶手...因为...
因为些什麽?忆蝶一边走,一边沉思道。黑发青年只知心中有一想法,正不断催促他要快点找到真相,可是那想法却模糊的,没有实体,教人捉摸不了。到底是什麽了?那想法,绝不是为父亲解忧这麽简单...
低过头,只见之前明显是跑步的脚印,在前方不远处变得凌乱,然後停了下来,最後是正常的步速。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偷偷打破玻璃窗爬入大屋的青年,顺著走廊来到大屋的中心之处-大厅,见到尸体,登时阵法大乱,在你推我撞一会後,终於目标一致地冲向大门离开。换言之,现在所站之处...已经很接近...
忆蝶不禁倒抽一口气,觉得心跳已快得令自己难以再承受。黑发青年虽身为城中最高审判官,可这只是他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凶案现场,见到真正的尸体...
「忆蝶,你没事吧?别勉强自己。」
一直在後方跟著的麦文尼,眼见黑发青年的脚步越来越僵硬,心知首次来到凶案现场的忆蝶心中紧张得很,无法维持身心冷静。金发男人不禁叹息,走上前牵著忆蝶的手。「深呼吸,别太紧张,在凶案现场最忌这个。」
「我没事....」忆蝶口硬地回答,可是微凉的手,却诚实地握紧了麦文尼的温暖大手。
「没事吗?那还真可惜呢!」
麦文尼只是在忆蝶看不到的角度中轻轻一笑,笑容中没有一丝嘲讽,而是充满宠爱,可是接下来的那句话,语气却猥亵非常。「别人说这种气氛是最易骗人上床,我还想著可跟忆蝶发生禁忌性进展呢!」
「下流!」
听到麦文尼这不知廉耻、近乎言语上强暴的说话,忆蝶脸色一沉,忘记之前的感动,更忘了自己正身处凶杀案现场,正有一具不知死状如何的尸体在等待自己,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地紧张得几乎呼吸不了。
「我警告你,你别总是...」狠狠地甩开麦文尼的手,想发出严厉的警告,岂料还没说完,身体已被对方往後一拉,双眼也随即被金发男人以手遮蔽了。「麦文尼!」
「忆蝶,别说话。」
麦文尼连著忆蝶的手臂一起抱紧,一向平稳的声音於此刻隐约带有异样,察觉到这点,黑发青年连忙停止挣扎及挑衅,然後在静下来之时听到怪声。
滴....滴....液体从上而下的滴落声,却没有一丝人类的呼吸...是看到了什麽,令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吗?「忆蝶,情况超乎我们想像..你要有心理准备。」
耳边传来的,是麦文尼冷静的声音,然後是蒙在眼帘上的温暖渐渐离开。
双眼所见的,先是一片的黑暗,然後开始习惯微弱的月光,只见投射在地上的,是一道长长的影子...长得有点过份,是人的身影,以及身下的一条细长之物正随风摇摆。忆蝶不禁心中一冷,尽管黑发青年并非医科专材,也不难想像出那是什麽样的画面。
小心地移动僵硬的脖子,抬起头,忆蝶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天...这唔...」语未毕,五脏如扭曲一般,酸气已涌至喉咙,黑发青年下意识便以手掩著嘴。
「忆蝶,嗅这个吧,会好过一点的。」不知何时,麦文尼已把一条染有不知名香料的手帕掩到忆蝶的口鼻上,强烈的辛辣薄荷气味强行把内脏拉回原位稳住,也令骚动不已的胃部平伏下来。
忆蝶总算回过神来,稍为移开视线让自己冷静,只听到麦文尼再问:「好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麽?不会直接把尸体放下来吧?」
对啊,应该做些什麽好了?转过身,只见经验较丰富的警官都别过脸,强忍著吐意,至於那些经验尚浅的警察,大多忍受不了,蹲在地上呕吐。可用的人,其实并不多。
「我有些事想确定,但...现在这情况...」
看著一众平时很威武,如今却羞态百出的警察,忆蝶心中倒是同情,面对如此呕心的恐怖画面,不拔脚逃跑已算不错,怎可能要求他们毫无反应?再说,若他们直是毫无反应,或者忆蝶便需要考虑是否应该请他们离职。「算了吧,实在受不了的人可到外面休息,馀下来便交给其他人好了。」
歉意地说著,黑发青年鼓起勇气,拿下掩在口鼻上的手帕,努力地微笑起来,以显示自己的不介意。
「另外,请可留下的人出去找道长梯,我想知道..这是不是一件绝不可能的案件。」
听罢,马上有数个警察回过神点头领命,然後扶著一些已呕得脸青唇白,无法再说出一句话的人离去。这时,一直眺望著尸体的麦文尼问道:「你想看看那些尘吧?」
忆蝶点点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彷佛已无力再说出半句话。
「你处理得很好,不愧为我的忆蝶呢!」麦文尼说著,走到忆蝶身前,拉过身体僵硬的黑发青年,小心而温柔地环抱著,轻吻对方的头顶。「藉长梯未来,现在先在我怀抱中休息,慢慢地平静下来吧。」
绷得紧紧的身体在温暖下总算缓缓地放松下来,忆蝶不由得闭上眼,把脸贴到金发男人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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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警察安置好身体不适的人们、抬著长梯回来时,看到的,正是既赏心悦目也诡异的一幕。
只见身材本已很高佻瘦削的忆蝶正环抱在麦文尼的腰上,闭上眼,秀丽的脸庞贴在金发男人的胸膛上,神态安祥;至於麦文尼,一双手臂如要保护怀中的黑发青年,更像要宣示其独占权般,密不透风地把忆蝶圈在臂弯中,下巴抵在对方的头顶处,表情满足。
而背景,是一具被剖腹倒吊的尸体,正在随风摇摆,於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麦文尼正在安抚第一次见到尸体的忆蝶吧?毕竟麦文尼是医生,看惯了各种不同死状的尸体,理应安抚那位英明,现在明显被吓坏、却又要勉强自己的城主...
只是..怎麽总有一种他们好事近了的感觉?
其中一名警察不禁别过脸,尴尬地轻咳一声,惊动了看似正沉醉在甜蜜气氛中的二人。「长梯来了?嗯...有谁敢爬上去,看看绳子旁的尘有无异状吗?」
听到轻咳声,忆蝶马上便毫不留恋地推开麦文尼,转过身向一众警察问道,而理所当然地,那名轻咳的警察随即被金发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把尸体吊到横梁上时,绳子一定会跟横梁磨擦,於尘上留下痕迹。」
「城主说得是,我们马上上去看。」
其中三个警察马上点头称是,随即架起长梯,搭在横梁上,两人於下方扶著,另一个比较大胆的小心地爬到梯上,四处看清楚後叫道:「城主...在绳子旁并无任何磨擦的痕迹。」
「你看清楚了?」
「城主,或者你找别另一个来看看吧,虽然我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警察从梯上爬下来,脸上明显的有著困扰。忆蝶沉吟一声,只好请另一位警察爬上去。
「我发誓..真的没有其他痕迹了...」岂料那位警察下来时,依然说出同一答案。
相同的答案犹如炸弹般,在众人心中引起爆发。
这大屋荒废多年,四处都铺著一层厚厚的尘埃,不管如何小心活动,也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现在这里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入侵、拖行尸体、把尸体吊起来的痕迹,彷佛尸体从大屋被锁上那刻已存在。
这是只有梦境才会发生的不可能..想著,忆蝶心中一动,之前如碎片似的各种事情,也开始连贯起来。
「把尸体放下来吧,看来没有任何证据的了。」
眼看忆蝶正偏过头沉思,麦文尼也不好意思打扰,转向警察下命令,然後在尸体被平放到地上时开始验尸。「死因是失血过多,生前曾被强暴,而腹部也是他在生时被剖开的,估计剖腹与死亡之间的时间不足一小时。」
「虽然不应该这样说,可是,我想凶手并非行内人,只是出於凌虐的心态来做出这些行为,因为如果对人体有认识的话,活人可以在剖腹数小时後依然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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