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殛秋

作者:殛秋  录入:12-13

  "是他想杀我。"
  "那你就得代替他。"
  我笑了。冷笑。"你带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他笑得很大声:"我喜欢聪明的人。"
  "我却讨厌聪明的人,我从不喜欢我自己。"我瞪他。
  他耸耸肩,没有说话。只是从衣柜里拿了件大T-Shirt替我套上:"去吃早餐吧。"说著,跨过了地上已冷的尸体。那个曾经是他情人的人。如今,他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一点都不为他惋惜。人,本就是如此可怜


残月(4)

  我成为了热情的情人。
  从他的口中得知,原来那晚被我杀死的人叫做捷。
  热情将他的身体清理干净,放进了一个很大的透明玻璃箱里,往箱子里注满液体。连著箱子的管子里会不停的冒出水泡,捷便立在其中。闭著眼,安详的脸就像睡著了一般。他的长发会在水中飘扬出各种弧度,衬托著他忧郁的五官,带出一种悲伤的美感。
  也许热情是喜欢他的。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不会像捷一样被放在玻璃箱里任人观赏呢?
  不。
  我无法控制我出生的方式,至少死的方式要我自己来选。
  热情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包含了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常常会把我认成另一个人。
  (夜划。。。)
  那是他心爱的人吧。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为什麽。。。
  (让人好熟悉。。。)
  我躺在花园的平台上望著星空,享受著月光洒在身上的触感。今晚的月色很美。快要到中秋节了,月亮又大又圆,映著几丝羽毛般的轻云,镶在满天星斗之间,显得格外皎洁。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刺眼,才让人产生了朦胧的幻觉。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一张说爱我却又背叛了我的脸。我竟莫明的想他。我急忙扼杀了这种欲望。我必须将我从前的根全部拔掉。
  (不要。。。我不想忘了他。。。)
  耳边响起一丝微弱的呼喊。我不愿理会。
  (拔掉。。。一定要全部拔掉!)
  又有一个声音再说。
  是谁?你是谁?我坐起身子,把手贴在胸口上。心跳的很快。我觉得有东西在我的身体里。当我仔细去感觉时,它又不见了。
  "夜划。。。"
  我突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热情站在我的身後。他的表情带著前所未有的激动,信步上前紧紧的拥住了我,埋在我肩头的脸传出破碎的声音。
  "夜。。。划。。。是你吗。。。夜划。。。"
  我没有动,任由他抱著,嘴里却说道:"我是寒灵,不是夜划。"
  他听到了我的话,惊的抬起脸。看著我的眼神从喜悦,转化成失望,最後恢复原状。他放开圈著我的手臂,扬起嘴角。
  我突然非常厌恶他的笑。那是种敷衍,虚伪的让我想吐。
  他不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因为他也变不出别的表情。我盯著他,他似乎并不想碰我,转过身打算离去。
  我不知道自己发了什麽疯,竟然飞奔上前拦腰抱住了他。我听到脑中响起一个叹息,幽幽的,回荡的,又不见了。
  (是谁?)
  "你干什麽?"热情回身看著我。笑脸依旧,不过眼里带著错愕。
  "干这个。"我伸出手勾住他的後颈向下一拉,唇顺势迎了上去。从他唇上传来的温度让我的心狂乱的跳著,似乎我想吻他。。。已经很久了。。。
  (久违了的感觉。。。)
  热情瞪大著眼睛看著我,我也不服输的回瞪他。两人就这样僵持著。热情突然从喉头发出一声低笑,用力的揽住我的腰,贴在我嘴上的唇动了起来。他舔著我的唇瓣,我张开嘴,他的舌头立刻闯了进来,像一尾活物在我的嘴里滑动。滑过敏感的上壁,像舞蹈般勾住我的舌头,挑逗著。我的身体开始发热,逐渐集中到下腹部。我渴望更多的爱抚,身体自动的贴向他。他吻的更狂放了,唾液沿著我们贴和的嘴角滑落。我无法喘息,思绪开始向深不见底的虚无坠落。
  他放开了我。我摔到地上。
  "你。。。"我眨了眨晕眩的眼,看著他。
  "你是谁?"他叫。眼里流露出血腥。
  "我是寒灵啊。"
  "寒灵。。。你是寒灵。。。"他低喃著,似乎清醒了,眼里的戾气消失了。他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抱起来,他的手上沾满了黑红的颜色,我知道那个是血。顺著我的视线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我拉著他走向浴室,扭开水龙头,将他手上的血冲洗掉。
  "你干什麽?"他看著正用毛巾替他擦手的我。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把水擦干啊。"
  他刷的一下将手抽回:"还没有洗干净,你擦什麽?"说著又重新将手放回水龙头下,用力的搓洗。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的动作,觉得有些可笑。他就像个孩子似的执著的搓著他的手,不停的搓著,直到皮肤泛红。他还用手指用力的抠著,抓出道道红痕,甚至破了皮。我觉得不对劲,他眼里的色彩,执著的几乎疯狂。有东西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我无法忽视它。
  "够了,别洗了。"我抓住他的手,关掉水龙头。
  "为什麽洗不干净。。。为什麽。。。为什麽。。。洗不干净。。。洗不。。。掉。。。"他神色涣散的盯著自己的双手,不停的碎碎念著,念著。他的脸仍挂著笑,诡异的让人害怕。他搓著自己的手似乎疯了,痴了。
  我强行的分开他的双手不让他在伤害自己:"热情,你到底怎麽了?"
  他听到我叫他,抬起头看著我。我从未看到过他露出这种表情,无助的,软弱的,像失去母亲的幼兽,没有任何保护,赤裸裸的让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痛苦和压抑。
  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他的手形状很漂亮。修长,白皙,很适合弹钢琴。它不该是一双用来杀人的手。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观察他的手是否漂亮。
  "你没有看到吗?"他激动地问我,"没有看到我手上的血吗?"
  我抓这他的手仔细审视,希望从中找到一点点的血迹。可是他的手除了被他抓的泛红之外,没有其他的颜色。我放下他的手摇摇头,他是在愧疚,对他所杀的人产生的愧疚。
  "你是在忏悔你所犯的罪吗?"我说。看著他的眼神带著怜悯。
  "忏悔?我为什麽要忏悔?"他似乎很生气,大声的吼著。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心,其实他并不想杀人。
  "我到底怎麽了?"他抱著头呻吟,神色已恢复了正常,"我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我把手放到他的肩上,想说些什麽,却被他甩开了。
  他站起身走出了浴室,什麽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有些受伤,却也松了口气。看情形他应该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我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就著个姿势躺了下去。头顶的灯散发著刺眼的光,我想关掉它,却更不想移动,思绪纷乱的像一觉睡醒的头发。我想尖叫,发泄出心中的闷气,又怕吵到热情,只有借由瓷砖传来的冷消去燃烧著我身体的火。
  我恨自己。好恨。好恨。
  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了热情。

残月(5)

  我接到电话,是新的委托人。他要我去杀了他红杏出墙的妻子。
  我将寒灵留在家里。
  去杀人。
  那女人和她的情夫在一起。我本不想多杀生,但是没有办法。当手碰触到温暖的血液时,身体里窜起疯狂的骚动,我想要看到血,更多,更多的血。
  我解肢了他们。当我将肠子从那男人的肚子里拉出来时,软滑黏腻的触感,还在蠕动著,像虫子一样缠绕在我的手上,滚烫的,带著浓郁的腥臭。原来,人类都拥有相同温暖的内脏啊!
  那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你是的。。。)
  夜划。。。若我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麽我身体里翻滚的血腥欲望又算是什麽?我已向天父忏悔我得罪,可出现在我梦中的就只有撒旦。
  上帝是否真如圣经上所说的无罪不恕?
  (。。。好人不过是依附在坏人底下的产物而已。。。)
  我犯了罪,为什麽承受结果的人却不是我。。。还是。。。我已经被惩罚了呢。。。
  回到家已是深夜。平台的玻璃门打开著,外面坐著一道人影,沐浴在妖美的月光下。
  (月亮是我的同伴。。。)
  "夜划。。。"
  我奔上前紧紧的抱住他,紧到我的手在颤抖。
  (他已经死了。。。)
  有声音在心底嘶喊,我明白,但我不愿放开。
  他却在此时泼了我一头冷水:"我是寒灵,不是夜划。"
  我的心在淌血,我本可以让他替代夜划的,就像捷一样,可是我做不到。我放开他打算离去,他却意外的留住我,主动吻我。我很害怕。。。害怕我心里的夜划。。。害怕我眼前的他。我吻了他。他的唇带著诱人堕落的味道,就像是无形的手要将我抓到充满黑暗的深渊。一瞬间,我的身体像是饥渴的野兽一样渴望著鲜血。。。眼前人变成了强诱我堕落的恶魔,扬著算计的笑,一步,一步引诱我走入设好的圈套。。。
  我推开他,并出杀气。
  "你是谁?"我大声的吼。
  (好热。。。血。。。)
  "我是寒灵啊。"
  "寒灵。。。你是寒灵。。。"
  血管里的骚动平息了,一切恢复原状,像什麽都没有发生过。难道都只是我的幻觉?我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他注意到我的手,那黑红色的血像是刻在我手上的印,它让我回忆起被我杀死的人临死前的哀嚎和求饶。人在濒临死亡时的姿态永不一,但懦弱却是一致的。生命脆弱的就如同手心中的蚂蚁,捏紧拳头便支离破碎,便不会再叫人记得。
  (。。。如果我死了。。。请忘记我。。。我会变成空气,从你胸口的吐呐消失无踪。。。你只需记得自己的快乐。。。)
  我在思念你,夜划。从前的我无需这麽做,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再我的身边,可是现在的我却在思念,害怕再不去想,你的脸真会消失不见。我错了,夜划。是我太高估自己对你的爱恋。
  我错了,夜划。
  我爱上了寒灵。

残月(6)
  整夜,我都在愧疚中煎熬著。
  夜划的笑脸就像是停格的画面,不时的重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很爱他。可是这份感情却渐渐的被另一个人所取代。
  月亮如往常一样的照耀著我,它的光刺痛了我的眼。我不敢看著它,它就有如夜划的眸子一样的亮,一样的带著包容。却仿佛不再笼罩著我,连月亮都将我抛弃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是我伤害了寒灵。原本对我敞开的门又关了起来。他的眼恢复了冷然,连那晚我在他眼中看到的火焰也不见了。他开始晚归,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打算告诉我。我知道他经常去看捷,喃喃的与他说些什麽,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不是常见的那种冷笑,而是像面具一样刻上去的笑。和我一样的笑。我不愿见到他,怕从他脸上看见自己的丑陋。
  我们像是刻意避著对方,不见面,不交谈,关系陷入了僵局。我压抑著对他的感情,每晚向夜划忏悔,我强迫自己思念夜划,却使我更容易想起寒灵。我开始接更多的委托,用杀人来麻木自己。
  一天天的过去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我和寒灵之间那种危危可及的关系,害怕一不小心那层隔膜就会破碎,然而最终撕裂那层隔膜的还是我自己。
  我喝醉了。我这样说服自己。
  借著一点点的酒意,一点点的冲动,一点点的渴望,我强暴了他。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夜划,但我忍的好辛苦。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罢了。
  他没有抗拒,没有挣扎,任我抱。
  在进入他身体的一刻,他咧开嘴。那笑容和夜划的好像,带著原始的诱惑。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迷惑了。究竟他是夜划,还是夜划是他?他们两个的身体在我的脑海里重叠,扭曲在一起,化成引诱夏娃的毒蛇,朝我吐出血色的红信,舞动著妖娆的身子,缠绕著我,诱使我犯罪。
  我压在他身上喘息。他眼底的火又燃了起来,从冰蓝转为赤红,灼烧著我的身体,甚至灵魂,我快要被融化了。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永远的。"我问他。
  原谅我,夜划。让我从你那里解放吧。
  他笑了,连带眼底的火焰一起:"你能告诉我夜划是谁吗?"
  视线不自觉的望向窗外的月亮,记忆开始如倒带一样的退回,我仿佛又能闻到夜来香刺鼻的味道和著血味。。。和夜划沾著血的笑脸。。。。。。
  "我和夜划是在月光下相遇的。"我回忆著当时的情况,勾起微笑。寒灵热切的看著我,聚精会神的听著,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他本是我的猎物,是黑道大人物的儿子。那晚我受到委托,去杀他。。。"
  我闭起眼睛,那晚的情形渐渐的清晰,在我的脑海里重演著。。。

  (血从指尖滑下,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我抬起眼看到远处又奔来数个黑衣人,像不怕死似的,踏著同伴们的尸体,朝我扑来。我举起刀,划开他们的咽喉。散漫的血花衬托著被风吹落的樱瓣,更加显得凄迷妖媚。我并不想多做无谓的杀生,但是挡在我面前的人就只有死。我踩过地上还在冒血的尸体,继续向前走,一步一个血印踏在铺满樱花的道上。看似永无止尽的樱林被风吹过,无数的花瓣随风而舞在我眼前纵横交错著。
  他仿佛是从樱中出现的。踩著缓慢的步调朝我走来。月光洒在他身上使他像极了误落凡间的天使,然而,我看到了从他背後伸出的黑色翅膀,向两边张开,散播媚惑的毒香。
  因该割断他的喉咙,我这样告诉自己。可我的手却如中邪般的动弹不得。他走到我面前,翅膀消失了,我的手也恢复了自由。
  "我等你好久了。"他看著我的眼睛反射著月光。很美。
  "是吗?"我扬起微笑。招牌笑。
  他点点头:"大概有几百年之久了吧。"声音飘忽,似烟,如雾。
  我觉得很可笑,但他的表情很认真,我笑不出来。
  他抓住我握著刀的右手,抬到他面前,伸出舌头舔舐上面残留的血迹。
  "是苦的。"
  他的唇沾著血,殷红的色泽,勾引著我的眼睛。他将刀刃贴在他白皙的颈上,透过刀,我感觉到颈动脉里流淌的生命正一点一滴麻痹我的手。只要轻轻一划,便又能看见豔血飞溅,那血才是真正的毫无杂质的鲜血!
  "你是来杀我的吧。"从他的脸上找不到死亡该有的恐惧,而是面对一切的淡然。"还是来带我走的呢?"
  "我是个坏人。"刀刃往他的皮肤更贴近了些,一道极细的红线从刀刃出滑落,衬著他苍白的皮肤,刺目眩眼,灼痛了我的眼睛。身体深处渴望鲜血的兽又更醒了,我添了添干燥的嘴唇,口腔因为缺水而感到苦涩。
  "好人不过是依附在坏人底下的产物而已。所谓的正义只是另一个沾满血腥,道貌岸然的邪恶者。"他用朦胧的眼神看我,我却觉得自己正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被他看穿。他抬起头,因为这个动作促使跟多的血滑下他的脖子,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扬起微弱的笑:"今晚的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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